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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纵横[金玉王朝第四部] 作者:风弄

    正文 第11节

    纵横[金玉王朝第四部] 作者:风弄

    第11节

    宣怀风想着白雪岚这些举动背后的含意,便觉得耳朵热热的,仿佛会被眼前这粗豪的护兵看出什么蹊跷来,微笑着说:「宋壬很不错,他救过我的命。就说到这里了,你忙你的去吧。」

    护兵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

    这一头,小飞燕从厨房里取了早饭,还是提着籐篮子去后面给宣怀抿送饭。

    那看守的护兵张大胜,远远瞧见小飞燕窈窕纤细的身影,老早就把院门给打开了半扇,两手抱在胸前,背倚着门,看着小飞燕过来。

    小飞燕给宣怀抿送了这一阵子饭,已经和几个看守他的人有几分熟了,尤其是这张大胜,很爱和她多说上两三句话。

    她走到院门前,一看他摆出那架势,就扬着脸,半笑半嗔地问:「做什么?你又要搜查我的篮子吗?给,随你怎么搜去。」

    张大胜说:「哟呵,你今天吃了小辣椒吗?一张嘴呛人。」

    小飞燕说:「我这不是呛你,说的是大实话。你横竖要搜査的,我主动一些,还不好?」

    当着张大胜的面,把覆在篮子上的白毛巾打开了,一样样地揭开盖子,无非是包子稀饭咸菜之类。

    小飞燕都给他看了,问:「看好了吗?」

    张大胜说:「看好了,你都送了许多次了,老熟人,难不成我还信不过你。我问你一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出去玩了?」

    小飞燕脸微微地白了白,问他,「你从哪里知道的?」

    张大胜说:「给你当跟班的那个蒋二,和我睡一个大通铺呢,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你结拜了一个新姐姐,是不是?」

    小飞燕说:「是的呀。」

    张大胜说:「她干的营生不好,你一个好姑娘,还是少和这种人来往吧。」

    小飞燕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侮辱,俏脸往下一沉,「你说什么?你瞧不起我姐姐吗?好,咱们也不要说话。」

    提着篮子,气冲冲地跨进院门。

    张大胜便跟在她后面,急得乱挠头,喂喂地叫着她说:「你气什么?我也是好心好意,为着你着想,才劝你一句话。常言说,忠言逆耳……」

    小飞燕头也不回,也不和他搭话,就进那间锁着宣怀抿的屋子里去了。

    自从小飞燕回去和宣怀风抱怨,这屋子就有了改变,公馆里的人往里面送了一张床,一张小木桌,还有一套半新不旧的床褥。

    宣怀抿的境况算是比过去好了,至少不用躺在干稻草上过夜。

    这时,宣怀抿正躺在床上,竖着耳朵等小飞燕过来。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就慢慢坐起来,做出一副等吃食的模样。

    他们都怕外头有人监视着,见了面,并没有做出热络的表情,小飞燕过来,默默地把吃食摆在小木桌上。

    宣怀抿看两人靠得很近,眼珠子也没瞧她,盯着那些吃的,低声问:「你去那地方了?」

    隔一会,小飞燕才微微点了点头,咬着下唇,说:「你吃一点吧。」

    宣怀抿拿起一个包子,沾着咸酱咬了一口,皱着眉咀嚼了一会,问:「你刚才,是和谁吵嘴?」

    小飞燕因为这并没有不能让人知道的,声音也不再压得那么低,说:「一个护兵乱说话,惹恼我了,和你无干的。」

    宣怀抿问;「那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小飞燕黑水银似的眸子瞅着他,心里很紧张似的,恍惚地一笑,说:「我没有话要说,你快吃吧,等一下,外头又要催了。」

    把手指了指桌上一碗稀饭。

    宣怀抿看看那稀饭,再看看小飞燕的眼睛,心里蓦地一跳。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叫道,这是下了药的!

    面上虽然镇定,身子已在轻颤。

    一边又很诧异。

    千难万难的叫了小飞燕去和展露昭碰头,怎么就弄过来一碗下了药的粥?

    他猛地想起,和广东军的人混一块,听过不少事,说落到仇家手里的人,要是掌握着机密,就算仇家不杀,自己人也常常要下手灭口的。

    难道,展露昭也要灭他的口?

    宣怀抿心脏狠狠一缩,又满脑子地乱向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

    他对展露昭是什么心思,展露昭很清楚。

    他卖谁,也不可能卖展露昭。

    展露昭要是连这个都不明白,那他就是王八蛋!

    小飞燕看他盯着那碗粥,神色很吓人,急得频频回头去看房门方向,小声说:「快喝吧。」

    宣怀抿问:「这里面放了什么?」

    小飞燕没经历过这种玩命的勾当,声音都有些颤了,左右看看,很轻地说:「我不知道。昨天一个护兵跟着,我在鞋铺子里几乎没敢说上几句话。我姐姐挑了好一会鞋子,后来,一个伙计趁着递鞋盒子,把这个塞我手上,说给你吃。就这么几个字。」

    她见宣怀抿不作声,也隐隐约约感到一股危险,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脱口说:「难不成这是要你……啊!」

    眼睛猛地瞪大,一脸惊吓地捂住了嘴。

    浑身打着颤,只觉得害怕。

    宣怀抿看她这样,自己反而冷静下来,咬着牙笑了笑,说:「难不成什么?我不信他舍得。反正这条命,一早就归他的了。」

    目光一狠。

    也不用勺子,端起那碗粥,仰头咕噜咕噜喝了。

    把空碗在木桌上一放,对小飞燕说:「你快收拾东西,走吧。」

    小飞燕慌慌张张地把碗碟放回篮子里,走到门前,还回头望宣怀抿一眼。

    看宣怀抿在床前坐得直直的,放心了一点,想着大概是自己琢磨错了,打开房门走到外头来。

    张大胜还一门心思担心她生气的事,挨在柱子边等她,见着她就赶紧直起身来,对她说:「算我刚才说错话,成不成?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为着和我生气,连饭也不好好给人家吃了?」

    小飞燕把脸拉下,「我不与你说话。」

    挽着篮子,脚步飞快地往外走。

    正走着,听见身后屋里匡当一下,像什么东西带翻了木桌子倒在地上。

    张大胜一愕,再顾不上和小飞燕说话,和另一个护兵立即端起枪冲了进去,不一会,便有人在里面大喊,「不好!犯人死过去了!」

    小飞燕像耳边打了一个雷似的,把篮子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碗碟都打碎了,脸无人色。

    她回过身,要冲到房里,被一个护兵拦住了,朝她恶狠狠地说:「走开!别添乱!」

    在那护兵腋下往里看去,木桌横歪倒下,宣怀抿人也睡在地上,张大胜蹲着,正探他的鼻息。

    有人便说:「把那个送饭的女的看住,八成是她下毒。」

    张大胜收回手,怒道:「毒你老子!七窍一点血丝也没有,这不是毒,这是犯急病了。人还有气,快叫人!」

    重要犯人出了这么大状况,护兵们谁也不敢乱作主张。

    因白雪岚不在,便立即去报告了宣怀风。

    宣怀风大为吃惊,赶紧过来,进了后院,见到帐房的黄先生也被护兵临急请来了。

    别的大夫赶过来都需要时间,黄先生是略懂中医的,人就在公馆里,所以这会子正帮宣怀抿把脉。

    宣怀风走过去问:「他怎么样?」

    宣怀抿被他们抬到床上,已是人事不省了,宣怀风看他那脸上,确实瘦了不少,心底很苍凉,一边问,一边握住了宣怀抿另一只手的手腕。

    黄先生锁着眉说:「这脉息,人是到了很危急的时候了。若是要送医院,那就赶快,迟了唯恐出大事。宣副官,您的意思?」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的意思,是要把宣怀抿秘密关押起来的,这一送医院,恐怕后面的事不好处理。

    可一看宣怀抿,已经气若游丝,恐怕再禁不起耽搁。

    正咬着牙,小飞燕在一旁哭着问:「都这时候了,您还犹豫什么?就算不是一个娘,他毕竟也是你一个弟弟不是?您可不能这样狠心!」

    宣怀风把脚一跺,说:「送医院!快!」

    着人把宣怀抿送上汽车,他到底不放心,自己也坐了上去,临开车前,对一个听差说:「你给总长打个电话,就说宣怀抿忽然犯了重病,我作主张送他去医院了。要是总长……算了,我回来再给他一个交代吧。」

    坐到座位上,拍着车门说:「快开车,到最近的医院。」

    离白公馆最近,其实是一家叫为民的医院,虽然是华商开的,也有一些急救的设备。

    宣怀风却不知道,他们的汽车一出大街,就已经被盯梢了。

    等到了医院,把宣怀抿送进去急救,宣怀风正在走廊上焦急地等消息,就看见一群穿着军装的人上了楼,风风火火地冲着他们这方向来。

    打头一个,正是展露昭!

    宋壬立即紧张起来,大声喝问:「干什么的?站住!」

    掏出枪,拦在宣怀风面前。

    展露昭身后的那些大兵,顿时也全露了枪,卡啦卡啦地拉枪栓。

    两方在医院走廊,恶狠狠地对峙起来。

    其他病人护士吓得鸡飞狗走,都躲得远远的。

    展露昭很镇定地说:「别动手,大家犯不着。」

    宣怀风一见他那双要吃人似的眼睛,想起河边那档事,沉下俊脸,冷冰冰地问:「你想干什么?」

    展露昭说:「我一个副官,失踪很多天了。今天听说他被送到了这里急救,我特意过来看看。要真是他,我就领他回去。」

    宣怀抿是被白雪岚私下抓住的,其实就是绑架,在明面上,宣怀抿并没有任何实实在在的罪名。

    现在展露昭以上司的身分出现,提出要把宣怀抿带走,也算名正言顺。

    宣怀风到这时候,当然已经明白这里头的诡计。

    知道中了计,很恨自己的愚蠢。

    他扫了扫周围。

    心忖,这是大庭广众,而且是医院里面,万一真的开枪,那不但连累白雪岚,连白总理也要被连累。

    硬拼是不可取的。

    宣怀风叫宋壬把抢收起来,对展露昭说:「我弟弟得了急症,正在抢救。」

    展露昭又走近两步。

    宋壬待伸手去拦,宣怀风把手在半空中一摆,示意宋壬让展露昭过来。

    他心里,很不甘让展露昭以为自己害怕他。

    展露昭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我们不是又见面了?你想不想我?」

    上下打量宣怀风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

    宣怀风极厌恶他这样盯着自己看,把目光狠狠瞪着他,沉声说:「你今天可以把怀抿带走,但你要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胡作非为,那就想错了。城外的事,我总要讨回自己的公道。这首都,也不会再容你这样嚣张跋扈。」

    展露昭说:「我和那姓白的,大家半斤八两。他在城外杀了我那些兄弟,还冒领一个剿匪的功劳。这事要暴露出去,他这总长就不用当了。」

    宣怀风不为所动,反驳他说:「你在城外意图绑架我,这事在报纸上宣传一下,广东军也没好果子吃。」

    展露昭一点惧怕的意思都没有,脸上带着令人很不舒服的笑。

    一双眼睛透过宣怀风的外衣,直射到里面漂亮精致的皮肉里去,看得人浑身鸡皮疙瘩直竖。

    半晌,展露昭压低声音,吐着热气说:「就爱你这骄傲劲,够味。迟早叫你落我手上。」

    宣怀风又惊又怒,不肯再和他多说,沉喝一声,「我们走!」

    领着宋壬和几名护兵,穿过那群虎视眈眈的广东大兵,扬长而去。

    展露昭看着他劲瘦修长的背影,忍得心痒痒。

    这要不是在城里,在医院,有这许多旁人,要考虑后果,他早一招手,喝令部下抢人了。

    姓白的也不过是个下三滥,怎么就能把这神仙般清高的美人给睡了?

    他一个下属过来,在展露昭身边报告,「军长,宣副官就在急救室里,现在缓过来了。」

    展露昭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转头说:「缓过来就送到汽车上,开路。老姜给的药,倒还不错。」

    几个大兵走进急救室,把宣怀抿用担架抬出来,送到展露昭的汽车上,就往住所的方向开回去了。

    第八章

    宣怀风坐在汽车上,一路都没说话。

    回到公馆,自己在房里闷着,总觉得有什么梗在喉咙里,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难受。

    宋壬先是回到自己在公馆的房间去了,不知过了多久,过来敲门,和宣怀风说:「宣副官,看犯人的几个兄弟说,那给犯人送饭的小飞燕,怕是有问题。我先把她绑起来了,你要不要当面问问她?」

    宣怀风没吭声。

    手压住了桌面,头偏着。

    目光直射到窗外。

    好一会,对宋壬说:「先把她看守起来,也别为难她。等总长回来,让他发落吧。」

    宋壬答应了一声,犹豫地瞅瞅他,似乎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一咬牙,还是转身走了。

    宋壬走了没多久,得到消息的白雪岚就赶回来了,一进屋子,把宣怀风从椅子上扯起来,上下看了一番,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掉了两块肉似的。

    看完了,白雪岚一把将他抱了,摩挲着他,又急又恨地说:「我真要打你一顿。宣怀抿生病,要送医院,那没什么。只你不应该亲自去送。」

    宣怀风说:「我在医院里,遇上展露昭了。」

    白雪岚磨起牙来,说:「就是为这个。所以我说你不应该亲自送,不然,你怎么会遇上那猪狗不如的东西?」

    宣怀风呆了呆,猛地从白雪岚怀里挣出来,扬起手,对着白雪岚就甩了一巴掌。

    白雪岚竟被打懵了。

    他惊讶地看着宣怀风,问:「你怎么打人?」

    宣怀风昂着头,反问:「不该打吗?」

    一张俊逸精致的脸,气恼得通红。

    宣怀风说:「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弄,你不承认吗?」

    白雪岚看他气成这样,一时居然不敢回嘴,他脸上挨了一耳光,也没有拿手摸一摸,两只胳膊慢慢地往前伸。

    宣怀风被他一碰,把背僵硬地转过去,怒声道:「别碰我!」

    白雪岚索性强把他抱住了,大掌抚着他的背,柔声说:「别生气,血都冲脑门上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宣怀风反问:「这么说,你是承认一直都在利用我了?」

    白雪岚反驳道:「怎么能说是利用?到了这地步,有哪里不合你的意了?宣怀抿如果不是你三弟,我早一枪崩了。就因为是你三弟,杀不能杀,审不能审,难道真要我送到警察厅去?那问个什么罪名?已经说了城外杀的那十几个是土匪,总不能把你三弟也说成是土匪,告他一个绑架你的罪。我索性就想个法子,不动声色地让展露昭把他领回去,大家省事。」

    宣怀风待在屋子里,前后想了半日,连系着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早把疑点都想到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看破。

    一切都是白雪岚安排好的。

    要不然,以白雪岚的精明,怎么会不管不顾地把小飞燕放在自己身边?

    况且小飞燕提出要给宣怀抿送饭,白雪岚那么大方就答应了。

    自己说起梨花请客,小飞燕和梨花出去逛街买鞋的事,白雪岚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再说,只看宋壬的品性,就知道那群护兵不是好打发的,为什么宣怀抿忽然发了急病,自己说立即送医院,倒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

    这样看来,白雪岚是早就打算好,让宣怀抿寻个机会逃回展露昭那一边的。

    这人做事,厉害也就罢了,居然叫他这样蒙在鼓里,担惊受怕。

    在医院里被迫把宣怀抿送还给了展露昭,宣怀风心里是极压抑的,那时候,还深深觉得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对不起白雪岚。

    岂不知设圈套的,其实是白雪岚。

    白雪岚抱着他,只一个劲地陪笑讨饶。

    宣怀风拿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已经甩了他一个耳光,当然不能再甩第二个,绷起脸,很严肃地说:「现在,我问你一件,你实说一件。」

    白雪岚说:「是,我彻底坦白。」

    宣怀风第一个,就问:「小飞燕,和怀抿得急病的事,有没有关系?」

    白雪岚说:「这当然是有的。」

    宣怀风便问:「那把小飞燕派过来伺候时,你是早就料着的了?」

    白雪岚的态度,很有些赖皮,说:「我也是看你的面子,想给她一个机会,无奈她不肯改邪归正,我有什么办法。这个小姑娘和宣怀抿是认识的,我叫人留意她的动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宣怀风回过脸来,对白雪岚打量了一番,缓缓地说:「我看,你心里是有很多计画的。就算没有小飞燕,你自然也有别的办法,会把怀抿放走。只是,你也不会是单单为着我的家人的关系,全然好心地把他放回去,这里面必然有其他的目的,对吗?」

    他这个猜测,白雪岚倒没有任何反对。

    白雪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高深莫测,在他耳朵边说:「我说过,动宣怀风者,偿命。这话是一定作数的,你等着瞧吧。」

    宣怀风被他吹了一口热气,耳朵上的细绒毛簌簌发颤。

    刚才那分恼怒,不知不觉消了大半。

    宣怀风侧了侧头,斜着瞅一眼,白雪岚轮廓分明、英俊帅气的脸上,五指山微凸起来,心里忽然难过起来,便要往床边走。

    白雪岚怕他又甩开自己,连忙抱得更紧,故意露出委屈的样子,低声问:「你还要生气吗?我可没有对你三弟做什么。总不过是放他一条生路罢了。若你这样和我闹生分,可说不过去。」

    宣怀风说:「你放开吧。我去把药拿来,给你脸上擦一擦。不然明天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你怎么剪彩?」

    白雪岚这才肯把手放开。

    宣怀风说:「你坐下吧。」

    他去床边柜子的抽屉里,把装药的小瓷瓶拿出来,看见小瓷瓶上贴了一张黄绸布,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小楷——「万应万灵」,不由扬着唇浅浅一笑,说:「这几个字倒有趣。」

    他是记得的。

    这药前几天也用过。

    白雪岚说他肩后、小腿上有瘀青,就拿了这瓶药出来帮他擦。

    果然自打住进这里,就少不了磕磕碰碰,总有用得着这「万应万灵」的时候。

    宣怀风借着这药,想起从前许多事来,剩下那一点被隐瞒的火气,算是烟消云散。

    心忖,不知受了多少伤,两人才凑到一起,得到今日,自己反而动手打了他。

    这可真说不过去。

    他拿着药回头走过来,白雪岚已经坐下,半仰起脸等着,那动作姿势,像个等医生来治疗的病人似的。

    模样看着很老实,只是一双眼睛倏忽一闪,却极是清透厉害。

    等宣怀风走过来,他便把眼睛闭上,不一会,感觉一个软和的东西在脸颊上轻轻一碰,那必然是宣怀风柔软细腻的指头了。

    挨过耳光的半边脸,本来是火辣辣的,唯其如此,皮肤格外敏感,再被爱人这样温柔地抚擦,就是一股又酸又痒的酥麻了。

    那不是停留在皮肤上的,而是直酥到骨子里面。

    白雪岚享受这懒洋洋的酥麻,嘴边不禁逸出一点笑来。

    宣怀风说:「挨了耳光,你还笑?」

    白雪岚因为要和他说话,就把眼睛睁开了,说:「你这话说得我真不能做人了。难道还不许笑,非要哭吗?我又不是挨了打就哇哇大哭的小孩子。」

    宣怀风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的反应,也太不正常了。没见过挨了打还笑嘻嘻的。」

    白雪岚问:「那你说,我应该怎样的反应,才算正常?」

    宣怀风已帮他把药擦好了,将木塞塞回瓶口,捏着那小瓷瓶在掌心里,沉吟着说:「要是下次……你打回来吧。」

    白雪岚问:「你这是怂恿我还手吗?」

    宣怀风点点头,忽然尴尬得满脸通红,转身要把药瓶放回抽屉里。

    白雪岚趁着他一转身,抓着他的衣服一扯,让他跌坐在自己膝上,抱了个满怀,朗声笑着说:「别逃。你刚刚说我可以还手,我可是行动派的。咱们现在就把帐算一算。」

    宣怀风看他把手在自己身上乱摸,慌乱中将瓷瓶塞进白雪岚手里,无奈又窘迫,对他说:「还顶着一脸膏药,你收敛个一时三刻,难道就不行吗?」

    白雪岚说:「那好,我们安安静静,说一会话。」

    果然收敛起来,只把宣怀风在膝盖上抱着。

    白雪岚问:「你还生我的气不?」

    宣怀风反问:「生你的气,有用吗?」

    白雪岚说:「没用,我总归缠着你,你自然就没主意了。我倒爱看你束手无策的模样。」

    宣怀风呵了一声,笑着问:「这可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很多事情,你是故意的拿来气我。我倒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

    白雪岚不说,把脸压在宣怀风颈窝里,沉沉地偷笑。

    宣怀风问:「你脸上,还疼不疼?」

    雪岚本来想说疼,后来一想,宣怀风是很正经的人,心肠又柔软,骗他说疼,不定他就当真的难过起来,便忍住恶作剧的冲动,轻松地说:「本来就不疼,我皮厚肉粗,别说打耳光,拿棒子敲都不算一回事。」

    两人耳语了几句,都觉得心里很舒服。

    唇齿之间,淡淡地甜。

    像喝了甘美的山泉水,那甜意不浓烈,只若隐若现的,真要认真去寻,又回答不出来到底哪一句,叫自己这样浮在云端似的快活。

    仿佛宣怀抿发急病,展露昭在医院里把人抢了去,不过是看了一出电影,惊心动魄的开头,到了结尾,却只剩一对眷侣相视而笑的罗曼蒂克了。

    宣怀风现在对于坐白雪岚的膝盖,越来越习惯,横竖没有外人,也没想着下来,半边肩膀往后斜了,挨着白雪岚结实的肌肉,出了一会神,低声说:「怀抿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可我看广东军的气焰,现在越来越嚣张。这样跋扈,看来他们是有所依仗的,只怕不好对付。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说出来,我也好帮忙。」

    白雪岚沉吟着。

    宣怀风问:「你是不信任我吗?」

    白雪岚笑道:「你不该这么说,我如果对你都不信任,那我还信任谁去?」

    宣怀风问:「那你担心什么呢?」

    白雪岚便又淡淡一笑,只把唇抵在宣怀风肩窝上,犯了困的野豹似的蹭着。

    宣怀风心忖,他大概是有难言之隐,我何必逼迫他。

    便把手抬起来,往后慢慢伸手腕,摸在白雪岚略略有些扎手的短发上,柔和地抚了两抚,温言道:「只要你明白,我总是站你这一边,那就是了。」

    正说着,忽然那边传过敲门的声音来。

    宣怀风从白雪岚身上站起来,把衣领整理着,一边问:「谁?」

    门外声音传进来,也不认得是哪一个听差,恭敬地说:「宣副官,有您的电话,是年宅打过来的。请您听一听。」

    宣怀风说:「这就来。」

    转头对白雪岚说:「应该是姐姐,这一阵都没去看她,恐怕她心里怪我了。我去接这个电话。你办你的事去吧,别忘了明天戒毒院开张的事,我们明天早上一道吃早饭,一道出门。」

    待要走,白雪岚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小手臂,拿眼睛深深地瞅着他。

    宣怀风问:「还有什么事吗?」

    白雪岚问:「你今天在医院里,那姓展的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宣怀风被这一句问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拧起眉头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敢把我怎么样?」

    白雪岚便没说话。

    表情平静,但眉目间煞气微生,让人生出寒意。

    宣怀风心急着要去接姐姐电话,但白雪岚这副模样,他又丢不下,向白雪岚问:「你到底怎么样呢?我和那展露昭,一丁点事也没有,绝没有骗你。」

    白雪岚说:「你想错了,我是心里堵得慌。我早猜到小飞燕会帮宣怀抿逃走,暗中吩咐下头的人遇事都装糊涂,随宣怀抿做他逃跑的计画。只是没想到,他今天就闹一出急病,你就亲自送到医院去了。这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幸亏展露昭还算有点头脑,知道克制。他要是没有头脑,当场动起武来,把你绑了回去,对你做出什么事,我真要先毙了他,再把我自己给毙了。现在想想,我惊出一身冷汗,很后怕。」

    宣怀风倒觉得有些好笑,问:「你也有后怕的时候?」

    白雪岚严肃地说:「你以为我是随便说说吗?你看我,指头都在为了这个打颤。」

    宣怀风摸摸他的手,果然指头凉冰冰的。

    宣怀风便握着他的手,在那凉凉的指头上,用唇亲了亲,笑道:「好啦,我不过和他打了个照面,宋壬一个劲地护犊子呢。姐姐要等急了,我去接电话,等我回来,再和你压压惊。」

    把白雪岚漂亮有力的指节,放在雪白的牙齿间,亲密地小咬了一口,作为这个谈话的结束,便到前头的电话间接电话去了。

    年宅的电话,当然是宣代云打过来的,等宣怀风接了,她早已等得不耐烦,在那一头说:「好哇,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越来越不把别人当一回事了。不过一个电话,爱接不接,白叫人等这么半日,算什么意思?我差点就挂了。」

    宣怀风解释说:「姐姐,我实在忙……」

    不等他说完,宣代云说:「别说了,左右不过一个忙字,能当几百几千遍的借口。你只管向你那姐夫学习吧。」

    宣怀风听出些怨气来,便问:「姐夫最近又不沾家了吗?」

    宣代云说:「别转话头,我现在说的是你。」

    宣怀风拿着话筒,哭笑不得,很软和地说:「是,姐姐,我错了。」

    宣代云在另一头,便传过一个笑声来,对他说:「算啦,你不知道我这身子,现在脾性大吗?说你两句,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最近忙着弄个什么戒毒的医院,那是好事,不妨碍你。我打电话来,是要提醒你,别忘了八月十五过来吃饭。」

    宣怀风一愣,说:「是呀,快八月十五了。」

    宣代云说:「我说吧,果然就忙得忘了。别的时候你不出现也罢了,中秋总过来,让我瞧瞧你胖了瘦了。你说我这要求,过分不过分?」

    宣怀风说:「当然不过分。」

    满口都应承中秋去年宅吃晚饭。

    宣代云又说:「还有一件小事,我看你这样忙,是没工夫理会的。不过我还是通知你一声吧,白老板找到铺位了,把前头准备的功夫做好,下个月选个吉日,就打算开张。」

    宣怀风诧异地问:「是白云飞吗?他找什么铺位?又说开张,那是打算做生意了?」

    宣代云说:「就是要转行做生意。实话和你说,这里头,还是我给他做了工作呢,他唱戏,我固然是爱听的。但作为朋友,我总觉得他这样的人,粉墨登场,长久下去,不是个了局。倒不如做个小老板,就算辛苦些,好歹心里自在,也得人敬重。」

    宣怀风口里说那很好。

    心里却想,白云飞打算转行,看来他的嗓子是不容易挽回的了。

    一个清逸风流的人才,偏偏命运不济到这种地步,着实叫人嗟叹。

    宣怀风一边想着,一边对话筒里说:「做生意也是有学问的,我倒有些怕他不熟门道,亏了本钱。他究竟打算做哪门生意呢?」

    宣代云轻啐了一口,骂他说:「人家还没开张呢,你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看你全部心力,都放到那戒毒戒烟的国家大事上去了,哪还有工夫关照朋友?他要做哪一行,我不告诉你,等你日后见了他,自己问吧。记住八月十五过来吃饭,我可要挂了。」

    便把电话挂断了。

    宣怀风放了电话,从电话间里出来,回到房里一看,白雪岚正襟危坐地在等着。

    宣怀风说:「在等我?」

    一顿,又说:「我知道了,我和外头来往,你一准要侦查的。不用审问了,我直接坦白吧。是姐姐打电话来,要我八月十五过去年宅吃饭,另外说了一下白云飞的事,他似乎找了一个铺面,要做起生意来了。至于做什么生意,那就不知道。」

    白雪岚说:「我一个字都没有问,你就说了这么几句,还把一个侦查的罪名戴在我头上。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宣怀风说:「那你坐在这里,直着眼睛看我做什么?」

    白雪岚说:「你不长记性,自己说过什么,转头就忘了。」

    宣怀风问:「我忘什么了?」

    白雪岚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把一根指头点了点他的鼻子,有些神秘地笑笑,「再想想。」

    宣怀风努力回忆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样,说:「你就痛快点吧。」

    白雪岚问:「刚才谁走的时候,说回来给我压惊的?我一心一意等着呢。」

    宣怀风这才醒悟,啼笑皆非。

    果然是最厉害的强盗本领。

    只是随口一句安慰的话,到了白雪岚眼里,便是一篇大大的文章,非要做得花团锦簇,占上一个大大的便宜不可。

    于是宣怀风自食其果,不得不努力为白雪岚「压惊」。

    不必赘言,这个「惊」,自是压得两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欲生欲死之间,情爱氤氲,恋意怯怯,两人心满而意足,抱成一团,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醒来,窗外鸟叫喧嚣。

    已到初九。

    第九章

    初九是个大日子,宣怀风等人前前后后忙碌了这么一些日子,现在戒毒院总算要开张了,都兴奋起来。

    宣怀风昨晚虽然尽了不少爱人的义务,但还是忍着腰酸背痛,起了一个大早,连带着把白雪岚也从床上挖起来,说:「平日我不吵你,今天对不住,我有保证剪彩仪式顺利的义务,只好督促督促总长您啦。」

    白雪岚说:「做个买卖吧。来一个早安吻,我把自己卖你一个上午,这身子这腿,全听你指挥。」

    宣怀风不由好笑,问他,「你羞不羞?我这办的是正经海关总署的公务呢,你当总长的,反而用自己衙门的事来要胁自己的副官吗?」

    白雪岚问:「到底吻不吻?」

    作势要钻回床上去。

    宣怀风把他拉住,踌躇了一下,给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不等白雪岚说话,瞥他一眼,说:「别贪心不足了,今天可不是胡闹的日子。」

    两人都起了床。

    听差把铜盆装了热水,送热毛巾过来,宣怀风见了,不由想起小飞燕来,洗过脸,问白雪岚说:「我多嘴问一声,你打算怎么处置小飞燕呢?」

    白雪岚仰着头咕噜噜地漱口,吐了水,说:「这小奸细,照我的意思,干脆点,拿绷带捆个死紧,点她天灯,再把烧剩的灰弄一些,装在小陶罐子里,送去给展露昭。也叫那些背地里弄鬼的人知道,帮广东军对付我白雪岚,就这么个下场。」

    宣怀风半晌说不出话。

    白雪岚说得稀拉轻松,一脸的淡然,反而让宣怀风感到,白雪岚是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来的。

    正犹豫要怎么劝阻才好。

    白雪岚看他吓到了似的呆站着,忙微笑着说:「当然,在首都里,我又是政府的人,点人家天灯是绝不行的。话说回来,她在我的计画里,也帮了一点小忙,要不是她,宣怀抿又怎么能放得这样顺理成章呢?我看,她平日里伺候你,也是很殷勤的。」

    宣怀风松了一口气,问:「你这是会饶了她性命的意思?那你打算怎么惩罚她?」

    白雪岚毫不犹豫地说:「我这人,要就不做,要就彻底的做。既然不杀她,我又何必惩罚她,多此一举。等过了这件大事,我就放她走,你看怎么样?」

    宣怀风说:「我知道你是看在我面子上,我代她向你说多谢了。」

    他沉默了一会,又对白雪岚苦笑着说:「其实我明白的,在你看来,这是妇仁。不过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可怜的糊涂人,又少读书,不识是非好歹。乱世之中,人不如犬,她是没有大人照顾,时时被人践踏的蝼蚁,所以,遇上一个对她有恩的宣怀抿,便死心塌地地要报恩了。她这样做的原因,我多少是明白的。你在她面前,何等有力量的大人物,要她死,是一句话的事;要她生,也是一句话的事。」

    白雪岚笑道:「你可真会说话。是怕我反悔,背着你把她怎样了,所以言语上给我戴这么一顶高帽子?」

    宣怀风目光温柔地朝他看了看,说:「她是为了她不想辜负的人,冒着危险来做营救的事。我为着这一点,觉得她还有可恕的余地。将心比心,假使有一天,要我为了你,做什么不要命的事,我是会像她那样,不顾后果去做的。就算被抓住了,也不过点天灯……」

    话未说完。

    白雪岚已经变了脸色,把手掌重重捂了宣怀风的嘴,沉声叱责他说:「胡说八道!点天灯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我生气起来,可是会让你吃耳光的。」

    宣怀风口鼻被他捂得几乎不能呼吸,抬眼看着白雪岚。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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