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重生]天生平凡 作者:流水鱼
正文 第8节
[重生]天生平凡 作者:流水鱼
第8节
阿船等人在一旁看着,一个个都抓心挠肝的,看不懂双方到底怎么个意思,范旭阳只跟肖统见了一次面,见面时,他们都在,但是双方你来我往讲了一堆,也没听明白这事情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事后,范旭阳只对他们说先安心接着唱歌,其他再等等。
等,到底等什么呢?三人有些不明白,心思空前活络了起来。
孙韶天天要跟着五感的几人前后跑场演出,三人各自的反应倒是他看得最明白,阿船是心有疑惑,但是还是听从范旭阳的安排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倒并没有太多其他心思,大概在他心中,范旭阳既然能带着五感乐队一步步走到今天,就一定能走到更好的地方去。
许晔倒真的是无所谓的样子,也是由此,孙韶才又多了解了一点五感的几人,许晔确实是五感中家世相对最好的,还在读书,说来,还是他们这里面学历最高的,研一的学生,跟着范旭阳他们玩音乐真的是兴趣所在。
所以,能不能签约,对他来说倒真的是无所谓,可能不签还好些,毕竟,就孙韶所知,许晔学得专业和音乐可没有半点关系。家里显然对他是抱有期许的,音乐做兴趣玩玩还可以,但是真当成一条路走,家里估计也是大难关。
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倒是赵卓的态度了,一种既亢奋又焦虑的意思,既为寰宇看上他们而心生雀跃,同时又好像担心寰宇并不是真心想签下整个乐队。若说谁最想立即就把约签了,显然非赵卓莫属了。
但这也并不是说赵卓的功利心很强,因为比起能成名,好像赵卓更在意的是签约的公司和签约后的事情,孙韶稍稍留心了一段时间,就从阿船他们的谈话中发现,赵卓会这样,完全是在赌一口气。
五感乐队最初是由范旭阳、赵卓和一个叫洛兴城的人建立的,后来才又吸纳了阿船和许晔,这两人都是范旭阳挖来的。
这之后,乐队就慢慢步上正规,走得稳当了,洛兴城是主唱,歌唱得如何,众人没怎么提,只说相貌很出彩,很有种时下流行的中性美。
后来,洛兴城被星探挖掘,他吭都没吭一声,自己签了合约后,拍拍屁股便跟着人走了,直到最后一刻,范旭阳他们才知道这事儿。
阿船当时就很冲动,带着都一脑门热血的赵卓和许晔,想冲到洛兴城住处,将那龟儿子拖回来狠狠抽他个他妈都不认识才好,但,对方显然比他们更决断,租住的房子早就退掉了,人跟着那所谓的星探就消失了。
再出现时,洛兴城就不见了,只有天天扭着跨摆着谱,见天儿在电视上卖弄姿色的宁晓宏了。
断了恩义的人就是断了恩义,指天骂地咒他个祖宗十八代,他也听不到一句,该滋润还是比他们滋润。
幸而范旭阳挑起了主唱的位置,在洛兴城改头换面变宁晓宏的时间里,范旭阳也带着五感乐队披荆斩棘一路走了上来。
但是,大概在赵卓心里,终究是埋下了一根刺,让他既惴惴不安,有些担心范旭阳也会撇下了他们,又觉得,如果整个五感被签了,怎么说,也是比宁晓宏那公司靠谱多得多的寰宇,也终于能到宁晓宏面前,甩着脸子啐他一把。
于是,在签约一事上,孙韶隐隐觉得,这是五感乐队出道以来所面临的最大一次危机了,只看最后范旭阳到底怎么做了,这约一签,孙韶知道,现在的五感十有八九是无法全须全尾地走了。
但无论范旭阳怎么做决定,五感朝哪个方向走,孙韶自己心里都拿定了注意,签约不签约的事,在孙韶看来,本是于他无关碍的,但,连着几晚下来,孙韶就知道自己还是少想了一个人,肖统。
他似乎已经将五感视为寰宇的囊中之物了,但,这个囊中之物是包括孙韶在内的整个五感,而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五感。
大概是肖统和范旭阳真的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者范旭阳给了他什么暗示,肖统这段时间基本就见天儿守着“五感”,不论五感去哪个场,肖统一定都在场,从演出前呆到演出后,然后乘着休息的空档,找孙韶“聊天”。简而言之,就是对孙韶,他采取了全面盯梢的战略。
“肖统,你放过我吧,我就是去上个厕所,你别跟着了,行不?”孙韶苦着一张脸看跟在自己身后的肖统,是个人都要受不住了,要不是这人不知道自己家住哪,孙韶估计,自己大概每天从早玩到晚都得看见他。
肖统扶了下镜框,像是很习惯孙韶这副样子,他闲适地开口:“那你给我安排个整片的时间,让我跟你好好聊聊,我今晚就不跟着你了。”
孙韶头疼地看着他——不是他多心,虽然这几天,两人间的相处模式,正朝着一种诡异的方式以羊驼狂奔的姿态一去不复返,但不可否认,互相之间那种了解和熟稔倒是确实有所提升。
肖统说的谈一谈,要真的只是谈一谈,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随便两句话,都是挖满了坑等着人往里头跳的。看看,就刚刚那句话,就满是陷阱,今晚不跟着,意思就是说,如果谈得您老不满意,你就继续采取这种措施呗。
“难怪日后能成金牌经纪人,就这一句话三个弯儿的脑子和狼一样的毅力……”孙韶扶额嘀咕。
肖统的镜片一闪,趣味地看他:“你说什么?什么金牌经纪人?”
孙韶无奈地摆手,“没,我说凭你这资质和毅力,以后肯定是寰宇的金牌经纪人。”
肖统含蓄地在嘴中默念了两句“金牌经纪人”,眼中闪过野心勃勃的光,然后对孙韶微微一颔首,“借你吉言。怎么样?定个明天中午,吃个饭,顺便聊聊。”
孙韶揉揉脸颊,和肖统对视了一会,终于点头:“行吧,就明天中午,反正不听你倒一堆话出来,你是绝不会死心的就对了。”
肖统含蓄高端地笑了一下,将这当成一种不容易解读的赞美,欣然接受。然后,很给力地放孙韶去厕所方便。
孙韶再绕回来的时候,果然不见了肖统的影子,他当即夸张地大松了一口气,身后忽然传来轻笑声,孙韶敏锐地一转头,看到易辉正抱着膀子,好笑地看他。
“大厨哥,你看我笑话!”孙韶指责。
易辉走上前,含笑看他,脸上的坚毅的线条在此刻倒莫名润和了很多,“没啊,我就看了一场老鹰抓兔子的好戏,老鹰很狡猾,兔子也不笨。”
孙韶愤愤地看他,半晌,摸着肚子道:“你刚来啊?”
易辉一看他那动作就知道他意思,心里暗自琢磨了会不欲与人知的事情,暗暗生喜,嘴上却很平淡地道,“我在国港广场那边的一家店,来了一拨人要做美食专辑,协商协商着就晚了,晚上没吃?”
孙韶点头,晚上他特地来得早了些,但前后转了个遍也没看到人,后厨倒是有大厨很热心地问他想吃什么,他翻着菜单看了一圈,莫名就是提不起食欲,也不觉得肚子饿,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这两天热得人蔫了,但这会儿一看到易辉,腹中便起了空鸣声。
易辉蹙眉看他,“这都快十一点了……”
孙韶讪讪地摸鼻子,“本来不太饿……”
易辉无奈地揉揉眉心,“再等一会儿吧,我从国港那边带了吃的,在车上,唱完场送你回去,你车上吃吧,现在去做,你也吃不上就要上场了。”
孙韶乐得连连点头,两人并肩转去休息室,顺道闲侃了一会儿,然后孙韶和五感的众人一起上台,将剩下的最后半小时唱完,易辉转去酒吧前面走个过场。
晚上回去的路上,孙韶又一次做了专车,在车上吃饱喝足的某人,到了家门口后,心虚地想起上一次自己老娘说的那些话,不由捧着吃凸出来的小肚腩歪头对易辉笑:“大厨哥,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易辉隐没在车厢里的眼珠子好像忽闪了两下,然后才听他说道:“太晚了,就不上去了,而且也没买礼物,空手上去我可干不出来,下次吧,下次白天去你家拜访拜访。”
孙韶眼睛眨了眨,总觉得这话里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感觉,朋友之间,偶尔一两次也不需要那么正式吧?瞎琢磨一通后,又觉得,以易辉严谨的性子,指不定就是这么讲究礼仪的也说不定,当下,也不勉强,便挥挥手送走了易辉。
转身回家洗漱好躺倒在床上之后,迷瞪着眼之际,像又想起了什么似得,伸出爪子在床头前摸索了半天,摸到了电话,眯着眼就拨了号。
“喂……你到家了吗?”电话一通,孙韶就睡意浓厚地含糊地发问。
“到家了,安心睡吧。”电话另一头倒是静默了几秒,然后就是一句淡淡的抱平安的话,孙韶这才安心下来。转身埋进被窝里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孙韶醒来时,孙母已经上班去了,桌子上留着早餐,孙韶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来,吃饱喝足后,便接到了肖统的电话,两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后,孙韶将早餐的碗筷洗了,窝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翻出已经修改了快一周的一首曲子,附在案前,将最后一小截花了两个小时全部修改完以后,又拿起来前后在心里模拟了一下,觉得好像还是有些不对味儿,就抄起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遍,曲调结束后,孙韶还是蹙眉,捞起谱子。
又思前想后琢磨了一个小时,终于发现问题在哪里——是歌词。
孙韶手上拿的这首歌,并不是他新作的,而是当初范旭阳唱得那首《朋友》,倒不是他一时半会写不出来新歌,只是,他也曾思前想后深思熟虑过,既然要走这条路,自然要有谋有划地走才好,稀里糊涂不是他现在的风格。
有时候,一首歌也是讲究营销策略的,合适的场合,合适的人,合适的歌,惊艳的表演,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说白了,就是孙韶想为自己登上音乐制作人的席位营造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
之所以选范旭阳这首歌,孙韶也前后想得很透彻,范旭阳上辈子以微差输给自己,有时运的意思,也有他自己不到位的地方,他一直走得是轻摇滚路线,上场就是唱演俱动的那种,从头到尾没有换过风格,虽然很能得观众的喜爱,但是在评委眼中,却看不到他的自我突破。
随后八年的相处相交,孙韶却知道,他其实不是唱不了其他风格,而是他没找到能用心去演绎的歌,《朋友》是唯一一首完全不同于他以往风格的曲子,但是,范旭阳却不敢在这样的场合里唱。
一来是歌确实有缺陷,他不想将自己朋友写给自己的最后一首歌拿到这样的台面上去被人无情的抨击;二来,范旭阳一路唱下来,风格很稳定,在比赛中,说完全没有得失心是不可能的,但就因为这份得失心,使得范旭阳不敢轻易地换风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依照孙韶的记忆,这场比赛结束,李瑞会因为表现平平意外出局,然后五进三,最后一场是决出一个去参加全国赛的晋级名额。
如果在这场比赛中,范旭阳能换一首他擅长,但从来没有在人前唱过的歌,也许会另有一种让人惊艳的效果,而随即,这首歌的原创和修谱人自然也会吸引到各方有心人士的关注,原创已逝,受益的自然就会只有孙韶这个修改曲谱的人了。
一炮而红,孙韶没想过,只想着能引起一定关注,积累一下人气便足以。毕竟,这首歌也不是他原创的。
只是……孙韶此刻重新将曲谱拿到了面前,盯着歌词翻来覆去地念叨,最后,撇开了歌词,径自将曲子用吉他弹了一遍,而后闭眼,细细体味其中的感觉,再睁眼时,孙韶眼中布满讶异——这首歌居然是……
正诧异着,孙韶置于桌上的手机惊天地泣鬼神地响了起来,孙韶一看,不由拍额,糟了,是肖统,他光顾着弄谱子了,都忘记和对方约定的时间了。
他接通电话,气弱地喂了一声,对面沉默良久,才听到肖统火大的声音:“你他妈玩我呢?!”
孙韶自知理亏,立即连连在电话里道歉,顺便解释原因。
好半晌,肖统才慢悠悠地道:“人无信不立,你今天失信了……”
孙韶哼哼唧唧地在电话里装孙子,“对……那您说,要怎么整?”
肖统淡道:“你把你今天失约的理由带着,半个小时到,不然……”
孙韶一怔,有些理解不能,这肖统唱哪出呢,“你让我把曲谱带过去?做什么?这好像不太好,这歌是要给旭阳的……”
不是孙韶太谨慎,只是很多事,你不谨慎,着了道,说再多,怪再多的人,也挽回不了。
肖统骂道:“滚你妈蛋,放心,我是要当金牌经纪人的人,比你有诚信多了,我就是看看你到底是真迷失在创作的洪流里,还是随便找理由敷衍我呢!带着你那稿子,赶紧给我麻利地颠儿过来,再晚……”
“行行行,祖宗诶,我怕了你,我马上来。”
第二十八章
当孙韶匆匆赶到两人约定的地点时,肖统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了,他一个人阴沉沉地坐在角落里长蘑菇,孙韶站在门口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才走了进去。
对服务员打了个找人的手势,径自走到肖统面前,讪笑地和他打招呼。
结果肖统隔着镜片,阴测测一个眼神扔过来,孙韶就打了个寒颤,颤悠悠坐下后,苦着脸道:“祖宗诶,我电话里就跟你道过谦了,迟都迟了,您能别这副表情吗?”
要说,先前孙韶还只是觉得肖统这人,毅力够足,眼光够辣,人实际上还是有些端着的,这样的人,孙韶虽很难喜欢,但终究还是知道如何笑着去敷衍,麻烦是麻烦点,但因为不交心,所以应付起来,丝毫不感到压力。
但经过刚刚在电话里双方一通你来我往的过招,肖统在怒火的支持下所展现的另一面的真性情,反而让孙韶心生些许好感,这么一来,孙韶倒真的被对方这“哀怨”的神情带出点愧疚,他招来服务员,拿了餐单递给对方,讨好地道:“这顿我请,随你宰,当给你赔罪,行不?”
肖统脸色稍霁,接过餐单,往旁边一递,“等你来点菜,黄花菜都凉了。”说着,转脸看向服务生,微微颔首,“之前的菜可以上了。”
服务员笑着点头退下去,孙韶又汗颜了一把。
“谱子呢?”肖统抬着下颚,斜眼看他,神情里满是一种土地主的高姿态。
孙韶摸摸鼻子,将自己的吐槽压在心里,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小人后君子,“那啥,这首歌不是我写的,是范旭阳朋友的,我只是改了改,总得来说,这首歌是范旭阳的。”
肖统翻了个白眼,抽过孙韶递来的谱子,翻了两下,只见上面布满了各种符号和改动的痕迹,他不由眼中暗暗放光,“这歌词有点熟,我好像在网上看过你和范旭阳唱过这首。”
孙韶点头,“嗯,曲谱动了点,上面小修,下面那截大修了一下,现在唱出来差别还是比较大的,而且……歌词我觉得也需要动。”
肖统悄悄打量了一下孙韶的神色,也许孙韶自己从没注意过,他口上虽然说得很谦逊,也并不居功,但是只提到和曲谱创作有关的的事情,整个人神采里那种发亮的自信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对这些,肖统只暗暗在心里点头,嘴上也没多说什么,很随意地就将稿子扔了回去,“哦,你动呗,反正我也不懂。”
孙韶无语地接过,眨着眼看他,那意思——祖宗诶,你既然看不懂,还三令五申让我带着来干什么。
“不过看你改得满纸都是符号,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回头等范旭阳唱完了,你再把谱子给我,我找个专业的看看。”肖统很是高贵冷艳地接着说道。
孙韶:“……”敢情您就是真的想看看我是不是改谱子改得忘记了您的约?
说来也怪,人与人之间,越是客气反倒处处显得生疏,之前,肖统几乎见天儿往他跟前凑,但也很守原则和底线,只是扒着空儿,就想跟他“聊”各种签约前后的生活品质差异,话与话之间,处处透着孙韶上辈子见惯了的虚妄和陷阱。所以,缠了这么久,不是万不得已,孙韶是真的不想和肖统仔细谈一谈。
但今天不同,肖统在电话里的那通火气话,难得没有像往日里每句都别有用心的挖坑,只是单纯地发泄他被人放鸽子的不满,再加上他现在这种随意的态度,孙韶倒觉得两人之间的隔膜莫名消散了不少。
随后,两人也还没来得及谈什么,饭菜就已经端上了桌,两人一时也不废话,抄起筷子便风卷残云地扫荡起来。
孙韶动了一上午的脑子,接了电话就一路赶来,除了早上那点小米粥,肚子早空了,肖统也因为等孙韶,连带着一肚子火气,干挺到现在。
一刻钟后,两人动作慢了下来,让服务员上了壶茶后,才一边吃一边聊起来。
出乎孙韶意料的是,聊了好半天,内容大部分都围绕在范旭阳当前的比赛,和现在五感乐队的方方面面,既分析了范旭阳当前在比赛中的优劣势,又很精准地将五感里众人当下的心思和想法给说个透,独独没有说道孙韶。
直到此时,孙韶才意识到,肖统居然是在真的和他“聊天”,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到处挖坑。
孙韶狐疑地放下杯子看着肖统,肖统坦然地看着孙韶,可有可无地笑了一下,扶了一下眼镜,“我找了个军师,军师告诉我,对你不能用常计,越逼你越反感。”
孙韶将信将疑,“所以你用得是温水煮青蛙?”
在不知不觉中煮熟了他?
肖统摇头,调侃地笑道:“不,我是笑里藏刀。”
孙韶失笑,重新端起茶杯,捧着,也不看对方,径自盯着杯中的茶叶发起了呆。
肖统支着下巴看孙韶,好半晌才笑道:“看来我的狗头军师这点还是靠谱的,他说得倒是没错。”
“哦?”孙韶抬眸看他,“旭阳怎么说我的?”
肖统一怔。
这下终于轮到孙韶愉悦地笑眯了眼,“除了那只外,我不知道还有谁能给你做狗头军师。”
肖统扶了扶镜框,暗自喟叹一声,果然都让范旭阳全盘说中了,这哪是只兔子,就是兔子,也是只长满了牙的兔子。
其实,范旭阳一早就暗示过他,即使最后五感真的签了他的约,但是,他也不能保证孙韶会跟着一起走。
在肖统心里,孙韶和范旭阳合起来,才是他原意看到的五感,否则,就是缺失。所以,在他暗中和范旭阳达成默契后,就一门心思想将孙韶拿下。
结果,前后跟了孙韶这么长时间,几乎是见缝插针地逮着时间,就想说服孙韶,但孙韶一直就像个圆滑的泥鳅一样,话说得比他还圆,自己话语中的种种诱导和陷阱,从不见他应下。
一说到对五感签约寰宇的事情,他便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说他不是队长,不管这些的。
稍稍挑明了问,撇开五感,他是什么意思时,又只会一个劲地傻笑说,自己就想唱点喜欢的歌,从没有想那么远。
三五次下来,肖统就知道自己踢到一块铁板。同时,心里也暗暗惊讶,真是看走眼,这看着才二十来岁的孩子,居然就这么让人看不透。
无奈之下,肖统只能暗暗观察孙韶的社交圈,想找个了解他的人打入他的生活圈,弄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好让他能对症下药。
结果,一番观察下来,就发现孙韶虽然常带着笑,但真正能让他毫无芥蒂地说笑玩闹地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范旭阳,一个是“乱”酒吧的老板,那也是个奇人,肖统多少听说过点。想来想去,只能从范旭阳下手。
“他只跟我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你真的不想走这条路,不然,你也不会等着被我挖掘;说实话,这句我没听懂。”肖统耸耸肩,说得很直白,“另一句就是,想要你坐下来说两句真心话,首先得拿你当朋友。这句……我想我今天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了。”
孙韶失笑地摇头,所以肖统今天才难得褪了外面一层皮,露着骨头跟他说了两句真话。
“嗯,前一句旭阳说对一半一半,后一句倒是足够了解我。那你今天这意思是准备潜移默化地打入我的交际圈而后再做谋划呢,还是……”
话还未尽,就见肖统摇头,“得了,我只长你三四岁呢,还没老到精的地步,拿交情换东西的事情,现在的我做不出来。也许,再几年,就难讲了。”
“真活到那份上,人也没意思透了。”孙韶嘟囔。
肖统笑睨他,“怎么样,看在能交个朋友的份上,给爷一句实心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孙韶轻轻抿了下唇,挂着暖洋洋的笑意道:“我啊,就是想唱个歌呗。”
“那为什么不签约,其他我不敢保证,但是在我能力范围内,保证你们五感全须全尾地做专职乐队还是能做到的,起码不会打着偶像乐队的名头,让你们今儿蹿个角儿明儿露个肉的。”肖统认真地看向他,“话说回来,你们队大概各个包装包装都能成个偶像啥的,就你还真有点困难。”
孙韶没好气地翻他个白眼,“是是是,我知道我长得不够有特色,入不了您老的眼。”
肖统正色地摇头,“恰恰相反,你的长相不出众,更加让你的特色展露了出来。”
“?”孙韶活了两辈子,没听人夸他有过特色。
肖统笑而不答,孙韶长得确实不出色,单独包装的话,是有点困难,不好定义路线,但是如果将他放在五感中,反倒会成为最有特色的一位。
五感的众人,范旭阳是那种长相英俊体格好嗓子好的帅男,赵卓是那种娃娃脸正太感十足的男孩儿样,阿船十足十一个型男,许晔有点冷峻的意思,这几人的长相都是属于一眼能定位的那种。
而孙韶,最为独特的应该是他的气质,就因为他长得不够出彩,将他放在这样的乐队里,会不由自主地引来更多的视线,而当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时,相貌的不出彩,反而会更容易使人看到他身上那种气质。
那种笑意融融,豁达明澈的气质,很安静,也很温和,一双眼好像看透很多,但却没有看透的那种冷,反而别有魅力。再加上他是这个乐队里唯一会创作的,运营得当,会和范旭阳成为一明一暗乐队的两个灵魂人物。
一个歌手,快则一年半载,慢则四五年,总能培养出个能开口唱的。
但是创作类的。肖统心里清楚着呢,规则和秩序,技能和方法,你可以教,唯独创作这种东西,不是你想教就教,想培养就培养的。
孙韶目前尚且是块璞玉,都能如此,稍加雕琢不是更具光彩,更何况,他不但能写还能唱,据说,跳舞也很有天分,而且没受过专业训练都如此出色,到时候再安排他转个专业,专攻音乐,再学个几年舞蹈,不就是唱跳做皆能的全能型了吗!
想到这,肖统心思空前运转起来,斟酌半天,他还是再次出口说起签约之后的种种培养计划,专攻音乐,更广阔的舞台,能唱更多歌,全能型发展人才等诸如此类的种种。
肖统说这些的时候,孙韶微微失神,直到肖统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时,就见孙韶顶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纯真”地望着肖统,问道:“真的吗?我能想唱什么唱什么?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不想唱的时候也可以不唱?”
那哪行!就是你成了天王级的,也还有样东西叫“妥协”呢!肖统下意识要开口辩驳,但话到口边,便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张着嘴看向孙韶,眼里连番闪过复杂的神色。
要肖统说,像孙韶这么年轻的人,又是玩音乐走歌手这条路子的,说完全没有明星梦,肖统是不信的。再者,孙韶虽三番两次低敷衍他,但也从没有将事情拒绝到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在肖统看来,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打动孙韶,并不是孙韶够坚定。
可此刻,肖统看着孙韶,忽而失神起来,他猜想,孙韶之所以不彻底拒绝他,也许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不想将脸皮撕破,毕竟,如果不出意外,他会签下五感,以后大家就是那种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关系了。
肖统心里干涩异常,孙韶依旧挂着浅浅的笑看他。
“你想听小勺儿将实心话,首先你得拿他当朋友,小勺儿其实精着呢,但他从不坑朋友。”范旭阳的话回荡在脑海里,肖统啼笑皆非地想,是不是因为今天自己拿他当了朋友,所以才终于听明白了一回孙韶的实心话,也终于看到了孙韶与众不同的一面。
孙韶。肖统轻轻叹道。
两人无言良久,面前的饭菜已凉,索性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便让服务员撤了,换上甜点。直到外面忽然轰隆隆一声炸雷,夏季的暴雨突然就横扫了整个城市,两人才像从一种桎梏的气氛里脱离出来一般。
肖统有气无力地戳着饭后甜点,耷拉着脑袋,很不给孙韶好脸色地看他。
孙韶无辜地戳着面前的小蛋糕,“你别这么看我,渗得慌。”
肖统蔫蔫地横他一眼,扶了扶镜框,“凭什么,你不让我如愿,我表达表达自己情绪还不带啊!”
孙韶挠挠脸,耸肩表示随意,然后戳起一口蛋糕塞入口,一勺入口后,眼睛都亮了,一股抹茶的清香在嘴中散开,甜而不腻,绵软可口,入口即化,几乎所有孙韶能用上的形容词他都在脑子里蹿了一遍。
“就吃个饭后甜点至于吗?刚刚那饭也没见你这副表情啊!”肖统毫不留情地揭他短。
孙韶不在意地晃脑袋,“那不一样,刚刚吃饭可没这心情,现在心情好,自然要品。民以食为天嘛。”
说着,他招手找来服务员要结账,顺便问问甜品叫什么名字,准备带点走,说起来,这甜品倒真的异常贴合他的胃口。
“这道甜品叫小勺。”服务员笑着道。
孙韶一怔。
倒是肖统终于哈哈笑起来,“难怪合你胃口。”
随后,两人又为了争执谁付钱又争抢了一通,最后还是被肖统以“我工作,你学生,你掏钱,我以后还混不混?这个朋友还交不交了?”为理由取得付款权力。
两人出门后,暴雨刚停,天空如洗,地面上透着一股夏日的湿气,两人一看天色,也不再磨磨唧唧,摆手便告别。
孙韶独自一人前后踱步晃悠了一会儿,家里也没人,现在也已经下午三点,再过不到四个小时,就能蹭去“乱”找大厨哥,他索性又晃悠回刚刚吃饭的那家店。
一进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招手让服务员上一壶茶和刚刚那道甜点“小勺”,服务员神色怪异地看了看孙韶,将小勺两个字艰难地写在了点餐单上。
孙韶也没留心,径自从包里掏出笔和刚刚的谱子,摊开来盯着发呆——这歌词要怎么改?
孙韶反复揣摩着曲调,眼睛则在歌词上来回溜圈儿,曲是旭阳那朋友留下的最后的声音,只可惜,没能完成就离世,词则是旭阳自己填的词。
两个人,一首歌,两种情,好像差得太远。越揣摩孙韶越不敢轻易下手改,无知会不会更幸福呢?但一想旭阳那朋友离世前最后那点念想,心里也会有点酸涩。
直到服务员端来甜点,他无意识地塞进口中一口后,才终于眼睛一亮,下定了决心,翻过了谱子,在背后改起了歌词,一通修修改改,直到最后一句话也推敲定下后,孙韶才伸了个懒腰。
正在这时,他身旁传来一个声音:“去不去‘乱’?”
孙韶惊喜地一扭头,“大厨哥。”
易辉抱着胸站在他身旁,低头瞄了一眼他摆在桌子上的一堆纸,嗯了一声,“写什么呢?看你低头弄了一下午。”
“你怎么知道?”孙韶诧异。
易辉微微瞄了眼他手边空了的餐盘。
孙韶忽而觉得心口疾速鼓动了一下,睁大了眼看他,“这也是你的店?那道‘小勺’是你做的?”
易辉既摇头又点头,“不是我的店,跟贺六那边一样,是朋友,我就是帮着培训一下后面的人,拟个菜单。有需要的时候,也会过来转一下。”
“那‘小勺’呢?”孙韶问。
“你说呢?”易辉笑着看他。
孙韶有些瞠目结舌,大厨哥……这是在调戏吗?
顿时,他觉得脸上快速升起一股燥热,恨不得抄起一旁的水杯,狠灌几口水进去,易辉伸手捋了一把孙韶的脑袋,淡然地转开了话题,“弄好了没?快七点了,我要去‘乱’了,顺风车坐不坐?”
孙韶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生出一些隐隐的失望,但他立即点头,叠起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到最后写了歌词的那张纸时,孙韶犹疑了一下,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易辉,本来只是想在歌词抬头处加个标题《爱人》,但刚刚经过那一茬,又觉得好像有点什么的感觉。
犹犹豫豫好半会儿,明明很简单一件事,孙韶愣是想出了各种含义,最后,一咬牙,像做了个什么暗示性的决定似的,抄起笔刷刷写下“爱人”两个字在顶端。
易辉在一旁一直留意孙韶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凑,想看清孙韶在纸上写了什么,待看清后,他眸色便不由加重,沉沉地扫过孙韶的脊背和脖子,嘴角勾了勾,像很愉悦的样子。
孙韶掩饰性地将东西全部塞进包里,然后淡定地看易辉,“我好了,走吧。”
易辉笑,点头,“嗯,走了。”
第二十九章 唱不唱在你
随着肖统跟在孙韶身后盯梢的次数减少,孙韶知道自己这算是又多了个朋友。
虽然肖统时不时地还是会跟着五感跑,跟着孙韶跑。但是劝导孙韶签约的话是越来越少说。而那盯梢的举动,一来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同行一点警示,那意思——嘿,哥们,这盘儿我看看上了,啥?我哪的?寰宇你没听过啊!
二来,倒真的开始觉得孙韶这人很值得相交,另有一点,他不说,孙韶也明着问过,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点,肖统好似有些看重他手里那首歌的意向,或者说,看中了孙韶能创作的这一点。
虽然到目前为止,孙韶压根儿就没正儿八经地拿出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但是有一种投资叫预投资,等到所有人都发现了其中的市场价值时,你花费同样的代价,却不见得能获得预期的回报。
但是,同时,这也是一种风险。
孙韶知道,肖统这是在赌,赌他的资质也赌自己的眼光,其实,正如肖统自己所说,他们这行,十个有九个半都是赌徒,不做赌徒的投资者不是好经纪人。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便到了乐队里分酬劳的日子,范旭阳因为最近几乎不参与五感的夜场活动,所以早早便提出,这一轮就免掉他的那份,他们四人平分,顺便给还在养伤的霉孩子送点慰问慰问。
但是阿船召集众人时,还是将账面上的钱留了一部分,做乐队的储备,另外还是分了五份,划到各自的卡里,对此,众人是一致点头认可。对他们来说,范旭阳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由此,孙韶倒也见识了一把五感中众人的情分,心里暗自赞叹的同时,也略有欣羡。
刚好孙韶下午有事要见范旭阳,众人便让孙韶见面和范旭阳打声招呼就成。
孙韶下午揣着自己的卡出门,一想到里面的数字,便不禁暗暗叹息。
连轴转了一个多月,卡上便有了近五万元的资金,这主要还是后期他们五感的身价涨起来后才积累起来的,而且其中大半还有范旭阳的功劳,他现在几首歌几乎就能赶上五感乐队唱一整晚的。
范旭阳一边比赛一边为五感撑台面,时不时便到“乱”里唱几首,每每范旭阳出场,梁城就会给面子,按照小明星的出场价,按单曲给五感加钱,虽然说钱俗不可耐,但是梁城这行为,在众人看来,还是十分有利于他树立和蔼可亲形象的。
虽然比起他曾经的那些其实反而有些少得可怜,但孙韶却莫名地感到踏实和安心。
不需要被抽成,也不需要为了撑面子争风采,拿去填无底洞,更不需要抽着这些资金去割裂自己。再没有比这更让他安然的收入了。
一路坐车,终于赶在中午吃饭前将范旭阳约了出来,本因为比赛进入了倒数第二场,是最为紧张的时候,节目组为了防范意外,已经对仅剩的五个选手进行了保护性封锁。轻易是不让外出的。
所以孙韶才摸到培训基地来。本想着在门口说两句话的,谁知道,就那么巧,正当孙韶隔着铁门在跟范旭阳瞎掰时,被许若琳看到,她隔着门便喜笑颜开地对孙韶打招呼,完全没有因为孙韶退赛的事而对他产生任何不快。
她看两人跟牛郎织女似的隔着门喊话,当场便对保安室挥手,让放范旭阳出门。
保安室里本来还有几分犹豫,结果许若琳一句话便打消了里面的迟疑:“有事我担着。”
两人便立即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和许若琳道着谢离开。
路上,两人一聊天,孙韶才知道里面的蹊跷。
原来许若琳最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听范旭阳说,好像是因为手里这个节目临近后期,宣传到位,又因为范旭阳和李瑞两虎相争的气势,收视率是蹭蹭地往上升。另外,她又筹备了一个什么姻缘一线牵的相亲类节目,据说目前在台里也弄得很顺利很受重视。
孙韶这才明白许若琳对自己的好脸色从哪来,原来是这出,当即也就扔开不再提这茬。
两人就近找了个馆子吃饭,孙韶问范旭阳最近比赛怎么样,里面还有没有人弄什么幺蛾子,范旭阳点头又摇头,有心思的人还是有,但是组里为了节目效果,倒没人敢太明目张胆。总得来说,倒是还算平静。
只是李瑞最近有些奇怪,几次看着范旭阳欲言又止,直到今早才找了范旭阳问孙韶的事情。
孙韶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问我?”
范旭阳点头,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不是,我看他那小模样,就跟害了相思病似的,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孙韶笑骂:“滚你妈的。”
范旭阳耸肩无赖地一笑,然后才正色道:“诶,说真的,我倒是真觉得他最近状态不太对,今早又打听你的事,我当时摸不准他想干嘛,也就没有说得太明白,他问你是不是还在唱歌,我就说了是,地方没给他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孙韶心里也纳罕,自己和李瑞除了第一场比赛,基本也没有什么交集了,李瑞找自己有什么事呢?他倒是隐隐约约想起点,上辈子李瑞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会因为表现不佳,失利退赛,好像是家里什么事情,但是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基本跟自己没关系才对。
想了一会也弄不明白,孙韶也不是庸人自扰的人,便也就将这事扔到脑后,和范旭阳专心吃起饭来,顺便将乐队酬劳分配的事情和他说了一声。范旭阳听了只一个劲地笑着摇头,嘴上虽不说,但孙韶看得出来,他心里很暖。
看着这样的范旭阳,孙韶心里又动摇了几分,其实范旭阳一直都是个比较简单的人,爱恨鲜明,身上很有点当下人少有的侠气,对朋友从来都是你不负我,不一定挺你到底的那种,容易快乐,容易大笑,一个容易而简单的人。
他一直将那位逝去的友人当朋友的,逝者已去,如果让他知道……孙韶微微走神,胡思乱想地猜着,也许,范旭阳的世界里,男人和男人从来都是兄弟而不可能有其他。
范旭阳伸手戳他:“小勺儿,想什么呢?对了,你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事找我吗?什么事儿?”
孙韶回神,看着范旭阳傻笑了两下,挠了挠脸颊,思量再思量,最后只摇摇头,“没事,就是吃个饭,趁你没红前联络联络感情,省得等你红了,找你这个大神还得先预约排队。”
范旭阳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没好气地道:“我先谢你吉言,但我要混到小勺儿你找我还预约,你直接上门甩哥脸子,哥绝不还手。”
孙韶看着这样的范旭阳,伸手按了按包里的谱子,笑笑点头,心里暗叹,简单会更幸福,至于这个,就算了吧,也许在天堂的那位会失落,但活着的人更重要不是吗。
随后,两人便说说笑笑吃完了饭,临近末了,孙韶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故作无心地对许若琳的相亲节目好奇地说了两句,基本把上辈子看到的相亲类节目能红的主要因素给倒了出来。
范旭阳起先还不太明白孙韶的意思,听着听着便听出味儿来了,他似笑非笑地睨孙韶:“你是让我把这当人情卖给许编导,好让她更照顾我一点儿啊?”
孙韶一笑,“你说是就是呗,我就是跟你聊天啊。”
范旭阳一把揽住孙韶的脖子,蹂躏了一番,“真不知道你小子肚子里还有些什么,这你都懂,果然全才啊,怎么样,跟着哥走呗,给哥撑场面去!”
孙韶没好气地推开他,这一帮人真不知道什么习惯,总是一激动就捋人脖子揉头发,他理了理自己的毛,“得得得,少腻歪。撑场面我可拿不住,出馊主意倒行。”
范旭阳哈哈大笑,“小勺儿谦虚了不是,你那主意可是真金白银都买不来的,关键时刻不但救场还救命呢!”
两人说笑间,已经走到了培训基地的大门,正作别时,范旭阳拉了孙韶一把。
“怎么,那谱子还真不打算给我了?不是说特地给我改得吗?”
孙韶一怔,看他,随后恍然,“是肖统?”
范旭阳依旧笑,脸上却有些意味不明。
孙韶挠着后脑勺,有些尴尬,“你以前不是不想我改这首歌吗?这是你朋友最后写给你的了。”
范旭阳脸上闪过一些复杂的东西,神色里有怀念,有犹豫还有一些孙韶一时半会解读不了的情绪,“是啊。可是我不想他的歌一直被我这么祸害下去,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语意里满是惆怅,话一说完,范旭阳便抹了一把脸,脸上重新带笑,“既然改了就给我吧。”
孙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忽然觉得,这大概就叫该来的终究躲不掉。终于,他从包里掏出了曲谱递给范旭阳,之后两人作别,回程的半路上,孙韶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范旭阳的。
“喂……”孙韶接通。
那边只有呼吸声,孙韶像是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似的,便低声问道:“你打开看了?”
那边低低一声嗯。
孙韶接着道:“后面的歌词也看了?”
那边便没了声响,孙韶也跟着沉默,对经历过更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孙韶来说,这些其实很稀松平常,但是对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的直男范旭阳来说,也许这些对他来说简直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靠!小勺儿,这首歌……”良久,范旭阳终于爆出一声粗口,但是话却依旧不知道怎么说。
听到范旭阳出声,孙韶倒松了口气,虽然是粗口,但只是无法预料,倒不像排斥或恶心,于是,孙韶也跟着轻笑出声,“旭阳,那首歌,唱不唱在你,我做的只是修谱人的工作,我解读得也不一定完全对。毕竟,人已经走了,他当时的心境,谁都摸不准了。”
说完,那头良久无声,孙韶暗暗叹息一声,切断了通话,他坐上公交,倚在车窗上,心里无端有些沉闷。
爱情这东西,在过往的时间里,似乎是孙韶没来得及细细思量的一件事。
自他从高中毕业那一年的暑假,因为楼下路过的一群光着膀子打球的少年,而忽然面红耳赤地领悟了自己的性向后,他便一直有点避讳,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些太形而上的东西,他就被扔进了大染缸。
当他从满腔热血的少年走到末路整形怪时,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已经见过畸形的情感,七老八十陪十六七难道就是正常?老妇养少年难道就是正常?一群男女因为钱和欲搅在一起难道就是正常?
不正常的太多,反倒让孙韶再不觉得自己这点小问题是问题。
上辈子,在那样浑浊的染缸中,那是孙韶还没来得及爆出自己的性向。到最后孙韶都没节操到,想拿性向来做最后一番炒作,可惜,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他就得到了回归于此的恩赐。现在想来,即使他当初拿这些来炒作,应该也只是给这个世界再增加一场笑话。
可是,当一切回归到如此普通的大千世界时,这个小问题好像又将重新成为问题。
就像今天的范旭阳,他为什么不敢相信,又从不会往那上面去想,就是因为这些对像他一样的人来说,还是不够平常。
也许去了天堂的那个也从没想过要让范旭阳知道这些。
爱啊爱!孙韶胡思乱想地在心里嘟囔,忽而,一个男人就蹿到了他的脑海里,惊得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做贼心虚似地四下里看了看,幸而培训基地很偏僻,这路公交车上人并不多。
孙韶微微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发软发酸,像揣了只不属于自己的小黄鸡,又软又甜蜜又有些恐慌,像是担忧这么个脆弱的小黄鸡,一不小心就被拍死了怎么办似的。
但总得来说,那只毛绒绒的小黄鸡还是让他心间充满一种难言的快乐和美妙的感觉,好似一瞬间,脑子里充满旋律的滋味。
自和那个男人相遇后的种种,忽而就十分清晰地往他脑子里蹿,尤其最近那一次,那道叫小勺的甜点,一想到这儿,孙韶就觉得自己有股冲动,想立刻跑到那家店去点一堆的“小勺”带回家去吃。
想到便做,孙韶半途跳下了公交,当即拦了一辆出租车,奔着那天的馆子就去了,结果到那对着服务员连连说了三声要十分小勺打包带走,服务员才挂着无奈的笑容,告诉他:
“先生,我们这里比较出名的甜点有罗云层叠糕、涟漪柏瑶、蜜桃琼液,但是没有什么……呃‘小勺’,而且,我们这儿甜点一般不外带。”
实则,他就是在暗示性地告诉孙韶,咱这么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馆子,只有高档货,什么小勺大勺,这里没有。
孙韶心底顿时涌出一股浓厚的失望,恰好迎面走来上次服务过他的服务员,在一旁看了会,走上前来客气地说道:“那道甜点是我们老板的一个朋友即兴做的,他随手在后面指了指你,我们便将甜点送到您桌上了,再后来,你转身回来又点了这道甜点时,也是他帮忙做的,我们店里,确实没有这道甜点。”
孙韶心间砰砰跳乱了节奏,没有点到自己想要的“小勺”,但心情却莫名地飞扬了起来,孙韶高高兴兴捧着笑脸,晃晃悠悠地出了门。看得里面两个服务员满头雾水。
孙韶走出来,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平缓了心情,他搓搓脸,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夸张,但是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高兴。
忽而,另一道闪电刷拉拉劈到了孙韶头上——他家老太太可从来不知道他性向这回事!
一时间,孙韶傻在了路边,只觉自己从瞬间天堂坠入了地狱,这可是件大事!
他愣在路边良久,直到两边来往的路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他,他才惊回了神,低了头,匆匆从路边走开。
往后几天,这事儿就开始像个鱼刺一样,梗在了孙韶的喉咙里,让他的笑脸再没有以往的明晰和无虑了,每每回家,看到孙母那张笑眯眯的脸,孙韶就觉得心里虚得很,一边煎熬,一边忍耐。
再没有遇到易辉时,他虽每每在老太太提及娶媳妇生孙子的话题时,总在心里苦笑吐槽,却从不会觉得心虚或者无奈,但现在,似乎只要老太太性质高昂地一提这茬事儿,他心里就禁不住冒出易辉的脸。
还几次,他差点就对孙母冲口而出道:“老娘,我给你领个男媳妇儿回来,你看成不?”
幸而,每每话到嘴边,他的理智就将他拉回来,看着孙母美滋滋地做着关于他毕业后,找了稳定工作,再给她带回个漂亮能干的儿媳妇生个大胖孙子的美梦,孙韶就觉得,他什么也说不出。
如果、如果……如果什么,孙韶不敢往下想,好似多想一点,就觉得十分对不起孙母。
在这样的情状里,孙韶莫名变得有些抑郁,甚至现在再对上易辉时,他都会闪烁眼神,再不敢直直对上易辉的眼睛,如此两三天,易辉终于在一天唱完夜场拦住孙韶提议要送他回家。
孙韶闪烁其词地拒绝,被易辉一把按住脑袋塞进副驾驶座之后,自己才绕到驾驶座上。
第三十章
一上车,孙韶就乖得跟个兔子似的,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其实他和易辉之间什么都没有,这么长时间,一句暧昧话没说,一个小手都没拉过,更别说明说些什么了。
孙韶想到这茬,忽而就明媚地忧伤起来,恨不能立即四五十度望天给自己来撒点雨珠子,结果,后一秒,易辉一进驾驶座,他就缩了脑袋,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指,那认真劲儿,好似手上开出了一朵花儿似的。
易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并不急着驱动车子,直直盯着孙韶的侧脸看,看得孙韶心肝胆儿颤时,才悠悠收回了视线,长叹一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就在孙韶提着神经等着易辉开口说什么时,易辉却突然靠近了他。
孙韶顿时屏息,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只觉这一瞬间,自己心跳的砰砰声忽然就放大了几倍,他差点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按住自己的心脏,让他跳得慢一点了。
结果,就在两人的鼻尖差点碰上,孙韶的眼睛都瞪到铜铃大时,易辉忽然对他眨眨眼,在他面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只听咔嚓一声,易辉又坐了回去。
孙韶被压上车,只顾着想自己的心思了,完全没留意这茬,易辉刚刚不过是凑过来替他扣安全带,他侧过脸去看易辉,只见易辉嘴角都噙着笑,安静地发动了车子。
孙韶僵了僵,心里忽而就升起一股莫大的悲哀感,整个人顿时蔫了,这一刻,孙韶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得都欠抽,一忽儿害怕易辉说些什么,一忽儿又为易辉什么都不说不问而感到心里憋屈的紧。
他忍不住扭头哀怨地瞅了易辉一眼,恰好撞进易辉眼中,易辉似笑非笑地看他,孙韶唰地一下涨红了脸,他支支吾吾地看易辉:“我、我、我就是看看你脸上有没有蚊子。”
易辉失笑,还是不吭声,只很配合地一本正经地点头:“哦!”
哦你个头!孙韶一时气堵,扭过头,单手撑在车窗上,支着下颚,兀自生着闷气,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够坚拒,易辉是绝不可能真的压着他进车里的,可是他只要一想到家里母亲那张一日苍老过一日的脸,就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易辉看着孙韶那副气到了的样子,无声地弯起了嘴角,想了想,抽出一张cd塞进机子里,调了音频。
顿时,狭窄的空间里飘满了ariah carey的歌声。
“there’s a hero
if you look side your heart
you don’t have be afraide
of
孙韶撑着脑袋的手一僵,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去看易辉的侧脸,易辉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对孙韶的视线像毫无所觉,又像感知到了也无所谓一般,他目光澄澈地直视着对方。
孙韶在脑海里翻腾着这首《hero》的意思:“……如果你探寻内心,你不必害怕,自己是什么……”
不必害怕,不必害怕,孙韶苦笑,他其实不怕探寻自己内心,也不怕承认自己是什么,他怕得是他家小老太承受不住啊,即使现在,他也记得小老太在她年轻时,为了他推拒了多少能再嫁的机会,只为守着他。
孙韶闭上眼,他不知道,这首歌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无意的话,怎么就刚好选了这首歌,有意的话,这是易辉想告诉他的吗……
夜风穿窗而过,孙韶额前的刘海,软软地被撩起,露出他漆黑的眼珠子,在夜色深沉的夏夜里,这双眼忽然就比夜色还深沉了几分,一双往日里总是带笑的眼,此刻像布了一层雾,灰蒙蒙地看不到底,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这首《hero》的循环播放里便走完了,这一次,易辉却并没有想以往那两次,将他在小区的大门前就放下,径直开进了小区中。
孙韶惊地盯住易辉的侧脸,一时摸不准他这是准备做什么。
易辉轻笑地叹道:“你最近这段时间不对劲,老走神,我索性好人做到家,将你送到家门口。哪一栋?”
孙韶捏着安全带的栓子,看着易辉不吱声。
易辉看着这样的孙韶,微微叹息,将车随意靠到了路边,熄了火,转过身,正色地看着孙韶:“到底怎么了?”
孙韶猛抬头看了看易辉,对上易辉正经的眼睛后,又低了头去,他低头盯着自己手指,良久,才道:“我妈在等我呢,她这么多年来……生活重心都在我身上,我要是晚回家一点,她都睡不安实。”
易辉一怔,像被孙韶这突如其来的话勾起了什么似的,眼底沉沉地飘过了一些东西,气氛陡然就变得沉重起来。易辉张口,有些干涩地说道:“是因为你母亲啊……”
孙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易辉的话,说得很平淡,像是懂了孙韶深层次的意思似的,但里面涌出来的一股悲哀却让孙韶的心,像忽然被利器豁开了一个口子,流着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血。
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易辉一直盯着孙韶的侧影,而孙韶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车里的灯没有开,只就着小区两旁昏黄的灯光能看到车里的两人。
灯光照进了车中,将两人的影子拉成了长长的阴影,易辉看着面前的孙韶,手垂在两旁,良久,易辉伸手出去,按住了孙韶的肩膀。
孙韶诧异地抬头看他,但易辉却并没有说话,整张脸背着光,只隐隐绰绰地能感觉到他正以灼灼的目光看着孙韶。
孙韶张口欲言,却被易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给打断了话语,易辉依旧什么都没说,只重重地按在孙韶的肩膀上,手掌收缩了两下,像是在确定孙韶的存在,又像是在暗示要抓住什么。
就在这一刻,孙韶所在的那个侧面一辆车驶过,车前的灯光透进来,打在易辉的脸上,易辉脸上那灼灼的神情让孙韶一惊,那双黑亮得有些吓人的眼和脸上势在必得的表情,让孙韶心里涌起一些微妙的情绪。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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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