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正文 第23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第23节
“明将军?”清平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非常疑惑的问长随,“这是病了吗?”
长随答道:“以我所见,只有大人才会生病,明将军这般健壮的体格,冬日下河洗澡都是没问题的,又怎么会生病呢?”
清平白了她一眼,咳了几声道:“明——明将军?”
明于焉震了震,悠悠回过神来,见到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看,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清平拢了拢衣领,客客气气的问她:“没事吧?”
明于焉差点咬到舌头,结巴道:“什么?没没事!”
清平疑惑的看了她好几眼,见真没什么事,便道:“那咋们启程吧?”
“好,走走吧!”
长随跟在清平身边,非常不解地道:“这位将军是怎么了,昨日瞧着还好好的呀。”
“嘘,别乱说。”清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把你丢河里头去,云州哪条河冬天不结冰?就把你塞那条河里去。”
云州天寒地冻,就没有不结冰的河流,长随窘了窘,呐呐道:“我不过是打个比喻而已”
十日后清平回到安平郡的府衙,一身行头还没换下来,那厢便有下人来请,说是孙大人有要事相请。
她只得穿着脏衣服去后府见孙从善,从垂拱门进去,就看到一人在桌子边剪梅枝,颇为悠闲的样子。
孙从善年逾四十五,但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的样子。她举止从容,有种高洁名士的派头,清平过来左看右看,见她把那些梅花剪的乱七八糟,出手挑了两枝好看的,打算放自己房里摆着。
孙从善一头黑发光滑水亮,用红绳绑起在身后,她甩了甩头发,嗔怪道:“李大人,好事将近呀!”
清平嗯了一句,继续摆弄着梅花,淡淡道:“托孙大人的福喽,升官发财了。”
孙从善嗤笑,放下剪刀坐在石凳上,粗暴的把那束花塞进花瓶里,骂道:“去她的修身养性,狗屁!”
清平优哉游哉的拿着花道:“大人,早和你说了,你不适合这玩意的。”
孙从善马上暴露出了武人的特质,翘起二郎腿,十分不耐烦道:“快说快说,那个辛小娘和夏鸣臣是不是又干上了?”
“哪次州会不吵?”清平为自己倒了杯水,低声道:“吵才好,她们吵她们的,咱们做咱们的。”
孙从善露出一个欣赏的表情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欣然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说完了话后,这平日人前不苟言笑的郡长忸怩道:“怀之,咱们说个事?”
清平眼皮狠狠一跳,每次这位大人叫自己这个字时,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
怀之,乃是府上幕僚贺先生为她取的字,贺先生博学多识,道是“清风明月,怀之安之”,直接为她把字给定了下来。
故有时孙从善会叫她怀之,这也算是行走官场的惯例,上司叫得力的下属,一般都是叫字,以显示亲近之意。
“什么事?”
孙从善想了一会,道:“信王就藩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清平拿花的手抖了一下,仍是道:“我知道了,您的信我早瞧过了。”
孙从善叹了一口气:“她这封地也是有意思,怎么就在咱们安平?你说阾枫不好吗?”
清平答非所问:“王府建好了吗?”
孙从善搔了搔头,脸色很是不好看,建王府花费很大,她实在是不想接受这个除了面子什么都没有的事情,“没有,古城那里有套宅子,是先帝赐给忠武候的府邸,收拾收拾还能用,你说怎么样?”
让楚晙住旧的宅子里?清平思考了一会,还是很委婉道:“大人,信王品阶类比朝中二品大员,这样不合适吧?”
孙从善颓然抽出一枝花,唉声叹气道:“要有银子,她要什么样的王府咱们就给她建什么样的,问题是现在没有钱,什么都是空谈,怎么办?”
清平想说楚晙应该不会在乎这个的,但是转念一想分别三年了,谁知道这人变成什么样子了?过惯了京都骄奢的亲王生活,又怎么能适应这云州的穷山恶水呢?
她忽然沉默了,孙从善还在等着自己能干的属下谏言献策呢,却发现她不说话了,顿时心中戚戚然,郡库中的钱都是ji,ng打细算花着的,每一分都要用在点子上。她顿时恶胆包天,将桌子一拍,恨恨道:“既然来了我的地盘,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清平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又听她恶声道:“李怀之,信王殿下已经过武安山了,后日便可抵达安平,我令你去迎驾,你可不要推脱!”
她是有心想让能干的手下在信王面前出个头,却没注意到桌子上落了一堆的花瓣,清平麻木的丢开秃枝,从花瓶里抽出一枝好的开始捋,眼神游离,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含含糊糊的应了。
千里之外,溪澜。
长长的车队在暴风雪中艰难前行,风呼号着奔走在辽阔的大地上,卷起漫天雪花,劈头盖脸的扑了过来。
“殿下殿下!”一人顶风前行,大声呼喊道。
这种天气不能骑马,否则就会被风给当成靶子,刮到老远的地方去。她们只能下马,牵着缰绳,一步一步在深雪中跋涉前行。
前面的一人转过身,打着手势示意她靠近说话。
那探子在雪地里爬了过去,单膝跪在她面前大声道:“就要到武安山了,殿下!走出这里就好了!”
年轻女人点点头,拉下口罩低头喘了一口气,兜帽被风吹起,双眉立刻沾满了雪,连睫毛上也结上了冰,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忽然抬起头笑了一下。
第88章 花好
这是个难得的晴日, 接连整月的大雪暂时歇停了。孙郡长将古城那处宅子修葺了一番, 屋顶破碎的瓦换了批新的, 家舍倒也算是半新, 武忠候不过是驻守边疆的时候偶尔来小住,卸任之后便回京中养老了, 这宅子并无多少使用的机会,武忠候告老还乡后主动上书将宅子还给了朝廷, 供安平郡官府办公之用。只是云州人欣赏不来这江南风情的宅院, 又加上本身办公的府衙早固定了, 不愿意搬离,宅子就一直空着, 时常派人做些简单的清扫修整。
孙从善发现里面的东西是上好的御赐摆件, 简直欣喜的不得了,连忙告知清平准备好仪仗,前去南颍迎驾, 千万别耽误了时辰,以免惹的这位京都来的贵人不高兴。
清平认命般带着一队人出发, 临行前点了点人数, 这队仪仗的规格显然是不怎么标准的, 但是非常时段,只能凑合用了,她见有人在马车上堆了一堆高高的货物,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货娘憨厚一笑,耿直非常, 道:“是孙大人叫咱们预备的炮竹烟花,到时候放一批,说这样好看,有面子不是。”
见清平脸黑了一半,赶忙道:“李大人不必担心,这都是咱们郡中库房里最好的货,啥问题都没有,一定给大人长脸。”
清平扶额挥手,对孙从善的安排无言以对,云州确实盛产烟花炮竹,但这东西若是在迎驾的时候忽然放一排出来,惊了马匹吓着楚晙,想必参她的折子不日就要送到御前了。
“拿回去,不必用这些。”
货娘疑惑道:“李大人,要是没什么东西,那咋们去干啥?”
清平道:“信王殿下生性喜静,清修苦行是满朝皆知的事情,这炮竹烟花声音太大,她定然是不喜的。”
“那带什么?”
清平灵机一动,道:“摘些腊梅,到时候放在礼案上,看也好看。”
她既然开口了,那货娘虽然不解,咕哝了几句就下去摘花了。
古城到南颍不过一日的行程,等清平到达城门外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南颍县守早早听闻要去迎信王,派人将县中街道打扫了数次,街沿边屋顶落雪皆清扫完毕,用长随的话来说就是“当真是看不出一点下过雪的迹象”。
仪仗队穿行而过这座古旧的城门,落日映照在皑皑白雪上,如同被融化的黄金,闪耀着夺目灿烂的光。
清平在马背上眺望了一会,南颍县守一大早就在这里等候了,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迎驾这种事是要被记上县志的,她怎能不激动?清平倒有些麻木了,那些纠结的心情在即将到来的时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反正楚晙迟早都要到安平的,纠结也没什么用。
究竟在烦恼什么,清平下马叹了口气。一阵风吹来,她的裙裾微微摆动。今日为了迎接信王还换上了朝服,这是一套颇为繁琐的礼服,由于任命的文书已经下来,她的品阶也又从五品转为正五品,这套朝服的规格也高出一截,这等隆重的礼服,冬天还好说,穿着十分保暖。若是在夏天,那简直就是活受罪了。这么胡乱想着,前头信使驾马而来,道:“信王殿下已经在前面了!”
南颍县守马上命乐师奏乐,伸长脖子不住的张望着。清平着人设好礼案,将花枝摆好,南颍县守看了笑道:“李大人真是风雅,以花迎客,当真是雅致!”
清平没好意思说孙从善原本备下的是炮竹烟花,看来也只有自己这个顶头上司才会觉得越热闹越好,热闹就是排场,热闹就是面子。既然如此何不找个杂耍班来,在信王仪驾前耍上一耍,那才叫做够热闹,日后史书上必然记下这件趣事供后人一笑。
锣鼓欢奏中,落日尽头的地平线上慢慢出现一队人马,南颍县守奇怪的道:“咦?”
清平抬眼看去,既无抬朱雀旗信幡,也无打头的金钺,看起来像是过路的商贩,但她的心却跳的飞快,仿佛是生死攸关的一线,鼓点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闷却有重量,一骑脱出,护卫装扮的女子过来道:“诸位大人是来迎驾的吗?”
还真是信王的仪仗?南颍县守惊愕的打量着那队人马,这亲王出行怎么简陋的如同商队一般,她有些不敢相信,道:“贵使是信王殿下身边的?”
清平却迎了上去,道:“安平郡太常李清平及南颍县守,在此恭迎信王殿下銮驾,敢问贵使,殿下在何处呢?”
那女子脱了面罩疑惑的打量着她,清平莫名其妙觉得她很眼熟,结果两人对视半晌,女子笑道:“原来是李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官威更甚于前啊!”
清平才发现她便是从前王府中的护卫长,说起来两人从前还共事过,算半个熟人了,只是此刻明白也得装糊涂,她不动声色道:“大人也是,不知道殿下在哪里呢?”
女子笑笑,手向后指指,南颍县守早不耐她们打机锋了,带着一众人连忙走上去。此时忽然刮起风来,乐师啊了一声,用袖子纷纷遮住乐器,奏乐声就此中断。此时一队人慢悠悠的从后头赶来,踏着夕阳白雪,铃声清鸣,在风中激荡个不停,仿佛是从悠久漫长的古卷中历经风尘而来的旅人。
为首的一人骑着白马慢慢走来,清平心中似擂鼓般,一声更快一声,如同所有戏曲开场那般,那人摘了兜帽,露出深邃的五官来,长眉入鬓,双眼微微上挑,却非常冷漠的样子。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马背上,但其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身边人环绕呈拱卫状的姿态,将其身份表露无疑。
南颍县守再没犹豫,俯身跪拜道:“臣恭迎信王殿下!”
楚晙未曾下马,只道:“起来吧。”
南颍县守从地上爬起来,道:“初迎殿下,准备的有些不周道,还望殿下”
却见这位信王驾马而过,从一旁的礼案上取了只花。
她漫不经心道:“这是,谁备的?”
南颍县守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下意识向清平看去,清平本来安分的呆在一群人里,被她这么一瞧,不得已出身道:“回禀殿下,是臣。”
楚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眼如同锋利的刃,目光有如实质般贴着她的脸一寸一寸滑过,清平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半晌楚晙嘴角向上勾起,道:“花不错。”
南颍县守还以为她不满意这礼案仪仗,吓的差点晕了过去。幸好听到后头这句话,一口气才将将缓了过来。
她心怀敬畏道:“那殿下,里头请吧,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在鄙县暂歇一夜,明日休整后再去古城。”
楚晙闻言却看向另一边,南颍县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一位站在礼案边的太常大人,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到这位信王的封地就在古城,日后少不得与这位李太常打交道,心下便有些明白了,退到一边去不再言语。
清平低头行礼,道:“殿下请暂歇一夜,明日下官便为殿下引路,前往古城。”
楚晙手拈着那只花也不知在想什么,只道:“如此,请太常带路吧。”
清平心头一松,南颍县守忙命人奏乐,率手下官员迎了楚晙进城门。楚晙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在干净的街道上,清平陪侍在一旁,见她仍旧是拿着那只花,脸上不知怎么却有些热。
但她尽力装成一个恭顺而拘谨的下属,不求高调出头,安静的走在一边。她不说话南颍县守自然也不知怎么开口,也没人能逼着楚晙说话,一群人沉默的走在欢快的乐曲声走,气氛之沉郁仿佛是去寻仇挑衅的。
终于到了下榻的府邸,南颍县守勉强笑道:“殿下,这便是您休息的地方,请——”
楚晙披风一扬,迈开脚步踏入府门,身后跟着一队黑衣护卫,那些人虽然很安静,但南颍县守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们与周围人的不同,那种隐约的杀意始终笼罩在这群人身上,如同出鞘的利剑,以其锐不可当的锋芒逼视着每个胆敢挑战的人。
这完全不像是寻常护卫,简直就和前线那群杀神没什么区别了。按理来说她本该多亲近亲近这位贵人,但不知为何,南颍县守心生惧意,背后冷汗淋漓,不敢再多言一句。只是深深一拜,带着人退了下去。
清平暗叹一声,对上楚晙平静的目光,道:“殿下,请吧。”
楚晙巍然不动,清平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候着。她瞥了眼大门,不知何时那门已经闭上了,顿时心中一惊。冬日的黄昏十分短暂,现下天色黯淡,府中草木萧条,变作一片灰色的色块,融进深色的y影中。
楚晙的脸也有些模糊,但清平始终觉得她在打量着自己。此时护卫已然退去,院中仅剩她们二人。楚晙身形微动,清平只觉得她手过来在自己头上拂了一下,她任心跳如擂,却纹丝不动。楚晙笑了笑,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一样,低声道:“李大人,花很好。”
这是她刚刚就说过的话,清平沉声道:“多谢殿下赞赏,臣不盛惶恐。”
楚晙玩味般打量过她,视线触及肩、腰,而后回到她微抿的唇上,道:“人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道歉。。。。这是补昨天的,今天的还有一更。
因为晚上要出去继续聚餐,所以下午会写完发。
跪地哭泣。
第89章 疏影
她微微侧头, 不复方才的冷漠, 双腿散漫毫无规矩的站着, 清平摸了摸头上她拂过的地方, 发髻边是什么柔软的东西,拿下来一瞧, 原来是那枝腊梅上的一朵花,孱弱的花瓣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像是蝴蝶的蝶翼, 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殿下满意就好。”她回答的四平八稳, 从神态到动作上几乎挑不出一丝错来。楚晙眼睑低垂,却是嗅了嗅那枝梅, 清平注意到她的脸色是雪一般的白, 透出清清泠泠的感觉,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这大概是一种气质,出色的容貌在权势日久天长的熏陶下呈现出一种疏离而清贵的气质, 她即使是站着什么也不做,旁人也绝不敢忽视她的存在。
楚晙道:“累了一天了, 浴房在哪里?”
清平有些惊讶, 云州人洗漱都有固定的浴房, 但其他州的人初来乍到,肯定不是很明白。她道:“我唤人来带您去。”
“不必了。”楚晙果断道,“你过来就好,别叫其他人。”
清平只得吩咐了人去烧水,水房中的热水是常备的, 因有贵客要来,更是一刻都不敢疏忽,热水自然是不曾间断。她踩过路边的积雪向浴房走去,楚晙身形微微有些不稳,清平注意到她露在披风外的手指关节泛出青白色,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她轻声道:“殿下,你怎么了?”
楚晙沉声道:“走,现在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
她们一前一后踩着游廊上的雪前行,入夜的宅院只见到建筑的剪影,在夜晚冰冷的空气中仿佛也蒙上了一层肃穆的寒色。进了浴房,水汽氤氲,清平只觉得肩上一沉,下意识就转身抱住她。楚晙头搁在她肩膀边,在察觉到她有反抗的意思之前就低声道:“别动,我身上有伤。”
清平僵硬着身子回抱住她,她说话的时候带起shi热的气流,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脖颈,如同一个极淡的吻。发丝被她的呼吸吹起,清平看着她修长的颈子,青色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她小心抱住楚晙,问道:“哪里?”
楚晙嘴角翘起,看着她雪白的耳廓磨了磨牙齿,甚至是想亲一亲那小巧的耳垂,但她向来是很有耐心的,明白一个道理,越是急迫越要从容稳重。
于是她这么回答:“脱了你就知道了。”
清平毫不迟疑,伸手就摸向她披风上的排扣,接着就是腰间的腰封,手在利落的腰线上抚过,继而抽出她的衣带,手探到更里面的地方去。
衣服一件一件落在她们脚边,最终楚晙被扒的只剩单衣,大片干涸的褐色顺着她的胸前延伸到后背,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清平眼皮一跳,手上不自觉放轻了力度,扶着她走到木桶前,道:“能自己进去吗?”
楚晙其实很想说不能的,但看见她紧抿的唇改变了注意,故作坚强道:“可以的。”
她自己翻进木桶里,泡在热水中心里舒服的叹了口气,解下shi了的单衣挂在桶边,脸在水汽中不甚分明,轻描淡写道:“你走吧,我自己来就好。”
她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清平也明白这其实是个圈套,但身体反应却快思想一步,手已经为她卸头冠了,楚晙靠近桶壁,双手撑在边缘方便她拆头冠,紧紧的盯着她的脸。
卸完头冠后清平放在一边,看见她肩膀绑着一圈圈布条,弯腰靠近了她一些问道:“沾水的话伤口不会有事吧?”
楚晙仰着唇,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锁骨的曲线流利优雅,透出一种成熟女人的韵味。她眉眼如画,在白雾中如同被晕开般有种难以言喻的风情,她道:“等下上了药就好。”
清平看她行事遮遮掩掩,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受伤这件事。她吞下说去请医师这句话,去取了皂荚豆粉,楚晙闭眼靠着,手臂摊开,见清平过来了又缩回水中,只露出肩膀来。
难道是不好意思了?清平狐疑地走过去,抓了把豆粉抹她头上,楚晙惊讶道:“你要干嘛?”
“洗澡啊。”她搓着她的头发,感觉发质偏硬,据说这种头发的人脾气不好。楚晙被她揉搓的很舒服,眯着眼睛感受她指尖按在头皮的力道,倏然睁开眼睛道:“你也给别人这么洗过澡?”
清平闻言点点头道:“孙郡长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又不愿在下人面前丢人,都是我帮她洗的。”
楚晙顶着一头被豆粉揉搓的十分可笑的发式转过身来,皱着眉道:“你也算是从五品,还是我府里出来的人,怎么能伺候人?”
“那不是别人,那是我上司。”清平认真的别起她的鬓发,将头发都捋到一起,而后从边上舀起一瓢水,按着她的头就这么浇了下去。
热水流过发间,楚晙闭上眼睛,等水流完才睁开。紧接着清平又舀了数瓢下来,她只得无奈的再度闭上眼睛,等她洗完才闷声道:“什么上司,朝中三品,还雇不起人伺候吗?”
清平无声的笑了笑,她初到安平郡的时候这个郡真的非常穷,从官府到百姓,大家都是紧巴巴的过日子。邻近战线,又是动荡不安的局势,有钱有本事的都举家迁走了,谁也不愿意来这个地方。哪怕是府尊想请个下人,也要仔细掂量着,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生活。
她和孙从善说起来也是共经患难的人了,熟悉的仿佛是一家人。她知晓孙从善派她来的目的,不过是想替她在旧主前争口气。先前总有传闻说她是在王府中犯事了被赶来云州的,孙从善与她是同仇敌忾,少不得为她澄清名誉。虽然传着传着就少了,也无人提起了,但始终是不痛快的事情。
清平没说话,楚晙嘶嘶吸了口气,忽然道:“痛。”
她用手扇开水雾,俯下身去看她,问道:“哪里痛,还是唤医师来看看吧?”
楚晙摇摇头,咬着嘴唇似乎要说什么,清平被她眼中隐隐的水光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靠过去瞧她的伤口。楚晙伸手挽住她的脖子,上半身借力探出水,迎面攥住了她的唇。
清平愕然怔住,唇齿触碰是柔软的触感,她面前的人如同今日那枝雪白的梅,是暗香浮动临水照影般的美丽,背部的线条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水珠顺着她的背脊滑落。清平在她漆黑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像是情难自已般,她宽大的袖子落在水中,手抚过她shi漉漉的长发,感受唇舌纠缠间源源不断的快感。
楚晙引着她慢慢跪坐在木桶边,她便成了占上风的那个,低头去吻她的唇,清平气息剧烈颤抖,感觉要被她给吞吃入腹了,连她手伸到自己衣服里都没发觉。楚晙脱这种朝服简直就是熟门熟路,手滑在她温暖的肌肤上,握着她胸前丰盈抚弄着。清平仰头喘了一口气,理智促使她想逃开,但身体却叫嚣着需求更多。
叩门的声音传到她耳边,她才猛然推开楚晙,衣衫不整的坐在地上喘气。楚晙嘴唇鲜红,与雪白的脸色形成极大的反差。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木桶边缘,眼底露出笑意,趴着道:“嗳,开门呀。”
清平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胡乱收拾了衣服去开门,此时夜寒霜重,门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唯独地上放着两个木盘,一个摆着纱布剪子并药瓶,另一个摆着一件厚重的大氅。
冰冷的空气令她打了个寒颤,她托着东西走进去,楚晙已经出来穿衣了,见了清平手里的东西,便又解了衣带,露出shi了的布条来,示意她给自己上药。
清平拿剪子小心剪开了她身上的布条,发现掀不开。楚晙道:“手快点,这样就不会觉得痛了。”
清平手飞快一撕,一道狭长的伤口出现在她的眼前,从前胸一直划到后背,很快血就溢出。楚晙闷哼一声,全身骤然紧绷,清平没停,接着就是上药包扎。楚晙肩胛松了下来,低声道:“我那皇姐真有意思,以为出了长安便能肆意妄为了?居然明目张胆的派人追杀我,也不动脑子想想。”
清平给她绑了个蝴蝶结,用剪刀剪断,道:“殿下这么聪明,怎么就受伤了呢?”
楚晙穿好衣服,拢了拢长发道:“稍稍出了些差池而已。”
她说的简单,但清平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朝中两位亲王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是不死不休的决绝狠厉。连带着下头人也不得不参与进来,这种斗争自然是看不见刀光剑影的,焉知其后血jian无数,铺就这条煊赫的顶峰之路。
这种斗争有的意义清平能明白,但却不能苟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会因为旁人的一句话而生出悔志。她有点难受,但没表现出来,只道:“好了,没事就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楚晙抖开大氅披在身上,转身凝视着她笑了笑,道:“天寒地冻的,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完了。
好了大家看完就睡吧。
第90章 古城
清平拨开她的手, 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只道:“夜深了, 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袖子shi了大半, 冰冷潮shi地粘附在手臂上,那种寒意顺着皮肤一直蔓延到心底。清平拉开房门, 白茫茫的雾气浮在院子中,今夜无风无月, 好似有场大雪要来。她向楚晙告退, 觉得自己脑子里装了一团浆糊, 未曾清晰的理出头绪来,她实在是不敢再与这个人发生些什么了, 哪怕是一个眼神。
没错。清平走在雪地里的时候难以抑制身体的战栗, 她身上的冷的,但心里却是火热的。仿佛是坐在火堆边上,长久的烤着, 将人由内到外都捂暖了。很难想象仅仅是一个眼神,如同飞jian的火星, 轻而易举的沿着衣角袍边燃起, 顷刻间将人燃烧起来。
是躲开, 还是忍着恐惧任由烈火烧灼?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身体凭借本能的索求,还是心灵上的渴望。乱成一团的思绪没理出个始终来,她踉跄着回房,那人的面容在她的脑海中分毫毕现,细致到唇角眉梢的纹路, 像是印记般,挥之不去。
庭院中白雾影影绰绰,露出飞檐一角。楚晙收回手,站在门边看她走远了,伸手将耳边散落的鬓发别起,才向着相反方向离去。
第二日清平起来,推窗一看,外头果真雪白一片。天空y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向地面,好似暴雪将至。
今天傍晚前定要赶回古城,清平面色凝重,遣人准备车马行辕。楚晙从拱门出来,挥挥手道:“骑马就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既然她这么说了,清平只好去叫那人不必准备了。这番迎驾,长随留在府衙并未过来,清平只得亲力亲为,去安排仪仗及行队。楚晙披着昨夜的黑色大氅,面色苍白的站在一旁。南颍县守一早就赶来了,此时正在府外等候。
待一切都准备好后,楚晙着亲王朝服,玉冠高束,金带垂落于胸前,美玉悬于腰间。她拾阶而下,步履间是种难以形容的高贵气质,她缓缓抬眼注视着南颍县守,道:“县守大人有何贵干?”
南颍县守恭敬道:“为殿下送行。”
大概是场面过于尴尬,清平出来圆场,笑道:“殿下不知,这县守大人为迎驾一事准备了数月,自是用心非常。殿下昨夜休息的如何?”
南颍县守一颗心都吊在嗓子眼里,眼巴巴的瞧着她。楚晙瞥了清平一眼,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惜字如金般道:“不错。”
仅仅是两个字便令南颍县守如释重负,她高声道:“多谢殿下,此去古城路途遥远,有李大人相伴,想必定然是无碍的。”
楚晙对她点点头,翻身上马,一抽鞭子便飞奔而去。护卫队紧跟其后,清平对那县守拱手道:“大人辛苦了。”
南颍县守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李大人,下官得到一消息,先前有一批强人追在信王身后,在武安折了大半,但未必没有残党,您请小心为上,尽量走人多的地方。”
清平有些惊讶,这县守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居然还对上号了,但她还是若无其事的向她道过谢。南颍县守收回担忧目光,笑道:“李大人,一路去好!”
清平坐在马上向她颔首致意,带着简装后的仪仗向楚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北风席卷过旷野,裹挟着白色的冰碎子拍在人脸上。马被风迷了眼,无论如何驱赶都不肯再向前一步。清平拉高了一些面罩,顶风驾马行至楚晙身边,大声道:“殿下,往前再行五里就是古城了!”
楚晙闻言拉住缰绳,令马放慢速度,在马背上贴近她道:“你说什么?”
清平靠近了她些,两马并驾而行,无奈风声太大,几乎听不见说话声。楚晙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一拽,清平抬头看去,远方密密麻麻的雪花如同漫天飞舞的羽毛,化作白色风暴向她们袭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却是被楚晙用披风遮了起来。她闻到楚晙身上淡淡的檀香,被体温熏染后萦绕在她鼻尖,那些刻意压制的与过去有关的记忆浮上脑海,她疑心是自己在做梦,又或者这本不该存在。
很难想象自己会被人以这种保护的姿态护在怀中,待暴风雪过去,她从披风下探出头来,随行的队伍被甩在很后面,楚晙紧紧闭着眼睛,眉睫上尽是雪沫,手仍保持着回护她的姿势。清平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抬起手去抹开她脸上的冰渣。
楚晙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看她。此刻风雪中唯有她们二人,风声似乎渐渐远去,她幽深的眼底是温暖的光,映出自己的脸。马儿也异常乖顺,想是还未从暴雪中缓和过来。楚晙慢慢靠近她,低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两人离的很近,近到气息交融,在寒风中化成白雾掠过。她们任意一方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触碰到对方的唇。但仿佛心有灵犀般,两人始终保持这个姿势,谁也没做主动的那个人。清平目光扫过她淡色的唇,指尖拂过她鬓边被冰冻住的一缕长发,道:“快到古城了。”
楚晙转头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后面的人马渐渐赶了上来,一行人又开始艰难的向前跋涉。雪越下越大,淹没到人的小腿。终于她们在天完全黑下来前到达了古城。
城中因暴雪来袭略显冷清,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雪漫过屋瓦,从房檐边滑落下来。城墙因在旷日持久的暴雪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层,呈现出深蓝的色泽。
清平从府衙门前经过,便有人来报,说孙大人在王府中等候。楚晙闻言奇道:“怎么还有王府?户部的折子要年初才下来,这王府便就盖好了?”
清平哂笑,没好意思说是别人住过的地方翻新了给她住。长随听说她回来了,从府衙侧门而出,激动道:“大人,你可回来了!”
她自是亲亲热热的上来一通问好,云州人的热情爽朗显露无疑,明明才几日未见,被她说的仿佛像几辈子被见过面了。要是往日清平还会与她耍几句。但是今天,她多次以眼神示意长随旁边有人,奈何长随实在有点不着调,不仅无视她的暗示,还天真的问道:“大人,你怎么了,眼睛被雪迷了吗?”
清平拿她没办法,索性大声道:“长随,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赶快来拜见信王殿下!”
长随一怔,下意识看向她身后的人。那人披着黑色大氅,身姿挺拔坐于马背上,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闪着冷冷的光。她心中咯噔一声,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奇怪,仍是俯身拜了下去。
楚晙收回视线,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清平怕长随又说出什么话来,便道:“殿下,孙郡长还在王府中等你,咱们先过去吧?”
楚晙没说话,只是掉转马头,示意她带路。
待她们走后,长随一头雾水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回味方才信王的那个眼神,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细细体味了一番,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她一向心大,也未曾放在心上,便又从侧门回到府衙中去了。
王府中烧了地龙,自是十分温暖宜人。孙从善早令厨房准备了宴席,因信王先至,其府中内务官及长史还未到达,是以这府中有些空旷,许多屋舍仍是空着未曾住人的。
孙从善亲自为楚晙倒酒,笑盈盈道:“殿下远道而来,下官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过薄酒小菜,还请您多多海涵!”
楚晙彬彬有礼道:“孙郡长说的是什么话,我初来贵地,大人是主我是客,哪里有嫌弃主人的呢?还要敬孙郡长一杯,往后日子还长,还需你提点。”
孙从善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料到自己这个下马威是这个结果。她果真是人如其名,从善如流道:“信王殿下真是好雅量,太客气了!请用菜吧,咱们边吃边说!”
楚晙举杯抿了一口,两人相视一笑,好像是认识了许多年了。孙从善笑道:“早先在京中述职时未曾去殿下府上拜见,真是下官的不是了。”
清平眉头一皱,隐约觉得她这话中不怀好意。孙从善进京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楚晙也没被封到安平郡,她自然不会上门拜访。这完全是不相干的事情,却被她硬要搭在一起说。
楚晙笑了笑,毫不在意她话中的刺,道:“何必那么客气,孙大人是朝中砥柱,母皇时常赞你‘为人直率,乃百官表率’。”其实原句是女帝的一顿怒骂,说这人实在愚钝不堪,有什么说什么,连用点委婉的修辞都不肯用。
这大帽子一戴,孙从善马上惶恐道:“能得陛下廖赞,臣不胜惶恐。”
楚晙微微一笑道:“大人何必自谦,人常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大人是朝廷重臣,无需如此多礼。”
孙从善笑容微僵,她从政三十载,还未曾遇见有人说自己老的。她向来对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谁人不称赞她保养有方。今天骤然被人提起岁数问题,如同当头一木奉,真是直击中心,打的她心中吐血,她勉强笑道:“多谢殿下夸赞了,啊,还未与殿下介绍,这是我郡太常李清平。”
说这话她本就存了羞辱一番楚晙的心,清平是从信王府中出来的不假,履历上自有记载。但如今说起来,她虽然只是五品官员,却负责互市开通一事,兼推行新法。只要这两样能出成效,必然前途无限,日后登阁拜相位列六部未必没有可能,简直就是打在旧主脸上的一个响亮的巴掌。
大概是清平表现的太过沉默,孙从善望向她,笑里藏针道:“怀之,你也是殿下府中出来的人了,今日我特意召你作陪,你怎么能不给殿下敬酒?”
清平硬着头皮站起来倒酒,挂着僵硬的笑挪向楚晙:“殿下,下官敬您一杯”
楚晙轻轻与她碰了碰酒杯,屋中很暖和,她脸上恢复了些血色,舌尖在沿着酒杯边缘滑过,极具某种暗示性,笑道:“怀之?这字倒是不错。”
她说完就将酒一饮而尽,杯悬倒示意自己一滴不盛。清平瞪眼看着杯中澄清的液体,一咬牙闭着眼睛喝了下去。热辣辣的白烧顺着喉咙流到胃里,酒意反上,温暖的感觉流经四肢百骸,她扶着桌边,除却脸有些发红,其他倒显正常。
“多谢殿下夸奖,”她低声道,稳住身形,以恭顺的态度欠身,“不过是个字罢了。”
楚晙心念如电,反手又为她蓄满一杯,柔声道:“李太常年轻有为,早年在王府中也是劳苦功高,彼时方才开府,人情往来皆是出了力。我本欲留她在府中任职,却未曾想到她调任云州,真是措手不及。不过此地相遇即是缘分,不如再饮满此杯?”
孙从善暗道她当真能忍,默默的举箸夹菜不言语。清平晕乎乎的端着酒杯,看着坑了自己一把默不作声的上官,又瞧着笑的意味深长的楚晙,简直要怀疑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围脖太热闹了,看了好久差点耽搁了更新,抱歉抱歉
第91章 风起
能得信王亲自倒酒是莫大的殊荣, 不喝就是失礼, 失礼就要被治罪哪怕是□□也得喝下去。清平仰头喝尽, 对上楚晙赞赏的眼神, 唯恐她又给自己满上,转身向孙从善道:“大人, 府衙中尚有些事,我先回去看看吧?”
孙从善放下筷子道:“急着回去做什么?郡里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 要是事事都轮到你c,ao心还要我这个郡长干什么?”又疑心道:“你不会是喝多了吧, 说的是什么话!”
她平日鲜少这般疾声厉色, 摆足了大人的派头。清平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隐约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 便道:“那依大人的话就是。”
孙从善闻言哈哈哈大笑, 对楚晙道:“殿下勿怪,自新法推行以来我郡人手实在是不够用,又兼之准备再开互市, 这事情确实一天比一天多,忙都忙不过来!”
楚晙笑了笑, 哪里听不出来她话中试探之意, 道:“孙大人能者多劳, 新法推行之初事务较多也属常理,待开春之时朝廷必会派人前来接管部分事务,届时大人也能卸下些负担,不是吗?”
清平饱经烈酒摧残的神经骤然紧绷起来,楚晙这话是什么意思?朝廷开春要派人来接管相应事宜, 又会派些什么人来呢?想起朝中白热化的两党之争,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孙从善面色如常,感慨道;“下官早有此意,临近新年,手上的事情确实也要放一放。朝廷能遣人来真是再好不过了,郡中人手不够,也怕耽搁了大事。”
清平背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倘若朝廷派人来,是不是说明一个问题,这场斗争已经在官场中大范围的展开了,云州乃是近年来朝中关注的重点,所有的视线此时都集中在此地。若是这斗争波及于此,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很可能长久的经营与谋划就要毁于一旦。
但此时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干坐着。待到酒宴尽兴已然是深夜了,孙从善醉醺醺的被下人扶了出去,清平注视着她走远,才转过身来看着一桌残羹冷炙。楚晙仍在自酌自饮,清平坐回她边上,从她手中夺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楚晙目光流转,瞥了她一眼,道:“怎么学会喝酒了?你不是向来一杯酒倒的吗?”
清平猛灌了一杯,双颊微红,闻言道:“喝多了自然就会了。”
楚晙哦了一声,淡淡道:“你喝过很多酒?”
清平转动着银杯,仔细看着上面ji,ng致的花纹,自嘲般道:“喝过太多,都记不清楚了。云州人是生来就会喝酒的,号称千杯不倒。酒宴上什么我没喝过,三年跑下来,不会喝也会了。”
楚晙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道:“也好。”
清平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把那空酒杯推回桌上,道:“我不明白,殿下,你放着好好的京都王府不呆,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连王府都是别人剩的,你觉得——”她伸手撩了撩鬓角垂落的长发,手撑着额头,面上染了胭脂般,像牡丹层层绽放,“你觉得高兴吗?”
楚晙手指顺着她眉尖勾至尾角,温热的指腹停在她眼皮上,清平眼睛转了转,甩甩头,楚晙收了手,道:“高兴,我高兴的很。”
“你高兴就好。”清平低声道,“殿下,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她目光灼灼,逼视着她:“我不信你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孙大人的态度方才你也看到了,安平郡,绝不容他人cha手!”
一时间房中寂静无声,只闻屋外雪压断树枝的细微声响,蜡烛已烧到末尾,因无人去剪,火光却异常明亮,仿佛要燃尽最后一点热度。
“你错了。”楚晙缓缓道,“安平的事我自然不会过问,孙从善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开春时的那批人吧。”
清平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京中局势到底怎样了?”
“你觉得我是怎么离开的?”楚晙握住她的手,展开她紧握的五指,明显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论长幼,就藩的也不该是我;论品衔,我三姐不该比我先去?更何况上头还有两位姐姐,你说呢?”
这紧要关头,若是对那个位置有心的都不会离开长安,都怕稍有不慎,这场较力便败落了。”楚晙手指慢慢扣住她的,清平由她握着,手心热度相递,渐渐出了一层细汗,皮肤间是种粘腻的触感,她道:“陛下,怎样了?”
听到她只问女帝不问其他人,楚晙饶有兴味打量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般,摩挲着她的手心道:“互市这么多年都没能批下来,怎么孙从善去了一趟长安,回来后就能开始着手准备了呢?”
清平难以置信,却听楚晙温柔道:“当然是母皇默许了此事,为你们行了便利,不然就凭一个孙从善,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互市不是为了民生社稷,也不是为了两国往来。这本是一场试炼罢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是赢家。”
清平摇摇头,面色惨淡之极:“玩弄权术?”
“不,是去找一样东西,至关紧要的东西。”楚晙收了手,那点热度渐渐散去,清平只觉得很冷,“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么?天行有常,生死轮回都是命数,母皇修行这么多年,为求长生一事,耗费巨资收罗奇珍异宝,灵丹妙药。在凤阙建玉宵宫,去年又修高坛祭天她等不起了。”
清平第一个想法是这与互市有什么干系,随即想到一件事,古寺大雪,梅影悬钟。大概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令她在回忆时微微失神,半晌她才道:“是命丹吗?”
记忆中已经被模糊的画卷缓缓展开,她陡然间觉得不可思议到了顶点,悚然道:“但那不是一个传说吗,谁又知道这是真是假?”
“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能先找到,谁就掌握了先机,就离那个位置更近一步。”楚晙话中似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没人在乎这是什么,我大姐二姐相斗多年,一直是势钧力敌,唯独这次,谁能在开放互市中有功,谁能得到这样东西,谁就是赢家。”
清平双手支头,闭上眼睛苦笑道:“这两年确实有些事情太过顺利了凭什么州会上州牧能默认此事,还有夏郡长多次相助,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原来竟然是这样。”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等这一切都布置好,会是谁来接手呢?”
楚晙看着她玉石般光滑的侧脸,轻声道:“那就要看她们两人的本事了,占上风的未必能来,来的人也不一定能cha了手。你的时间不多了,回去告诉孙从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是多管管自己的事情吧。”
风骤然拍打在纸窗上,发出剧烈的响声。风雪交织成澎湃的乐曲,在夜色的笼罩下尽情的狂欢着。y云布满天际,低低的压在城墙边,像随时都要倾塌而下摧毁这片尚未迎来新生的土地。
屋中那只蜡烛很快燃烧到头,方才那煌煌之光仿佛是在预示这个庞大国家的现状。
清平眼眸映着残烬的烛光,折s,he出动人的亮色,如同一泓清透的泉。她手叩在桌上,与年轻秀美面庞截然不同的是她眉宇间的冷静成熟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却不违和。她沉思片刻后开口道:“事情总能有解决的办法,只要足够仔细,就能找到ji蛋上那条缝。越是黑暗的地方越能寻找到光,只要它存在,必然就能被找到。”
楚晙闻言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清平虽然觉得有些晕,但理智尚在,思路仍旧是清晰的,她接着问:“殿下,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房间一角瞬间暗了下来,原来是那只蜡烛熄灭了。楚晙道:“众所周知我倾向于齐王,倘若这是真的,那我此时怎会出现在此地,不在长安好好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她真挚而诚恳的说:“李大人,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连王府都是人家腾出的旧房将就着用的。就藩不过是换个远些的地方被看管起来。这里算是你的辖区,我当然是”
清平只觉得脸颊边一热,皮肤上是一小块濡shi,她身侧的光被头顶垂下的影子驱散,楚晙低头在她唇角边亲亲,肩上垂落的玉珠悬在她眼前,随着动作来回摇晃,楚晙低低笑了笑,道:“当然是听你的了。”
清平错愕的抬起头,却撞进她幽暗的眼中,楚晙平日人前的清冷肃穆都化作浓郁而饱含占有的欲|望,她手搭在清平肩膀上,十分惬意地低头去亲她的唇。
她脑中混乱成一片,哪里还分的清什么头绪来,在试探般断断续续的吻中喘息挣扎:“什么意思?什么叫唔”
楚晙眼中的暗色加深,按住她辗转亲吻。她长驱直入,舌尖灵活的追逐着她的,令清平自灵魂深处战栗起来,快感传遍全身,如同过电般产生了一种□□的错觉。
恍惚间她听见楚晙叹息般道:“果真是长大了,和以前一点都不同了”
清平只觉得她的手顺着自己衣领边缘暧昧的抚过,摩挲着她的脖颈,一点点松了她的领子。芬芳的酒香从她的衣衫中透出,穿过温暖的衣料被染成微醺的,醉人的气息,楚晙俯身吻过她修长的颈子,一边亲吻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以前那么小的人,如今的确”
清平心跳的飞快,想推开她,却觉得使不上力气。楚晙伸手去解她的腰带,手掌下年轻的身体柔韧而温暖,她喃喃道:“的确像个女人了。”
清平却猛然推开她,咬牙切齿道:“你疯了?”她面红耳赤地拢住散落的衣襟,锁骨处是一个极深的齿痕,渗出血色来。
惊怒不定中她转身就走,衣袍带起一阵风,房中烛火闪了闪,又归于平静。
楚晙面容雪白,眼神幽暗深邃,抬起手以一指拭去唇上沾染的鲜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轻声道:“这可真叫人心动,不是么?”
第92章 凡心
深夜, 悬挂在安平府衙门上的两盏灯笼在寒风中摆动。长随拉紧了身上的棉袍, 今天是她值夜, 在听到若有若无的敲门声后她赶紧跑去开门。
府衙桐油漆成的大门被冻在了一起, 上面馏金门钉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长随忙道:“来了来了。”又嘀咕:“大晚上的,谁呀?”
她举灯高照, 昏黄的灯光照亮门前方寸之地,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清平身上都是雪, 被冻的嘴唇发白, 长随吓了一跳, 上前为她拍去身上的雪沫子,道:“大人, 你这是怎么了?”
清平冒雪回来, 手脚俱是冰冷一片。哆嗦着说不出话,长随忙引了她去值夜的房中,从炭炉上取了热茶与她。清平低声问:“孙大人回来了吗?”
长随道:“早回府歇息了。大人,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清平低低叹了一口气,把手摊开贴着炉火烤了会, 道:“没什么, 不过是有些事情耽搁了。”
长随心道能有什么事情耽搁到大半夜, 清平犹豫了一会,手撑着下巴注视着跳动的火苗,道:“长随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长随一怔,随即扭扭捏捏起来:“大人说的是什么话”
清平揉了揉眉心道:“上次我听殊晟司的谁说的,不是给你相了个——”她顿了顿, 把姑娘两个字咽了下去,“好人家的少爷?”
“母父之言媒妁之约,何况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呢。”
清平觉得自己是糊涂了,居然会大半夜的和她说些这种事。但她内心实在是烦躁不安,锁骨上新鲜隐秘的伤痕隐隐作痛,如同在反复在提醒着她般。
她没话找话道:“你喜欢他吗?”
那边长随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绯红,不自知咬着大拇指道:“其实我们小时候常一道顽的,小孩子规矩没那么多,那时候邻人见了要打趣,说什么以后嫁进我家中,做一家人”
清平把手背靠近火苗,长随说到这里便不肯再说了,只一昧的傻笑,她脑子里是空白一片,那句话却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他吗?”
长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拿出铁钳拨了拨炭火,道:“自然是喜欢他了,不然为何央我母亲去问媒人?一道顽了那么多年,早认定是他了。等过完年后便去下聘,明年若是顺利”她别开脸去,声音低的如同蚊蚋:“便请赏脸大人一道来吃杯喜酒罢。”
清平眼神涣散,根本没听清楚她后来说了什么,大脑始终重复着一句话:“早认定是她了。”
认定是谁?她摊开手,指尖边缘在暖橘色的火光中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好像是在发亮。她的思绪随着难以遏制的渴望如荒草般蔓延生长,那些怀疑忌惮猜测都被摇曳的心神暂时压下。犹记那天黄昏时分,晚霞绚烂,她驾马驶过她身侧,从礼案上取过那枝梅。而她侍立于一侧,两袖迎风,却并不觉得冷。
像是冥冥中早有所感,她知晓这人必会来。至于为何如此笃定她便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心底早有的念头,日积月累,不知不觉篆刻在心上。
清平心中觉得糟透了,旖旎的念头却如春天的野花,热热闹闹的开遍了草地。
她懊恼中却抑制不住去想那人的样子,她在长随的絮絮叨叨中绝望的想,李清平,你真是疯了。
翌日到了晌午孙从善才起身到府衙来,见了清平便问道:“你昨夜事情谈的如何了?”
清平将昨晚与楚晙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道:“大人,以我所见,最为重要的便是如何应对朝廷派下的人。信王终究是在您的辖区范围之中,若是真有什么大动作也逃不出您的视线。京中两党之争恐要祸及此地,稍有不慎功亏一篑,那真是”
孙从善捧着热茶道:“那先这样,你安排人手去趟军中,把那批粮草和饷银先送去了。”
清平依言起身就要离去,孙从善又道:“等会,去看看贺先生,她好像有话要交代你。”
清平沿着石子小路走到园子尽头,细碎的雪花纷沓而至,柔柔的落在她的眉梢。园中草木皆被冰雪所覆盖,晶莹剔透犹如琼枝玉树,银装素裹别有一番风雅。
清平行至一处房门前,轻叩门环,即有人道:“进来罢。”
行走间她衣袖划出一道圆弧,随着她的动作抖落些微碎雪。她向房中一人行礼,道:“贺先生,好久不见了。”
一文士装扮的女人端坐在桌边,她面容柔和,笑起来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显得十分亲切友善。发间银丝暴露了她的年纪,双眼闪动着睿智的光,ji,ng神矍铄毫不显老态。
她见清平来了起身请她坐下,清平才看见她桌边的一盘未完的棋局,笑道:“孙大人又寻您下棋了?”
贺先生笑道:“可不是么,她是越败越勇。若不是今日有事有忙,恐怕还要与我在此耗着。”
两人说了些闲话,贺先生才进入正题,道:“州会上的事情我已经听大人说了,怀之,你又有何打算呢?”
在云州三年,贺先生为孙从善府中幕僚,清平便是得了她的青眼才得以将计划悉数转真。贺先生隐于府中,时常指点她官场人情往来。要仔细说起来,还有些师徒情谊在其中,清平的字便是由她取的。
清平对她是以师礼相待的,闻言恭敬道:“互市初春便开,文书已经递呈州府与州牧大人批示过了。不过我有些担忧的是朝中下派官员至此,不知又会起什么风波。”
贺先生拈着棋子的手停了一停,道:“倘若是两方人马皆到安平郡来,倒是能以力抵力,两两抵消。”
清平沉默许久,道:“先生知道信王来此的事吗?”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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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