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一篇低调的古耽 作者:千折戏
正文 第6节
一篇低调的古耽 作者:千折戏
第6节
“……”沐子疏将手中自制的“人物关系一览表”揉成一团,“我恨!”
枕惊澜的思路没沐子疏那么乱,听容溯这么一说猜到了大半,他便不再问下去。
“早已消失的东西,保存下来的也不过是海市蜃楼。”他回答的却是之前的问题。
说着,便牵着容溯踏入禁地。
如果说禁地之外是世外桃源,禁地之内就只剩残垣断壁。
黑云蔽日,大地崩裂,沙石在风中滚滚而来,沟壑间是奔腾的血色,腥味扑面而来。
狼烟四起,众人身穿铠甲,手持盾矛,厮杀、哀嚎、号角所有声音揉捻成一束,如潮水般涌来。
枕惊澜见惯了生死,此时竟有种难以形容的悲伤,以及……害怕。
“小哑巴,生死关头,还傻站着,拔剑呐!”
声音是从身后而来,枕惊澜转过身,见到是一个熟悉的背影,粗布衣衫,身上已经挂彩。那人挡开一个向他袭来的黑甲兵,肩头不慎被飞来的箭雨s,he中,殷红的鲜血涓涓涌出。
剑呢?
他摸索着腰侧,什么都没摸到,剑呢?!
他置身于两军厮杀之中,茫然四顾。两军交战之间,空出一大块地方,空地中间隐隐有雷电闪过,那是一把剑,半截剑身没入土地。
“眼熟吗?”
枕惊澜浑身一震,停下走向那把剑的脚步,眼前是挥之不去的景象。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滋味?”一道雷打下来,正好落在剑身上,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眨眼间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拔起了剑,笑得猖狂。
枕惊澜好似知道接下来必然会发生什么,开始焦躁不安,他闭上眼依然能看到……是心魔。是幻象。
心魔已经能制出幻象控制他,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原本有机会摆脱我。”
“可没了我,你不过是个失去心智的哑巴。”
“若焉真人已死,你还想怎么与我抗衡?”
心魔像是为了折磨他一般,举剑的动作放慢了数倍。
……
“师父?”“我不走,我哪也不去。”“好,我都答应你。”
枕惊澜睁眼的瞬间还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看到容溯近在咫尺的脸,伸手抚上他脸庞,指尖都在颤抖:“溯闲。”
容溯轻轻抚平枕惊澜眉间的褶皱,温和道:“我在,我一直都在。”
眼神渐渐找回了焦距,恢复了漠然。枕惊澜收回手,问道:“我睡了多久?这是在哪?”
容溯看出了他神色间的疏离,不动神色地松开他:“不久,也就两个时辰。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烨阎殿了。”
容溯扣动柜子上的小玉马,暗门被打开,枕惊澜看了他一眼,容溯正想解释,却见他已经进了暗门。
他还是想起来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听他说么?
暗道中遍布机关,在玉然涧枕惊澜就是一介凡人,他从未想过原来遇到机关是要躲的。
好在布机关的人,也无法使用灵力,布阵都会失效。闪避地很是吃力,脚步却没停下。七拐八拐地找到了地方,打开了残破不堪的牢门。
容溯一声不吭地跟在枕惊澜身后,仿佛这样就能假装自己不存在。
那确实是个地牢,听着似野兽的吼声,枕惊澜放慢脚步。地上除了枯草,还有不知是什么的残肢,在这个y暗逼仄的地方,几乎让人喘不上气来。
“道友且留步,”说话的人抓着牢门,一句话未说完便急喘几口,失血过多苍白的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十指皆血r_ou_模糊,“我曾与道友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友可否记得?”
他将自己的脸从杂乱的长发里扒拉出来,好让枕惊澜看清。
枕惊澜看了眼厚重的铁锁便移开目光:“不记得。”
“在本源……咳咳……”那人太过急迫,干咳了起来,气若游丝,好似即将命不久矣。
枕惊澜脚步未停:“后面来的傻子会放你出去。”
容溯:“……”
容溯无奈地顿了顿,拖动链条,想办法弄断。
“多谢道友……你……”那比乞丐还落魄的道友一屁股跌倒在地,“你是……你是……”
是了半天没蹦出个屁来,容溯绞断铁链,也不搭腔。
现任魔君将来是要济世救人的。
大惊小怪。
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枕惊澜的踪影。
心魔即将不受控制,枕惊澜必须尽快与沐子疏分离开来,否则心魔也容不下他。
沿途的油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密道比之前宽阔了许多,越来越多的妖兽被困在笼里,再往前走,便见整整齐齐的一排排妖兽内脏装于罐中。灯火通明处,摆着个血迹斑斑的炼丹炉,丹炉旁笼里的妖兽各个在笼中乱撞,浑身被血染红也不肯停下。
枕惊澜和以往不同,这次见到丹炉不是习惯性地避开,而是不受控制地贴着橱壁稍稍靠近些,原以为会闻到丹药味,没想到竟是一股子腥甜。一丝一缕传入鼻腔,勾起枕惊澜心中杀戮之意,心魔又在蠢蠢欲动。枕惊澜想退,可身后之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一人隐没在黑暗中,桀桀笑着:“天降大运,看我捕到了什么猎物?天妖转世?”
枕惊澜曾是天妖,却不是转世,恐怕他的大运要大打折扣。何况天妖也不是说捕就捕的,如果没有心魔捣乱的话。
“你就在此慢慢享受吧,对了,那些妖兽都是为你准备的。”
枕惊澜不明白,三千年都过了,竟然还有人打他的主意,还是以这种方式。
黑暗中的人没了声响,枕惊澜连调息与妖毒对抗的机会都没有。等等,妖毒!如果这是一种奇毒,那么奇毒三尺之内必有解药。
沐子疏:“别想了,就算原来真有解药,现在也多半没了。”
枕惊澜不想束手待毙,可这毒越是动的厉害毒中的便越深。枕惊澜靠在一边,干脆与心魔做斗争。
沐子疏继续说着风凉话:“天道好轮回。你看,你往年突破跟喝凉白开似的,一朝失去天道庇护,全给补回来了。”
枕惊澜不胜其扰:“您行行好快闭嘴吧。”
心魔幻境中枕惊澜看到的,沐子疏也必然看到了,但他只字不提,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他们俩其实有一点是一样的,遇到不愉快的事,都会选择用其他事将其掩盖过去。自欺欺人地找手头所有能让自己忙起来的事奔波,哪怕明知是陷阱也会不顾一切地一脚踏入。
沐子疏从不揭人伤疤,说他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却也不妥,比如现在,有事没事就给他添个堵,也不知是谁欠谁的。
沐子疏:“这才哪跟哪啊,我这就一开场白,都没还没正式开始比比呢。你的it导师即将对你的人生导航轨迹进行忏悔,你敢不听!?”
枕惊澜:“……”
于是沐子疏开始了他的自我剖析:“我觉得吧,这事做的挺c,ao蛋的。都有个心魔了,还非要把你拉到一块凑热闹。热闹是凑到了,只是还没怎么热就要凉了。唉,愧对家中芳龄八十的老母亲。如果有来生……”
不知是妖毒突然变异还是沐子疏的比比起了效果,枕惊澜再次昏昏欲睡起来。
梦中回到了最初那个小村庄……
☆、低调的第二十五章
“当年你慷慨留我一命,施以小惩大诫,就是为了今日来取走?”
被踩着脑袋,不得不脸贴地面的的少年神色y戾,由于常年照不到阳光,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他所说的“当年”,在容溯眼里就是昨天的事。玉然涧内时间错乱,故而无岁月可言。正如枕惊澜所说,谷族只是外界投s,he进来的海市蜃楼,只要还有人坚信他们的存在,他们便不会消失。
“谷宸,你可知这百年你害了多少人?”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小殿下?”谷宸闭了闭眼,又道,“听闻魔君素来心狠手辣,怎么看过一回湖生镜便当起圣人来了,还是说你只在他面前装圣人?”
容溯不接他的话,加重了脚下的力:“你也照过湖生镜了?”
“是。”谷宸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转过头,面色狰狞地瞪着始终平静的容溯,“我还知道,就是那些妖兽不杀他们,最后也会全部死在你的手里,不是么?”
“是又如何。”
不顾头顶不断加重的力道,谷宸疯笑起来:“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天道不收你,自有青逻执剑处……”
声音戛然而止。
黑色的污血从七窍流出,空气中弥漫着腐尸的酸臭味。谷族被灭族除了谷月黎,无一幸免。谷宸拖着一具腐朽的驱壳,以复仇为信念,足足支撑了三百年,直到他发现他劳心费神尽布的局,不过是另一人局中微不足道的局中局,一颗有点用处的棋子……
“罪孽深重,死无归所。”他喃喃道。
他眼里并没有恐慌,反而像是卸了肩头压的他喘不过气的大石般松了口气,终于——得以解脱。
……
枕惊澜在花香中清醒过来。
不是那种纯粹的花香,而是经过处理添料的香。
“师父。”
枕惊澜不知梦到什么,蜷着身子抖个不停,像是在承受巨大的折磨。容溯见他快醒了才将他从被搂在怀里的位置换到靠在墙上。
枕惊澜眨着眼,在容溯收起手中东西后才算想起那个红色香囊里装的什么。
“怎么还留着?”
容溯:“师父送的,徒儿怎么好随便丢。”
这话说的枕惊澜一阵惭愧,先不说他师父若焉送过他什么,就是容溯给他的那块暖玉也早不知丢哪去了。
“贪徊虽不可入药,花香却可解百毒,师父可感觉好些了?”
枕惊澜起身活动了筋骨,只觉得浑身舒畅,杀意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心魔都彷如被封印了。
“你这衣角……”怎么有块黑斑,还有股骨腐臭味。
容溯看了看:“许是方才蹭上的。”
“为何又脱了?”
“脏了,怕师父不喜欢。”
“……”
面对容溯,枕惊澜总是生不起气来。哪怕是行云宗那次,他气的也不是容溯,更不是苍火的一意孤行,而是自己。在行云宗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却只能扮演从前的自己,太过无能为力。一切已成定局之后,还给了心魔可乘之机。
容溯一声不吭地任他打,仿佛错的那个人就是他。枕惊澜那时就在想,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徒弟。
一声诡异的“杀杀杀”从前方传来,枕惊澜定睛一看,竟是个面目全非的修士。如那些妖兽般双目赤红,赤手空拳地向他们袭来,看手型似乎还掐着决。
容溯不慌不忙,周身风灵席卷,分出一道风灵锁定了那修士,风链将他锁在石壁上,他才堪堪转身。他上前查看后道:“毒已入骨,无药可医。”
枕惊澜虽好奇他竟然也能驱使风灵,却没细想,上前划开那修士的手腕。果不其然,一只个头不大的蛊虫从血管里钻了出来,被风灵一同钉在墙上。
那修士顿时不挣扎了,像被抽去生机般,整个人迅速干瘪,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容溯探了探他的鼻息后,撤了风灵放下他。
“是尸蛊。”容溯转向枕惊澜道,“师父可有被下蛊?”
枕惊澜摇头,那人怕是拿他当天妖了,天妖也是妖,自然用不着下蛊那么麻烦。
“修士在此毫无威胁,到了外界,后果不堪设想。”容溯道,“我去看看是否还有幸存者,师父先去殿外等我可好?”
枕惊澜本想一同前往,一想到自己现在像个累赘,便改口道:“那人在暗,自己小心些。”
没多久容溯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根火把。
“除了放走的那个,余下三百多修士皆被下蛊,所有妖兽无一幸免。”他沉声道,“师父,我想,放把火烧了此地。”
烧尽这弥久不散的罪与孽。
禁地之外,碧草如茵。
六尾白狐一次次撞在禁地结界上,一次次倒飞出去,皮毛碰到结界顿时焦了一片。它厉声嘶鸣,张口吐出一枚玉镜来。玉镜腾空而起,在半空“啪”的碎成一片,在雾中化为水,遮了半边天。
水镜中映出乱成一片的谷族境地,房屋在崩塌,一寸寸消失殆尽,仿如不曾出现过。族人在奔逃,却躲不过一同消失的命运。惊慌失措,措手不及。
谷珅和三个儿女一同抬头,仿佛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们,抬手挥了挥。
白狐舔着伤,枕着前爪趴下,眼角shi润,长长的睫毛垂下。
“浮梦百年,皆是空。”
当枕惊澜二人踏出禁地时,白狐缩成一团,窝在一角。巨大的水镜映着万里河山,只是这青山绿水之中再无小小的谷族。
“是厌镜,怎会在此?”
容溯道:“湖生镜千年难逢,既然遇到了,师父不妨看看。”
娼家以厌术为祸一方,而湖生镜是从娼家流传出来的,故而也称厌镜。厌镜每逢月圆便会极为嗜血四处夺人性命,方园百里凡是有问与它的,都会成为它杀人的利器,天亮后也必会死于非命。
也有传厌镜中藏着只镜妖,可识人心,可解百惑,而代价便是会一直跟着这个人,直至下一个提问者出现。
厌镜出世,哪次不是血雨腥风。
后来,有佛修舍大千凡尘,赴斗绝一隅,日日诵经渡其邪性。佛修兵解之日又是月圆,自知渡不了它,便将其丢入深湖,在佛修最后一声佛号中,厌镜沉入湖底。
再后来,有客游历至此,见一白狐在湖面上奔走玩闹,甚是可爱。白狐有三尾,眉间有道血红印记,长得如话本中描述的妖狐一般无二。在月光下,却如同有佛光普照,光是看着它便心生宁静,若是信佛者,恐怕还会合拢十指道一声“阿弥陀佛”。
妖狐引着此人找到厌镜,入世听众生疾苦,解万民之惑,后来便更名为湖生镜。有落魄凡修借此平步青云,却心生贪婪,用与之相克的献祭之术将其困住,成为一件普通的传家宝。却不知厌镜见不得血光,早些年便已生出灵智,借着一次月圆之夜,血洗了整个氏族。正巧一名散修路过,截断了厌镜后路,将其收入袖中。之后,便不知去向了。
湖生镜从主动不害人,不论站在它面前的是人是妖是佛是魔,它都表现的温良无害。
枕惊澜在沐子疏打了ji血般“破案破案破案”的循环声中,走至湖生镜下。心念一动,湖生镜便起了变化……
☆、低调的第二十六章
那是一辆摔下悬崖的马车,拉车的骡马不知所踪,马车的一个轮子也不翼而飞。黑夜中跑来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躲进了侧翻的马车,拉上了帘子。
“阿姐……”
“嘘,别说话。阿榆,你听着,爹娘皆丧命于世家之手,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女童将手中布包抖开,摸出一面玉镜,手指在镜面划过,玉镜霎时流光溢彩。
枕惊澜这下才算看清,这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是奚榆和奚黍。
“阿榆,这面镜子我们不能留,阿姐会用它将那些修士引开。你待在这,天一亮有多远跑多远。”
“阿姐不要走……”奚榆抽噎着却迟迟没有泪水落下,显然已经哭不动了。
奚黍摸了摸他的头,拉开他拽着她胳膊的手,道:“阿姐不会有事,你看,我们有阿爹刻的镯子,无论过多久我都会认出你。我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如果你逃过了此劫,就来找阿姐。”
奚黍将奚榆藏在马车暗格中,自己飞快地跑出了奚榆的视线,手中湖生镜散发的光如一道残存的流火。徘徊在附近的修士纷纷朝她追去,奚榆在缝隙中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奚榆不敢合眼,直到天色渐亮,除了虫鸣再听不见其余声响,他才疲惫地从马车里爬了出来。许是哭得有些缺氧,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便听一个声音道:“竟是在这儿。”
一抬头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到这里湖生镜“啪”地碎了,化为一滩水雾再次重组。
门上的禁制被打开了,十二三岁的少年将什么收进袖中,站起身道:“家主。”
“御铭,此次得到湖生镜你功不可没,别叫家主了,往后你便是高殷世家的少主。”
男人笑着解了封印他灵力的禁制,宋御铭脸上毫无破绽:“孩儿谢过爹。”
“你跟我来。”
男人取出块玉器出来,对着念了个决,拉着他一晃就没了身影。
“这……便是玉然涧?怎会如此的黑?”宋御铭不解道。
男人不答,前方走来两个瓷娃娃般的孩童,双眼如琉璃,浑身如有光照。
“御铭,你见过湖生镜,可否分辨出哪个才是真镜灵?”
宋御铭摇头:“孩儿不知。何不一同带回去,让孩儿仔细想想。”
“也罢。”
水镜再次变化,那是一次祭祀被打断,谷族族长当场一口血喷出,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回来的报信的族人说完最后一句便咽气了,族长震怒,号令全族前往国师府讨个公道。
谷月黎握着拳,目光中闪着熊熊烈火:“为什么不让我去!”
面前的女子温婉如画:“阿黎,你是天命选定的圣女。你要一直守在西岚,西岚子民都需要你的庇佑。”
“阿娘,我不要当什么圣女,我可以保护你,你看——”谷月黎说着,从袖中抽出支短笛,她吹了几个调,大片的蛊虫飞来,在她身后徘徊不去。
温婉女子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她的手:“阿黎,你不可用它的力量。答应娘,永远不要用!”
“可……为什么啊?”
年少不更事,谷月黎还是偷偷溜了出去,随着蛊虫一路追过去,可还是晚了几天,找到时只剩一地的骸骨。豺狼叼着一条腿从她眼前路过,成片的秃鹫起起落落在附近徘徊。
“阿娘……”
“太公……”
“二叔……”
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她在尸骨中搜寻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找。
她发着抖,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尖叫。
蛊虫像是受到召唤,嗡嗡嗡地振翅而来,犹如蝗虫过境,而那些蛊虫的目标只有一个——谷月黎。
谷月黎跪在地上,望着这黑压压的一大片,几乎忘了怎么跑。在蛊虫快接近她时,一把浮尘拦在她面前,接着便是一声叹息。
还未看到那人是谁,湖生镜再次碎了。
再出现的是一个地牢,看着有几分眼熟,接着是撕咬着牢笼的妖兽。
“烨阎殿?”在看到刑具之后,枕惊澜又觉得不对,那地牢不在玉然涧,而是在城中。
狱卒毫不留情地一桶冷水浇醒了遍体鳞伤晕厥过去的奚黍,随后向身后的人讨好地笑道:“这就是奚家长女,唯一的知情者。只是嘴巴太严实,怎么都不肯说……你……”
狱卒的话未说完,心口便被cha了一把刀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倒在地上。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黑袍里的男人声音十分诡异,更像是腹语。
奚黍吊着的手被放了下来,她站立不稳,被黑袍人抱着往外走。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不知恩公……”
黑袍人一句废话都没有,果断地摘下帽子,那是一张腐烂了一半的脸,奚黍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下有蛆在爬,本就虚弱的奚黍,终于受不了刺激,再次晕了过去。
黑袍人重新将脸遮住,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枕惊澜这回认出来了,他是谷宸。
谷宸带着奚黍去了行云宗,将她放在门前,没过多久就有小童出来打水,他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接着画面一转,落到奚黍临死前一刻,那时枕惊澜不知她在看向哪,此时在水镜上看过去,竟是在与她对视。
“我……恨……”
枕惊澜垂下眼,不忍在看。
恨的什么?
是这苍生,是这世道。
弱r_ou_强食,杀戮永无止境。
谷宸趁夜潜入了关押妖兽的地牢,却不知世家之人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他们却漏了一点,原本不被看在眼里的妖兽,成了他们最大的噩梦。丹炉里散发着能让所有妖兽狂暴的毒,这是世家炼出来的,取了无数妖兽的妖丹与性命。妖兽被放出时,所有人都慌了,那里是妖兽狂暴的起源,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死在这些畜生的手上。
谷宸隐没在夜色之中,眼睁睁看着成群的妖兽将一座城踏平。
宋御铭亲手将家主推入妖兽堆里,带着浮生迷梦二人躲过一劫,眼里闪过报复的快意。
“三位小友可是要去东陵?”
水镜连碎了三次,枕惊澜依然没看到那人是谁。
“不在因果中。”他想到了这么个答案。
根据浮生的描述,不难猜出那人便是姓丘的老者,那救了奚榆与谷月黎的,会是同一人么?
到了单道真这边,竟是白茫茫一片。要么是有人故意遮去,要么便是他也不沾因果。
【主线任务发布:解开五个徒弟身世之谜肆——单道真篇。任务奖励:解开所有身世之谜后统一发放】
【嘤嘤嘤,我肥来啦~】
“你等等,我先理下思路。”沐子疏掰着手指道,“第一,奚榆一家因为得了湖生镜被那啥世家盯上,导致家破人亡,姐弟二人失散。奚黍被送去了与妖为伴、海纳百川的行云宗,那么奚榆就是已经被劫持了。那么问题来了,这段时间他去了哪?”
“第二,以我高达二百五的智商判断,浮生迷梦有可能就是湖生镜,但湖生镜只有一块,还有一个是什么?难不成是……龙凤胎?”
“……”枕惊澜不想打断他,并保持了沉默。
沐子疏纠结了一会儿,自己解开了心结——自动过滤,继续道:“第三,谷家被灭族的时间对不上号,但湖生镜不会说谎……应该不会吧?咳,所以,这其中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
枕惊澜听得皱眉,说来也是怪,谷族千年前便被灭族了,却为何无人提起是因为什么被灭族的。
“嘤嘤怪,你说我分析的对么?”
【主线任务:奚榆篇已达成。】
【嘤嘤嘤,你是不是又想套我话?】
枕惊澜见容溯朝着白狐的方向去了,重新看向水镜,水镜顿时起了变化。
浮生被逼入风眼,落进寒潭,shi漉漉地爬出来后,水中倒映出了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揉了眼,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变得跟迷梦一样,身后还比迷梦多了六条尾巴。
他跌坐在地,胸膛不断起伏,过了好一阵,他跑离了这个地方。不知跑了多久,他看到了人烟,他不敢靠的太近,等到天黑,四下无人了,偷了把刀出来。他太害怕被当成怪物,对着自己的尾巴一刀砍下。
那天月圆,浮生听见一声狐鸣。醒来时,谷族人朝着他跪了一地,他看到被砍去的六条尾巴又长了回来。
一个长者取走他手中的短刀,恭敬道了声:“狐王,您回来了。”
大地剧烈晃动,令人窒息的黑暗在逐渐朝他们逼近。水镜再次散了,化成巴掌大的玉镜落下。
容溯:“师父,二师兄……死了。”
湖生镜像是应验他的话般,自上而下裂了条缝,与此同时,黑暗中打开了一道通向外界的裂缝。
☆、低调的第二十七章
“师父?”容溯见枕惊澜望着白狐不动,唤了他一声。
玉然涧差不多已经恢复成了原样,比湖生镜中看到的还要黑。直到白狐彻底被黑暗吞没,枕惊澜才扭转视线看向他:“怎么死的?”
或许是枕惊澜太过平静,触及到他的目光,容溯几不可查地眼神闪躲了下。
“他大伤未愈,禁地结界加重了他的伤势。”
他以为枕惊澜还会追问,却见他嘴角上挑起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怎么看都是在嘲笑他拙劣的演技。
容溯微微低头,避开他的视线,率先从裂缝出去。
枕惊澜独自站在的黑暗中,笑容垮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颓废的气息,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我该怎么办?”
“你怀疑是容溯动了手脚?为什么?他有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沐子疏道。
“也许吧。”
“所以你没证据?”
“……”对。
镜灵没有遗体,它会消散于天地间。禁地结界不会阻止“外来人”出入,浮生出不来,要么他早已身亡,要么,便是湖生镜不全。
枕惊澜出了玉然涧,落到一座孤岛上,没有来时剧烈的罡风,闷热的微风轻拂,耀眼的光线照s,he下来,知了叫个不停。
没找到容溯的身影,枕惊澜这会儿不想去本源界了,他想到了谷月黎和那群蛊虫。西岚谷家封印着只千年蛊王,每隔一代,蛊王会挑选一名谷族子嗣滴血认主。可在湖生镜中看到的,使他心头多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那蛊王是要噬主。
心魔突然冷笑了声:“你谁都救不了。”
只有那么短短一瞬,枕惊澜却如坠冰窖。
“道友!”
枕惊澜表情一裂,缓缓转身。
唐六在他身后招着手。
沐子疏:“怎么y魂不散的……”
“道友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枕惊澜:“这是在哪?”
“道友不知么?本源界有一个中界域专门用作斗法,中界域之内死生无怨。”唐六摸出一叠符来,“道友需要符箓么?五枚上品灵石一张。”
枕惊澜:“……”
制符的修士听见只怕要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手中的符无疑是最上品的,最低也低不过八百上品灵石一张,唐六这价开的跟白送似的。
枕惊澜道:“你可知道怎么出去?”
“三日之后,结界便会消失。”
“三日?”
“道友不必担忧。”唐六又抽出一撘符来,“要论防御,此冰盾符最佳,若是想跑,此御风符用以辅助,若是想斗法,此雷咒也可伤敌八百……”
他停顿了一下,抽了一张黑符念咒,林间被扔出两个鼻青脸肿的人来,他们身后是一个漂浮着的灵。此灵一现身,立即血雾漫天,方圆百里鸦雀无声。
竟是血煞!
枕惊澜感觉自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剑了。
……
没剑。
“此符——”
枕惊澜等着他的介绍。
“——不卖。”唐六将剩余的黑符收起来,笑眯眯地抽出一张黄符,“此符名为感应符,用了此符,方圆百里之内一草一木所有动静都躲不过你的眼睛。”
他又抽了张雷符,在枕惊澜身侧打了道如细丝般的闪电,一只飞虫落了下去。
“……”
“此雷符上可劈飞龙,下可打飞虫,好用的很。”唐六悄声道,“现在只要一块灵石一张。”
枕惊澜:“……”
都说钱财不外露,这少爷是真傻还是假傻?
趴在地上凄凄惨惨戚戚的一人抬起脑袋:“一块灵石?道友不如卖我,我出一百上品灵石!”
唐六扭头:“心术不正者不卖,你们方才是想偷袭我吧?”
“这炼狱本就是你死我活……唉哟,你打我干嘛?”
“那么多废话。”另一个道,“道友手上那么多高级符箓,想必出身不凡,可进了这炼狱,你就别想出去了!”
那修士前一刻还被凶煞打成猪头,下一刻扯下道袍兜头就向血煞罩去,完全没有半点行动不便的样子。血煞看着凶悍,按理说也该是无人可挡、生灵涂炭,可现在不仅被人用符召唤,还被拿捏的动弹不得,没一会儿就散了。
“你以为凭这些东西真能奈何的了我们兄弟二人吗?今r,i你和那个小白脸一个都别想走!”
唐六退了一步:“道友,连累你了。他们修炼的功法克我的符。”
枕惊澜:“既然九死一生,你进来做什么?”
唐六苦着张脸:“哪是我想来,那两位老祖飞升在即,不宜出手,便把我们都扔进了中界域。就是再怎么不想,规矩在那。这回修真界的人来了大半,每趟却只有一人能出去。”
“有什么话最好趁早说,你们两个准备好受死吧!”
枕惊澜问:“你可带了剑?”
半柱香后,枕惊澜举着把桃木剑追着两兄弟到处乱串。
“道、道友?……诶呦!”
“呵。”
“不不不不是!是前辈……诶呦!”
“唐六,符!”
“诶!”唐六紧跟在三人之后。
原本嚣张的二人被枕惊澜一阵痛扁,竟毫无还手之力——全挨脸上了,看着是真疼。后来枕惊澜放他们跑,他用符拖延他们的速度,枕惊澜便提剑慢悠悠地追过去,还边问着:“你方才称我什么?”
唐六咧着嘴,脸上乐开了花。
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因为“小白脸”三个字触了大霉。
两人在唐六各种符箓的覆盖下,连低空飞行都不能,没一会儿就跑得吭哧吭哧的。很快一人被落了段距离,枕惊澜看都不看他,继续向前追着。他才喘了口气,便见唐六笑眯眯地跟了上来,于是他又跑了两步,脚下一个打滑,干脆瘫坐在地上,闭了眼一梗脖子:“你打吧……我不跑了。”
唐六道:“本来就没你什么事。”
那修士一睁眼,眼前多了几张符箓,其中就有雷符。修士吓了一跳,该不会是要趁他落单就地正法吧?
“干、干什么?”
唐六:“不是要买符么?两千上品灵石一张,逾期不候。”
修士:“……”
你们是魔鬼吗?
他掏空了多年积蓄,买了三张符,符箓入手的瞬间,他心疼地摸着乾坤袋:“我现在杀人夺符还来的及吗?”
唐六微笑而不答,那修士拿着符突然说不出话来了。每张符箓右下角都有一个“琳琅”的字样,那是用特殊的支耳草汁写上去的。支耳草汁极难提炼,如今只有某个宗门才有。支耳草善隐藏与迷惑,不仔细看容易看漏。写上符纸,只要不刻意拿出来,旁人便不会发觉。同样,下个追踪符什么的,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兄弟二人所修功法确实克符箓,但碰上“琳琅符”,就是他们也得捉襟见肘。他脸上表情从r_ou_疼转变为了惊惧,明明这片地方之前那么多隐藏着的“暗袭者”,此时却一个都见不着了。
他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手掌中的符有点沉重。
☆、低调的第二十八章
这两兄弟因为嘴欠还在挨揍的叫钟嘭,另一个叫谭星汉。本是结义弟兄,相互扶持了那么久,关系比亲兄弟还铁。
看到谭星汉垂头丧气地跟在唐六身后向他们走来,钟嘭疑惑地投去一眼。谭星汉趁两人去一边说话,冲着钟嘭又是使眼色又是打手语的,最后指了指唐六,又指了指手中的符。
钟嘭会错了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头。
枕惊澜回头时,钟嘭不见了,谭星汉还在原地筹措。
“你怎么不走?”
他看了眼笑眯眯的唐六,道:“还是跟着两位前辈安全些。”
“前辈”枕惊澜没有在纠结这件事,比起这两人,他想到了件更可怕的事。算算时间,再有两个时辰,除了御剑什么都不会的沐子疏很快就会成为待宰羔羊,这个唐六看着也是个不省心的……
枕惊澜又想了想,发觉自己想的有点多余,担心谁也不必担心他,他总能做到一些超乎意料的事来。
唐六道:“有人来了。”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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