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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正文 第8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第8节

    不待姬青想好如何抢夺,便在与明昱的交手间吃了孔素素狠狠一记暗算,电光火石间,他早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能在这形势复杂的斩梧渊脱颖而出的都没有真正的傻人,收到不确定的消息在前被孔素素巧妙偷袭在后,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姬青记恨之下才转而寻了明昱联手。

    只是眼前这水实在太浑,八部中有七部掺合进来,甚至还有一位正在倚老卖老的长老:“你们这些小辈太过乱来!我斩梧渊是何等圣地,你们这般乱七八糟地动手没得损了圣地万载威名!到底有何事,还不速速禀来!”

    孔素素嘟了嘟嘴巴:“田长老,我们小辈闹着玩,您怎么还当真同我们一般见识呢?”

    这话明里听来是小辈的撒娇,暗里却是在指责田长老倚老卖老,明明门中默认是由小辈各凭本事出手之事,竟然不顾脸面地与小辈争夺,太不要脸!

    田益宽一张老脸早就豁出去了,哪有什么顾虑,只皱眉一指天际:“此处灵力激荡如此之剧,还说什么闹着玩?简直是胡闹!不知道渊中规矩吗?战境之外不得随意出手!你们这般蔑视门规,可知……”

    其余几个小辈却是嗤笑一声,再无人搭理他,后面来的几个部领目光均是在杜子腾身上扫过,又迅速无声地彼此打量,均试图在这复杂情势中争得些许优势。

    这些人或是明里唇枪舌战或是暗中巧舌如簧,合纵边横朝秦暮楚,一切人族历史上曾经上演过的权谋手段在这些代表了人类修士明日的天之骄子手中那样纯熟流利,叫杜子腾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沉。

    略略熟知他性情的明竹早已经止住了与明梅的说东说西,心中忐忑难安,他想提醒主人萧大师的情绪,可又怕贸然开口显得不懂规矩、反倒是叫别人觉得主人御下无方……

    这般纠结之中,不知是那田长老哪一句踩到了这些年轻弟子的痛脚,一言不合,他们居然再次动起手来。

    只是这情势太复杂,六七人同时交手,看似众人同时在围攻那老不要脸的田长老,可彼此之间又有忌惮,不能全力配合,纵然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可田益宽修为在那里,纵然不是本境界的绝顶高手,可与一群无法齐心协力的娃娃打斗,却是绝对的得心应手。

    看着这一幕幕闹剧,杜子腾终于厌烦了。

    他来这斩梧渊是为了寻找答案,寻找故人,不是来掺和这些狗屁倒灶的乱七八糟!

    “够了!”

    这声隐隐震喝叫一旁的明松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看过去,他应该觉得好笑的,一个金丹修士,凭什么喝令一群境界远高于他的修士?

    可是,明松却偏偏笑不出来,因为这两个字轻而坚决,不是什么哗众取宠,确确实实是因为其主人的不耐而喝出的,似乎眼前这什么高阶修士的乱斗在他眼前同阿猫阿狗的打打闹闹也无甚区别,令他乏味之极、碍了他的眼,他才这般不耐地斥责。

    然而,对于场中那些脑筋飞速转动着如何拉下别人自己顶上的修士而言,杜子腾这声轻喝未免太温柔,根本不能转移他们半点的注意。

    然后杜子腾面色一沉,在明松等人看来,不知何时,这位萧大师不知何时已经并起食、中二指,在虚空中嗤嗤地点点画画了起来。

    开始时,明松等人尚有余裕却揣测那虚空之符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渐渐地,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惊骇起来。

    然后不只是离杜子腾近的明松等人,还有周遭那些追随其他六部的弟子们都开始感觉到一种慢慢凝聚起来的恐怖威压,如果是那些历经战境重重考验的弟子就会发现,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战境之中,那些真正恐怖的绝世大妖即将现世时的恐怖威压!

    而当他们苍白着脸色四下张望时,场中那些代表八部争执不下的长老与明昱等人亦是觉察到了什么异常:

    “怎么回事?”

    “难道是谁触发了战境?!”

    “这怎么可能?战境明明稳固上万载,只在八部入口才可入内!”

    “有大妖出没,我已经传讯……”

    然后不待他们交待下去,所有人就惊惶地发现,平日里他们各自神识联系十分紧密的八部入口原本风平浪静,此时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激了一般,竟然在疯狂翻涌着!

    而此时那些神识强大的修士更是发现,若是纵览整个斩梧渊那些色彩艳丽的七部湖泊此时皆是翻涌起无尽风浪,明明不过是一个个妖气凝聚成的湖泊,此时竟然像那风暴之前的海面一般,十分骇人!

    场中先前争执得厉害的田益宽、明昱、孔素素等人更是觉得此时那些湖泊中原本被镇压万载、平静万载的妖气此时竟然翻涌着一股强大的戾气,就好像是被什么猛然激发出来一般,叫他们这些在战境中与上古大妖千万次交过手、搏过生死的修士们也绷紧了心神。

    便在他们以为是什么恐怖的变故在发生时,一个声音在这凝重的氛围中悠然缓慢地开口道:“诸位,既然是因我之故才动手,那能否亦听在下一言?”

    整个场中的气氛此时凝重到死寂,这一句话并不短,显得十分突兀,这些原本为了划分利益而差点大打出手的修士们才惊觉:这说话的,居然是他们正在划分的“利益”。

    他们在战境中培养出来的蛮横作风早让他们一贯只看结果、不论手段,只重利益、不管过程,哪里会注意这位只有金丹期的符阵师。

    可现在,看到这位符阵师说了话之后淡淡收手归袖,方才那恐怖到仿佛要撕裂斩梧渊的动荡竟然慢慢平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才那令他们如临大敌、以为是大妖莅临的恐怖气氛皆是这位符阵大师一手为之!

    这一刻,没有一位在场之人不心中震荡。

    他们方才那样费尽心力地周旋争夺,当然是为了利益!

    可是,当这位萧大师亲自动手之后,他们才真正明白,他们在争夺的是怎么威力绝伦的一位符阵大师!

    一时间,震荡、激动、惊喜、势在必得更在这些八部ji,ng英的心中激荡环绕,难以平息。

    要说其余诸人不知杜子腾真正的实力也就罢了,而明昱明明见识过这位萧大师的手腕,却在同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争夺中激出了火气、一心要维护自己在门派年轻一辈中的领袖地位,此时听到这慢吞吞的话,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叫糟,自己竟把这位大师的观感给忘记了!

    回想方才自己与那几人交锋时的言辞,难怪萧大师会不悦,自己给的敬重实在是太不够了!

    似这样的符阵大师,脾性最是古怪,不论是他们斩梧渊内如今尚存的几个,还是那些已经脱离墨部自立门户的,皆是不好打交道的脾性,偏偏他们现下还犯了这些大师最大的忌讳。

    符阵师通常而言,专业符阵一道,对于战斗之道未必ji,ng通,甚至在他们看来,符阵才是天地大道的本源,什么战斗、什么灵丹、什么法器都是旁枝末节,那是符阵道之下的微末之道。

    因此,这些符阵师平生最讨厌那等不把符阵看在眼里、忽略符阵作用的修士。

    方才那他们那些讨论间,根本没有半点征询对方的意思,萧大师刚刚那一手激荡战境入口,分明就是在威慑。

    符阵之道,如果一个初入门的符阵师,要去和他们这些八部中的杰出子弟来比确实是个笑话,可以是在真正的战场之下,出神入化的符阵师不必多,只要一个就可以彻底扭转战局,胜过千军万马!

    而他们眼前这一个,方才轻描淡写地随意出手,就已经在向整个斩梧渊展示了自己绝对不容忽视的实力——这就是真正的符阵师,一己之力震慑全场!

    那震慑带来的余波不只是对于场中这些方才出口争夺的八部ji,ng英,直到现在,杜子腾方才引得的八部入口震荡都余波不休。

    这样大的变故自然不只是场中,甚至还有不少原本不关注此地事的修士都在传讯间收到消息远远赶了过来一探究竟,只是见大家都凝神看着场中那位双手空空的符阵师,他们便也闭上嘴,安静地围观。

    因此哪怕人越围越多,场中却依旧保持着安静的场面,杜子腾立在这陌生的人群之中,站在整个周天诸界的最大的势力中央,亦丝毫没有因为这点而动一动眉毛,脸上是一贯的淡然。

    “诸位,想必我加入斩梧渊的前后渊源,你们也是知道的,只是,纵是诸位这般热忱地想邀我加入哪一部,是不是也当依据在下目前的情形而考虑一下?毕竟,我可是只有金丹修为的弱小修士,比不得诸位战力横扫诸界。”

    杜子腾这番慢吞吞的话一出,后面那些赶来的修士不明端的,场中登时一阵嗡嗡的讨论,不少人都在彼此询问: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说话这般不客气,到底是什么来头?!

    见识过杜子腾的手段,被他这般含沙s,he影指责一般又算得了什么?就是场中那些被他隐隐指责的修士亦是觉得,确是自己处置不当,怎么能这般忽略一位符阵大师的感受呢?

    斩梧渊那“强者为尊”的文化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昱率先反应过来,行了一礼上前温言道:“是我失职了,方才只顾着与诸位同门探讨切磋,倒把萧大师您给忽略了,失礼失礼。虽是有些扫兴,您亦不必介意,我斩梧渊的弟子们只是热情了些,并无什么恶意,来来来,我接着领您在渊中转转……”

    明昱平素为人如何,周遭那些弟子一个个再清楚不过,这位明部领平时端着赤部部领的架子,杀意凛冽,对待同门,虽然不说有什么欺凌的恶事,但要得他一个笑脸也是很困难的。

    可现在发生了什么?

    一个金丹修士只差指着他们这群ji,ng英弟子的鼻子骂了,这些平素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竟然一脸温和谦逊,甚至是明昱这样的人都低头认了错,还要死乞白赖地继续搭上去,这这这这修士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是渊主他的竹子????

    不靠谱的猜测在蔓延之前,先前那番恐怖震荡的前因后果已经以飞一般的速度在场中传递开来,当这些修士得知这位符阵大师居然以一己之力同时撼动稳固上万载的八部入口,心中震惊难言之余,亦对天之骄子的俯首低头感到释然:这样牛逼的符阵师,恐怕和传说中那位消失已久的墨部部首也相差无几了,姿态再低些去挽留也是理所应当吧……

    这种道理,这些修士明白,场中那几个人自然更是明白,或者说,此时场中心情最迫切的,反而是他们几个人。

    明昱是早就看过杜子腾的手段,而他们这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萧大师的本事,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与那位墨部部首错开了一个时代,没有亲眼过符阵大师的牛逼,方才杜子腾震撼的不只是他们对于萧大师这位牛人的判断、还有他们对于符阵大师这个职业的判断,原本他们脑海中那些对于传闻中符阵大师牛逼程度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统统在这一会儿转化为了加倍的追求吹捧!

    而孔素素此时心中已经开始悔恨,就是自认为智计无双,这一刻她已经知道自己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脚,玉霄真人传讯太过简短,让她产生了一种误判,以为这位萧大师不过是和过去那些大修士一样拉拢就是。

    她没有真正见识这位大师翻云覆雨逆转天地的手段,能这般轻易激荡八部战境入口,师尊传讯中评价这位大师可对妖灵二气进行平衡,现在看来,这“平衡”二字都实在是太过保守与谦逊,导致了她的误断。

    这哪里是什么平衡,分明就是驾驭!

    利用斩梧渊中的灵气与战境入口处妖湖中的妖气在做着逆改天地的手段!

    这位萧大师与他们这些斩梧渊中的ji,ng英弟子一般,道境早就远远超过修为!

    可恨她先前太过草率,竟将这消息草草散布了出去,又未能第一时间向这位符阵大师示好,致使眼前要面临这么多即将到来的竞争。

    明明只需要搞定明昱一个对手就可以,她一个不慎竟然让七部同时都参与了进来,心中如何不恨!

    不说明昱与孔素素,就是其他几人,他们又怎么会坐看明昱专美于前,从消息中看来,你明昱同萧大师打交道的时日也不长,也未见得有什么交情,你是元婴,我也是元婴/我还是合道呢!你有赤部资源,我也有自己部中的资源,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哈哈萧大师萧大师,我们实在是对您太过向往这才弄巧成拙的,如蒙不弃,我也愿向您展示一下我斩梧渊中的战境之秘……”

    孔素素不愧是七窍玲珑的心肝,她娇俏一笑:“哎呀,那战境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这些人天天在里面打打杀杀,萧大师恐怕在百城界中都见多了妖族妖术,不是要无聊死了~

    倒是我斩梧渊紫部中还有昔年苍梧之籽,听闻符阵师悟道需要体验天地万物之道,百川入海方可大成,以萧大师您现下于符阵之道的理解,恐怕一般的战境难以让您有所斩获,倒是昔年妖族留下的遗孑也许会让您有意外的感悟,这等妖族圣物周天诸界亦是无多,唯我紫部中还有这一枚苍梧之籽,不知萧大师可愿移步赏光,我紫部必是蓬荜生辉……”

    苍梧之籽!

    周遭人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没有想到,这传说中的妖族圣物之一居然真的是在紫部有!

    原本以为只是传说,亦真亦假,今天紫部部领孔素素为了这位萧大师,可真是豁出去了!

    殊不知,眼下这场合,八部中七部都在此,他们争夺除了利益之外,还要再加上一个“名”与“势”,八部中哪部为主、哪部引导,未来的格局中谁作主谁说了算,平日里这些明争暗斗中皆有关联,不可以轻忽。

    而周遭那些原本只是因为战境入口动荡而来围观的修士此时简直都要弯腰去捡自己的眼珠子,眼前这些都是什么人哪,明昱、孔素素、姬青……这些都是斩梧渊八部ji,ng英中的ji,ng英,平素高高在上,这会儿一个个却笑得这般亲切温和,就连那平日号称硬汉的冉靖天居然都满面笑容,简直叫他们以为这些人都不过是生得像他们门派中那些天之骄子的假充之辈了!

    在这争先恐后的示好中,一道听来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格格不入的悠哉道:“萧大师,这些晚辈虽是心怀好意,但行事确实太过孟浪,还请你不要介怀,我蓝部昔年对于符阵之道最为相合,部首甚至与墨部部首还是往日挚次,于符阵之道上亦颇有些见解……如若不弃,我方才已经约了部首,可往一叙否?”

    田益宽这话一出,所有人同时骂娘!

    这td蓝部是不是真的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你堂堂一个长辈亲自下场争也就算了,这会儿居然连部首都直接用上了!

    但再骂……这些“晚辈”心中亦是充满了一种无力感,不服没办法,不是谁都可以在一个传讯间约好部首的……

    他们这些人虽是说各自部中的ji,ng英弟子,但部首不是他们的师尊就是他们的长辈,怎么好因为这点事情传讯去s_ao扰于对方呢?显得自己鲁莽冲撞还容易现出无能来,这于他们未来的发展来说,绝对是大忌中的大忌,否则这些修士中的ji,ng英又何必斟酌半天开出那些条件来?

    这轮另类的唇枪舌战中,明昱只在最初开了口圆了场面,然后就奇异般地维持着一种冷静与沉默。

    与这些对手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不同,他的目光此时聚焦在所有人都关注的那个焦点——萧腾萧大师身上。

    明昱毕竟是与杜子腾打过几轮交道的人。

    先前这位大师出手为的哪般,明昱已经反思过一次,以他的天资,同一种错误绝不会犯第二次——与杜子腾这些时日的相处终究是没有白费。

    明昱已经发现,不论他们这些人开出了什么条件,那位萧大师从头到尾都一直保持着礼仪性的微笑,嘴角的弧度都既没有因为苍梧之籽而高一些,也没有因为蓝部部首亲自会面而多一点,就是那样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的淡然,就好像这些外界纷纷扰扰、无数的利益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一般。

    然后,明昱才在田益宽与恼怒的孔素素之间开口说一句道:“诸位,萧大师是我斩梧渊的贵宾,咱们八部之间纵然都竭力相邀,也要尊重客人的意愿吧?”

    明昱已经知道此时的事情很大程度上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既然如此,还不如抛却那些功利目的,他相信以这位符阵大师的造诣,必然是个聪颖绝伦之辈,与其冒着得罪对方的风险去拉拢,还不如一心一意从对方的角度与利益去出发,这样的示好对于聪明人来说恐怕才更有用。

    这位萧大师在这些拉拢面前都岿然不动……只能说明:他心中早就已经想好,他们这些人在他那里只如丑角一般,何苦来哉?

    看得清楚明白的明昱抛出这句话亦让场中一静,目光再次投向那位萧大师。

    杜子腾朝明昱含笑一礼,显是承了他的情,这一礼倒让其他用了力气没得着好的几人心中一紧,觉得有些失算:他们没有真正与这样的符阵大师打过交道,还是有些进退失据了。

    “承蒙明道友厚爱相邀,我能有幸来到斩梧渊,”杜子腾语气一顿,在所有人凝神看来之时,直接道:“各位希望我明确自己心中所向,在这里,我亦可直言相告。”

    杜子腾这话完全不按套路来,不拿乔、不婉转,变得犀利直接,叫所有人猝不及防,心都提了起来。

    而杜子腾脸上挂着一直没变的笑容一字一句的道:“我醉心符阵之道,自然是要去——墨部!”

    平地惊雷,无过于是。

    七部在此,这位却偏偏要去那没人来的墨部,在场诸位只觉得自己脸好疼。

    第330章 深渊墨部

    对于杜子腾而言,其实去往哪部根本不重要,可是在方才这七部的言辞交锋他已经发现一些征兆,或许原本他跟随明昱悄然进入赤部亦不会有这么多风波,可以现在,既然已经发生七部相争之事,那么他不论进入其中哪一部,之后的事情都注定不会太顺利。

    更重要的是,从始至终,杜子腾到这里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查找当年妖族之事与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是否有关,然后希望能找到萧辰与包子的下落,根本不是为了这什么圣地的名头。

    而方才,杜子腾动用了神识中封存的法天大阵,除了借机震慑这七部之外,未尝没有试探之意。

    整个斩梧渊中,凝聚成湖泊的妖气还有浓密的灵气,其实亦是一种妖气与灵气的平衡状态,而且杜子腾方才的观察中,这种平衡是一种十分稳固的平衡,正是这种巧妙的平衡让战境入口得到完好的保存。

    方才那短短一瞬间,伸展开来的法天大阵不只是c,ao纵二气制造了那么大的动静,杜子腾也借机将此处的天地平衡态试探了一番。

    不出所料,斩梧渊中除了几位大修士的居处,杜子腾不敢试探、不知深浅之外,整个斩梧渊的关键节点都在这战境入口之上,也就是八部所在的位置。

    哪怕八部这些人未曾亲口向杜子腾解释,他亦能推知,八部入口进去之后感应到的一切应该都不尽相同,因为那些入口凝结与存在的方式本就存在就根本不同。

    其中,尤以地底一处入口最为特殊,竟如一口黑井般,无论杜子腾如何搅动灵气与妖气,都死寂般,全无回应。就是那处的妖气都来得比别处要沉黏,与其他几处完全不同,隐隐地,竟叫杜子腾想起那些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来。

    在杜子腾看来,无论妖气还是灵气,其实不过都是能量存在的不同方式,他心中并没有什么高低优劣的判断,可对于这地底入口处完全不受法天大阵干扰的死沉妖气,杜子腾的神识刺探中都隐隐感觉到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可越是这般特殊越是叫杜子腾心跳加速,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要找的答案?

    七部入口皆是彩色湖泊遍布在斩梧渊的地上,剩下的地底那处……不必说,必然是墨部所属。

    杜子腾这答案叫在场七部之人皆有些下不来台。

    就是明昱亦大觉诧异,他本来以为这位萧大师听了孔素素的提议,对于苍梧之籽感兴趣亦是可能,可是……墨部,明昱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好半晌,他才道:“萧大师,望你三思,我知道曾经墨部部首的威名响彻诸界,于符阵一道的造诣统御天下符阵修士,可是……事易时移,彼时之象不能说明现下的一切……”

    杜子腾转过头来,挑了挑眉。

    明昱话说得婉转,姬青却是直接笑道:“萧大师,你莫不是听闻了周天诸界那些传闻才想去往墨部的吧?不是我等看不起那墨部,当年他们那部首失踪之前,根本没有留下半点传承,那些传闻不过是谣言,否则,堂堂八部之一又怎么可能衰败成那样?”

    杜子腾脸上神情不动:“即使没有传承,我身为符阵师,求往墨部有何不妥吗?”

    孔素素与明昱等人对视之后,亦是掩袖而笑:“唉哟,看来萧大师求道之意甚坚,可萧大师,非是我等有意阻拦,实是那墨部中还有没有活人我们都不知道,听说昔年墨部部首消失之后,墨部中有点心气儿都自个儿跑出去自立门户了,比如那大衍真人,您来了我斩梧渊若是奔着墨部去,岂不是明珠暗投?”

    杜子腾神情却是甚是坚决,一时竟叫这几人觉得有些难办。

    而田益宽却是咳嗽一声道:“既然萧大师这般心意坚决,也罢,我已向部首回禀,可领您前往墨部一观,您亦不必此时坚持,我等前往您便可以知端的。”

    孔素素已知这老鬼比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在渊中不知多出多少经验,这些事情处置对方确是有这本事的,此时虽然依旧厌恶田益宽不顾身份来拉拢萧大师。

    但是去往墨部一观之事,她却是千万个赞成的,那墨部近百年都未见有人进出,还不知破落成什么样,叫这萧大师去好好看看就知道了。

    余者亦是一般心思,但七部之间若无通禀,他部修士是万不可随意前往的,这墨部嘛没什么人气儿,多半是蓝部部首借着部首之便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虽则这般,最后前往的亦只田益宽、明昱等人携着杜子腾,那些追随的、旁观的修士,思及各部间的规矩,是不好这么浩浩荡荡前去扣门的,便都各自散了。

    明松、明梅、明竹虽然是明昱的人仆从,亦是被明昱打发了下去,明竹看着杜子腾嘴巴翕动,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萧大师不愿意来赤部,但明昱素来端严,这小孩子不敢随意多口,这才作罢。

    杜子腾却只是笑笑看着,不置一辞。

    当他们来到七部间的一处地面裂缝之中时,y森寒风倒灌而上,叫杜子腾打了个寒战。

    明昱等人眼中都有掩不住的好奇,于他们而言,曾经的墨部只是一个传说,他们年纪皆不大,按照斩梧渊中的规矩,未能出师之前皆须在战境中苦修,这墨部的模样,他们今天亦是第一次有幸前往一观。

    若不是今日见到杜子腾法天大阵的惊人表现,恐怕他们对于符阵之道、对于曾经立于符阵之道巅峰的墨部亦不会有现在这份好奇。

    可他们中,田益宽的神情却格外不同,他看着这道裂缝,不知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中有些悠远,似是在回忆什么久远之前的辉煌。

    明昱咳嗽一声:“我等年少,尚未有机会前往墨部造访,还要劳动田长老领路了。”

    田益宽这才被明昱一番话惊醒过来,他点头,随即淡淡看了杜子腾一眼,神情中大有深意:“萧大师,墨部便在这地缝之下,还希望你能仔细看个分明才好。”

    说完,衣袍一飘,大修士的身影便消失在裂缝之中。

    余人尽皆相随,而杜子腾在此中修为最低,明昱亦是当仁不让,架起守护法宝便携杜子腾在后。

    而后就是在一个黑暗空间中不断下降的过程,杜子腾心中只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进入这片理应陌生的黑暗空间,他却反而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是的,熟悉,说不出的熟悉。

    等到最后双足完全落地之后,杜子腾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若是综合考虑到明昱等ji,ng英修士的移动速度,这墨部的地下空间简直庞大辽远到不可思议。

    孔素素好奇地开口问道:“田长老,我们这是到了?这里便是墨部?”

    不知为何,到了此处之后,田益宽在外面时那种有意无意的无赖都似收敛不少,倒有些符合各部长老那沉稳可靠的形象了。

    此时只见他颔首道:“方才我已经动用了部首的信物,自进入地缝之后,此处皆是墨部领域。”

    “咦?我们站的地方……好像是墨池!”

    有人惊讶出声,然后众人纷纷低头打量,这才发现,他们其余各部亦有池,池中是妖气所凝的池水,颜色各异,池中便是战境入口,而这墨部的墨池现在果然就在他们脚下,方才一时未觉,实在是因为这墨池干涸近乎见底,唯有残留在池底的颜色昭示着曾经墨池的辽阔面积。

    而纵使那些残留着池水的地方,有人好奇地观望了一番:“这墨池之水好生奇异,这般坚硬,不似池水,倒像是什么灵石了。”

    他们七部修士平素常进出战境,自然知道,妖气凝结成的池水对于灵气本就排斥,而修士一身可以说是灵气高度凝结,池水的斥力就更大,如何进入池水各部亦有心法诀窍,这墨部的池水坚硬如石,可以想见其中斥力之大,修士要怎么才能进入其间?简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姬青扫视四周,这墨部连自家的池水都要干了,更别说周遭那些破败不堪的连绵建筑,若不是在这地底之下,无甚风雨相扰,恐怕一阵风吹日晒都要彻底腐朽了。而且,在整个灵气充裕的斩梧渊,这墨部可说是如荒漠一般,灵气连凡间那些灵秀之地都及不上,简直太过荒凉。

    然后他朝杜子腾笑道:“萧大师,您看这墨部,灵气枯竭荒凉不堪、破败腐朽阒无人踪……这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墨部的存在,怕是昔年那些传闻也是夸大之辞,眼见为实,不来这一次,您怎么好死了这条心?哈哈哈哈……”

    其余几人虽未说话,却也是轻笑。心中终究难掩些许失望,本来以为曾经威慑天下的墨部必然是何等风光,哪怕这些年败落未再听闻什么消息,也应该有些旧日风采在,这地下黑黢黢的一片的破败垃圾,实在是有些败兴。

    只是他们其余几人出于师门教诲,不似姬青这般会在别部之地大肆鞭笞罢了,心中却也是一般无二的轻视。

    杜子腾默然,不待他出言,姬青却突然惊呼一声,当他们再抬头之时,哪里还有姬青的人!

    田益宽皱眉欲斥,却在这变故中突然神情一凛:“郭师兄,我等奉蓝部部首之令,前来探看,小辈狂妄无知,还请你不要与他计较。”

    明昱等人此时皆是惊出一身汗,方才姬青就在他们当中,说消失就消失,根本没有一个人看清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此刻的心情简直就与那些遭遇鬼神的凡人没有什么两样,惊骇莫名。

    若说修为,姬青与明昱虽差一线,却也不是什么天差地别,方才姬青消失得完全没有征兆,他们的神识、灵眼此时统统调用起来,除了心中更加惊惶,根本没有半点发现,叫他们如何不惊恐!

    而田益宽那番话只回荡在这死寂黑暗的空间中,除了远远回荡的回音增加了那恐怖森然的效果,根本再没有半点回应。

    田益宽的面上亦是沉了下来,今日是他率领这些子弟下来的,不论方才在那萧大师面前怎么争,他亦不能否认,他身为师门长辈,带着这些子弟到墨部是肩负了责任的,若是姬青不明不白消失在墨部,这小子可是青部部首的眼珠子,他要如何去向对方交待?

    “郭师兄,你这般无故扣留他部子弟,若是事情闹大,你这些年辛苦守着的这一切恐怕都会毁于一旦,岂不是白费了心血?方才那弟子的师尊可是青部的芜菁老怪,最是护短不过,我这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分恫吓,你难道愿为着一个小子一时的口不择言,为了胸中那点不平之气连累墨部部首托付给你的心血基业毁于一旦?”

    田益宽的话句句回响,可这广袤的空间依旧死寂一片,没有半点回应。

    到得此时,明昱、孔素素皆是明白过来,方才姬青的消失恐怕都是墨部留守此地的一个修士所为,可纵是这样,对方的手段也太过神鬼莫测。

    而且,这般久久不回应,竟是连芜菁真人的大名也不放在眼里了……

    似姬青这般嚣张的派头,在门派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平素就有其他部的弟子看不过去,奈何这小子实在太得芜菁真人宠爱,君不见他名字中都带了个青部的青字吗?其中用意简直是昭昭若揭。

    若是同辈弟子之间交手的得失也就罢了,芜菁真人怎么说也是合道巅峰的修士,不会与小辈计较,况且受些小小摔打让姬青成长些也好。

    可若是姬青失陷在此,田益宽那话绝不是威胁,芜菁护短护得简直是天怒人怨,不只护短,还爱迁怒。

    前次姬青率弟子在外追击一个大妖,不过是受了重伤,却被芜菁亲自杀过去,不只那大妖身首异处,就是那大妖沿途所逃之处,所有妖族不论雄雌老幼尽皆屠戮干净,那些与姬青一同前往的修士亦以“斩妖不利”的名头受了芜菁的责罚,终身修为再无寸进……这在周天诸界中也是桩不小的传闻。

    眼下这郭姓修士若不肯放人,姬青最后无事还好,若是有个万一,他们这些人纵有师尊相护,今后怕也是要小心再小心。想到芜菁真人当初处置那些追随修士的狠辣无情,这些修士心中都有些郁闷难言。原本不过是墨部一游,凭添这样的变故,除了骂姬青嘴太贱,他们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时间,明昱等人愈加仔细搜寻起来,可随着时间推移,却终是一无所获,叫他们不由有些焦急。

    而且,孔素素心中还有一忧,现在姬青出事,碍于他那彪悍的师尊,大家愿意这般出力去找他,这墨部中的人简直摸不准脾气,若是一个不慎,她也失陷于此……她的师尊可不是芜菁真人,师尊的脾气她很清楚,若是证明她连来个墨部都会出事,恐怕师尊心中只会觉得她太过无能,更别说似芜菁真人那般追究到底。

    姬青的消失,让这一支原本不过是来展示墨部荒凉、打消那位萧大师想法的修士们,隐隐生出了退避之意。

    不说他们,就是田益宽修为远远高过他们,在此地中亦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好半天,孔素素终于道:“田长老,这般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回去向芜菁部首禀告吧,若是时机一过,怕就是真人来了亦无办法……”

    冉靖天亦是点头赞同:“我等再耽搁下去,怕若是真有什么不测,还不如早早禀告芜菁真人,姬师弟是他爱徒,合道修士能耐亦远胜我等……”

    明昱虽未出声支持,可亦未反对,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而田益宽却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这些后辈心中的想法他一清二楚:他们是怕了,而且,若是此时告诉芜菁真人,肯定先问他们是如何下来的,墨部封闭这么久他部修士根本无法进入,到得那时,他们只消异口同声一说,责任便都在他田益宽头上!真是好ji,ng明的算盘!

    “收起你们那些心思,”田益宽森然道:“我虽找不到姬青,可多让几个不听话、不恤同门见死不救的后辈消失却还是办得到的!”

    不恤同门见死不救,斩梧渊门规中写得分明,罪属不赦。

    这几人间气氛一时冷凝。

    而杜子腾却是冷不丁开口道:“是一个阵法。”

    明昱惊愕地抬头,就是田益宽亦是双眼放出光芒来:“萧大师您于符阵之道上造诣不俗,可能将姬青找出来?”

    杜子腾点头:“我方才已经试过了,这整个墨部所在之处是一个大阵。”

    明昱、孔素素等人自然是心中大喜,不论如何,姬青虽然嘴欠,但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都是不希望他不明不白地消失在这里的,听到眼下这位萧大师有了眉目,他们如何不喜。

    杜子腾点头:“不过我还需要诸位相助。”

    田益宽此时只想将此事平息,连忙道:“您只管开口。”

    杜子腾认真道:“灵石,我要很多灵石。”

    明昱:……

    知晓这位萧大师在飞天界事迹的明昱此时心中有点复杂,灵石,又是灵石。

    为什么这俗不可耐的东西在这位萧大师眼中每次都能派上关键用场呢?

    可在这个关头,田益宽听闻不过是些灵石而已,当即就道:“还请您尽快。”

    随即田益宽递上的灵石果然让杜子腾泪流满面,全部都是上品灵石,灵气ji,ng纯,这位田长老甚至还问道:“够吗?”

    杜子腾otz

    当他真正开始布阵寻人之时,哪怕是见识过先前杜子腾激荡七部入口的众人也不由屏气凝神,这位萧大师屡次出手皆让人惊叹,希望这一次也要顺遂才好。

    然后,众人只感觉到这黑暗的空间似有一点萤萤的光芒在飞速跳跃,犹如银丸飞跃,迅捷灵敏,叫他们看得十分惊奇,这墨部的模样他们是知道的,却不知道这位萧大师是什么手段,叫竟此处多了这么一点萤光。

    不只如此,田益宽看到他交予杜子腾的那些灵石不过在眨眼间都化为齑粉,显是已经迅速抽净了其中灵气,但是,这墨部空间中竟然没有感觉到灵气的半点变化,也不知这位萧大师将那么多的灵气是用到了何处?

    不待田益宽多想,却只听轰隆一声,那萤光竟猛然一顿,停留在了墨池中某处,只听那萧大师一哼:“就是这里了!”

    刹那间,只觉海量灵气犹如海啸般夹着风雷朝凝聚成点朝那萤光之处狠狠扎去!

    “咳咳咳……”

    脸色铁青的姬青就这样突然之间滚落到了地上。

    田益宽面上一松,连忙拽过姬青,倒是没有受什么伤,但奇异的是,姬青体内竟是半点灵气不剩,一副枯竭之象,但他明明没有受什么损伤,简直叫田益宽想不出这墨部中留守的那疯子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杜子腾却是低声道:“妖气锁灵,说穿了亦不稀奇。”

    原来如此。

    众人尽皆恍然。

    妖灵二气彼此互斥,并不相容,方才姬青被困在墨池之中,灵气排尽又无法动弹,自然是难受之极。

    身为一个修士,如果被迫排尽灵气,那种感觉便同凡人窒息一般,濒临死亡却又不是死亡,修士体魄强大,自然可以比凡人坚持得更久,这便也意味着痛苦越漫长。

    看姬青现在犹自带着惊恐的神色便可知对方手段的凌厉。如果不是萧大师出手及时,还不知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只是……众人心中却犹自带着一种惶惑,妖气锁灵好解释,可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对方是怎么将姬青困在其中,又是怎么将姬青体内的灵气抽尽的?萧大师那般查探手段看起来轻描淡写却解救了姬青,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位萧大师也许与此间那留守的修士在阵道上不相上下?

    想到这里,斩梧渊众人心中不免又多了一点忌惮。

    墨部这个地界确实太过邪门,好像修为什么的到了这里全无用武之地,反倒是他们这些符阵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叫他们这些依仗着自己修为的修士不免心中失了倚仗,有些不安。

    田益宽不由开口道:“萧大师,既然姬青无恙,此地你也看了,不过如此,我们不若先离开吧。”

    虽然没有明言,但田益宽却已经在言辞间表明了他的忌惮与退让,这墨部他早年曾经来过一次,那位墨部部首曾经夸言,墨部便是他的领域,无论何人,但凡到得此处皆要俯首!

    但彼时的墨部是何等煊赫强大,与此时根本就是天上地下,他本以为失去了评价,这块地方再怎么也不会有一样的威能,现在看来,此处依旧邪门,还不如速速离去。

    而杜子腾却是抬头看着整个空间,半晌才道:“……‘不过如此’?田长老,您没有看到吗?这整个墨部的空间……都是那位墨部部首的传承啊。”

    黑暗之中,或者是心情惶惶中,没有一个斩梧渊的修士看清楚杜子腾的表情。

    这一刻,杜子腾面孔上的那种震颤,如果是萧辰在此,定会明白,那是杜子腾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方才寻找姬青之时,整个墨部大阵的回应……让杜子腾那样的熟悉。

    这里每一寸空间、每一个阵点,明明不是一气呵成布下,而是缓慢地随着时光流逝而修添增补,虽有许多天才之作,可若是仔细看来,在阵法的完整性与一体性上还有许多缺憾。

    这分明就是一位大师在不同时期的作品,从稚嫩到纯熟,从繁复到返璞归真,与杜子腾手中的法天大阵如出一辙,更甚至……与修真联盟那单向传送阵亦有渊源。

    而当杜子腾凝视着这空间一角时,眼中的复杂与震荡再也无法遮掩,那一角上有一排微不可见的简单符纹,笔画简单,作用明了,只是为了遮掩大阵存在的气息。

    可是看着那道符纹,杜子腾却仿佛已经身在千万世界之外,站在那个红尘紫陌中的合欢宗分舵。

    那里一样有巧俏嫣然软语娇笑、说不清真假的蜜语欢爱,可是,尘世中的欢场却没有廊角庑檐上一排排符纹,隐匿气息,通灵达意……一排符纹便能令修真界大通即使亲临当场亦无法识破,大道极境,至简至繁,不过如是。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从修真联盟那些蛛丝马迹中,百城界那法天大阵的手法,还有一路的传闻,一个能够令娘亲那样的女子肯倾心相爱的,哪怕就是周天诸界,又怎么会是凡俗之辈。

    杜子腾心神失守半晌,田益宽等人却只震惊于杜子腾所说的墨部部首传承之事,亦未觉得异样,又哪里知道这位萧大师历经数个世界,原本不过追寻着另一样事物,冥冥中的机缘却将他的身世一角这般猝不及防地揭露开来,令他心神震颤,无法成言。

    孔素素心脏怦怦直跳,墨部衰落到此,他们各部中却也奉养有各自的符阵师,还有那些从墨部脱离出去的大师们,若是谁能占据墨部部首传承再登高一呼,岂不是能统率天下符阵师?

    不只是她,这样大的利益与诱惑面前,又有几个人能把持得住,一时这寂静空间里只听到几声粗重的呼吸。

    而后,一道冰冷的声音仿佛自幽冥深处响起:“梵古老儿还不死心?叫你们这些小儿来送死。”

    田益宽面色一变:“郭师兄慎言!渊主名讳岂是你我可以随意提及的!如今可没有什么墨部部首可以回护你了!”

    不只是田益宽,就是明昱、孔素素等人亦是心神一紧,大气也不敢出。

    梵古真君那是斩梧渊之主,斩梧之誓时他便已经是人族修士的佼佼者,近万载过去,虽从未在世间现过面,没有人知道他如今的修为到底如何,甚至连名讳都渐渐在周天诸界隐没,可斩梧渊之主这几个字说出来亦是天然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

    这郭姓修士的身形慢慢自黑暗中显露,蓬头垢面,如果不是那双如冷电般的目光,几乎叫人以为他要与这墨部一道腐朽了。

    可近探他的气息,似乎亦与这片土地一般衰竭无比……守着这片废土、无所依侍却还敢这般猖狂,难道是嫌自己道途太长?!

    在一众色变的修士中,杜子腾那张沉静的面孔显是十分突出。

    他方才只震荡于自己的出身、感怀自己的身世,没有想到自己与这位传说中的墨部部首还有这样一番渊源,此时早就清醒过来,他当初就已经想得明白,抛下娘亲与他、行踪不明之人本就不值得太过惦念。

    想来当初娘亲只在一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游历过周天诸界的男子,慕少艾亦是人之常情,他代娘亲看过此人成名之地、领略过此人留下的威名便已算完成娘亲心愿,其余的……对方是堂堂斩梧渊八部之一墨部的部首,他是修真联盟来寻找道侣与妖魔之秘的小修士,不过如此而已。

    因此,哪怕是在对方那铺天盖地的神识面前,心神早就稳定如恒的杜子腾却是心不动神不摇,一派泰然。

    身世之秘都不能轻易动摇他,这些风浪又算得了什么呢?

    “能破我这‘困灵阵’,阵道造诣不差。看来方才胆敢阵探斩梧渊的狂妄之徒便是你了?”郭临冷笑一声:“你该当庆幸,这般狂妄之举哪怕是换作十年前,你也必然已经身死道消。”

    杜子腾淡淡一笑,心思早就回到了自己此行的根本目的上,或者说,经历过方才对于墨部部首与自己关系的揣测之后,他心中反倒越是淡泊宁静,更加看清楚了自己的本心。

    对于郭临的这番指责,他只挑眉笑道:“这位郭前辈,您的指责我可不敢应承,阵探斩梧渊什么的,这个罪名我一介后学末进才入斩梧渊可万万担不起。”

    这种浑不在意的风采倒叫郭临斜睨了他几眼,随即竟然哈哈哈哈地仰天长笑起来:“便是你这小辈要入我墨部?!好胆色!”

    杜子腾却是慢慢道:“我先前自然是想进墨部,现在么,却未必了。”

    郭临一脸喜怒不辨:“怎么?你是见我墨部破败至此,瞧不上?”

    杜子腾摇头:“我又不是那行外之人,岂会说这等浅薄之见,这墨部之中看似破败,处处痕迹中却布满昔年部首悟道的历程……与那些传承亦无二致了,周天诸界中,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完整的符阵道迹。”

    郭临嘴角竟然微微露出一个笑意来,眼神中竟透出一股悠远的怀念来,好半晌才道:“……能从方才一轮斗阵之中看出部首当年悟道之迹,不过,你于符阵一道上的天赋离部首还差得远呢!”

    听到郭临亲口承认此地确有墨部部首传承,场中斩梧渊各修士胸腔中简直要沸腾!

    郭临是谁,当年墨部那样多的弟子,或是脱离斩梧渊自立门户,又或是虽未脱离斩梧渊,却亦改换门庭到别部效力,只有这个郭临对昔年的部首最为忠心耿耿,在此死守,气息衰竭都未离去,他的话,绝计错不了!

    而另一方面,这些人又有些纠结,墨部部首的遗迹固然重要,是一笔可贵的财富,可这财富摆在他们眼前如此之久,却是这位萧大师一眼识破的。

    郭临方才肯用萧大师与当年墨部部首相比,就已经说明了太多问题。

    在郭临这样的人心目中,那位墨部部首恐怕已经是天人一般的完美,却将这位萧大师与之相比,这恐怕是郭临这样的人对于一个符阵大师的最高赞赏,而他们这些人方才早就见识过这位大师出手,对他在符阵之道上的造诣亦是心服口服……

    他们这些人对墨部部首留下的传承都这般心动,更遑论萧大师了,如果抢夺此地归属,一个不好,势必会大大得罪这位萧大师。

    宝藏与大师,怎么取舍?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他们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心思,郭临与杜子腾却是根本没有半点理会的意思。

    郭临只是一脸兴味盎然地道:“你既知道此处的珍贵,不是那等有眼无珠之辈,此时要入我墨部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我早已是强弩之末,这具身躯随时可能朽败,你若入我墨部,部首传承皆是你的,他日周天诸界符阵之道中,他人皆要向你俯首,还有什么迟疑的?”

    郭临这番话直让田益宽与明昱等旁观之人都心脏怦怦跳,这等同于是郭临双手托着这样大的一笔财富到了杜子腾面前,只要他此时答应下来,传承、地位、道途皆不在话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另一方面,他们又十分纠结,若是这位萧大师就此应下,恐怕这财富再无他们什么事,而人亦是名正言顺入了墨部,更与他们只是同门关系,再无其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便是这般。

    可若要叫他们这般听着萧大师不回答,心又高高悬着,套句凡世的俗语,简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杜子腾却是直视着郭临道:“是吗?天下有这等美事……那你告诉我,那里面是什么?”

    杜子腾赫然指向那快干涸见底的墨池之水。

    田益宽、明昱、孔素素等人皆是蹙眉,不解这萧大师是什么意思?部池之中不就是战境入口,还有什么?

    谁知那郭临的面色却是淡了下来,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众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轻声道:“我不知道。”

    这一个回答简直比杜子腾那问题还叫众人莫名其妙。

    不知道?这算什么答案。

    然后郭临盯着杜子腾的双目道:“那里,除了部首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去过。我奉部首之命,守在此地一千五百余载,亦未能得进。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听到这样的解释,田益宽亦是心中一跳,他不由得想起渊中早年时的典故,斩梧渊原本是只有七部的,是因为那位惊才绝艳的墨部部首,才有了第八部,可是……后来那些隐隐约约的传闻中,在这位部首离开斩梧渊下落不明之前,渊中似乎早已经革去了他的部首之职,若非他在渊中年头太久,听师兄叹息时漏口提过,他亦不会知道这等隐秘。

    这墨部……从头到尾只有过一位部首!

    那么若按这郭临的说法,那墨池之中,从头到尾竟然只有那位墨部部首去过!

    杜子腾眉目一敛,不得不说,当他明了此处是墨部部首悟道之迹后,对于这整个墨部旧地的认知又上层楼,可对于那墨池之水他神识中的忌惮非但没有因为熟悉而减少,反而更上层楼。

    因为这些大阵繁复的设计看似是巩固空间、防守、攻击意图不明的入侵者之外,最主要的功能是在镇压这墨池。

    这是其余七池都没有的设计!

    第331章 墨池背后

    可以说,杜子腾甫一进入周天诸界,当头而来的就是妖族与人族的紧张关系,犹如一张越崩越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随着在百城界、飞天界一次又一次与妖族的遭遇,杜子腾对于妖族越来越了解,可越了解,他就越是感到一种迷惘。

    到底什么是妖族?

    或者说,在人族的眼中,是如何来界定妖族的?

    慢慢的,杜子腾也接受了人族的定义:那些信赖着妖气进行修炼的,与人族依赖灵气完全不同的修行体系的种族,统统被人族称为妖族。

    事实上,杜子腾的了解中,妖族百部,这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在妖族内部,顶端的强大种族,譬如他曾经接触过的雷璃蛟与七尾天心狐,就是出自完全不同的蛟族与狐族,而底下那些稍微弱势一些的种族,杜子腾亦不陌生,譬如他曾经帮助过的兔妖一族。

    人族的划分,体现的不过是一种站在人族立场上的、极其自以为是的认知。

    杜子腾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那么多种类的妖族,若一定要说,除了他们修行所使用的能源与人族不同,事实上,与人类一样,都是智慧生命。

    杜子腾接触过的妖族有嗜杀的,比如那些曾经在飞天界杀得性起的,亦有大局观出色而克制冷静的,比如那只在百城界被称为“妖圣”的雷璃蛟,更多的,杜子腾接触过的,却是平凡普通就像路游一样懵懂的小妖,他们不过亦是这世间的芸芸众生罢了。

    这些妖族与杜子腾在修真联盟中曾经率军击退的妖魔……有相似之处却又截然不同。

    至少,就嗜杀成性这一条而言,就是妖族中最凶恶的,亦远远不及那些妖魔。

    可以这样说,妖族的杀戮更多的是基于人族的不公平待遇而起的报复之心,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智慧生命之间带着恩怨的行为。

    可是妖魔……想起那支血腥的军队,那简直是一架千锤百炼的杀戮机器,入侵修真联盟也许出于本能,也许亦是生存所迫,可没有一种是出于智慧生命之间的道义,这与妖族的情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妖魔所仰赖的能源,杜子腾没有办法清晰地辨别,却也与人族截然不同。在杜子腾目前接触到的一切之中,恐怕只有妖族这种情形才能解释为什么妖魔与人族的不同。

    正是因为这其中微妙的相似与差别,杜子腾才会觉得妖族与其的差异会提供谜底,才会那么执着地探寻一个答案:为什么人族与妖族间会是如今的情形?既然大家所用能源不同,为什么那斩梧渊之誓中,会那样强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现在,面对着给不出答案的郭临,站在这几近干涸的墨池面前,想到那样踪影消失的墨部部首,这二间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杜子腾心中却翻腾着一个猜测:斩梧渊中的答案,或许就在这个墨部大阵与眼前这个墨池之中。

    “我想去看看。”杜子腾神情中突然说不出的坚决。

    一旁的田益宽原本在方才杜子腾与郭临的对答下,想到渊中旧事,本就心神不定,现在杜子腾这短短五个字,加上那看向墨池的坚决眼神,竟是震得五神归味——去墨池看看?

    随即想到这墨池的来由与传闻,田益宽差点惊得跳起来。

    可是郭临却是一怔之后却很快将自己的怔愣收敛入眼底,面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淡然:“哦?你想到墨池中看看?”

    杜子腾点头,面目神情显得心意已决。

    而田益宽张大了嘴巴,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阻拦却硬是在郭临森冷的眼神中憋了回去,心中感到无比憋闷:明明对方就是个气息衰败的将死之人,为何还会令他这般忌惮!

    郭临瞥向杜子腾的目光却是波澜不惊,但他话语在田益宽听来却是平地惊雷:“可以。不过话说在前面,这墨池不似其余七池,只有部首下去过,任何情形都可能发生,你自己可想好了?”

    杜子腾淡淡一笑,自有股胜券在握的气势:“郭前辈,在下省得。”

    那个人既然可以办到,他为什么办不到?

    仰望这大阵中的繁复道义,仿佛那个人将自己生平所学一一展现,于现在的杜子腾而言,这样的道途虽然比他走得更远,他却已经能看到尽头,并非是完全的仰望与高不可攀。

    杜子腾,自有自己的骄傲与底气。

    田益宽的目光呆滞中,杜子腾竟然就那样走到墨池之上盘腿坐下,郭临在原地合上双目,居然是一副不打算再仔细过问、随杜子腾自己折腾去的模样。

    而田益宽身后,孔素素却是忍不住轻声与身旁的明昱嘀咕:“明师兄,你们赤池的水也不是这般坚硬如铁吧?我们紫池水虽妖力强大,可亦有口诀入内,这墨池要怎么弄?难道也有特殊的口诀?不过萧大师未入墨部,亦不会那等口诀……”

    明昱双眉紧皱,口上却道:“当初那么多符阵大师弃墨部而去,显是未能看明白这大阵中有前墨部部首的道迹——萧大师既然能够看破,又提出这般的要求,自是心中有数,不必多虑。”

    孔素素一愣,随即漂亮的眼睛盯着明昱,心中道:这明师兄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萧大师未能进入墨池战境,此处有墨部部首那样的人物传承于此,必然是要在停留修行,继续挑战的;若是萧大师能通过墨池进入战境,那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都是战境中打磨出来的,其余七池的战境各各不同,可以领悟到的道法亦各不相同,但均需沉浸其中、日夜不缀地常年修行才可大成……如此这般,萧大师在此地停留亦是顺理成章。

    总而言之,只要萧大师开始挑战这墨池,不论萧大师能不能通过墨池进入战境,在此地耽搁都成为了一种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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