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正文 第89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第89节
靳一斯看向离渊,好像有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想问的,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整个天冥族与天池的关系,天冥族人生来特异,依赖魂力而生,魂力耗尽,生命终结。不知哪一任天冥王,不忍见子民生老病死之苦,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将王族身负契纹与天池融合,再由祷祝仪式,将所有天冥族人的神魂与天冥王相连。
要知道,哪怕天冥族人再如何神魂逆天,他们的魂力总是会有起伏变化,一旦衰竭,生命便也走到尽头,可是,如果有一个魂力之池能够源源不绝地补充魂力呢?
如此一来,天冥族人魂力与天池、天冥王便为一体,整个天冥族人中,总是有人在魂力上升期,有人在下降期,甚至似天冥王本身掌握契纹、身为神魂之道的高手,满溢出来的魂力足以支应整个族人的运转,才有了天冥族不死不灭的传说。
道理上来看,这确是能说得通的。
可是,看向那美丽如镜的天池,靳一斯的目光充满了惕然,魂力……那是一个人的神魂本源,你的所思所想,皆与之息息相关,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而任何负面的情绪皆会令魂力震荡污染,而这样的连池设计,承载天池的哪怕是天冥王,真正的神魂高手,哪怕他能够承载这样的魂力强度,却绝无可能承载所有人的负面情绪。
后代天冥王想出的办法,就是将负面情绪剥离出来,不断加强池中的魂力,镇压那些世世代代越积累越多的负面情绪。
所以,天冥族人才会形成这样一种古怪的氛围,不放纵、不享乐、强调祷祝,极力压下所有可能会产生负面情绪的途径,这世上,无喜便无悲,无乐便无怒……
可惜,人生世间,便是修为绝顶的天冥王,难道便没有喜怒哀乐了?怎么可能?只要不断有这样的情绪产生,接下来的便如靳一斯最初的判断一样,河床不断抬高,堤坝越筑越高,决堤,只是个时间问题。
现在回想当初沅水界中的一切,靳一斯才充满了一种敬佩与惘然,草妖他爹当初找到九叶天心草,是为了那所谓逆天转命的传说吧,妖族神物,传说中的圣株仙碧,几乎能够帮助实现任何愿望,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明明是夺宝,却将自己沦陷其中。
那个时候草妖他爹喜欢上了草妖他娘,却只字不再提逆天转命之事,接下来那一段在沅水秘境中的安宁岁月……恐怕是他此生最为幸福、亦知必将会随时终结的时刻。没有那些贪婪的两族修士,也会有天池崩塌之厄。
如果换成是自己,知道此生必将面对那样的结局,会做如何选择呢?
再想到那紫色大树下的低矮小屋,也许能遇到一个相爱之人,与之偏居一隅,远离世事纷扰身上重责,也已然是最幸运的决定了吧。如果在那样最后的时刻,还能得心爱之人以身为祭携手共赴命运终曲散之时,便是造化弄人无法逆转,此生亦无甚遗憾了吧。
天冥王……是生来将契纹与族运牢牢相连的王者,那样的时刻里,他却还是选择将离渊远远抛开,抛离眼前这必然洪水滔天的宿命,只可惜……
这一刻,看向离渊分明的轮廓,靳一斯觉得自己心中那决定倏忽间尘埃落定般不可更改,然后他嘴唇翕动,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傻逼。”
离渊真t是个傻逼,而他靳一斯,更td傻透了。
若有所感般,离渊不由看向靳一斯,靳一斯只是扯了扯嘴角,并未多说。
离渊却是若有所思道:“天池既有这般变故……苍梧萌发之事便更需着紧,”他看了靳一斯一眼:“不若到妖族之地。”他顿了顿又道:“紫映亦时时问起汝。”
像是怕靳一斯不假思索再次拒绝,离渊指尖一点,水镜投映出一副与完美冷淡的天冥界截然不同的画面,那是一株隐约萌发的小树苗之旁,华羽如霞的凤凰和另一只五彩青鸾打成一团:
“呸,凤凰有什么了不起!明明是本座先看中要挑个位置的!”
“小小青鸾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本座五德之火喷不死尔!”
“来呀!本座看看你这只凤凰除了喷火还有什么能耐!”
两只鸟就为了在树上抢个窝打得朱羽翠羽横飞,树下,一只黑色羽毛未丰的小鸟仰头呆呆看着,似是已经吓得呆住,身上隐约的烈日轮回符纹却在激荡的妖力之下呼吸般放出光芒,其余的紫映啸云青狐等非禽族的大妖却是穿着战甲嗑着瓜子不断叫好,瓜皮果核吐了一地,一群小妖飞速地蹦来蹦去抢那些满天飞舞的漂亮羽毛:
“哇!泽泽,汝抢到那根好长好漂亮!送给吾好不好!”
“笨蛋小白,人家现在叫泽亦,不叫泽泽啦!”
倏忽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打断了这场争斗,靳一斯原本情不自禁带着微笑的脸上露出诧异神色,他看向离渊,显然离渊也不知此事。
不多时,长大了一大圈的小白叼着一个襁褓过来,里面一个小小婴儿,粉白的人类婴儿面孔十分可爱,可伸出的手指上却生着细密鳞片,原本或打斗或围观的大妖王同时变色 :“杂子凶兆!”
大预言中的一切终于要来了吗?!可苍梧尚未完全长大,妖族一统大业亦不过才开了一个不错的头而已,一切还来得及吗?
小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对小婴儿评头论足:“好丑!”“没有毛毛!”“没有尖牙!”“吾不要它!”“小白汝捡回来哒!”“不要不要,太丑了!”
眼看小妖们就要吵起来之时,小白看着一边呆呆的黑色小禽,灵机一动,叼着小婴儿塞到它怀里:“喏,送给汝啦,是汝的哦~”
黑色小禽:?
但是这混血的小婴孩大抵是求生欲爆发,竟伸出小爪子牢牢抓着小禽一根羽毛不肯松手,黑羽的小禽苦恼地皱着眉毛,却也没忍心将这一指就能戳死的小东西推开。
大妖们早已经吵翻了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便是离渊亦不能多留,靳一斯不必他再次开口,已经淡然道:“不用再劝了,我会留在这里。”
然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在离渊的眼神中,靳一斯补充道:“不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婴儿是无辜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的。”
靳一斯凭直觉已然感觉到,在这样的节点,出现两个混血的婴儿,并不像是偶然,想到已经逃离的人族修士,直觉中已经觉得十分不妙。可他相信,再如何狡猾j,i,an诈的人族修士,想从离渊手中全身而退,也要看离渊肯不肯答应,他所做的,只是为无辜的婴儿争取一线生机罢了。
离渊在原地立了片刻,说完那句话后,靳一斯竟再没有多说一个字,离渊深深看了靳一斯一眼,一语未发,只转身将繁复无比的契纹重重烙印在漩镜塔上,同时于半空中耗费巨大的魂力将天池镇压重重加持,最后看了一眼漩镜塔,这才转身离去,苍梧之事,妖族一统之事,一刻都不可再拖延!
寰埏疑惑地问道:“汝明明更喜欢妖族之地呀~为何不肯前去?”
靳一斯却只苦笑一声:“因为,没有时间了呀。”然后,靳一斯看向寰埏:“我想要那种可以保管得很久很久的纸张,你有吗?”
寰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保管得很久?要多久?”
靳一斯一怔,笑容苦得连寰埏都看不下去了:“多久啊……”靳一斯透过漩镜塔,仿佛看向刚才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都说天冥族不死不灭……就要那么久的吧……”
寰埏差点喷了出来,这个凡人知不知道这种不死不灭级别之物都是多少大修士打破脑子去争抢的啊!哼哼,还好它漩镜塔什么都有~
然后寰埏刷刷一指通微灵木它们:“汝还不如用它们的叶子呢!”
靳一斯看向那些灵植,竟然躬身一礼:“既然这样,那靳一斯就先行谢过了。”
这样的靳一斯,叫寰埏觉得哪儿都不对劲儿。
然后从这一天开始,寰埏便见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靳一斯,天池不知是不是因为离渊临行前的大力镇压,竟一直十分平静,只是天冥族内因为先前那番变故以及天冥王一直不在族中,气氛不免有几分惶然,可这一切皆与靳一斯无关,他书写过的稿纸摞起来已经比他人还要高了,如果不是漩镜塔内种植灵植众多,轮流提供叶片全不费劲,怕是要弄到这么多稿纸都极为困难。
寰埏看着这样的靳一斯,不知为什么,心中很慌。那些稿纸上书写的符号,有的寰埏勉强可以辨识的,是契纹、符纹之流,但更多的符号,一串串复杂又隐含复杂玄奥的规律,寰埏直如看天书般。
它不知道靳一斯是什么了,简直像是走火入魔一般。靳一斯就那样坐在案前整日皱眉苦思手上不停书写,每日除了吃喝拉撒,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那样埋首案前。
哪怕再无凡人常识,寰埏也知道靳一斯从前不是这样的,这般下去……寰埏实在有些担心,它便常常蹦到靳一斯身边:“汝不要写了好不好?吾等出去玩会儿吧!有吾在,那些天冥族人不敢如何的!”
建木也忍不住细声细气难得出声道:“是啊,出去转转吧~”
每到这时,靳一斯便会于书写的匆忙中流露出浅浅却温暖的笑容,空出一只手轻轻抚过寰埏的大脑门:“乖,时间来不及了,你去玩吧,让小红小绿小紫它们陪你也是一样。”
寰埏气呼呼地坐到一边,可下一次,它还是忍不住又坐回到靳一斯身边,看他几乎毫不停歇地于笔端推衍出一个个繁复得叶子都无法承载的符号,甚至不得不用数片叶子连接而写,寰埏又忍不住悄悄督促灵植们把叶片催发得大一些,建木也偷偷与它沟通着叫靳一斯书写起来更顺畅些,毕竟,这些叶片并非凡物,若无建木相助,靳一斯要如何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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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
这世上本没有妖界这个概念,妖族素来喜欢各行其是,散居于周天诸界之中,全凭个人能耐立足,而自今而后一切便不再一样了,凤凰朱巽收敛羽翼、抖落一身硝烟痕迹,他转身看着这片收拾过战火狼籍的土地,此地的大妖王方才已经降服,那么,自今日起,所有散沙般的妖族便将齐聚苍梧之下,他忍不住心中激昂,仰天清啼一声——
万千妖族此时亦是一般激荡心情,自今日起,妖族将进入前所未有的鼎盛时代,所有妖族俱不再各为其是,他们有自己的帝王,他们有自己的圣物,这周天诸界,这方土地,皆是他们的领土!
万千激昂而各异的长啸声中,离渊身形腾空,一道气息打入大地之中,地面震荡,随即那一株细细小树苗仿佛终于汲取了足够的信仰之力,它生出长长根须扎入大地之中,身形不断拔高,直至伸展到界域之中无弗界远之处,令妖界之内所有妖族只须一回身便可寻到它。
随后空气中道道妖力化作雾霁千道垂下,界域间不知从哪里来的瑞霞明光映照在它接天映日的巨大树冠之上,一切熠熠生辉,妖气蒸腾中,一片生机盎然,这是所有妖族共同的信仰,亦是妖族帝君长居之处——苍梧之巅。
在万千妖族俯身长啸的顶礼膜拜之中,便是离渊,亦难掩心中激荡,统御诸妖王,说来多么简单一句话,其间多少征伐事,又何止征伐,而他也终于做到这周天诸界无人做到之事,将所有妖族聚拢麾下,甚至能彻底掌握苍梧为己所用。完全掌控苍梧之力后,才会明白这股力量有多么浩然庞大,妖族圣物……应足以镇压天池了吧?
这般想着,离渊心头却忍不住一悸,以他今时今日修为,更远非当年,周天诸界能与他并肩者恐怕亦难说有几人,大修士这等心头悸动绝非小事,但他尚来不及辨别这股心悸的源头,便是诸多大事纷至沓来:妖界已立,苍梧参天,诸妖王齐请妖帝登临苍梧之巅昭告周天诸界亦是应有之义,此外,诸妖王如何安置,诸妖族如何调配,皆需要妖帝决断,似朱巽这等劳苦功高追随日久的大妖王自然是要优待的。
好不容易待这些事由安排下去,便有小妖王来报:“陛下,有急报……”
不待这小妖王说完,离渊难得有些不耐地蹙眉道:“可与妖界安危攸关?”
小妖王摇头道:“这倒没有……”
离渊便道:“既如此,延后再禀,本座先暂返天冥,若有要事,朱巽领议,有事不决再行传讯。”
说罢,离渊身形一闪,身影已经消失在苍梧之上。诸妖王对视一眼,皆对离渊实力再次感到震撼,身形一动间跨越千万界域,其余诸族中有大能办到得吗?
似朱巽这般的大妖王又忍不住嘀咕,帝君什么都好,就是偏偏还放不下父族,总是对天冥族之事牵挂心上,那样频繁劳顿的艰辛征战之中也会偶尔失神惦念,未免令他们这些妖王心下有些不足。
可下一瞬间,那前来回报的小妖王却是一脸茫然地道:“诶?可是吾要回禀之事便与天冥族相关啊……”
朱巽不由挑眉道:“什么?!”
离渊不知为何,脚下十分之快,千万界域几乎在眨眼间已在身后,他心中仿佛有无数情绪催促着他快些返回天冥族,他心中只想着,他已经一统妖族,苍梧在手,足以镇压天池之厄,这样一来,凡人该没有任何理由再死守在天池之畔了吧?
这样想着,天冥族已在眼前,天冥界天气格外十分晴好,湛蓝晴空没有一丝云彩,明丽阳光挥洒而下,天池折映出七彩光芒,绚丽无匹,令离渊也不由心中轻快,他没有惊动任何天冥族人,而是直入漩镜塔中。
明丽阳光经璀璨塔身几重折s,he,最终只洒下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靳一斯趴在案前,斑驳光线洒落在他清秀面庞上,嘴唇依稀有隐约笑意,小木棍静静躺在那里,三片叶纸整整齐齐放在他脸庞,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细微轻风,那轻若飘絮的叶纸才轻轻起伏,微微凌乱了一些位置。
怔怔看着眼前一切,离渊轻快步伐却在此时似有千钧之重,天池之水渐起波澜,平静如镜的水面之下隐约有什么动荡不休,离渊呆呆立在原地,仿佛对天池的变化无知无觉,或者说,他已经对周遭一切再无知觉,直到寰埏“哇”地一声扑到他怀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道:“他、他不准我告诉主人……”
即使实力已经站在整个周天诸界的巅峰,离渊抚着自己器灵的指尖都在不住颤抖,他分出一缕微乎其微的力量c,ao纵其上前,却觉得连神魂都在颤动不休,那一缕细微力量似有千钧之重叫他眼前天旋地转几乎难以为继,天池之上,似有黑色潮水不断蔓延。
漩镜塔中,起风了。
那几叶轻若飘絮的叶片翻卷到半空之中,轻轻落入离渊手中,却没有半分损坏的痕迹,果如靳一斯要求的那般“可以保管得很久很久”,其上,以凡人之手书写而出的符文再如何惊天动地可泣鬼神,自然是没有任何法力可言的,甚至,哪怕借助建木竭力相助至建木力量耗竭陷入沉眠,凡人之手书写的笔迹也浅淡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在半空中。
“离渊,见字如面,我的天冥文字学得不错吧,哈哈哈哈,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呢,你也想不到吧,你们这种与契纹能量结构力量强弱挂钩的文字,我在没有办法掌握魂力的前提下居然能够破译学习哈哈哈哈。
咳,言归正传,容我提醒一下您这位天冥王(也许还已经是妖帝了?),阁下是否还记得,于凡间之时欠本人一个赌约,天池祷祝大典上,你拒绝践约,我们凡间有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现在,我希望你能履约,可不要叫我这个凡人瞧不起啊。
天池之水下,七情六欲驳杂纠葛,早已经不可净化,任何力量都不可能阻拦,即使是苍梧之力。我已经反复建模测算过,就算苍梧能够集聚妖族信仰之力,也只能阻拦一时,天池下集聚的七情六欲最可怕之处,并不只在于数量,还在于生灵于天地间,不可能没有情绪,这样多压抑下来的情绪,只会持续不断衍化生发,最终生成超越世间一切力量的可怕怪物,到了那时,它会席卷世间一切,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拦。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釜底抽薪。看到那两个大阵了吗?借第一个大阵,利用苍梧之力短暂镇压天池的扭曲之力,逆转天冥一族所有人的契纹,包括你的,解开所有人与天池的联系,断绝魂力联结的途径。然后启用第二个大阵,彻底封禁天池,将它远逐虚空之中……这样,就可釜底抽薪全身而退。
离渊,你始终要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王者能够代替子民做所有决定,解开契纹,他们固然失去不死不灭之力,可他们自此可以拥有自己真正的喜怒哀乐,得到真正的心之自由,也许不强大,也许不美丽,可那是最真实的他们,不被任何其他力量所左右,他们会知晓自己该往何处,王者所能做的,不是指引方向,而是叫他们知晓心中真正所向,并给他们去追寻心中所向的勇敢。
到了那个时候,离渊,我希望你能履行赌约,这一次,你不要再考虑什么生来背负的责任,想当什么王就当什么王,不爱当就不当,众生会有自己的出路,而你就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做一次离渊,只是离渊,好不好?”
借苍梧之力,镇压天池,逆转天冥一族生来的契纹且不留任何后患,封禁天池,将之放逐虚空之中不再影响生灵……周天诸界哪个修士敢放言自己可以做到?
身为凡人,如此聪慧……却又如此悲悯,甚至连天池对众生的影响都已经顾及。
只可惜……
寰埏镇压天池之上,待它猛然觉察不对之时,天池黑色的池水已经涌了上来,它情不自禁看向离渊大叫道:“主人!”
离渊却似听而不闻般自言自语道:“只可惜,以汝这般聪明绝顶,却未告诉吾,若是承载天池之人无法守心以至神魂激荡再难固守,又要如何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站在巅峰的大修士神魂动荡,若非一场大战伤了神魂,便是发生了什么足以动摇此生对大道认知的事,轻则动摇道基境界破碎,重则影响诸界道则运转。
离渊似是对这一切全无所知,只是脚步凝滞地走上前,缓缓半跪了下去,以他如今修为,伸出的指尖竟有止不住的颤抖,阳光之下,他的指尖不过微微触及,对方的身体化为纷纷扬扬的晶莹碎屑,彻底消失在微风之中……
离渊于怔然间情不自禁握紧指掌,却只有一粒细微不可见的微弱莹光被他握在掌心,他才渐渐回想起来,凡人之躯脆弱易朽,若非妖冥塔乃诸界神器,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于风吹雨打中。
凡人,原来如若脆弱。
其寿不过百年。
百年啊……明明百灯流光、酒郁芬芳,那双明亮戏谑的眼眸仿如昨日,还是随自己走过凡间、妖界、天冥界之时便韶华已逝,只是那一粒最初灌下的福寿丹掩住了自己的双眼,竟然忘记了,道是凡人百年,于修士不过眨眼一瞬。
汹涌的黑色潮水澎湃不休,感应到天池剧烈变故的寰埏不由大骇:“主人!主人!!主人!!!”
可此时的离渊恍若未闻般,只呆呆看着那凡人于世间最后一点痕迹彻底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般短暂,又这般绚烂。
看着那汹涌澎湃已经渐渐开始溢出的漆黑天池之水,寰埏眼神中难掩惊恐,天池之水在它镇压之下本不该在此时爆发……除非,除非……它看向自己的主人,只见他容色平静,可那澎湃的天池之水分明在昭示着主人神魂之基在动摇,甚至瓦解……可这一次,寰埏说不出一个字,只有金色的泪水顺着它胖胖的脸颊流淌而下。
便在此时,先后两道传讯于天外而来:“陛下,不知何故,苍梧上方电闪雷鸣,还请陛下速归主持大局!”“陛下!人族之中覆天星钟原本只是些微震动,尔今却长长警鸣不休!人族修士大军已然集结,兵锋所指……似是天冥族,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寰埏情不自禁看向离渊,它知道主人一向最重身上之责,如今天冥界与妖界同时告急,实不知主人会如何处置。那覆天星钟,乃是人族至圣之物,绝不会无故长鸣,偏偏直指天冥族,看着周遭汹涌漫卷的漆黑池水、那咆哮着席卷整个天冥界的y寒死气,还有那一张张惊慌失措跪倒在地不断祷祝的天冥族面孔,寰埏胖胖的身躯中竟也难掩悲凉。
离渊却只静静立在漩镜塔内,而后,他指尖织出繁复强大的符纹,语声却已经稳稳遍传妖界:“不必惊慌,苍梧变故皆因本座神魂动荡道基破碎……”
一个统御诸妖族的大修士亲口当众承认自己神魂动荡道基破碎,可想而知所有妖族心中有多么震骇,甚至在周天诸界,这位如日中天的妖帝的存在都是无法忽视的,这番承认自然也会引来轩然大波。
可紧接着,这位妖帝更令妖族诸界所有修士震惊:“是故,本座无法担当妖帝重责,凤族大妖王朱巽,修为可堪天人,征立妖界功勋赫赫,胸怀无私为妖族谋深远,足堪当妖帝大位,朱巽,尔可愿意?”
这一瞬间,朱巽只觉得随着这一声询问,离渊似已在他眼前,他敬畏之余却直接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修为ji,ng深臣难并肩,何故这般突然……”
离渊却只摇头道:“本座道基确已破碎,难以为继。”
当那一道破碎神识的画面传来之时地,朱巽心中震荡,尔后竟不由觉得鼻端酸楚,随即恨恨道:“当初大预言便说了杂子凶兆,不该留那小子在族中……”
离渊却抬手道:“稚子何辜?”然后他忽然想到那个两次救下两个混血婴孩的凡人,心中倏忽释然暖然亦涩然:“再者,汝大概忘了,本座亦同时身负妖族与天冥族血脉,若真是什么凶兆,本座当在前。”
朱巽哑然,可是想到离渊修为,不过回了一次天冥族地便是这般结局,声音中还是难掩愤然感伤:“陛下,难道是那天冥族内……”
“与族内无干。”只是本座……确是再难为继,譬如晓风晨星,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终成错憾,无法挽回。
离渊只最后叮嘱道:“妖界初立,必还有诸多艰难险阻,也唯有尔可托付,紫映啸云等人本座也已经叮咛,他们必会助尔一臂之力,望尔等同袍勠力同心,为我妖族同胞共谋盛世。”
朱巽等人面容恭肃齐齐躬身一礼:“吾等必谨遵陛下之令!”
离渊失笑一指朱巽:“如今,吾可不是什么陛下了,陛下……已然是汝。”
凤凰朱巽难得严肃道:“必不负所托!”
然后,离渊手中那剥离下来的苍梧气息弹入朱巽眉间,随即离渊不待朱巽反应过来,已经朝朱巽躬身一礼,以他修为,一声清晰恭贺响遍周天诸界:“离渊拜见妖帝朱巽陛下!”
所有妖族在怔愣之后,情不自禁看向巍峨苍梧,那上面,蓦然腾起一道绚烂的凤凰虚影,随即,无数妖族欢呼之后,齐齐发出恭贺之声:“拜见妖帝朱巽陛下!”
朱巽情不自禁看向身影变淡、慢慢消失的离渊,这统御妖族昭告诸界的一切荣光明明是为陛下而准备的……
可离渊走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只留下一位朱巽帝尊立在那里接受众妖朝贺。
漩镜塔中,那一页薄薄叶纸上清浅却流畅地勾勒着一个无比繁复的大阵,那笔触虽是极轻极浅,却是无比规整,可以想见构想此阵之人在下笔之前就已经天地自在胸怀中大成。
离渊第二次运转周身契纹,一道又一道金色契纹自他肌肤之下浮现而出,又一道接一道飞往漩镜塔外、那些天冥族人的身上,离渊恍若不觉这等逆转契纹裂魂碎骨之痛,只是凝视着那叶薄薄大阵道:“如尔所愿。”
随着一道道契纹飞到身上,所有天冥族人皆是觉得身上一松,那恐怖的天池之水席卷而来的森寒压迫仿佛都不再那么可怕,可随即,他们惊恐地发现,那始终与他们紧紧相连的天冥王契纹不知何时已经断开,失去天池大阵的指引,天冥族人不由陷入恐慌失措之中,越来越多不曾浮现的可怕情绪涌上心头,恐惧、惊慌、愤怒、仇恨……一波波涌上的情绪令他们面目发生着不可逆转的变化,可怕的鳞片渐渐覆盖上来,可却如靳一斯所言,也许并不强大,也许并不美丽,可是奇迹般地,他们在这样的情绪下,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而是不断寻找着在天池汹涌之下的求生之道。
离渊的声音平静地传到每个天冥族人心间:“天地生灵,本有造化,y阳契合,自有定数。不死不灭本是逆天而行,而今内有天池失控之厄,外有人族集结合攻之困,天冥此界已成危界,再难恢复往日。而今可有两个选择,其一,本座可另划一界隔绝周天诸界供族人居住,其二,不愿往彼界者,本座亦可送其前往周天诸界……本座已然逆转契纹,自今往后,我天冥族人皆可自决该往何处。”
所有天冥族人先是一脸茫然,随即等待半晌,发现他们的王上竟再无一个多余的字,到得此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自今往后,都由自己决断、要依靠自己了吗?
先是有人不信地哭嚎,可随着越来越多的情绪涌上心间,便也有人做出了决断,他站出来道:“王上,吾愿往那单独一界!”他看着自己手上覆盖的黑色鳞甲,知道自己此时模样恐怕与当初的白缘一般无二:“周天诸界……连那些人族修士都要来讨伐吾等,哪里还有吾等的容身之处!”
这番话赢得许多赞同。
并不是每个人都似白缘那般与周天诸界之人有瓜葛的,对于天冥界的人而言,如今遭遇这般变故,天池之厄、人族集结而来的威胁、还有他们自身再不是不死不灭之身带来的重重不适,已经令他们难以适应,实是再不想往周天诸界中受其他种族之人的可能迫害了。
除这些人外,久璘却是看向离渊问道:“那王上要往何处去呢?”
离渊一怔,却是明白了他们的心思,摇头道:“本座哪里也不去。”
所有天冥族人登时怔愣,哪里也不去……那岂不是要守着这注定要倾覆的天池?
再看向这位继位时日不长、甚至在族内时日都寥寥无几的天冥王,那些原本在情绪上涌时伴随着的怨怼、愤恨,竟在一刹那化作另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与酸楚。
久璘等人却是上前道:“吾等愿与王上同在!”
离渊只是摇头,不待他们多说什么,他一拍漩镜塔:“寰埏。”
通晓主人心意的器灵不必主人再多吩咐,配合着离渊解构周身契纹的动作,漩镜塔绽放道道链条,运转起那个凡人留下的第二个大阵,好像知晓他们要做什么,汹涌澎湃的天池之水蓦然间更加乖张起来,离渊这大修士的身躯每一分每一寸都蕴含着极其可怖的力量,哪怕神魂动荡道基破碎,可是,如果他决意将这具身躯中每一道契纹都填入大阵之中将其摧发到极致呢?
在无数天冥族人伏地哭泣的悲声中,一重又一重阵纹牢牢覆盖在天池之上,金色锁链扎入天池周遭,任是那黑色池水如何汹涌,随着金色锁链猛然断开,金色明光之中,虚空大放光明,那黑色世界的入口彻底消失在虚空中。
而到此时,漩镜塔已经开始黯淡,甚至塔尖出现些微破损逆变,可是看着主人已经开始虚化的身躯,寰埏顾不上喊疼,只是默默抽泣。
离渊并未就此停下,第三个并未被凡人书写的大阵启用,整个漩镜塔的塔身崩解为千万华光牢牢加持其上,只余裸露的塔基与显露在外的诸多灵植,至此,离渊一身修为凝聚而成的身躯彻底消逝,这是……以身为禁,将一界一域彻底与周天诸界隔绝开来:“本座封禁,可维持万载光y,还望尔等牢记封禁终会消失,该往何处……尔等慎自决断!”
伴随着轰然一声响动,集结的人族修士大军皆是情不自禁看向他们前进的远方,那里,原本隐隐传来的不安气息倏然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而与此同时,触摸到界域道力的无数修真者,不论人族还是妖族,皆是情不自禁仰望苍穹深处:
只见仿若天堑一般的界河域壁在那巨大半透明身影下竟如同普通的山川河流,举步间就轻易迈过,其后,一个巨大而古怪的花盆牢牢追随,穿空越界,越过高山河流,飞渡无边汪洋,一次又一次硬生生穿越界壁,震荡得其内的奇花异草动荡不休,最奇特的是,那花盆分明满满当当种满了叫所有修士心生贪婪的奇珍,却偏偏在中央犹如规尺般画出一块空地,那里空无一物,只除了一株荏弱一叶、难辨种类的小草。
透明身影所至之处皆拖曳出长长的华美炎迹,原本长鸣不休的覆天古钟不知何时已经重静寂,只在那身影经过上空,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轻鸣那是天周阁弟子从未听闻过的钟声,仿若惋惜却又仿佛道别。
人族修士大军在呆呆仰望半晌之后,有大修士一声示警惊醒无数修士,他们纷纷急急涌向覆天星钟之旁——天冥王竟然这般正大光明地入侵人族修真领域,还行到了覆天星钟之旁,这是人族从未有过的紧急情形!
然而,覆天星钟寂静半晌,只传来一声长叹:“随他。”
巨大透明的身影凝视着界域尽头这道薄弱的域壁,域壁之后浮空的世界中只见丛林苍郁山川相叠,田间地头农夫勤劳耕作,村头石桥上幼童嬉戏打闹,落日余晖若涂金般绚丽迷人。
“就是这里吧……”
“砰”地一声巨响,残破的漩镜塔终于停了下来,甚至它的器灵也早已经因损耗太过而落入此界沉睡。
“既然汝说众生该知自己该往何处……那本座便再与汝赌一次吧,这一次……吾等便来赌,此界生灵是否该知需往何处。”
再借诸位一臂之力,若有来日,自有再会之日。
离渊挥手间,岛屿之中所有奇珍异植突然连根拔起,而后这些修真界中绝无仅见的奇珍陡然碎裂成无数金色粉末,随即便化为流光,势若坠星一般穿过那薄薄的透明罩子,散落成点点金芒散落在世界各处。一道金色的光芒势若流星一般奔向域壁,穿过壁障便散落成点点金芒散落在世界各处,那金色光芒聚集最多的几处,有茫茫雪原、有清澈湖泊、有奔涌江河……可最多的一处却是一座云雾茫茫的绝峰,那金芒甚至将那绝峰映照成美丽的纯金之色。
漩镜塔的塔基之上,便只余下那一株孤伶伶的小草。
其实,诸界修士说得不对,它并非独自一个。
仅剩下的那一棵幼嫩小草亦是摇曳着主动拔起,那一叶细嫩叶片中心牢牢护着一点微弱萤光,那点碎屑般的光芒被小草轻轻环绕着盘覆,似怀有无限珍惜与柔情。
吾想吾终于明了为何九叶天心草会在化形之日遇到命中注定的结契之人,所为的……也许便是这一日,终于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娘亲以身为祭为之时,也是这般么,若能为他逆天转命……何惜此身。
小草无声无息地碎裂为层层坚硬外壳将那点微弱萤光牢牢守护,而后随着塔基沉入此界星河之中,一声呢喃般的叹息渐渐消逝:“……再会。”
那庞大的身影只静静目送着萤光消失在界河的尽头,终于也淡若星晖一般消散在这壁障界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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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一斯,醒醒!今天还有《当代》的采访,我警告你,搞砸了我是不会再帮你安抚记者买照片的!”
lisa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靳一斯在茫然中睁开眼睛,看着墙上熟悉的nba画报,桌上那geek的摆饰,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然后,靳一斯一声叹息:“原来是假的……”
lisa瞪大了画着彩妆已经很大的眼睛:“喂,你说谁是假的。”
靳一斯认真地看着眼前这妆容时尚的女郎:“你,”眼见女郎描画姣好的眉毛都立了起来,靳一斯还是面不改色地道:“你是假的。姨妈红已经过气,今年流行的色号是枫叶红……你专门为我带错色号把整整一条口红涂在我的墙壁上。”
说着,他的墙壁上果然出现一面红色的涂鸦。
不待lisa再说什么,靳一斯,或者说,杜子腾已经自言自语地道:“我很想念这里,想念我的吃喝玩乐,我都很想念,可是,骗人的东西,我不会选。”
下一瞬间,妆容ji,ng致的lisa果然如雾化般消失,一个骄傲冷淡而带着挑剔的声音不屑道:“哼,凡人!”
杜子腾看着对方一身张扬红袍,那桀骜骄傲的眉宇美丽得远胜他在现代见过的所有明星,然后杜子腾慢吞吞地道:“容我提醒你一句,我现在也是个修士。”
对方美丽面容上忽然流露出一个邪肆笑容,不知是否因为那双过于诡异的鲜红瞳眸,这个笑容看起来太过邪恶而不怀好意,叫杜子腾不由提高了警惕。
对方赤红长袖宛如云霞翻飞,下一个瞬间,那个车水马龙空气糟糕的热闹世界便在门外,这一次,杜子腾怔住了,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只要往前走一步,就又可以重新触及地球,他的故土……他情不自禁地迈出步子,在那邪恶而渐渐扩大的笑容中,杜子腾脚步却又停了下来。
然后,他在对方未来得及防备的时候突然回头,那一头,果然站着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一语不发,只静静看着他,仿若只静静等待着他的决定。
而后,这位一身红裳的前任妖帝恨恨道:“可恨的凡人。”
杜子腾哈哈一笑,朝他扮了个鬼脸:“我就知道你会上当!”然后他毫不犹豫冲上前一把抱住自家道侣,然后全不顾忌对方前世今生的尊贵地位,抬手就给了对方一个脑蹦:“我就说让你不要立fg不要立fg,如果不是我道心坚定你看你就把你自己坑了吧?”
萧辰只是紧紧将道侣揽在怀中,某人白眼 抗议:“喂!我提醒一下啊,我虽然已经是修士了,但和你差着好几个大境界,挤死我你可就要守寡了!”
虽然口头上这么嫌弃着,可是萧辰将他放开之时,杜子腾竟也少见地握着道侣的手没有放开,一如萧辰心有余悸般,作为靳一斯时那种光y易逝无法言说的苦闷何尝不曾令他珍惜眼前一切,毕竟,这可是小草用尽全部才换来的呢!
纵然很不喜欢这个凡人,凤凰朱巽还是向萧辰躬身一礼:“恭喜帝尊夙愿得偿。”
姿态是恭敬的,口气却依旧含着他才有的骄傲恣意还有几分亲近调侃。
萧辰失笑:“我原先就已经不是什么帝尊,现在更不是。”然后他忽然沉默,才郑重道:“朱巽,当初我实不该草率传位,累你们至此……”
朱巽却已经打断他道:“不必如此,陛下率领吾等一统妖族,将帝位托付,这般信任,何须有愧?人妖两族冥魔之祸,皆因人心不足,贪图天冥族所谓不死不灭之秘,倒行逆施而至冥魔不绝,陛下并不知晓一切,何过之有?”
萧辰却摇头道:“那人族修士是自天冥族中盗走一切,我未能及早处置方才连累你们……”
朱巽失笑:“天道之下,谁敢言自己万无一失,陛下已经做到当日最好,如若不是隔绝天冥界,只怕当日为祸更烈,不论人族妖族修士,皆承陛下恩德,陛下可千万不必太过苛求……至于吾等结局,”朱巽笑容黯淡一瞬随即又飞扬起来:“修行一场,此生无负陛下托付,无负同袍依赖,无负族内同胞追随……何须遗憾?”
不待萧辰再说什么,朱巽已经主动道:“陛下在此停留得够久了,该回去了吧?朱巽无憾,陛下亦无须多惦念……就此别过吧。”
萧辰看着这位昔日故友,眉宇间难掩黯然,纵然自弄清前世之事起,便知晓有太多遗憾,能够挽回一桩已是人生大幸,可终究……人心还是不足。
看着这一个故作洒脱,一个眉宇深沉要诀别的故友,杜子腾忍不住出声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朱巽洒脱的风范在杜子腾面前实在是端不住,没办法,这周天诸界也没有人在杜小爷面前端得住的。
萧辰虽知道侣喜欢胡闹,可绝不会无故在这样的时刻出声,他转头疑惑道:“什么?”
杜子腾一指自己:“忘了我啊!小爷是谁啊!周天诸界古往今来最厉害的符阵大师!”
这番全不要脸的自我吹嘘快让凤凰的白眼飞到天上去了。
杜子腾才不在意,他只跟萧辰确认道:“我们经历的……是他,或者他们搞出来的幻境吧?”
萧辰点头:“确切地说,是神魂之境,与你我神魂牵涉。”他隐而未说的话却是,当年人妖两族受冥魔之祸殃及,妖族更是被人族背后一刀,朱巽等人神魂皆受玷污,根本无法再现世,只短暂寄居在这一缕苍梧之息与空间的裂隙中,一旦现世便是神智全失的疯狂魔状,此时一别,当真是再会无期。
杜子腾却是一脸看着自家败家娘们儿的痛心疾首的表情:“这可都是大妖王啊!大妖王!你想想那个鸿蒙凭几个妖王ji,ng魄凝聚的妖池就能搞风搞雨一万年,你现在要白白放过这种级别的大妖王,简直是暴殄天物,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的!”
朱巽大怒跳脚:“喂!”
杜子腾根本没有搭理他,反而兴致勃勃地对萧辰道:“萧大盟主,你看啊,你身为我修真联盟一把手,是不是要为联盟下一阶段高新技术助推经济转型升级而努力啊?”
萧辰:“……所以?”
朱巽已经进入准暴走状态,随时可能真喷火。
杜子腾哈哈一笑:“你看收音机进入30时代已经很长时间了,我们早就该升级进入下一个时代——虚、拟、现、实、了啊!这帮大妖王,”他一指凤凰:“不就是最好的npc?”
好了,凤凰真的喷火了~~~~
萧辰看到眼前这ji飞狗跳的一幕,不由露出真正的笑容来,将前世堆积的y霾一扫而空。
神魂之境成为修真联盟幻真道境基石之日,其后封印太久的世界也终于显露出来:
云雾缭绕的巍峨山峰之下,一群黑色鳞甲的少年人人举着一条铁疙瘩咬牙切齿,旁边胖胖的老头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就不能有点定性!有点定性!再给我挥剑三万次!”
杜子腾眼眶红红,吸了吸鼻子之后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然后他一声大叫:“钱长老你是不是没有生意做了!居然开始毁人不倦了!来啊!小爷现在能出大价钱雇你啦!”
胖胖的老头儿转过身来,原本暴怒的神情竟不由傻眼,而后惊喜之余随即反应过来这小子所说的话,登时再度暴怒:“雇我?我打死你个没上没下的臭小子!”
山峰之上,背负长剑的长者正对黑色鳞甲的青年谆谆教诲:“尔族中人皆是至情至性之辈,极于情者极于剑,若能极致专注于剑之一道,未尝不能将所有情绪倾注于剑道之上,守正心端剑意,真正造福族人,泽被苍生……”
萧辰在恍惚中仿佛又见当日,峰下那个全无来历的孤儿是如何被那位路过的长老递过米糕、轻抚头顶后亦是一般的悉心栽培……他不由回望那边与钱长老又一番ji飞狗跳的道侣,唇角浮现笑意,众生该知自己往何处,对方好像又赢了一次。
只这一次,萧辰不打算叫对方知晓,他只缓步上前,向那位背负长剑的长老尊敬地深深一礼:“师尊……”
长者回身一怔,只见一轮明光自云雾苍茫间挥洒而下,青年身影便站在峰下,巍峨山峰金芒披被,熠熠光辉一如经年,不论何地,不论何时,永远不曾黯淡。
第554章 无责任if番一 (本番外与正文无关)
“金——宝——宝——!!!”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惊得满城繁花似锦的大道旁无数蝴蝶蜜蜂都啪啪落了一地,而后又仓皇飞起四散逃离。
只见城中花朵最招摇斑斓的高阁上连滚带爬掉下来一个少年,满头满脸粘着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花瓣,却也难掩清秀眉目间贼头贼脑的狡黠,他手快脚快地爬起来还口中一个劲儿不断催促道:“快快快!阿奴我们快跑,要被发现了!”
那模样,同那些逃离的蝴蝶蜜蜂实也无甚分别了。
他身后,一个生得十分俊美的白衣男子身形分毫不乱,只跟在他身后,细看过去,会骇然发现对方双足离地一尺,难怪身形翩然,没有半分少年的狼狈仓皇,只是不知为何,实力这样高强的男子听到少年那作贼似地催促,一脸无奈。
少年可不管男子到底有没有觉得无奈,他猫着腰飞快穿梭在这四处鲜花铺就的繁花锦巷中,这整座城池宛如以鲜花搭建而成,缤纷绚烂的色彩与各式馥郁香气固然醉人,可放眼看去,哪里都是煌荧景致也极易迷路,少年猫着腰或打着滚穿梭在巷子间,熟悉得好像闭着眼也能找到路一般。
跑到一株巨大的花树之下,少年一头扎过去,背靠着一树紫色瀑布般倾泻而下的花朵,伸出头鬼鬼祟祟地看向外面,一边还口中连连抱怨道:“阿奴咱们应该暂时安全了,艾玛,我不就是放了一组幻音符吗……至于这么生气吗……”
他身后男子一直没有回应,少年知道对方一贯沉默也未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忽然耳朵传来熟悉的痛,少年立时把那满脸的狡黠熟练地换上痛楚神情,一狠心咬向自己舌尖登时挤出一泡眼泪,泪眼汪汪地看向身侧,还很乖很懂事地贴心谄媚道:“姐,姐,别生气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美女气多了可是会长皱纹的~”
那种眼泪汪汪还竭力懂事的神情果然让耳朵上的痛楚放松了下去,来人原本气势凌厉的琼鼻凤目间都不由露出点心疼神色,不动声色轻轻揉了揉少年被捏红的耳朵,口气却十分凶恶:“看看你做的好事!”
她身旁的六刹道人看到这少年眉宇间同金铃儿有几分相似,不由诧异道:“这是……令弟?”
金铃儿却只是风情万种地嫣然一笑,避重就轻道:“六刹道友,此事确是我合欢宗失礼,这般吧,为弥补道友……”
少年一听自家居然要赔偿,眼睛骨碌碌一转,立时探出头来试探着问道:“难道这位六刹尊长听到了幻音?”
六刹道人面孔有刹那僵硬,金铃儿瞪了少年一眼,只可惜,那美丽眉目间实在无甚太大威胁。
少年吐了吐舌头,却仿佛自言自语道:“我画的幻音符只在人心神失守、没有防备时,爆发出一道对方最不想在此时听到的声音……其实是最轻微的一种心神攻击,”少年眼神似有若无扫过六刹若有所思的面孔道:“这一次只是测试版,攻击力最弱啦~”
想到合欢宗声名赫赫的销魂曲在神魂之道上的特异之处,六刹道人刹那间双眼灼灼放光:“这位小兄弟,你说的这个测……测试版,莫不是还有更有强大有效的心神攻击之术?”
金铃子不由蹙起姣好的眉毛,看着少年严厉地道:“小孩子家家胡闹,六刹道友不必……”
六刹道人却是仰头一笑:“道友此言差矣,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看正道那什么云横峰的首席便不也只是ru臭未干的小儿么?”然后他看向金铃子,眉宇间隐约有风雷之威:“还是贵宗有这等好物却不肯割爱不成?”
金铃子一瞪少年,口中却道:“六刹道友实是误会了,不过小孩子胡闹,若真是……”
少年已经抢先朝六刹真人道:“这位尊长,我可以为你画出真正有威力的幻音符,但我是小孩子,口袋空空穷得紧,您修为年岁都远远超过我,也不好意思 白白要我的东西吧?”
想到方才自己这金丹修士在那种男人的关键时刻猝不及防下都吃了大亏……只要对方肯交易,自己手上真能有这种在关键时刻神魂一击之物,六刹何惜一点财物,登时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少年笑眯眯地报了价:“一百灵石一张。”
这价格让六刹这金丹修士面上都扭曲了一瞬间,他情不自禁看了金铃子一眼,怀疑自己是否踩中另类的仙人跳陷阱中,可是金铃子瞪着少年,神情不似作伪。
少年却是朝六刹扮了个鬼脸:“尊长要嫌贵,我记得……先前八宝阁那能对金丹修士起用的神魂类法器,最残破只能用一次都是五百灵石起哦~而且,一百灵石对您而言算不上什么吧,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您试用一张没问题我们再来谈后续呀~~~~”
最后那个销魂的波浪线让六刹掏灵石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踩中了什么陷阱。
不只如此,少年交待幻音符用法时,还把金铃子一把推开:“啊呀,我们要说一些男人的话题,你不方便听啦!”
金铃子简直要气笑了。
然而,待六刹道人和少年交头接耳嘀咕半晌之后,居然又眉开眼笑地掏了一把灵石换了另一张符箓露出猥琐笑容去试符、没有再生任何事端之后,就是金铃子这见惯大风大浪、甚至今日已经准备和六刹大打出手的金丹修士都不由觉得目瞪口呆。
而当看到六刹消失了一会儿,竟又掉头回来找少年阔气买了十张才恋恋不舍与少年套了许久交情之后才肯离去,走之时已经少年称兄道弟之时,金铃子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少年却笑眯眯地上前,揽住她肩膀道:“啊呀,娘亲呀~和气生财,你不要老想着和客人们打生打死的啊,白白辜负了我们合欢宗的名字还有你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声誉~”
金铃子哭笑不得,想要捏他吧,这小子也不知是什么富贵命,皮薄肤白,碰一下就红上半天,她还心疼呢,最后只是点了点他的额头,然后罕见地温柔而语重心长地道:
“金宝宝,你已经是个大宝宝了,做事该知轻重,不能再这般顽皮了知不知道?像今日,你在‘梦真妄乡’里放那幻音符,若是对方修为高绝恼羞成怒,对你下手怎么办?”
这小子真是太能惹事,说他懂事吧,却又好像不知道“梦真妄乡”那样的双修之地,在心神全无防备的关头,必然是对方最为关键的时刻,譬如方才那六刹真人,仿佛听门下弟子说对方竟听到了是凡人时家中可怕的河东狮吼……当即就从榻上滚了下来,没有当即暴怒地提刀砍人,已经是看在金铃子修为不俗,合欢宗销魂曲之名也并不好惹的份儿上,如果换个脾气古怪的大修士,今日之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大名金宝宝的大宝宝一脸天真无邪道:“要是对方真的那般强大,娘亲你根本不会放他进‘梦真妄乡’啊。”
金铃子一时噎住,不知该得意这小子这般聪明,还是该生气这小子聪明用得不是地方:“若是对方趁我不备对你下手呢?”
金宝宝一举手中符箓:“对方已经中了一次‘幻音符’,下次破防更容易吖!整个百花城都是我布下的符阵,肯定让他比‘早泄阳痿’更惨的!就算我实在打不过他,但是拖到娘亲你来收拾他肯定没问题哒!
再说了,我计算过了,能修炼到这个级别的大修士还是利益至上的,在发泄一时愤怒,和长期交好能产出‘幻音符’、‘伟哥符’的合欢宗这样的势力之间,九成九,他们会选后者呀~”
毛都没长齐你还知道“早泄阳痿”了,还有那什么“伟哥符”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符箓!金铃子怒叩了他额头一下,果然又起了个红印子,这小子泪眼汪汪地抬头,果然心疼的还是金铃子自己,情不自禁又给他吹了吹,揉了揉。
“咱们合欢宗也不差这点灵石,你说你这到底是图的什么啊!”
金宝宝双眼绽放光芒:“灵石闪亮亮的很好看呀!娘亲你不喜欢吗?”
像每个养育天才儿童的父母一样,金铃子觉得自己头疼不已,这真是甜蜜的烦恼……这位在修真大名鼎鼎的辣手仙子也只能一声长叹,随即她只无奈道:“好吧,那你还想做些什么,下次要提前跟娘说一声,知道了吗?”
金宝宝乖乖点头,然后他看着金铃子,眼睛一眨不眨。
金铃子觉得头更疼了:“怎么?”
金宝宝乖乖地举手:“我还答应了婉儿姐姐她们要去做一个实验的~”
听到董婉儿的名字,金铃子略微放松了一会儿,可听到“实验”两个字,金铃子又开始头疼,她看了一眼金宝宝身后一语不发的金奴子一眼,忽然明白一个事实,她合欢宗也算得上修真界有数的势力,甚至手上得力干将俱是让许多金丹修士羡慕的好下属,但显然,在面对她儿子那天马行空的脑洞面前,爱将们的才干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于是,她不得不亲自过问:“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金宝宝十分得意地道:“我发明了一个新符阵可以帮婉儿姐姐迅速定位、挑选最合适的双修对象!唔……就叫‘约炮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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