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捡到一坛桂花酿 作者:宴惟
正文 第3节
捡到一坛桂花酿 作者:宴惟
第3节
一锅鱼头粥,将谭栀上上下下的气儿顺去七七八八,从里正家中出来,才知晓祁殊所说要办之事是上此地后山。
此地前临湖后临山,祁殊每年来此购置干虾时,同样会购置一些农户所晒的枞菌,他嘱咐家仆七日后才在渡口候他,这才过去几日?自然要寻些事做。
今日趁早,便上山寻些枞菌,再从农户手中买只三年老母ji,炖口汤喝罢。
只是破晓前,方才下过一场山雨,绿草shi滑,泥土shi泞,谭栀抬脚没走几步,便滑脚跌了一跤,惹得祁殊发笑。
第14章 折嫩笋
瞧他笑自己,谭栀亦不恼,忍着股下绿草传来shi凉之意,对上祁殊藏笑的双眸,抻出双臂,要祁殊来揽他,待过了半晌,见祁殊面上笑意愈浓却不伸手,眼尾才带了些恼,睁着眼道瞎话:“我伤了腰起不来身,劳烦祁掌柜拉一把。”
他像个恃宠取闹的小公子,一副祁殊不拉他一把,便不肯起身的劲儿,祁殊只觉心尖儿有些发痒,见他发恼当真要与他置气,这才敛去些面上的笑意,抻出手去拉他。
一抻出,谭栀便毫不犹豫地抓住,这才起了身,扭头瞧自己身后弄脏的衣衫,小声而忿忿:“平白叫我在地上呆坐这么些时候,衣衫都沾上shi泥。”
祁殊面上不敢再笑有笑意,压下欲要勾起的唇角,径直往山上走去,好一会儿,谭栀才在后头跟上,到底是同他置了气,一途都不再与祁殊说话,兀自闷着一张脸,想着日后将八珍鸭学会,便要叫老石头教训他。
贵如油的春雨在此地从下第一场开始,便催生万物,叫枯叶下生出喜人的嫩黄。山雨一日一场般地下,两人行至半山腰时,衣衫下摆皆已打shi,现下不是枞菌最多的时候,不过祁殊原就不是非要采上许多,路过一塘野荷塘时随手掐了支荷叶,算作一回春日踏青,顺便寻些枞菌罢了。
途径野荷塘掐荷叶时,祁殊亦给了谭栀一株,这人同他置气归置气,断没有不要荷叶的道理,接过欢欢喜喜顶在头上,在二人寻到第一处枞菌时,眼中掩不住新奇之意,直直瞧着祁殊采下枞菌,将枯叶盖上,别别扭扭道:“我,我要抱着荷叶。”
祁殊知晓他这是想碰新奇玩意儿,才不得不同他示弱,跟他说话,若是不给他抱,这气儿不知要置到何时,面上没什么神情,便将荷叶包着的枞菌塞到谭栀手中,动作有些鲁莽,几株枞菌不小心从荷叶滚落于地面,谭栀见状心疼极了,忙弯身去捡,捡完瞧见走远的祁殊,口中忿忿念道:“粗人,粗人!”
他自是疼惜世间万物,因自身本亦是世间一坛无灵识神思的桂花酿,这些枞菌不聪慧便未有神思,只能被世人食去。将枞菌用荷叶细细包好,谭栀忙去追走远的祁殊,抱得荷叶,气焰便又回来了,在心中小声地道这人的不是,性子坏心思沉,诸如此类。
山中树丛众多,上山是一条路,下山便又是另一条路,没了上山时瞧见的那方野荷塘,两人倒遇一片无人看管的竹林,雨后春笋众多,有些方从竹根中钻出,冒着嫩黄的笋尖,立着浅青的笋身,祁殊顺道折了两支嫩的,朝谭栀扬扬,“春笋枞菌与老母ji炖汤,你可要饮?”
谭栀抱着荷叶,自然点头,慢腾腾地跟着祁殊下山去,瞧着祁殊的背影,兀自怀了些心虚之情,觉着自不该因上山跌跤而在心中道祁殊的坏话。
两人回到村中小院时,日头已有些热意,不似清晨那般带着凉意,进院后二人先换下打shi衣衫,才在小院井旁清洗山上寻得的枞菌与嫩笋。
谭栀因心虚,让祁殊教自己,摘了瓜秧子清洗枞菌,而摆弄那些嫩笋的活计则祁殊来做,日日得山雨浇灌的笋当真是细嫩,厨刀一切,似能瞧见切面沁出的浅淡水意,白嫩嫩、脆生生般从刀面滚落,被祁殊一把抓起丢入瓷碗中。
将枞菌与嫩笋置好,祁殊想起那日谭栀似是喜欢蒸槐花,便又来问他可要食些,得到应允后,便又在院中随意铺了张干净旧衣,寻竹竿打起院中槐花来,谭栀不会打,新奇地试了试后没打下多少,只得半蹲在地上,拾落于地面的槐花。
皎白的槐花洋洋洒洒,谭栀因半蹲着,肩头落上不少,抬头瞧着还在支竿打槐花的祁殊,没头没尾地问:“掌柜的,为何福子他们都不愿与你来此购置干虾呢?”
祁殊闻言停下手中动作,低头瞧他,谭栀肩头落了槐花,手中还拾着一串,白皙修长的指节捏着摇晃,恍若将落下的日光晃散,落在他漆黑的一双眸子上,使他一双眸子染上热意的日光,瞧着谁,眼上带着热意的日光便要落入谁的心尖,祁殊平白似被烫一道,倏地扭过头去,抬起竹竿打槐花,淡声应道:“我如何得知。”
他觉得指尖都泛起热意来,打着树上的槐花,却念着谭栀方才的一席话,再扭头瞧人时,人又顾着拾地面的槐花去了,方才谭栀的疑问,他心中自是知晓答案。
他素来沉面不喜谈笑,可谭栀是个脸皮厚的,见他不笑便要来逗弄他,他一旦纵容有了笑意,这人便又能随意与他置气,总归是两字—不怕,亦不将他这掌柜身份放入心中。
他本就不是心冷之人,久而久之,如何能再挂住那张沉面的皮,只得时常挂着笑意,现下罪魁祸首还敢来问他,当真叫他有些气,又有些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人家是妖ji,ng,还有老石头撑腰,自然不怕你啦
第15章 二指小鱼
晚膳在日落之时悉数做好,彤红的落日像张被厨刀切去一半的大饼,穿过半高的院墙,散下橘皮颜色一般的暖融,老母ji是祁殊从此地的农户手中买来,平日散养在小院及后山中,寻些枯叶下的小虫啄吃,傍晚便会自行归家,r_ou_质瘦而不柴,于是炖出的汤面不见浮油,又因添了枞菌和鲜笋块,闻之生香,入口生甜。
除却蒸槐花,卖ji农户还赠了一把带豆,得了山雨每日的浇灌,嫩得一掐便能断,舀了两勺ji汤焖制,又软又糯。
谭栀这会儿是全然不气了,那支山上掐来的野荷叶放于东北角的缸中,规规矩矩坐在院中石桌前,望着祁殊给他盛汤,在酒楼时,谭栀原以为祁殊是喜欢在饭桌上道话的,同他来此地待了几天后,便隐隐发觉此人之古板,似是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这一古人□□,有一日食完晚膳,谭栀忍不住问,祁殊才淡声给他解释:“楼中小二忙忙碌碌一日,同他们说话权当是解解他们的乏,又如何不能呢?”
谭栀当时表面点头应着,一副明白他的模样,心中却是觉得这人当真与他没一处相同,大抵是徐宴惯出来的毛病,他万分不喜独自一人,无灵识时,他便在泥中待了十数年,时未有灵识便也觉得日子不那么难熬,之后被徐宴挖出,直至灵识初现,再然后化形,都不曾独自一人,如今想来那十数年,反倒觉得难熬,再也不愿回念,从前他在桂花酒楼,顺子亦事事依着他,每日两人同桌吃饭时,都听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知晓祁殊不喜饭桌上说话后,谭栀便十分自知,食膳时规矩食膳,一句话都不多言,两刻钟的功夫,大半ji汤都被他饮下,祁殊一向不喜过食,饮一碗汤后,便去膳房盛饭,是当地农户所种的新米,洗米时倒出的水便发白且透着米香,煮出的米饭滋味自然也绝妙,从膳房出来时,见谭栀还欲再饮汤,不免出声提醒:“还要饮?”
谭栀被吓了一跳,汤勺一下跌入汤中,望着落座的祁殊,眸中不免有些恼,却自知的确贪饮,只好小声闷闷道:“我去盛饭。”,盛饭出来后,瓦罐中的汤勺已被祁殊捞出,置于桌面,被谭栀一把抓过,舀了口饭送入口中。
“汤中有嫩笋块,食多怕你有恙。”,祁殊打量着垂头食饭的谭栀,见他还不时打量罐中的汤,兀自叹息一声,出言解释道。
却不知是哪字踩中了这人无形的尾巴,谭栀倏地抬起头来,一副张牙舞爪就要挠人的模样,出口之际又念及祁殊掌柜的身份,气焰虽弱了些,语调倒是一点也不弱:“多谢掌柜关心。”,
祁殊但笑不语,只望着谭栀唇角,谭栀被他瞧得莫名,抬手碰了碰自己嘴角,祁殊见状面上笑意愈浓,谭栀面未有异色,只卷舌便将嘴角的米粒吞入口中,抬眸对上祁殊笑意未隐的眉眼,道:“你瞧着我作甚。”
祁殊知他故作不明,亦不点破,笑着应道:“无事,吃饭罢。”,一顿晚膳食完,落日已从山顶没下,谭栀被祁殊糗了一番,后来便规规矩矩,在昏暗的橘色光线里,当真乖得像只猫儿,填饱肚子窜回自己的窝—东厢房。
随后的几日,祁殊忙着同此地的农户购置晒干的枞菌,此不同于购置干虾,需祁殊细细察看,挑出虫蛀的一些,谭栀留在小院无所事事,便整日跑至村中荷塘,瞧农人捕虾打发些时辰,祁殊知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便拜托农人丢给他一杆竹竿,随他去塘中钓去,钓上的鱼虾买下做菜便是。
于是日日,谭栀起身比祁殊还早些,同祁殊打声招呼,便去了村中荷塘,掐两支大荷叶顶在头上,塘边一坐便是一日,有时傍晚还不归,得祁殊去塘边寻他,这人古灵ji,ng怪,有时会下水躲入荷叶下,不过也只骗得祁殊一回,余下的几回,祁殊留心便能瞧见他未藏好的衣衫,径直走至谭栀藏身荷叶旁,不过一会儿,谭栀便会自己从荷叶中出来,竟是同祁殊微微置起气来,恼他轻易发现自己。
不过这气儿罢,来得快去得也快,化解之法便是将他钓起的鱼儿煎得香些,总归是像个孩童似的,叫祁殊无可奈何却免不得心生笑意,这般钓了几日,院中东北角的缸中原是一尾鱼没有,到两人临行的那日,竟有二十几尾,都是平日谭栀钓起的二指小鱼,祁殊只能提醒:“可要将缸中的鱼儿放回塘中?不然无人换水,它们便要没了性命。”
谭栀怜惜世间事物,自然怜惜亲手钓起的二十几尾小鱼,拿了个小缸,一尾一尾的从缸中抓出,抱着缸往荷塘走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面上有些闷闷,祁殊不明他这孩童一般说变就变的性子,上了归途的小舟后,望着船沿划水的谭栀,才渐渐猜出他为何闷闷,盘腿坐至他身边,瞧着远处的渔船,道:“又想你那二十几尾鱼儿?”
谭栀划着水玩,扭头对上日光下祁殊的眸子,仍是有些闷闷:“我可是养了它们数日呢。”
祁殊望着他半垂的眼睫,倏觉日光有些刺眼,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他明了谭栀为何闷闷,年少时,总想将一切都攥在自己手中,他如谭栀这般年岁时,亦不能免去,乍然失去,自然会有几分闷闷不乐,可鱼儿只有入了河湖,方能长成。
两人是傍晚回到的酒楼,祁殊径自回了家宅,谭栀则回了酒楼后院的厢房,福子好几日不曾瞧见他,自然欢喜,拿出了前几日给他留的甜果让他食。
谭栀一口接一口地咬着,望着院中月光下的场景,小二们又在院中浇凉,赤条条的几条身子,没一会儿便闹起来,你泼了一道,我泼你一道,谭栀将两枚甜果食完,又想起他那二十几尾鱼儿来,燥烦般在塌上滚了一圈,见小二们皆醉心浇凉,暗暗捏了个诀,屋门便倏地合上,罢了,他先睡下。
第16章 媒婆说亲
谭栀做了一夜关于鱼儿的梦,梦中自己仍是只化形妖ji,ng,不过本体却是一只河虾,他躲在大张的碧绿荷叶下,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身子,平日里的消遣便是追逐小鱼,谭栀如何耐得住寂寞,虾群中中寻来寻去,竟也嗅不到老石头的味儿,谭栀还是一坛桂花酿时,便时常被他抱着,最熟悉他身上浅淡的桃花香味,心神一晃,便从睡梦中醒了。
福子睡在他身侧,四仰八叉,想来是白日里累坏,谭栀念着这人留给自己的两枚甜果,垂着眼睛轻轻戳了戳福子的脸,不愿把他吵醒,小心翼翼地下床,屋外的院落月光皎洁,洒下一幕清辉,谭栀将屋门阖上,捏了个诀儿,身形便渐渐融在皎洁的月光中。
他方才在梦中寻不见老石头,醒来便想去找他,到了桂花酒楼,却又先去瞧自己养的那株盆植桃花,至酒楼上却又想起自己让徐宴将桃花种在院中东南角,复又下楼入了桂花酒楼后院,一瞧便喜上眉梢,桃花可比自己上回离开时大上不少,抽了许多嫩绿枝条,树jg亦比从前粗上不少,郁郁般立在东南角,谭栀抚了抚桃树叶,不免有几分得意,心道自己慧眼识珠。
瞧过心肝一般的桃树,谭栀便坐至桂花树周堆砌的青石砖,压低声音笑道:“老石头,我来瞧你啦。”,半晌,桂花树下未有动静,甚至树叶亦不曾抖动,谭栀见状便躺在青石砖上,拔高些许声调:“臭石头,你出不出来?”
须臾,桂花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接着谭栀腰间的雕竹骨扇便浮空而起,立于谭栀面前,谭栀知晓徐宴就附在上头,随手拾块小石子掷去,骨扇轻巧躲过,惹来谭栀低笑,拍了拍手:“臭石头你那日说得不错,河海清宴掌柜的,的确是个聪明人。”,谭栀脑中想着那日祁殊饮醉酒所问他的话,轻声开口。
浮空的雕竹骨扇倏地滚落,跌入谭栀怀中,他面上笑意愈浓,故意失力往右侧倒去,落入略带桃花香味的怀抱时,抬起下巴朝徐宴眨动眼睫,化作人形的徐宴无奈,道:“怎么,被他抓住了小辫子不成?”
话音刚落,谭栀便不乐意,抿着唇道:“我哪有什么小辫子。”,语气十足地耍赖。
徐宴抽出雕竹骨扇,在谭栀额角轻敲一道,虽笑着却是不信他:“你没有小辫子?你的小辫子多的是。”
谭栀再也坐不住,一下便坐直身,从徐宴手中抽出雕竹骨扇,往院门走:“我就是没有小辫子,要有也只有封坛的小绳子,明日还得早起,我不同你说话,回去了。”,他气呼呼地推开院门,关门之际还挤兑一句:“臭石头。”,徐宴无法,只得捏诀裹话传到他耳中:“若遇急事,记着你手中的雕竹骨扇,击三下,我便来寻你。”
听着耳边响起的话,谭栀的气儿才消去些,回到河海清宴,要打开后院厢房门时,又变得轻手轻脚,像只偷油吃的老鼠,倏钻入被窝中,只要闭上眼睛,便像从未出过屋门的模样。
因心中惕着祁殊那回酒醉所问的话,谭栀不知他当日醉酒,是醉得沉沉万事皆不记得,还是故作酒醉,欲要套他的话,于是从那处小山村回来后,便规规矩矩了几日,在膳房切菜都没往日懒怠,虽还免不得捏诀偷懒,但比起第一日,已是好上许多。
晃眼便到了仲夏,日渐炎热,酒楼中前些日子日供的蒸槐花,亦到了将无的时候,再过几日天再热些,楼内便会有百合绿豆羹,这道羹的滋味,谭栀光是脑中想想便觉得滋味甚妙,他在桂花酒楼做掌柜,还会添些桂花蜜同食,那便是想添多少便添多少,想贪甜便贪甜,一听福子提起,便日夜也想着了。
只是百合绿豆羹还未饮上,酒楼中就有了一件大喜事。
因天气日渐炎热,小二们起身比从前早了些,谭栀一坛桂花酿,睡与不睡皆可,只是入世三百年,自然得有些世人的习常,渐渐亦学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惹徐宴时常笑他,妖ji,ng亦贪睡,小二们早起对谭栀不曾有影响,不过他惯作一副不愿起身的模样,哄得福子心软暗里帮他切了不少菜,他亦不是个不知恩之人,再回桂花酒楼时,便将楼中余下半坛的桂花蜜拿来,予了福子。
眼下六人围坐一桌吃早食时,福子将桂花蜜拿出,每人茶碗皆得两勺,搅融在茶水中一饮,六人面上皆有笑意,亦是一桩乐事,和茶水同食的仍然是枣糕,甜滋滋香喷喷,像含了口枣香的蜜糖,谭栀两口枣糕一口茶,若茶水饮尽再添,还能再有两勺桂花蜜,食得眉眼都微微勾起,目光在大堂转上一圈,却不见祁殊,含糊问道:“掌柜的,怎还不来?”
福子亦不知,摇了摇头,一旁的桂子倒是面上有笑,压低声音:“咱掌柜为何不来,我晓得。”
谭栀不知,其余小二则是知晓的,桂子就住在祁殊院邻,被家中爹娘遣来祁殊酒楼学活计,他说晓得便是真的晓得,一时都凑近他去,见谭栀还未凑近,便不肯说,谭栀随即会意贴近,桂子这才道出:“咱掌柜的,是要娶媳妇,昨天回家我娘给我说,如今这时候,媒婆都在院里了罢。”
话音方落,小二们便笑着散开,七嘴八舌,嘈嘈杂杂:“这可是好事儿,掌柜的娶妻,咱们说不定还能得赏钱。”,谭栀散得慢些,面上亦有些楞,不过很快,他面上便有了笑意。
这么多年,他和老石头只瞧过人娶媳妇儿,喜婆搀着一身绛红的新娘下轿,新娘总生得又娇又小,谭栀总担心一身的嫁娶头饰会压着人,白净净的一双手由喜婆交到新郎官手中,两人便都会笑起来,谭栀一开始不懂他们为何要笑,后来还是老石头教他,这是大喜事,自然人人都会笑,谭栀伊始还总喜欢捏诀瞧红盖头下的新娘子,觉得笑得又俏又温柔,最后总会被徐宴拉走,训他:“新娘子哪是给你先瞧的,不要脸皮。”
那时他还不那么聪明,许多事都要徐宴讲给他听,徐宴说不能瞧,他便不瞧,钻入喜宴吃酒去了,往往会饮醉,不知怎么回去的。
喜宴他去过许多回,媒婆上门说亲他倒没瞧过,他得去瞧瞧,还要唤老石头,同他一道去。
第17章 化作雕竹骨扇
按理祁殊这般将近而立的年岁,应是膝下的孩儿都能上街走,但早年他走南闯北做药材买卖,一年岁中有十月在外地,自然无姑娘愿嫁,回城中开起酒楼后,老夫人相中了家邻时常来照顾她的一名姑娘家,祁殊不愿违背年迈娘亲的心愿,聘礼下了,日子亦定了,要娶作家中妻子,可姑娘聘礼下后未有多久,便染疾不治,这桩事是祁殊娘亲的伤心事,往后的数年都未再提娶妻之事。
眼下酒楼内客人只有寥寥之数,正是溜走的好时机,小二们吃过早食便会散开去各自忙活,谭栀本想哄得福子帮他掩一掩,可转念一想要是给福子知晓,走不走得了更是未知,还是直接溜走罢。
进了后院无人之地,只消呼吸的功夫,谭栀的身形便到了桂花酒楼后院,他还得防着顺子瞧见他,蹑手蹑脚般像是入院做贼,将原形化出,搁在桂花树周围的泥土上,小声地唤:“臭石头。”,若是哪个触霉头的这时入院,定要被吓破了胆。
一声未有人应,这是常态,有时徐宴会故意捉弄他,非要他置气起来才应,于是谭栀不疾不徐又唤了一声:“徐宴,出来,我带你去瞧个有趣的。”,半晌,仍未有人应,谭栀捏诀儿凭空浮起一块石子掷在在桂花树枝,声音总算带了些恼:“臭石头,你聋了不成?”
话音刚落,泥上的桂花酿坛子便浮起,在空中上上下下几道,才轻飘飘落于地面,坛子一落地,谭栀的身形便显现出来,是彻底恼了,转身就往院门走去,边走边道:“好你个臭石头,不愿去便不愿去,还敢使计捉弄,我自己去!”
身形消散在院中之际,还抚了一把桃树的枝叶子,紧接着便出现在祁殊家宅,他虽未去过祁殊家中,但寻个凡人的气味还是十分容易,小心起见,谭栀化作腰间雕竹骨扇,落在了院中的槐花树上。
这是棵五年的槐花树,枝繁叶茂,虽未有神思,但谭栀化作的雕竹骨扇落下后,还是抖了两番枝叶,因是座四方小院,立于树上便能将院内景象尽数收入眼底,谭栀一瞧,便能瞧见院中坐着的祁殊,那是院中的几株桃树,长得比谭栀那棵可好上太多,树下有一圆形大理石桌,祁殊坐于东面,身后候着一位家仆,那么西面坐着的这位,着水红色衣衫的,便是上门的媒婆。
当然,祁殊的身侧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乌发半白,想来是祁殊家中的老娘,方瞧上一会儿,满面笑意的媒婆便从怀中掏出了东西,谭栀对这媒婆上门说亲的规矩,自是不懂,瞧了许久才恍悟,是绘着未出阁姑娘家的画卷,这画卷掏出亦不先给祁殊,先交给祁殊身侧的老妇,老妇瞧过面上有了笑意,方才会交予祁殊手中。
谭栀是想瞧画上的姑娘的,但却瞧不着,眼见着画卷到了祁殊手中,他沉着面色叫人瞧不出心绪几何,谭栀索性要捏诀儿,换个地方瞧画上姑娘,还未来得及,身边便忽地响起徐宴这人之声,谭栀兀自遭了吓,雕竹骨扇倏地从树上落下,触地便化作人形,谭栀摔疼了,口中不免出声,抬眸正要与徐宴发恼,下一瞬便被徐宴捏诀困于扇中,扇子亦被徐宴攥在掌心。
院中,祁殊方瞧完画卷上的姑娘家,便听得院墙外谭栀的呼声,抬起头来,眉头微微皱起,盯着那处院墙瞧,却对上媒婆盈满笑意的双眸,问他道:“如何,画中的姑娘家,祁掌柜可有相中的?”,一旁的老妇听完媒婆的话,亦眼带笑意。
祁殊一酒楼掌柜,心中未瞧上,面上却不显露,只笑道:“媒婆可否将画卷留在小院几日,我日日料完酒楼之事,便好生瞧上一瞧,若有相中,亦能遣家中仆人前去打听打听,如何?”
媒婆一愣,随即面上的笑意愈浓,忙点头应承:“那是自然。”,祁殊给一旁家仆眼神示意,早为媒婆备好的薄礼便由祁殊亲自送上。
另一面,桂花酒楼后院,徐宴行了一路,谭栀便唤了一路,起先还恼着,赖话说了个遍,好不容易到桂花树下,被徐宴消诀放出,一化作人形,眼尾都沾上些许shi润的绯色,转过身便要走,徐宴未曾拦他,只笑道:“依你性子,待会儿指不定要使诀作乱,这般下去,日后修行圆满,都要作了雷劫来报。”
谭栀已出了院门,听尽徐宴的话,抹了把眼尾闷声道:“臭石头,我三日不要理你,你给我瞧着。”
第18章 不如睡觉去
谭栀当真与徐宴置起气来,第二日起身,摸着腿根似还疼着,这口气儿更是愈积愈多,说是三日便是三日,拗着性子再不去桂花酒楼后院瞧,连最心系的宝贝桃树亦硬着心肠不去瞧,不过祁殊将他性子猜得不错,三日一过,这气儿便又自行消了,当夜偷摸回了后院瞧桃树。
他防着徐宴逮住他,偷偷摸摸化了只小蚊虫,虽飞得极慢,但亦好过被徐宴这人发现,入院后便“嗡嗡”般落于桃树枝叶上,总算是瞧上了一眼,又凝息数秒,察觉徐宴似是不在院中,方才化作人形,抚了两把桃树叶,最后一丝恼,便也全消尽。
月光下的后院又复静谧,谭栀身形消散的数秒后,桂花树枝叶一响,徐宴的身形便显现而出,走至院角桃树旁,亦抚了两把桃树叶子,笑道:“倒是宝贝这棵蠢笨桃树。”,话音刚落,桃树叶子便抖动两番,徐宴不知使了什么诀儿,原本抖动的桃树叶子便不能动弹,徐宴笑意愈浓:“就你这棵蠢笨桃树,化形亦不知在何时,恼我又有何用?”
言罢化作一缕皎白月光,光芒尾梢散于桂花树下,这番,院中才彻底静下。
仲夏一过,伏月的初荷到了盛开的时节,酒楼内亦开始有百合绿豆羹,百合干是去年霜降后采挖,晒干后一直好好地放于后院的食材库房,绿豆是熬煮的,将豆衣里的豆沙悉数煮出,再添香甜的霜降百合,最后添些冰糖块,放凉之后自然是人人都欲来上一碗,店内的小二每日能饮两碗,往往是午时与傍晚各饮一,膳房的厨子念他们天热跑堂,往往煮好后先盛十二碗,用竹篮置于后院四方井中,总归是冰冰凉凉,叫人舒心。
初荷既已开,酒楼内自然少不了荷花入菜,食客点的最多的便是干炸荷花,油锅不能过热,微黄出锅,小二便端至桌前,碟侧再摆一片粉色荷花,既悦人心又悦人口,还有一道是荷花粥,这道工序多了些,得晒干之后的荷花,得过几日,有了干荷花后,酒楼才会挂上食牌。
新鲜荷花亦无需去购,祁殊家宅后头,便有半亩荷塘,半人高的荷叶jg子从湖中抽出,亭亭立于水面,遮着叶下当初随意投下的鱼儿,摘新鲜荷叶的活计,一般是酒楼内小二来做,天气炎热,即便是在清晨亦热气贴肤,谭栀好玩,想起从前与徐宴泛舟摘莲蓬,便自告奋勇揽下此活计,福子怕他办不好,便跟他同去。
做这项活计需得早起,二人乘的木舟不大,恰能容下二人对坐,腿贴着腿,谭栀想着待会儿便能摘荷花,面上自然掩不住喜意,眼尾都微微弯起,食着福子给他的甜果。
荷叶密集,两人划舟入湖后,便被碧绿的荷叶jg子遮挡,谭栀食着甜果,掐了支荷叶顶在头上,望着舟旁划开涟漪的暗沉水面,笑着问道:“福子,你说这时若是下起雨来,是不是淋不着咱俩?”,他食的甜果,有着比桃花还深上几分的颜色,嘴唇都沾上甜果的汁水,顶着片碧绿荷叶,叫福子有几分觉他比自己小上许多年岁的恍惚,笑着亦掐了支荷叶,支在顶上,道:“自然。”
荷叶遮去大半日光,叫水面有几分怖色的暗沉,倒真有几分雨欲来时的乌色,谭栀是喜欢水的,将怀中另一枚甜果递到福子嘴边,见福子咬下,才唇角微弯般笑起。
不肖一刻,二人便至荷塘中处,此处荷叶密集,开出的荷花自然亦多,还有几株合着花苞,藏于荷叶下,谭栀拿手指拨弄几番荷花苞尖,便放过它了,稳着木舟的平衡,接福子摘来的盛开荷花,放于身旁的竹篮中,日头虽热,不过藏于宽大荷叶下,嗅着荷花清淡香气,倒也不是十分难熬。
回酒楼后将盛满荷花的竹篮交予厨子,便能同小二们一起吃早食,闲话几句,食客渐多,便是忙忙碌碌的一日罢了。
谭栀消气之后又回过几回桂花酒楼,皆是未见徐宴,他知晓他在院中,只是不愿现身,他倒也不怕不恼,总归是将他那株院角桃树给照顾好了便是。
桂花酒楼倒是日日还开着,亦不知徐宴使了什么法子,倒有些食客,虽比不上河海清宴的十之一,但总没那么寒掺,白日里谭栀忙碌,偶尔偷闲亦是不敢正儿八经地往那处瞧的,万一被顺子瞧见,那徐宴便兜不住了。
今日虽摘得两竹篮荷花,却仍是不够,晌午刚过,干炸荷花的食牌便撤下了,谭栀今日只瞧见祁殊一回,还是午间时候,大抵是忙着娶妻的事儿,这几日都未与小二们同桌吃早食,来后便入了膳房,后半日便与厨子在膳房待着,至于什么时候离的酒楼,谭栀则不清楚。
天气炎热,酒楼闭后,小二们都会在后院井边浇凉,谭栀每回原是看着,今日百无聊赖便去瞧,食着自己那碗绿豆百合羹,望着赤条条浇凉的福子,觉得日子亦是无趣,福子还欲拉他一道,但他早已洗身,福子不心疼这碗绿豆百合羹,他还心疼呢,自是不愿。
身上的井水泼够,小二们便擦起皂芙,话头扯着扯着便到了祁殊身上,仍是那名唤桂子的小二,月光下光溜溜的,面上有些嘻嘻的笑意,“你们猜咱掌柜的婚事可成了?”
事关小二们的赏钱,他话音刚落,目光便齐齐落于他身上,有贪玩的还往他身泼水,笑着骂道:“你就甭卖关子,赶紧告诉咱们吧。”,谭栀亦不能免,想着那日未瞧成的画卷,口中的绿豆百合羹都变得微涩起来,一颗心当真是好悔。
“没成。”,桂子笑着躲泼来的水,呼吸之间又闹作一团,一片笑意中杂着他的声音:“咱掌柜的没看上,若不是给张媒婆份了大礼,张媒婆嘴角的痣都要挪位咯!”
谭栀于是更悔,岂不再也不能瞧见那幅画卷了?憾意顿生,绿豆莲子羹亦不愿食,慢腾腾回到屋中,捏诀关门,罢了,卷上姑娘瞧不见,新娘子亦瞧见,不如上床睡觉去。
第19章 桂花蜜与胡瓜条
就这般日日清晨与福子划舟采荷,再日日饮去两碗绿豆百合羹,三月期限便也过得十分快,小二桂子所言不假,祁家后来的日子倒也没传出将娶亲的消息,倒是祁殊,第二日早早便来了酒楼,同往常一般,与小二们一同吃早食,因怕祁殊猜出他来此的心思,谭栀倒是听话乖了一阵,不仅日日早起与福子一道采荷,将膳房的活计亦做的十分好,叫厨子挑不出错处。
三月期满的前一日,谭栀依旧是忙活二楼的食客,好不容易福子上来帮衬能够歇会儿,便倚着木栏偷瞧小街对面的桂花酒楼,见食客寥寥无几,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头捏个诀儿,便能瞧见膳房内的情形,祁殊在做八珍鸭,谭栀瞧着那几道烂熟于心的工序,想到祁殊不知他已将八珍鸭做法学成,便又悠悠叹了口气。
福子上楼时,给他塞了枚甜果,被谭栀随手塞入怀中,衣料摩擦间,竟是要从怀中滚出来,被谭栀眼疾手快地接住之后,便拿至嘴边咬了一口,还是那般甜滋滋的味道,甜到人心里边,甜到人眉眼都要弯起一般,他边下楼边食,走至膳房门前时,正好剩最后一口,刚仰头张口放入口里,便瞧见推门而出的祁殊。
三月期限明日便满,他来酒楼的目的亦达成,明日还能瞧见顺子,方又食下甜滋味的果子,谭栀心情自然十分愉悦,嚼着口中的甜果,勾起唇角笑着问:“掌柜的,可是有何吩咐?”
祁殊不答,只盯着他瞧,谭栀觉着最后一日可不能惹人不悦,忙敛了笑意,手指在面上抹着,以为沾上脏东西,抹了半晌没抹着,只能作一副懵懂般模样,小心翼翼道:“掌柜的,小的脸上可是有脏东西?”
祁殊一愣,随即本就沉着的面色更沉,有几分不自在地别过眼,道:“这类果子好吃吗?”
谭栀一愣,捏着甜果的果核,不解般应:“甜滋味,自然好吃。”,说完又觉着这般捏着果核不大好,又将果核塞回口中含着,“掌柜的可是要食?都是福子予我的,我再向他讨两个去,如何?”
祁殊却摆手,转身往酒楼外走,将要跨门时,扭头朝谭栀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你往后别再食了。”,他沉着面色,倒有几分唬人,说出口的话却又有那么几分不自在,含含糊糊地叫人听不明白,谭栀眨着眼睛,顺着他应:“嗯。”,见人一出酒楼,便立马换了面色。
“沉着脸唬我呢,这可是福子给我的甜果,往后可吃不到,你想食?我还不愿给呢。”,谭栀望着祁殊离去的方向,小声而又不满地呢喃,方说完福子便在二楼唤他,谭栀抬头便能瞧见福子因与他去采荷而晒黑的脸颊,脸上挂了笑意,喊道:“福子!”,又要往楼上去。
福子却让他别上来,手边的软巾丢给他,道:“你不是明日便走?还不快去收拾?”,瞧谭栀手忙脚乱接住软巾,又笑,俯下身来小声道:“我在你被里放了甜果,五枚,还不去瞧吗?”两人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生怕怕别人听了去,福子笑,谭栀亦笑。
入了后院的厢房,谭栀掀开被子一瞧,果真躺着五枚圆溜溜的甜果,颜色亦十分喜人,红艳艳的吸人眼睛。
荷月月底,城中荷塘每日不知会开出多少朵荷花,更有许多淡粉花苞,藏于宽大碧绿荷叶底,候着明日的太阳,一时,城中白日与夜间都有清淡的荷花香气萦绕鼻尖。
城中桂花酒楼,如同逢了春雨的竹林,候来了生意的笋季,一时上门食客,倒也能坐满一楼大堂了,据说是掌柜的新换了名好手艺厨子。
桂花酒楼二楼,谭栀瞧一眼楼下大堂的食客,又瞧一眼桌上黄澄澄的桂花蜜与胡瓜条,拿一根胡瓜条沾上桂花蜜,递至桌对面的顺子嘴边,哪里还有半分无法无天的模样,笑着小心翼翼道:“顺子,你别同我置气······”
顺子张口吃入胡瓜条,瞥了一眼谭栀,神色总算是柔和些许:“三个月,掌柜去哪儿了?”,谭栀原是嘱咐徐宴扮作他的模样,但没几日便露馅,只得换个由头道是谭栀远行去了,徐宴还没告知他顺子已知晓他二人做戏,以至于他回到酒楼还装模作样,将顺子惹生气,徐宴这人倒跑得快,不知去哪修行,留得他一人消顺子的气。
“修行去了,还能去哪。”,谭栀又递给他一根沾上桂花蜜的胡瓜条,笑着应道,不见丝毫扯谎之心虚,话音刚落,顺子便偏过头去要下楼,谭栀忙拉住他,面上的笑意敛去,垂着眼睫道:“好顺子别生气,我学手艺去了,不然酒楼如何经营下去。”,他偷偷瞧着顺子的面色,委委屈屈。
“八珍鸭就是学来的?”,顺子扭头瞧他,面上有些恼意,“那可是对街河海清宴的招牌,掌柜的如何能学来?”,顺子一提这件事,谭栀的头便垂得更低,对着徐宴和祁殊他倒不怕,可顺子一直依着他,又担心他三月,是无论如何都要哄着的,便又递去一根胡瓜条,支支吾吾般小声道:“就是,跟对街酒楼掌柜学来的······”
顺子一听便知道自家掌柜不老实答话,起身便走,谭栀是唤又唤不住,只得眼睁睁瞧着顺子下楼去,趴在桌山瞧着桂花蜜与胡瓜条都没了欢喜的兴致,掀起竹帘瞧对街河海清宴,总归是闷闷不乐,心中想到祁殊这人便不欢喜,指尖戳着竹帘上编入的细竹篾,心道:“都······都怨祁殊······”
第20章 亲一顿便老实了
没将顺子的气哄消,谭栀连食胡瓜条与桂花蜜的心思都没了,戳一会儿竹帘上的细竹篾,便跑到二楼围栏处瞧大堂忙活的顺子,因所来食客增加,谭栀还雇了两名小二,一名唤阿毛,一名唤阿贵,此刻都正在来来回回地忙活。
自然,酒楼生意好转的缘由自然不单因为八珍鸭,另一个缘由十分重要,便是谭栀新换了名厨子,这名厨子原是城中一名富绅的家厨,后来因富绅家中犯事,被遣了出来,来龙去脉如何自然都是徐宴打听,保准他用这名厨子准没错,新的厨子来酒楼后,果然叫酒楼“起死回生”。
虽一楼大堂有了乌泱泱的众多食客,可没将顺子的气儿给哄消,谭栀可无论如何亦欢喜不起,又坐回帘边桌前,指尖点了一抹黄澄桂花蜜,放在口中含着,偷偷打量起对街的河海清宴,食客仍是那般多,二楼亦乌泱泱的一片,人声嘈杂,谭栀小心翼翼地瞧着,生怕瞧见福子,不过倒是没瞧见,想来是在一楼忙活着,还有祁殊,想来是在膳房。
这般打量许久,口中的指尖都给吮红,谭栀方才慢悠悠起身,将盛着桂花蜜的瓷碗拿起,一饮而尽,他在河海清宴三月,亦是躲懒三月,修行时间不超五指之数,回来后便被徐宴嗤笑一番,如今徐宴帮他寻好厨子后,便去了别处修行,道是寻的一块新地,灵气丰蕴,又甚是清静安悠,一去大约两月,望他在两月好好修行,亦练练字帖,至他回来时,不至于一无所进。
谭栀一面下楼,一面想着徐宴临走时所道之言,便觉得待会儿入了后院,便要在那桂花树下坐上一会儿,说些坏话让这人听听,徐宴一向是个c,ao心c,ao事的命,上一世做桃树时,还因此丢了性命,这一世却也不改,整日地絮絮叨叨,桂花树底的泥里埋着他的老身子—石头,依他的性子,指不定留下什么东西,免得身子给人挖了去。
他今日又躲懒不曾束发,及腰的柔软乌发飘飘扬扬,着一身淡青衣衫,眼下又炎热,说是淡青衣衫亦算不得,不过是雪白亵衣外随意披的一件薄衫,腰间的雕竹骨扇则随着下楼晃晃荡荡,以一红绳穿之,总归不像个酒楼掌柜,却是个从家中偷跑而出的贪玩公子罢了,慢悠悠地穿过人声嘈杂的大堂,亦无人去拦,入了酒楼后院。
后院桂花树旁所砌的是青砖,因徐宴喜净缘故,总是干净如雨后涤洗,谭栀径直躺上去,雕竹骨扇拢在手中,戳着桂花树枝叶,慢条斯理道:“臭石头,臭石头······”,他知徐宴不在此处不会相应,但唤着便欢喜,总归是心中觉得无人管束,欢喜极了。
他这般躺着,乌发便落至地面的泥上,谭栀亦不在意,总归是捏个诀儿便能消去沾上的尘土,倒是扭头一瞧,便瞧见院中东南角桃树,不知是否是因有灵识之缘,长得似乎比普通桃树快些,虽不似春日里那般日日可见新抽枝条,这枝叶倒是日渐繁茂,颜色亦每日愈深。
瞧见桃树谭栀总要去抚抚,一个翻身落地,走几步便到桃树旁,谭栀伸出指尖戳碰桃树枝叶,忍不住唇角勾起,别人不知,他可是知晓,每回他抚桃树枝叶时,它都会有细微的回应,枝叶温柔地贴着他的指腹,叫人心中柔软,面上欢喜,是要再过数十年,便会初化人形,叫他与徐宴身边多个伴儿。
他抚着桃树枝叶,身后却传来脚步声,此处乃是酒楼后院,会有些相熟食客从此处而入,谭栀倒也不意外,白净修长指节还停留在桃树枝叶上,笑着转过身来,只是瞧见来人面容时,面上笑意却陡然敛去,抚着桃树的指尖都微微发起烫来,欲出口的话在肚中徒转一圈,方才与面上重新盈上的笑意一同说出口:“祁掌柜的,您来啦,快往里边请。”
祁殊打量着面前的谭栀,瞧他模样便知心中猜测不假,本就面无表情便会显得生气的面容,在瞧见谭栀面上的笑意,彻底沉了下来,将谭栀伸出的手握入掌心,整个人亦逼近,沉声道:“祁掌柜的?”,他说得一字一句,随着呼出的热气缓缓入耳。
谭栀被逼迫在东南角院墙,往后便是他的心头桃树,往前便是沉着面逼人的祁殊,一时只恨心头桃树未曾化形而不能帮他,一副笑意模样便也作不下去,皱着眉头便恼:“怎的?祁掌柜的不愿听这般唤?那便唤祁殊,你可能将我松开了?”
二人离得极近,祁殊都能直直瞧见他藏着恼意的漆黑双眸,当真是一丝心虚之意也未有,天不怕地不怕般,祁殊瞧着便笑,压低声音道:“我从前做药材生意时,有一位苏州友人,是花酒楼的掌柜,偶尔会收入你这般性子的小公子,一恼便闹,你猜猜,我这位苏州友人是如何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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