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8)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作者:唐七公子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8)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作者:唐七公子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转了一转,轻飘飘道:“哪日我轻闲了,帮你做个妖怪去吓吓成玉,嗯,一般的妖怪自然吓不到她,须做个尤其厉害的,能打得过她的,将她打得气息奄奄了你再去救她,她大约也会无以為报,对你以身相许。”
花花公子干笑了两声,摇着扇子无奈地嘆息:“美人计你瞧不上,英雄计你又心疼她,怕将她吓着了。那不如反过来,使个苦肉计,你自己插自己两刀,躺到她家门口,她不能见着一个大活人死在自家门口,自然要勉力将你救上一救。如此,你為了报答她,伤好后硬留下来与她為奴為仆缠着她,她能奈你何?”
茶杯搁在桌上,“嗒”的一声,他以為此计甚好。
真用上苦肉计,也无须当真砍自己两刀,神仙自有那障眼的法术。
他同连宋这一顿茶喝完,立时转下云头。此次下界,他做了个仙障,為避天上的耳目,将俊疾山层层的罩了起来。落到素素的茅棚跟前时,他捏了个诀比照着当年飞升上仙时身上受的伤,将自己弄得浑身血淋淋的。
这个计策果然很成功,素素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小木门,一眼见着他,十分惊恐,立时将他拖进了茅棚中。素素止血的法子十分笨拙。他躺在床榻上侧身瞧着她满头大汗捣鼓草药的背影,觉得有点儿满足。但她是被惊吓得狠了,上药的手抖啊抖啊的,一勺药汁大半都要洒在地上,剩下的一半有小半洒在他袍子上,剩那幺几滴,大约能有幸能晤得他的伤口。他瞧着她苍白的侧脸,微微抿起的嘴唇,良心发现,胸膛里软了一软,趁她转身添草药时,动了动指头,令那做出来的伤口迅速自行愈合了。添完草药的素素回头见着他这好得飞快的一身伤口,讶得目瞪口呆。他觉得她这目瞪口呆的模样挺可爱。
素素不大放心他,留他在茅棚里修养几日,正中他的下怀。她不提醒他走,他便佯装不知,伤好了也决口不提离开的事,直到第十二天的上头。
第十二天的大早,素素端了一碗粥到他跟前,委婉表示,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养个把小动物倒不成问题,但要养活他一个大活人着实有些困难,眼见着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约也是时候该离开这裡了。她一番话说得吞吞吐吐,显然下这幺一道逐客令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端起粥来喝了一口,淡淡道:“你救了我,我自然要留下来报答你的。”
她连忙摆手道不用,他没答话,只不紧不慢将一碗勉强能如口的粥仔细全喝了,才瞧着眼巴巴的她淡淡一笑,道:“若不报答你,岂不是忘恩负义?不管你受还是不受,这个恩我是必须得报的。”
她脸色青了一阵白了一阵。他托着腮帮瞧着她,觉得她这个死命纠结却又顾面子强撑着不发作的模样实在可爱。他完全没料到,接下来她会说出一句比她方才那模样还要可爱一百倍的话来。她说的是:“你若非要报恩,不如以身相许。”
他们对着东荒大泽拜了天地发了誓言。洞房花烛这一夜,他们缠绵后,他抱着熟睡的她,觉得很圆满。
但命这个东西真是玄得很。人说万般皆是命,半点儿不由人,凡人的命由神仙来定,神仙的命则由天数来定,都逃不过一个时来运转,一个时变运去。他是上天选定的天君储君,因他的二叔桑籍惹出的那一端祸事,天君红口白牙许了青丘白家一个约,四海八荒都晓得他将来势必要娶青丘的白浅上仙。他从前觉得人生不过尔尔,无论是娶青丘的白浅还是娶白丘的青浅,全都没差,不过卧榻之侧多一个人安睡罢了。但如今,他有了爱着的女子,从前的一切,便须得从头来计较。
桑籍的前车之鉴血淋淋铺在牵头,且他还坐了个摔也摔不掉的储君之位,只等无万岁一到,便要被封位太子,他同她的这庄事,便更加难办。他周密考量了几日,种种法子皆比对了一番,选了个最兇险的,却也一劳永逸的。可巧南海鲛人族近日正有些不寻常的动向,也算為他彻底脱开天宫这张网酿了个机缘,但这件事他独自来做难免令人生疑,要叫个在天君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帮着遮掩遮掩。他七七八八挑拣一番,选了倒霉的连宋来当此大任。
连宋摇着扇子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遗憾道:“依着这个态势,南海那一场仗必不可免了。届时我自然能在父君面前帮你做做证,证实你确实灰飞烟灭渣子都不剩了。不过,就為着那幺一个凡人,你真要将唾手可得的天君之位弃了?嗯,他们凡界称这个叫什么来着?哦,不爱江山爱美人,非是明君所為。”
他只转着茶杯似笑非笑:“我对这叁千大千世界没抱一丝一毫眾生大爱,勉强坐上那位子也成不了什么明君,倒不如及早将位子空出来,让位给有德之人。桑籍当年被流放,第叁年便到了我。我这一灰飞烟灭,说不定,不用叁年,天君便能再寻着一个更好的继承人。”
连宋弯起眼睛笑了笑,只道了一个字:“难。”
不久,素素便怀孕了。他虽高兴得不知怎幺才好,但多年修出的沉稳性格使然,瞧着比一般初為人父的要镇定许多。怀孕后的素素在“吃”之一字上更加挑剔,那段时日,他的厨艺被磨练得大有长进。
所有的一切在按着他的计算在一步一步平稳发展。两月后,鲛人族终于发动叛乱,连宋执着白子笑道:“按理说,鲛人族那位首领不是这幺毛躁的性子,以他那周密的个性,至少还得延迟一个月,莫不是,你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吧?”
他略扫一扫棋盘,淡淡道:“他们早一日将此事摊到明面上来,届时天君令我下去调停这庄事,我也多些胜算。”
连宋将白子落下,哈哈大笑:“你莫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煳弄我,主要是你那娘子怀了身孕,你等不及了吧?”
他食指中指间携的黑子“嚓”一声落到棋盘上,大片白子立时陷入黑子合围之中,他抬头轻飘飘一笑,道:“不过一箭双雕罢了。”
天君果然下令,让他下南海收服鲛人族,一向在天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宋亦请战,天君準了。他怕素素担心,只同她道,要去很远的地方办件很重要的事,怕她寂寞,从袖中取了面铜镜给她,答应她不忙时便与她说说话。
為了瞒过天君,在南海的战场上,他生生承接住了鲛人族头领拼尽全力砍过来的一刀,鲛人族在巫庙中供奉了千万年的斩魄神刀从他胸膛直划到腰腹,砍出机狭长的一道刀痕。他撞到刀口上的力度拿捏得十分到位,深浅正合适,再深一分便指不定真散成飞灰了,浅一分又显不出伤势的要命。
他出事后,连宋即刻接了他的位。哀兵必胜,太子这一趟被鲛人族的头儿砍得生死未卜,令下头的将士们异常悲愤,仅叁天便将南海翻了个底朝天,鲛人一族全被诛杀。
如此,只待连宋回天宫添油加醋同天君报个丧,说他已命丧南海灰飞烟灭,这一切便功德圆满了。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互互竟闯出了他设在俊疾山上的仙障,一眼被天宫发现。他这场戏再没未予做下去,被抬着回天宫那日,久旱的南海下了第一场雨。
他活到这幺大,从不晓得后悔是个什幺东西。如今,他昏沉沉躺在紫誫殿的床榻之上,却十分后悔未将俊疾山的上的仙障再加得厚实些。他以为那时在南海伤得太重,连累下在俊疾山上的那道仙障缺了口,才叫素素闯了出去。他不晓得,即便将那仙障下得十道城墙厚,他那娘子依然闯得出去。
天君到洗梧宫探望于他,先问过他的伤势,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前几日我偶尔瞧得下界一个凡人,腹中竟有你的骨血,这是怎幺回事?”
他躺在床榻上应了一声,淡淡道,:“孙儿降服赤炎金兽时,受了些小伤,蒙那凡世女子搭救,她腹中的胎儿,算是孙儿报的恩。”
天君点了点头道:“既是报恩,倒也没什幺,你未来要接我的衣钵,太重情却不是个好事,你只需记着这一点点,我便也没什幺好操心,她既怀了你的孩子,便将她接到天上来吧。”
他瞟了一眼床帐上盛开的的大朵芙渠,仍是淡淡地:“将一个凡人带到天上,终不成体统,她本就身在凡世,何必带到天上来费事。”
他这个神色很中天君的意,天君欣慰一笑,半晌,却还是道:“天家的孩子理当生在天上,流落到野地里便更不是个体统,你身上的伤将养得差不多了,便将她接上来吧。”
他口中的体统自然比不上天君提的这个体统。他其实晓得这与体统不体统的没甚干系,大抵是天君不信他那一番说辞。桑籍当年将少辛带回天上,若不是桑籍运气好,少辛最后会落得个什幺下场他最明白不过,可如今他却不能不重蹈袭桑籍的覆辙,将她带进天宫。
他那时便晓得,他与她再无可能。此后在这偌大的天宫中,他与她只能做陌路。他不能将她扯进这趟浑水,不能令她受半点儿伤害。他甚至有些庆幸,幸好她尚未爱上他,在这段情中,幸好只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能在俊疾山上得着那五月的时光,即使将来她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他也没什幺遗憾了。叁年,只要能保她平安度过这叁年,待她产下孩子,天君没什幺理由好将她再继续留在天宫,届时,他便让她喝下幽冥司的忘川水,将她送回俊疾山。她会活得开怀逍遥,在俊疾山上自在终老,而他只要能时不时透过水镜看看她,便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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