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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计第1部分阅读

      攻心计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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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心计 作者:未知

    攻心计第1部分阅读

    攻心计

    作者:兰陵笑笑生

    楔子

    第一章 息阳 1

    有这样的一种人,他们醒着和睡着时候无异,因为忽然有一天光明不再降临到他们身上。

    尤其是,对于一个连记忆也丢失了的人来说,活着,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寂静黑暗的世界里,我固守着我的心,谁也无法走进来。

    窗子是打开的吧,窗外应该有一片湖泊,种着浅紫的水莲花,我闻到了风中似有若无的花香气息,像是谁的呼吸一样清淡无痕。

    “息阳——”低浅无奈的叹息在耳边响起,下一秒身子一紧,被纳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我下意识地推开却被抱得更紧,那人语气中隐忍着痛苦和无奈,一遍一遍地在我耳边说:

    “息阳,你不要这样……”又是一天一夜没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我咬着唇,下巴忽然传来一阵痛楚,他硬是把我咬得几乎要出血的下唇掰开,接着陌生的气息忽然迫近,生硬的胡茬子扎得我往后缩,后脑忽被他的五指抵住,一个不甚温柔的亲吻洗去唇上干裂流出的些微血迹,我胡乱地捶打着他,眼泪却疯一般流了下来,轻微的呜咽声终于不可遏制地从喉间滑出。

    他捉着我的手臂拥我入怀,轻柔的抚着我的背,我肩膀颤抖着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息阳,你记住,我是你的夫,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我赫连越发誓,有生之年绝对不会离弃你。”

    赫连越,西戎之王,元武国主。

    我没有亲人,连唯一的娘亲——他们说,也随着那场突如其来的暗杀坠崖而亡。

    他们告诉我,我叫息阳。

    我对这个名字陌生的很,毫无亲切感,包括对我的夫君赫连越。

    某日,听得宫女们窃窃私语,说是息阳宫本来门庭冷落,不过是因为国主领着所有宫妃到凉山祭天时出了意外,贼人误中副车息阳夫人几乎命殒才得到国主垂怜而已,几个小太监还偷偷地开赌,赌息夫人何时会失宠。

    对于一个在病床上昏睡了三个月的不大受宠的宫妃而言,圣宠的浩荡来得有些异乎寻常。赫连越不时的赏赐锦缎华衣金玉古玩精美酒馔,于是很快的我便成了众人口中的宠妃,炙手可热。

    然而息阳宫的大门,却从不允许别的嫔妃入内,赫连越也免除了我向别的妃嫔甚至是皇后的请安礼。他待我,确是极好的。

    有一日,不知哪个不长眼色的奴才,竟然进献了一轴闻名天下的画师画罗子的美人凌波图,送到我手上时我淡淡然的对一旁的婢女锦屏说:

    “好看么?挂起来吧。”

    不知锦屏作何表情,只听得她略带迟疑地说:“夫人,翠微宫欺人太甚,挂上这画那银绫夫人不知该如何的得意……”

    “好看就得了。”我一摆手,示意她此事到此为止。

    得意?素未谋面的银绫夫人据说年方十八,美艳风流,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如此罢了。果然,没过两日,赫连越发现那副挂画后大发雷霆,银屏跪着时我虽看不到可是仍能感觉到她的哆嗦和恐惧。当时我只淡漠地说了句:

    “失明的是我,我不介意,又有谁能让我介意?国主不要迁怒他人,后宫中雨露均沾,息阳不该让国主忽略了其他姐妹,是息阳的错。”

    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寂静下来,时值初夏,竟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你,变了许多。”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知道他一定注视着我空洞无神的眼眸,因为那声音中带着难耐的疼痛,我微微皱眉,不想去辨认他话语中似假还真的情愫,别过脸不自然地躲开他的碰触,说:

    “对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说她变了,国主不也是残忍了一回?”

    他的手一僵,良久后起身而去,那幅美人凌波图不出意外地成了碎片。晚膳时分,便听说送画来的小太监被杖责,打完后浑身血肉模糊;而那银绫夫人被赶到浣衣局当了一个浣洗丫鬟。

    息阳宫还是很安静。尽管可以料想到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为了一幅画,彻底地破了后宫的平衡。

    赫连越还是来了,像许多个夜晚一样,他抱着我让我斜靠在他怀里,听他读各地的风物志给我听。见我抿着唇,他又试着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鹦鹉的笑话,我无动于衷,他低低的在我耳边叹息一句:

    “不好笑吗?你以前总是喜欢讲这个笑话逗我,我还没笑,你自己却先笑个天翻地覆,好像不是为了娱人,而是为了娱己。”

    “国主……”

    “叫我越。”

    我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地唤了一声:“越。”

    似有什么擦过我的唇角,许久后才反应过来,那好像是一个亲吻。

    “以前你笑起来的样子是那般的灿烂,好像整个世界一瞬间明亮起来,可惜,那时候的我,没有机会告诉你。”

    “我不记得……”我冷淡地说。

    “那不要紧。我记得就好,你什么都不要去想。还在为今天的事生气?”

    真的不要紧么?一个人能什么都不想,除非他已经死了。

    “能不能饶了银绫夫人,还有那个小太监?”我说,卧室内水沉香的气息一脉脉地渡来,惹人昏沉欲睡。

    “对伤害你的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息阳,我只能答应你不伤那些人的性命。”他见我蹙着眉,右手抚额,不禁担忧道:

    “怎么?你的头又痛了?”他马上把近侍洛城叫进来,“让人传太医……”

    我拦住他,“不必了,我大概是困倦了而已。”

    一夜无梦。

    夏天的雨水很充沛,这边刚刚挟着风色横扫千军地来了一趟,歇了没多久便又迫不及待地吹打着窗棂,锦屏和兰露二人连忙关上朱窗,风雨声被拦在窗外,即使这样,夏天那种炎热潮湿的感觉还是无处不在。

    离上次的凌波图事件到如今已经一月,倒是风平浪静,再不见有其他人来滋扰。赫连越还是时时来,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和他,表面上的如胶似漆,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雨停后,我跟锦屏说想到外面走走。

    锦屏领着我,一边走一边对我说抄手游廊外种着些什么品种的花,还有湖里的水莲花开得如何的盛,我微笑着听着她软腻的声音细细地讲着,忽然一不小心脚一下子踏进个小水洼,鞋子都湿了,想来应该还沾满了泥泞。锦屏轻呼一声,正要领我回去,我摇摇头,说:

    “你回去拿鞋子,我到湖边坐坐就好。”

    锦屏于是往回走,我坐在湖边的一块太湖石上,静静地等她回来。可是一眨眼的功夫,雨竟然又下了起来,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却没有有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不由得讶然道:

    “锦屏,你怎么这么快?”话音刚落,来不及等到一个回答,我唇边的那丝笑容渐渐凝结,是啊,锦屏再快,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跑一个来回……

    第二章 息阳 2

    身子忽然被重重一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我整个儿向后坠去,跌入身后那不知道有多深的湖里。夏天潮热的气息随着湖水从四面八方充斥着我的感官,黑暗中无望的窒息感越来越重,仿佛连挣扎都是徒劳……

    “你这是在干什么?”男子一裘青衫,洁净雅致,言语温文。

    朦胧中,脑中的影像交叠,素衣女子笑吟吟地把小竹凳放到他身前,站上去,说:

    “你不是索要生辰礼物么?”手臂自然地伸出,像是演练过千百遍一般抱住他,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她却用了狠力,不容分说地咬住了他的唇……

    头,很痛,几欲裂开,像置身于烈焰,被煎熬着,意识涣散。

    “你为什么要向她求亲?”陌生女子的颤抖着声音说,“她是你仇人之女!”

    “所以,我死了,她也得陪葬,不是吗?”那声音冷酷得如同来自地狱。

    我捂着心脏处,那里疼痛得几乎要裂开,我大声地对着那身着青衫模糊的面容大喊:

    “你是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身影渐渐消失,然而那种痛楚渐渐变成心伤,我的泪放肆地流着,哭得声嘶力竭。

    “息阳,息阳……”赫连越嘶哑着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地喊着我的名字,那个漫长的梦魇结束后,我倦得根本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终于遏制不住心慌和怒气,霍然从床沿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忽然一手打落花架上的琉璃玉瓶,大怒道:

    “三天三夜了,怎么她还没有醒?朕养你们这群太医院的废物做什么?!人来,都拉出去砍了,明日张贴皇榜征集天下名医,朕就不相信没有人能救醒息阳!”

    帘外跪着的一群太医噤若寒蝉,侍卫上前拉人时一个清脆带着些尖利的女声响起:

    “且慢。国主何必把气撒在这些庸医身上?即使杀光了他们息阳也醒不来,国主宽宏仁爱,饶了他们就当作为息阳积福了,可好?”

    赫连越没作声,太医们连忙知机退下了。

    “皇后可有办法?”他冷冷地问。

    皇后白芷,掌六宫凤印。

    “没有办法,臣妾救了她一回,烈火教的神兽苍螈已被抽髓剜心,世上再无苍螈。这回,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赫连越开始沉默,寂静让房间里的气氛骤降,空气中有种无形的绷紧的张力,似乎压迫着人的神经。

    “那你来干什么?”他笑了,冷飕飕的,“来看她死了没有?”

    白芷应是变了脸色,因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压抑着怒气和酸意,委屈地说:“国主何出此言?臣妾乃六宫之首,出于关心才来的息阳宫,若想她死一年前何必献出神兽救她?只要袖手旁观……”

    一年前?她说她是一年前救的我?

    “你会袖手旁观吗?她生命垂危悬于一线不正是你等待许久的良机?否则你的后位又是如何得到的?可笑的是,我以为,你想得到的仅仅是母仪天下的地位,没想到你还是不愿放过她!”

    白芷的声音终于愤怒起来:“国主凭什么这样冤枉臣妾?”

    “冤枉了么?”他咬牙切齿,“下了大雨,湖边的脚印都被雨打得模糊分辨不清,可是行凶者匆忙中被竹篱钩到了衣衫,遍查六宫,就只有你宫中的太监魏城衣衫破损了一块,魏城装成送午膳的太监混入息阳宫,你作何解释?!”

    “如此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国主如此聪明之人难道想不到?我白芷想杀一个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魏城是玉坤宫的人,但不见得是我的人。”白芷一急,连臣妾二字都省了。

    “对,他不是你的人。”赫连越走回我身边,坐在床沿握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说:

    “事件也不是你策划的,你只不过,是乐见其成推波助澜而矣,我的皇后。”

    “你听我说,我——”

    “魏城,是银绫夫人的表哥,那幅凌波美人图,想必是自皇后那里来的吧?朕记得,皇后隐约提过比较欣赏画罗子的画作。魏城入宫前与银绫夫人有情,皇后不要对朕说,你对此一无所知!”

    “你能记住我喜欢谁的画,为什么就独独记不住我是为了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声音有些惶然凄切,“越,在你心里,我算是什么?为你复国违背烈火教教旨令教众死伤过半,为救你所谓的心爱的女人献出了教中神兽,你还是以为我图的只是后宫之主位?这个女人早该死了,如要动手我何必等到今日?你不要忘了,她是别人的……”

    白芷忽然噤了声,赫连越的身形晃到了她面前,他盯着她,一瞬不瞬地,深潭似的黒眸中凝聚着风暴,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概你是想提醒我,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赫连越,还有一种人会为你保守秘密,那就是爱你的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想耻笑自己,这样卑微地守在最华丽的宫殿,你以为她什么都忘了,就会爱上你吗?”白芷略带悲怆地大笑起来,“希望你明白的那一天,不会太晚。”

    大概巫婆因妒忌而下的诅咒也不过如此吧。白芷离开的脚步响起,而赫连越还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

    后来我醒过来时是半夜时分,息阳宫乱成一片,请太医的去请太医,禀告皇帝的也慌忙冲出宫门往皇后的玉坤宫而去,还有因为我一句“饿了”而忙着进御膳的太监七手八脚地忙碌着。

    锦屏扶我坐起来,一迭声地说已经派人请国主过来了。我示意她冷静一点,问她:

    “那日,是谁把我从湖里救出来的?”声音虚软无力,可银屏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连忙回答说:

    “那是宝明宫明妃娘娘请回来说书的先生,恰好经过息阳宫,听到娘娘的惊呼声,及时将娘娘从湖里救起来了。”

    “明妃娘娘生辰时请了屹罗一位有名的说书先生来说一段书,不料各位娘娘听了后深感有趣,所以一连几天都请那位先生在息阳宫旁边的芙蓉水榭说书呢。”兰露丫头碎嘴,说完后才想起我平日不喜听这些闲话。

    “哦,原来是这样……”

    第三章 息阳 3

    这时,太医来了,诊了脉,细细地问我觉得哪里不适,开好方子后叮嘱几句就离开了。兰露从玉坤宫回来二话不说就哭着跪下,我听到锦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问:

    “兰露,你的脸究竟怎么回事?!”

    “国主在玉坤宫,可是守在门口的人不予通传,还对奴婢动了手……”低低的哭泣声响起。

    我喝了小半碗鸡汤,已觉得胃口全无,对她说:“别哭了,把息阳宫的大门关上,放上两道横栓,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进来。”

    “夫人,这——”兰露这时却迟疑了。

    “如果你怕国主明日发怒拿你们出气,那你现在就到息阳宫门外去,这横栓我是放定的——不是有句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如果谁觉得瞎子好欺负那她就错了,瞎子的心比谁都要清,都要透澈玲珑。

    原来,我是睡了一年,而不是三个月……

    而西戎的皇后,竟是烈火教的圣女。

    那么我呢,我是谁?真的是那个别人口中以前被冷落如今得宠的宫妃息阳?

    第二日一早,我便被那撞门声吵醒了。

    赫连越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同时伴有跪了一室的宫娥太监的瑟缩声,想必他气得脸都青,我不耐烦地翻个身背对着他,闷闷不乐地说了句:

    “吵死了,谁在那儿扰人清梦?!”

    赫连越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了,那些宫娥太监察言观色都知机地退下了,他走到床前,轻轻喟叹了一声,俯身扳过我的肩,我睁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刚想说什么,他双臂一伸把我抱得那般紧,我只觉得自己的骨头几乎要被勒碎了,我艰难地说:

    “放……放开……”

    他咬牙切齿,似乎想要把我揉进他的体内,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恨声说:

    “我连早朝都罢了,在息阳宫门口等了一个时辰才让人撞的门,你还说我扰人清梦?!你昏迷的这三天我寸步不离,不过是离开了两个时辰,你就这样对我,你……”他气得话都说不下去,看见我脸色泛紫,终于放开了我。

    我坐起身来,抚着胸腔大口大口吸着气,眼泪一边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你,是不是很难受?洛城,传太医进来!”

    锦屏带太医进来给我诊脉,确定没有什么事后才退下,兰露伺候我喝水,他拿过她手中的碗,说:“你们退下。”

    我低下头别过脸不去看他。只听得他说:

    “昨夜到玉坤宫去,的确是有要事,你不要生气了。”

    我冷冷地说:“我懂,国主是一国之君。”

    本以为他会发怒,不料他只是无奈地浅笑出声,捏过我的下巴,“还会生气,那真的是没事了。息阳,你这是恃宠生娇了么?不过,我很喜欢,你知道我宠你……”

    是的,他很宠我,知道我喜欢兰草,息阳宫里种满了各式珍贵兰花,就连园丁都是从西乾请来的;我夏天穿的香罗纱衣,每年上贡的仅得三匹,连皇后也没有;怕我闷着,让乐师柳愁何隔日便来授琴……而那夜,打了兰露两耳光的玉坤宫侍卫,听说也不知所踪了。

    锦屏偷偷地告诉我,那推我下湖的太监和翠微宫被贬到洗衣房的银绫夫人被送入了内事府(相当于宗人府),在内事府大院三丈高的木架子上吊着,被施以滴血之刑,直到气血枯干而死。整个后宫的妃嫔只要见过银绫夫人满身是血的惨状的无不哆嗦着双腿发软,一时间,息阳宫门庭若市,来示好的来问候的络绎不绝。锦屏和兰露挡了好几回,终是敌不过宝明宫的明妃和瑞锦宫的瑞夫人的热情。

    我都让兰露奉上茶点,寒暄过后以为她们就会离开。不料明妃是个性子直的爽朗女子,她问我:“妹妹这息阳宫固然清净,可是国主就不怕这冷清孤寂闷着了妹妹?外间虽是喧嚣,可是心里清净了,去何处不是清净?”

    她们开始给我讲些宫内宫外的趣事,瑞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对明妃说:

    “明姐姐上回请来的说书先生,讲那三国时曹植与甄宓的故事,真是绕梁三日,久久不忘。可是时隔一月,再见不到那先生说书,莫非他回西乾去了?”

    明妃笑道:“妹妹有所不知,早前息阳妹妹落水,先生救了人回去却是大病了一场,再也没有入宫了。”

    我不禁愧疚,虽然印象全无,但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不闻不问总是不妥的。明妃极善察言观色,说:

    “妹妹无须愧疚,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再说国主已经命人厚赏他了,而他闲云野鹤惯了随处漂泊,要找他也不容易。”

    “那说书先生是西乾人?”我问。

    “妹妹没听说过西乾说书名家闵四空?”瑞夫人笑道,“那你真该去听听他说的书,绝对比鸣琴听萧要有意思多了。”

    ……

    第四章 息阳4

    十日后,天气开始酷热,空气沉闷似乎把蜻蜓都压得飞不起来了,好不容易等来一场雷雨,冲去了不少暑气,枝头绿叶该是青翠如洗,檐畔低落的水滴一声一声,在静谧中回响。

    锦屏伴着我在息阳宫中四处走走,息阳宫很空,几乎没有什么障碍物可以让我碰到,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哪一天我能看见东西了,一定会感叹我居然可以在这样空落的环境中生活这么久。

    我曾问过锦屏,有没有见过以前的我,锦屏说她和兰露都是新晋的宫女,只听说过有位息阳夫人却从未谋面。息阳宫的宫人都像锦屏一样,是新来的;甚至连明妃和瑞夫人也是十日前才第一次见到我……正在怔忡的时候,忽然听得西墙那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停下后不久,又响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好不欢愉。

    “闵先生,周幽王又不是没见过美貌女子,怎么就这般迷恋褒姒呢?你别卖关子了,快说下去!扶秧,给先生奉茶……”是瑞夫人的声音。

    没有惊堂木,没有绘声绘色的形容,更没有模拟得栩栩如生的口技,那声音温文有度,不缓不急如山间流泉却醇厚如美酒清酿,一字一句徐徐道来:

    “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周幽王的后宫中比比皆是,然而像褒姒这般天真烂漫心直口快生起气来不管是谁都张口就骂的性格,周幽王哪里见过?物以稀为贵,他大概只觉得相见恨晚罢……”

    他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记不住,只知道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脑中轰鸣一片乱成一团,意识茫然,怔怔地立在西墙之下。我一定,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声音……

    “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

    “国主那么宠爱息阳宫主,是不是就是图她爱耍小性子?听说还敢上了门栓不让国主进去呢!”不知是谁闷哼了这么一句,马上便被人勒令噤了声。

    “夫人,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锦屏紧张的问道。

    我回过神来,才惊觉脸上凉凉的一片,连忙拭去,说:“没什么,隔壁就是芙蓉水榭?锦屏,我要出去走走。”

    当我出现在芙蓉水榭时,四周忽然静默起来,就连刚才那个一声声撞得我心里隐隐发痛的声音也一时止息。

    锦屏悄声告诉我,在水榭里听说书的除了瑞夫人和明妃,还有飞琼殿的良嫔和青鸾宫的丽妃。明妃上前牵过我的手,笑道:

    “莫不是我等喧嚷吵到妹妹了?既然来了,不妨和我们姐妹几个品茶听书?”

    我行了一礼后颔首说:“明妃姐姐,那救了息阳一命的闵先生何在?”

    脚步声响起,很轻,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我身前停住,“闵四空见过息阳夫人。”那声音带着丝努力压抑着的颤抖,大概谁见了国主的宠妃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息阳所幸得先生相救,在此谢过……”

    “息阳,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赫连越从我身后大步走来,在场的人纷纷下跪,他一手揽过我阻止了我的跪拜,“太医不是说了你要静养的吗?锦屏,你是如何看护你的主子的?!”

    “是息阳闲着无聊,又听得闵先生说书生动,所以来凑个热闹,也没好好谢过闵先生的相救之恩,”我暗自叹了口气,说:“所以让锦屏带我来此。”

    赫连越没有说话,看着那跪了一地的人,沉默了一瞬,才说:“都起来吧。闵四空?可是西乾有名的说书先生?朕年少时在西乾游历曾在桓城听过你的说书。”

    “回国主,在下的确到过桓城,可是当年是去拜访旧友,从没在桓城酒肆茶馆说过书,再说了,若真是见过国主这般丰神俊秀的人物又岂会毫无印象?国主所说的会不会是渝城?在下曾在渝城的天明茶馆住了半年有多。”

    赫连越抚额而笑,“对,应该是渝城,过去许久了,朕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先生那时神采飞扬谈笑间说尽人间悲欢离合,着实精彩。且不知先生如今都在说些什么书呢?”

    “这是在下列的书目,请国主过目。”

    “褒姒传、洛神记……梁祝?”他的声音沉了下去,“闵四空,梁祝这故事是从何而来的?”

    “国主,这是流传在屹罗天都的一个民间故事,连黄口小儿都张口能言,讲的是祝英台……”

    赫连越打断了他的话,侧身在我耳边问:“息阳,你可听过这梁祝的故事?”

    “没有。”我摇摇头说,“既然连孩童都耳熟能详,想必那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故事。闵先生,不若下回你就讲讲这梁祝吧。”

    赫连越揽着我的手紧了紧,那力度直让我皱眉。

    “闵先生远道而来,朕理当尽地主之宜。”他说,“朕的妃子们想听说书,朕就替她们多留闵先生一阵,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闵四空还能说什么?只能行礼叩谢。赫连越让洛城安排闵四空住到和息阳宫只有一水之隔的杏花坞去。

    那一水,名为对花河,皆因两岸种满了杏花。夏天的杏花叶子葱茏翠绿,只是我无缘得见,只凭锦屏所说的来想象。对花河有一角亭,每日到了日影西移时我就到那亭子里,听闵四空说书。

    那日,梁祝讲到坟茔开裂两人化蝶双飞就讲完了。我坐在亭内的石凳上,静默不语,料想锦屏必是远远地在亭外的杏树下望过来,因为我不喜欢听书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闵四空每回来说书都会带着小炉和茶具,燃着一抹茶香一边轻轻淡淡地讲着别人的故事,等到情节告一段落了,茶也煮好了。

    是上好的碧螺春。

    “茶色轻淡,绿中泛黄,润泽如玉,酽酽入心,夫人,这碧螺春可合你意?”

    我摇摇头,“我不爱喝茶。不过先生美意,息阳自当领受。”说着伸出手去摸那茶杯,刚才清楚地听到他倒茶的声音,便知道那杯子的大概方位。不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蓦地握住了我的手,指节上的薄茧擦过我的皮肤竟是让我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心悸。

    我脸色发热,这时他却稳稳的在我手里放了杯子,让我无从发难。

    “我以前见过先生?”不然何以解释那种熟悉感?

    “在下第一次来西戎。”

    第五章 息阳 5

    这样的回答算是干脆直接的了,我心里暗暗有些失落,锦屏带我回息阳宫的路上,我问她闵四空长的什么样子,锦屏笑着告诉我看起来他的年纪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七八了,额边一缕银丝,样子混在普通人里乍看之下绝对认不出来。末了她还说了一句:

    “夫人,若非闵先生长了这般模样,国主岂会放心让你和他如此相对?”

    “那国主呢?国主又长得如何?”我问。

    “锦屏不敢妄议。不过真要说的话,国主是我们西戎男子的典范。俊朗而不失气概,冷漠而气势逼人,他天生就该是狼王后人,西戎之主;更何况,他今年才三十又三……”

    西戎,本是一个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后来第一代国主征服了西戎狼山上的狼王,并统一了西戎分散的几支部族才建立了西戎,定都安城。狼山如今是西戎的禁地,银狼一族的聚居之所,据说每一代狼王都会与西戎之主立下血誓,承诺互相依存,至死方休。

    赫连越是西戎第十三代国主。

    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又或者,是忘记得一干二净。

    “在想什么?”秋千架后的人问,许是我想得入神,丝毫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他抓住秋千索,俯身,下巴轻靠在我的肩上,“锦屏说,梁祝的故事你听完了,还在回味?”

    我没有避开他的亲昵,说:“那不过是个用想象中的圆满来遮掩现实中的残缺的故事罢了。化了蝶,就一定成双成对?子非蝶,焉知那蝶乐否?闵四空说书说得再动听,也只是一个故事,仅此而已。”

    赫连越笑了,不知为何那笑声听起来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不想听他说书了么?不过息阳,这几日,你倒是开朗了许多,闵四空给你解了闷,你反而不领情,你这性子啊……”

    “我的性子再劣不也是你宠出来的?”我嘀咕了一声,冷不防被他一手拦腰抱起,一时间慌了神双手只得用力抓住他的衣襟惊声道:

    “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他是放我下来了,可是我一触到那光滑细腻的锦缎褥子心便直往下沉,这时他的身子却已经欺压上来,我一手挡在他的胸前,正想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推搪,不料他一下子覆住我的唇把我要说的话悉数吞下,气息侵袭着让人无处可躲,我死命的扭着头,可是换来他更肆意的攻城略地。他的唇吻沿着下颌一直滑下颈部,然后是我的肩,他唤着我的名字,声音透出浓浓的情欲。

    “你,你在干什么?!”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恐惧和愤怒,那种被侵犯的无力感——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她能如何反抗?

    “宠你,息阳,或者说,宠幸你。”他细细碎碎的吻落在我的眼角眉梢,“息阳,别拒绝我,你还要我等多久,嗯?”

    接着接着胸口一凉,似乎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

    “住手!”我哭出声来,“赫连越,你给我住手!我害怕……”

    压着我的身躯明显一僵,我趁机用力推开着他,一边慌乱地抓着锦衾遮住自己的身体,颤抖着蜷缩到床角,一言不发的拭擦着脸上的泪痕。

    “息阳,”良久,他唤了我一声,“息阳,梁祝你都忘了,我以为,你的心里,该有我了……”

    我的脸色因惊慌而发青发白,头脑一片慌乱,他轻叹一声拉着锦衾强行把我纳入怀中,犹如惊弓之鸟的我死死地咬住双唇。

    “息阳,我们是夫妻。”他说。

    “我知道。可是我也说过了,我忘记了。”很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是的,我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我曾经爱过这样的一个人。

    “不需要你想起,只要你接受。我们朝夕相伴,如寻常饮水夫妻,执手偕行,仅仅是这样都不行吗?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西戎之主,只是一个回家时希望看见妻子笑容的普通男人,而你呢?究竟是不记得了,还是根本不愿意?”

    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只听得出那声音中的无奈和忧伤。

    “小心翼翼,百般讨好,息阳,为了见你一个微笑,我罔顾国主的尊严,难道做到这一步你仍然不能相信我,不能接受我?”

    我闭上眼睛,身子仍然是僵硬的,双手紧紧抱着胸,一动不动。

    我总觉得自己忘记的那段过往很重要,很努力去想却总是想不起来,心里的空洞好像根本无法填满。他说他是我的夫,可是为什么明明他在我身边我还是心绪茫然无所依傍?

    他叹息一声,“我不勉强你,我等你。”

    心底那根弦几不可闻地轻颤一下,我说:“三个月吧。”

    “三个月?”

    “三个月后,如君所愿。”

    赫连越轻轻拉开我攥紧的被子,仔细而温柔的替我把散乱的衣结一个个重新系好,手指把我额上的几绺青丝掠到耳后,把被子给我掖好,俯身在眉间烙下一吻:

    “息阳,我等你践诺。”

    卷一:听闵四空说书

    第六章 天都烹人事件之听书

    对花河的角亭中,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像许多个午后,听着四周的声音,等着那深浅不一的脚步声打破令人窒闷的静默。

    赫连越离开安城三天了,听闻,屹罗大军压境似乎是要挑起战端;另外又听说玄德国主的余孽在边境乌蒙镇活动猖獗,赫连越此行怕是有些日子回不来安城。

    我问锦屏玄德国主是怎么回事,锦屏支吾了半天才告诉我,赫连越的父亲赫连楚将帝位传与赫连越时他只有十五岁。赫连越生性冷酷残暴,以血腥手段统治西戎,带着铁骑半年内横扫整个西戎,把另外两支分支海青部和岳伦部统一入自己的版图。赫连越是武痴,终日潜心习武,朝政大事常由唯一的叔父西宁王赫连森主理,赫连越二十六岁那年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一夜之间失踪,两个月后赫连森即位,称玄德国主。然而这玄德国主夭寿,五年后一场宫廷政变,被重新回到安城的赫连越以阴谋篡位罪名斩首,赫连森所有亲族皆被屠戮一空。

    那一年是甲子年,史称甲子之变。

    赫连越三十一岁时重登西戎国主之位,然而玄德国主的残余势力时有起伏,如今屹罗大军压境,而负责搜捕玄德余孽的指挥使元佐遇刺,赫连越此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临走前,他把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放在我怀中,那小东西动了动,湿软的舌头舔上了我的手,我才知道那是一只动物。

    “是猫,还是狗?”我的手迟疑地抚了抚它的皮毛。

    “都不是。”他轻笑,在我脖子上挂上一根项链,“这里有个哨子,它跑远了,你一吹哨子它就会回来了。”然后抓过我的食指,一下刺痛袭来,我皱眉轻呼,那小东西的舌头却舔了过来,我问赫连越:

    “你……这是在干什么?”西戎盛产雪狐毛,大概,这是一只小雪狐吧。

    “它舔了你的血,从此以后就只认你一个主人。我远去边关,快则一月迟则三月,怕你烦闷无聊,所以把阿雅送给你,也免却我的担忧。锦屏知道如何喂食,你大可放心。”

    “阿雅?”我怔了怔,“她是母的?为什么要改这样一个名字?”

    他不语,只是把我揽入怀内,手指抚过我的一头青丝,稍稍用力使我的头贴近他的心脏位置,那节奏分明的心跳声声声入耳,他哑声说:

    “息阳,记住你那日说过的话,等我回来。”

    他走的那日,后宫的各位妃子夫人都去相送,整个皇宫霎时宁静下来。

    而我在息阳宫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瑶琴,溃不成调。

    “四空来迟,让息阳夫人久等了。”温和醇厚的声音响起,断了我的凝神回想。

    “先生无须多礼,息阳横竖是空闲无聊。”我说,待到闵四空坐定,听不到往常惯有的燃炉煮茶的声音,我不禁奇道:“先生今日不喝茶了?”

    “时近初秋,四空带了一样比碧螺春更好的物事来。”

    鼻端忽然闻到一股清新的酒香,继而是酸酸甜甜的气味,我下意识地道:

    “青梅酒?”

    “夫人好记性,这正是青梅酒。”他倒了一小杯放到我手上,“夫人不如试试这青梅酒的味道是否一如从前?”

    一如从前?

    我放下杯子,歉意地道:“太医叮嘱息阳,身子没有大好之前不宜喝酒。先生美意,息阳心领了。”

    闵四空沉默了一瞬,我心里却有隐隐的不安。

    “不知先生今日想说哪一篇书?”我开口打破僵局。

    闵四空释然地笑道:“夫人想听什么,才子佳人或是王侯将相?”

    我摇头,“先生可有一些新奇的故事或见闻?

    “夫人可曾听说过,五年前屹罗天都,曾经有过一起骇人听闻的光天化日之下的煮人事件?

    “哦?”好奇心被勾起,我不禁微笑,“光天化日之下煮人?谁这么大胆?”

    闵四空也笑了,语调渐渐深沉悠远,似乎带着一丝眷恋和回忆,说:

    “那胆大妄为之人,其实是一个年方十八的女子,她的名字,叫梅子嫣……”

    ————————————————————————————————

    故事要从那一年的夏天开始说起……

    第七章 天都烹人事件之江湖

    鸿运当头通四海,财源猛进达三江

    ——这是屹罗绵远城逢源客栈门口挂着的一副对联。逢源客栈虽小,可是衬着这样一副对联,即便有了一种富贵俗气。绵远双阳镇上逢源客栈正位于通往湖州和济州的三岔路口,来往的客商行旅还有英雄游侠之流,大多在此聚脚。

    打架斗殴之事时有上演,客栈掌柜栗色的算盘珠随时准备着打得飞快。

    “哐当!”

    “砰!”

    掌柜的摇摇头,口中念念有词:“加上雕花木凳,一两二钱三,酒碗两个,一两二钱七……”

    那些歇脚的茶客更是对此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赌钱的开骰子更是聒噪:“一三四八点小——”

    只要不出人命,这些小打小闹谁都习以为常了。

    比如这天,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被几个一脸凶相手持利刃的成年男子围攻,那少年手中并无武器,靠着招式的灵活勉强避过了几刀,其中一个形容猥琐的黄衫汉子嘿嘿地大笑道:“兄弟们,这西戎狗原来是没有内力的,咱兄弟仨来个猫捉老鼠如何?”

    脸上一道狰狞刀疤的男子一脚把那少年踢倒在地,在一脚踩在他的心窝上,凶狠地说:

    “敢踢老子一脚?!老子废了你功夫再陪你慢慢玩!”说着脚下一用力,少年脸色一白猛然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血迹斑斑,竟有几点沾到了一旁戴着草帽安安静静喝着茶的那人的白衫之上,触目惊心。白衣人微微皱眉,却还是继续大口喝着茶,那丝不悦转瞬间烟消云散。

    穿黑衣的矮个子反应迅速地俯身搜掠了这西戎少年一番,直起身子时恼羞成怒地踹了他几脚,大骂道:

    “格老子的!身无分文竟会被人追杀坠崖?!追他追了十多里,老子不是白费力气了?大哥,干脆做了他,出口气也好!”

    刀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一蓬不明物事忽然准确无虞地袭向他们三人,刀光再闪,那疑似暗器的东西发出几声脆响随即掉落在地。

    赌钱的、喝茶的,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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