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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壁第16部分阅读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16部分阅读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16部分阅读

    点不好意思:“我让小猴子偷运了被褥藏进去,铺起来和床没两样。”

    沉璧不由自主的想象程怀瑜笨手笨脚铺床叠被的样子,初觉好笑,后来却有点内疚,这里原本是他的卧室,如今换了张足以躺下三个人的红木大床,正主儿却没了去处。

    “你是说……那玩意?”沉璧指了指窗前的书案,长度不足一米。

    程怀瑜点头又摇头:“书房的那张比它要宽大些,而我睡觉正好喜欢蜷着……”

    “我有办法了。”

    沉璧跳下床,拿过桌上的碗,将没喝完的汤倒进花盆,盛了一满碗清水。

    “你在干什么?”程怀瑜看得稀里糊涂。

    沉璧麻利的铺开左右两床被子,中间隔了一尺地儿,摆放好装水的碗,回头笑吟吟的解释:“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穷人家的待客习俗,尤其是边远的荒夷之地,家中来了客人,却没有多余的铺盖,只有让客人与自家人同睡一张床上,男女通铺,若有妻女,睡前就在她们身边搁一碗清水,以示无暇,第二天早起时,水碗若安然无恙,穷人家的朋友算是交定了,反之就棒打落水狗咯。更有甚者,还用此法来择婿,考验对方品行。”

    程怀瑜闻所未闻,半信半疑道:“真有此事?”

    “我也是道听途说,但事实明摆着呀,只要问心无愧,何必强拘小节?”

    程怀瑜默然片刻,隐约猜到了沉璧的用意,想她不顾礼俗嫁给自己已属不易,自己断然不能失了分寸,满心感动之余摆手道:“算了,我还是……”

    “连我都不介意,你怕什么?”沉璧故作讶异:“莫非你真有小人之心?”

    “你不要乱想,”程怀瑜哽了一下:“君子坦荡荡。”

    “那就行了,你睡里侧。”沉璧简洁明了的指示。

    “为什么?”明明是留给女人的地方,大男人睡着像什么话?

    “万一有什么不对,我逃跑起来也比较容易。”

    沉璧镇静得好像在谈论天气,程怀瑜再次败北。

    夜深了,烛光透过浅绿色的嵌纱灯壁淡淡洒落在床畔,程怀瑜睁眼望着床顶,一点睡意都没有,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他却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不敢动。

    沉璧临睡前还在梦呓:“水漏一滴,一百两哦!”

    他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怕惊醒她。

    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细微而平稳的呼吸。渐渐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扭转头,偷眼看了看沉璧。

    熟睡的女孩嘟着红润小嘴,卷卷翘翘的睫毛像两柄细密的小扇子,在眼睑处投下轻轻颤动的阴影,模样甚为可爱。

    春日的夜晚有些燥热,程怀瑜忍不住轻轻侧身,枕着自己的胳膊,将沉璧的睡相尽收眼底——她似乎也嫌热,秀气的柳叶眉不胜其扰的微微皱着,脸颊沁出健康的潮红,水灵灵的如同沾着晨露的苹果,让人看得口干舌燥……

    程怀瑜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就像着了火,火苗由上而下蔓延,在他警醒之前,“噌”的点燃全身,蒸腾出一层细汗。他感到不对劲,惊疑之下,想起老太太差人送来的补品——

    “……刘太医说少爷新婚不久,该好生补补。”

    该死的刘老头,给他补的是什么!

    兴许是他动静太大,沉璧哼哼唧唧的朝外翻了个身,被子挣开一条缝,伸手挠挠耳朵,趴着继续睡。

    丝衣半滑,露出小半个珠圆玉润的肩头。

    小小的一方床帏,连空气都变得滚烫,程怀瑜闻到的全是女孩的体香,他颤抖着手替沉璧将被子重新掖好,尽量不去碰触她的皮肤。然后,咬紧牙关,在心中默诵圣贤书。

    从孔子的《论语》到老子的《道德经》,直到雄鸡唱晓,直到周身乃至发根都湿答答好似泡了整宿热水澡,这艰难的一觉才算睡到了头。其间,程怀瑜重温了一遍私塾,兼带替翻滚无常的沉璧做好保姆——保证她不压到那碗关乎两人名节的水,保护她不掉到床下。

    曙光透过窗纸,微微泛白。程怀瑜有气无力的撑起身子半坐着,望着平平满满的一碗水发了会呆,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

    谁知,这口气舒到半途,将醒未醒的沉璧低喃了几句梦话,蹬蹬被子,懒洋洋翻了起床前的最后一次身——独享惯了超级大床,她的滚动里程其实还不到原先的一半,不过,这一下已接近边沿,眼见着连被子带人就要摔下床榻。

    程怀瑜手疾眼快的扑上前抢救,一不留神,超越隐形“三八线”。

    “噗”的一声,碗底朝天,滴水不剩。

    沉璧懵 懵懂懂的睁开眼。

    天亮了。她在他怀里。

    一探芳心

    “你……你快掉下床了,所……所以……”可怜的孩子汗如雨下,偏偏还抱着一团被子,被子里裹着睡眼惺忪的沉璧。

    “怎么……你……很热吗?”沉璧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搭在被子外的胳膊抬起,好奇的摸摸怀瑜的额头,指尖沾了他的汗水。

    春眠不觉晓,花落知多少?黑宝石般的眼瞳格外清亮,无辜的看着他。

    程怀瑜顿时没了呼吸,半晌,如梦初醒的扔下被子,狼狈逃离鸳鸯帐。

    分头梳洗完毕,一同前去给朱锦园给老太太请安。

    路上,沉璧破天荒的没主动找怀瑜收钱,更没提昨晚的事,两人客客气气的相敬如宾。

    老太太嘴上闲话家常,眼神却精准,见一个精神萎靡一个面泛桃红,暗喜昨日那剂补药真见了奇效,自己抱曾孙的梦想指日可待,正盘算得美滋滋的,冷不防听宝贝孙子说道:“怀瑜恐怕又要离家几日,近来天气乍暖还寒,奶奶自个可要保重身子。”

    “你要去哪儿?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没等老太太发话,一个清婉的声音响起,毫不避讳众人的暧昧神色。

    “我刚决定……不,前些天就安排好的行程,没来得及说。”程怀瑜很想若无其事的迎视沉璧,可惜做不到。

    老太太猜度的目光在小两口脸上巡来巡去,不仅没瞧出个所以然,反而越发觉得糊涂,只得问道:“事情要紧吗?能吩咐下去的就吩咐下去,实在没办法,也不至于火烧眉毛吧?”

    “事发突然,好在晋安郡离京城不远,所以区区数日便可往返,奶奶不要挂心。”

    老太太叹了口气:“就没一天让人省心的。去吧,让晴儿帮你收拾行李。晴儿,”她慈祥看向沉璧:“月初你母亲才派人来打听过你的近况,倘若你一个人呆在梨香苑觉得无聊,不妨回家陪她说说体己话。”

    晴儿?母亲?

    沉璧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怀瑜替她道了谢,牵着她的手走出去,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放开。

    最后一季梨花开得正盛,风暖暖的吹着,卷起满地冰绡,暗香盈袖。

    阳光如一层细纱,薄薄的铺在脚下。

    沉璧偶尔会有一种错觉,她觉得梨香苑就像她的家,或许是它的主人与她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他喜静不喜闹,所以巧妙的隔开了一处远离外界喧嚣的小院;他喜欢收藏,走南闯北,就连一方砚台都会兴致勃勃的亲手挑选,别具一格的陈设,随意一件摆饰都可以让她把玩许久;他喜欢品茶,也会极有耐心的等待卷曲的花叶在水中慢慢舒展……撇开这些,又或许是老太太对自己疼爱有加,怀瑜也对自己无微不至,让她以为,这些理所当然都是她的。

    其实,都不是。

    朋友之间的共同爱好应是再寻常不过,怀瑜因欠她人情而负疚,而老太太始终以为她是郝梦晴。

    怀瑜在若兰出现的时候是顾不上她的,老太太如果得知她的冒牌身份,恐怕连半点同情都不会施舍。至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郝家,面子做足了,背地里,想必是对她咬牙切齿的。

    她置身于一个三角框架中,维系着一时的风平浪静,真正的郝梦晴,或许已经找到了韩青墨。

    青墨,那个清逸出尘却又淡然得让人心疼的男子,自始至终,他所给予的温暖和关切,只因为她是沉璧而毫无保留。

    所以,她尊重他的选择。不是没想过死乞白赖,不是没想过哭泣挽留,可她明白,没有谁可以为别人活一辈子,所有他能给的,已经都给了她,甚至他现在踏上的亡命之途,也是为她而中了游笑愁的毒。

    她怎能再去求全责备?

    只是,他让她照顾好怀瑜,却没告诉她,她的立足之地在哪里。

    程怀瑜琢磨着想找沉璧说点什么,苦于找不着话题,一次次作罢,却见沉璧的神情越来越低落,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他临时决意出门,是看出了老太太接下来的折腾劲,如果不出去避几天,迟早会疯掉,只是,这样的理由,与其让他开口解释,不如拿刀杀了他。

    尴尬,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并不全然源于事件本身,而是头一次发现,除了若兰之外,他竟然还有想亲近的人。

    不,他对若兰甚至没有过这样令人羞涩的想法,姚府后花园中的那一吻,他就像一个慌乱无措的孩子,只是本能的想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在她面前,似乎永远都是孩子。

    “你是晚点再取行李,还是带着一起去绛云楼?”

    沉璧将整理好的行李堆在床边,回头见程怀瑜还在魂不守舍,只好出言询问。

    “我……还要回来一趟。”程怀瑜犹豫了一下。

    “如果你现在就出门的话,顺带我一程。”

    “午时还没过,喝茶会不会早了点?要不等我回来再一起……”

    “不了,你行程排得紧,得空还是多陪陪她吧。”沉璧漫不经心的随口拒了。

    程怀瑜讨了个没趣,默默的看她对着镜子梳头。沉璧不怎么有耐心打扮,不像他往常见过的女子,个个都善于精雕细琢,却也正因如此,才让人领会了清水出芙蓉的绝胜,不过,养在自家院里的芙蓉没长脚,不会每天跑上街给别人看……他皱了皱眉,忽然有点不爽,却又解释不清这奇怪的念头从何而来。

    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当即脱口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昨天下午遇见谁了,好端端的茶怎么就变成了酒?”

    理直气壮的质问,他自己没察觉出丝毫不妥。

    沉璧讶然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阿慕,就是郑伯在嘉兴的侄子,你应该也有印象。”

    程怀瑜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印象不深,但这不是重点。

    “你和他很熟吗?你酒量又不算好,怎能随便陪一个男人在外边喝酒?”

    沉璧眉梢轻蹙,耐着性子解释:“他不是随便一个男人,他和你一样,都是我很好的朋友,甚至在你之前就很谈得来。”

    程怀瑜哪里听得进去,他本能的对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像产生强烈敌意:“人心隔肚皮,你凭什么肯定他不是另有图谋?”

    “我再说一遍,他是我的朋友。”沉璧不悦的放下梳子,直视程怀瑜的眼睛:“照你这么看,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程怀瑜一时接不上话,脸色有点难看。

    沉璧见状有点后悔,忙缓下语气,故作轻松道:“怀瑜,我们的合同有约定,不许干涉对方私事,违者罚款纹银五十……”

    岂料她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张银票拍上桌面。

    “你们常聊些什么?”程怀瑜气恨她拿自己和别的男人比,比完了得出“你还不如他”的结论打击他,打击完了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在她心中,大抵如此吗?有些难过,却只能满不在乎的掩饰。

    沉璧站起身,瞥了瞥银票的面额,慢条斯理的拿起收好:“程少出手果然阔绰。”

    程怀瑜憋着一口气:“现在可以说了吧?”

    沉璧眨眨眼:“不说,本姑娘不乐意说。”

    在沉璧看来,怀瑜这火还真发得莫名其妙,她都没问他什么时候又和姚若兰勾搭上的,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公然约会,万一被人抓到现行,她如今的谨小慎微可算好笑。虽说情令智昏不是不可以理解,但至少也该先让她知道,谁高兴被蒙在鼓里当傻子。罢了,如青墨所说,凡事尽己之力而已。

    她打算息事宁人,但对方非常不配合。

    “还姑娘呢,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可是有夫之妇。”程怀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嗤之以鼻,想来是最近掐架少了,过分低估了沉璧的反击力。

    沉璧原本已走到了门边,闻言顿了顿,慢慢转过头,回眸一笑百媚生。

    程怀瑜顿如置身于冰火夹缝,大感不妙,果不其然,只听她好整以暇的问道——

    “什么夫?丈夫,情夫,还是……j夫?”

    闷雷滚滚而过,程怀瑜消化完最后两字,脸都绿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愿意糟践自己我也无所谓,但请顾及程家丢不起这个人……”

    两人都是嘴巴动得比大脑快的主,程怀瑜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看着沉璧,却没见着她有多生气,笑容还挂在脸上,只是有些淡漠。

    “你知道程家丢不起人就好,其他的,也没必要多说了。”走了几步,她又轻描淡写的补充道:“我答应你父亲陪你演好一场戏,但也不能保证不演砸,所以,大家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演戏?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为什么听来如此刺耳?

    程怀瑜茫然目送那抹纤细的身影没入漫天飞花中,身体某个地方,似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此轮掐架小结,得罪女人的后果很可怕。

    沉璧打一出门就诸事不顺,拍熄了程怀瑜也没带给她多大的成就感,反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好在不去想也就没有太大困扰,相形之下,在茶楼枯坐半天也没等来阿慕才更让她添堵。

    “不用再等了,人如果要来,早该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哥。”沉璧欣喜回头,看见浅笑的沉非。与之前的感觉不大一样,他换下了夜行衣,一并褪去了几分冷硬与肃然,长发入冠,清俊绝伦的脸庞显露无遗,样式简单的浅灰布衫穿在他身上竟也不失高贵,仿佛生来便是如此。如果不是背着一把剑,他指不定会被认作是微服游玩的王孙公子。

    相邻几桌的姑娘纷纷以团扇掩面,含羞带怯的张望,沉非视而不见,只牵起沉璧的手:“傻丫头,茶都凉了,换个去处吧。”

    沉璧不甘心的往大街上多看了几眼,这才扁扁嘴:“阿慕敢放我鸽子,真是欠修理了。”

    “阿慕?”沉非似乎对这两个字有点意外。

    “他姓郑。”沉璧忙补充。

    “你了解他吗?”沉非探询的看着妹妹。

    “当然。”

    说来也巧,沉非是今天提出对阿慕质疑的第二个人了,是以沉璧也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在沉非也不多问,只略略点了点头:“走吧,哥哥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沉璧从来都不知道,离繁盛京都不远的郊外,竟然有一片桃源仙境般的蝴蝶谷。

    山峦连绵,绿荫成谷。谷口处,罕见的九连环瀑布让沉璧叹为观止,一道道银河从半空中飘落,击落在山涧的岩石上,震耳欲聋,飞珠溅玉。谷内繁花似锦,随处可见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在花丛中翩跹,不时还会有胆大的从眼前晃过。

    沉璧已经很久都没尝过肆无忌惮的大笑滋味,她瞄准一只金黄|色喙凤蝶追逐扑打,爽朗的笑声冲出胸腔,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哥,这儿很像我们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呀,可是多了瀑布,还多了这么漂亮的蝴蝶……我好喜欢呢,哥,看见那只蓝色的没?帮我捉住它,快点……”

    一切都与从前没有两样,沉非从看着妹妹疯闹到被她拖下水陪着疯闹,那双早熟的清冽的眼眸渐渐浮上暖意,就连眉梢都飞扬着满足。

    敞开心胸欢笑的沉璧,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他宁愿她永远都是孩子,永远离不开他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沉璧终于笑累了,也跑不动了,她意犹未尽的坐在飞泉边,倚着沉非的肩膀,脱去鞋袜的脚丫不甚安分的“啪啪”戏水。

    “璧儿。”

    “嗯?”

    “不回去了好不好?”

    “等下次再来就不回去了。”

    “程怀瑜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比哥哥还重要?”

    “沉璧不能放弃朋友,换作哥哥,答应过别人的事也一定不会半路撂挑子。”沉璧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缝弯起:“但是,沉非在沉璧心中,永远是最最重要的。”

    沉非没说话,良久,低下头,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她眉间。

    花瓣打着旋儿滑过肩头,他将她搂紧了些:“我也一样。”

    “哥,”沉璧的声音轻轻软软,她仰起脸,露出小鹿般乖巧的神情:“你能给我讲讲我们的母亲吗?我想知道,她是谁?”

    蝴蝶谷底

    “璧儿,”沉非默然片刻,低声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世间种种,并不全如你眼前所见的美丽,很多事情,你还负担不起。”

    “那么……它就一定负担得起吗?”

    沉璧伸手摸了摸沉非背着的那把剑,和风暖阳里,剑身竟阴寒无比,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沉非拉下妹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摩娑,驱散他所能感觉到的一丝丝恐惧。

    “我是男人,是兄长,理当尽责。我曾经说过,总有一天,我必定给你世人为之羡慕的一切——如果娘亲在世,她也会这么做的。所以,璧儿,我要你远离所有的伤害,我希望你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等待,没有我的保护,不要轻易走出来。相信我,我们离真正团聚的那天不会太远。到时候,我会带你去娘亲墓前上一炷香,让你亲口告诉她,我们都过得很好……”

    沉非微微扬起头,头顶是万里无云的长空,秀美的凤眸倒映出一方明净的蔚蓝,如冬日宁静的湖泊,任阳光在表层折射出潋滟万千,湖心却依旧冰冻彻骨——平常习惯了并不觉得,只是在眼下,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被打开,会有一点不适应。不过,他的小妹妹很早就告诉过他,当人们想要流泪的时候,可以抬头看天,阳光会把没来得及流出的泪水烘干,然后就会变得比原来更坚强。他一直记得这句话,再艰难的岁月,也就这么过来了。

    可是,下一刻,一只柔软的小手覆上他的眼睛,他听见沉璧的声音:“哥,阳光会烘干眼泪,也会把眼睛灼伤。瞧,都红了,兔子见了你都会无地自容的。”

    山林的风徐徐拂着,送来百花清香,沉璧若无其事的拿开手,手心的潮湿很快在空气中蒸发,化作酸楚一点点弥漫,她仍是温柔的笑着:“既然往事不堪回首,那么谁都不要再提,我们活在当下同样能过得很好……你忘了沉璧也会长大,如果说出她有多能干,很可能会吓着你哦!”

    沉非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尖:“那就吓吓看?”

    有多能干,他怎会不知?木木红茶坊,木木?他至今都好奇,她是怎么想出的名字。毋庸置疑,他的小妹妹是他见过的最可爱最懒惰的老板娘,却能将一家不起眼的店面打理得声名鹊起,说不自豪也是假的。

    “说来话长呢,你去了江南就会知道。”沉璧小猫一样蜷在沉非怀中,认真的看着他:“哥,我什么都不缺,等你安定下来,给我一个家,好么?”

    再简单不过的心愿,她单纯的以为,上一辈的恩怨已过去那么多年,仇恨早该烟消云散了,何况沉非学有所成,理应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沉非理着她耳边的碎发,没有说话。

    她只好又问:“你觉得什么才是令世人最为羡慕的呢?”

    “别人有的你都有,别人求而不得的,你也要有。”

    沉璧若有所思,片刻后,抬起笑盈盈的眼眸:“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得到沉非的首肯后,她清清嗓子:“从前有个国王,他统治着大片城池,国库中堆满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寝宫里住着各地进贡的美人,可他却生活得郁郁寡欢。有一天,国王路过一片麦田,听见有人引吭高歌,他被歌声中的快乐所感染,便命人将唱歌的农夫带了来。衣着褴褛的贫穷农夫见到了高高在上的国王,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国王想证明自己理应比农夫更快乐,于是就问,你的生活如此艰辛,应该成天都羡慕那些衣食无忧的富人,怎么还有心情歌唱?农夫回答说,富人有钱,而我有麦子,我能闻到他们闻不到的新鲜麦香,我能用我的歌声感谢上天赐予的好收成,我的孩子们每天都等我回家共进晚餐,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所以也谈不上羡慕。”

    沉非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璧儿,你想当农夫?”

    “相比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我愿意当……嗯,富农。”

    “我怎么舍得将你圈养成金丝雀?我看你在程家倒有点像。”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的故事?”沉璧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人家说东你说西,我又不会在程家呆一辈子。”

    “我听懂了你的意思,你自然是长大了才会有自己的想法,但那并不代表你想的就一定正确。如果农夫不小心触怒了国王,他还能闻到麦香,能陪孩子们共进晚餐吗?无论故事或现实,弱肉强食的规律是不会改变的……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明白,一切有我,来,告诉哥哥,程家人对你好不好?”

    “不要和我说话,”沉璧气馁的趴在沉非膝盖上,无精打采:“我编那么长的故事我容易么,偏偏被你扭曲成那样……本人已睡死,听不见提问……”

    “怀瑜……怀瑜?”

    姚若兰连唤两声不见丝毫回应,面露愠色:“我在和你说话,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程怀瑜颇有些心不在焉,为了掩饰自己的走神,他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谁知杯中新茶刚换过一轮,这一口下去,差点烫得当场喷出来。

    忍了又忍,他还是将茶水吞了下去,烧灼感从喉间一路烙到五脏六腑,火辣辣的难受。饶是如此,眼角余光仍不禁不住偷偷瞥向刚从楼下经过的红衣女子,那背影,真的很像一个人……虽然那个人刚气得他七窍生烟,才分开不久,想见她的念头却如此强烈,他莫不是疯了?

    “你认识她吗?”

    秀美绝伦的脸庞上带着幽怨,姚若兰转过头,直视程怀瑜,这个她倾心相爱的男子,现在居然也会放纵目光去追随别的女人,居然允许自己在她面前如此失态。

    “认识谁?”程怀瑜一愣,很快镇定下来,不动声色道:“我只是怕你被人盯梢,还好没有。”

    姚若兰略略安下心来,柔声问:“账本看完了吗?你发现了什么破绽?”

    “方才看了一遍,大笔支出都没有注明出处,去年冬天北陆泰王率使节团到京城,磋商的几项事务中就包括边境铁矿开采权,结果虽然没有公布于众,但负责签署协议的段家必定得了不少好处。你想想,历朝谋反,对双方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姚若兰犹豫片刻:“兵权?”

    “答对了一半,招兵买马,缺一不可。论兵权,朝廷上暗中支持段家的将帅与誓死效忠皇家的将帅各占一半,悬殊不大,接下来,实力才是关键。南淮禁止私铸兵器,军队补给一向由程家提供,包括通过漕运的军粮,也就是说,各军战斗力其实在我们掌控中。段家当然也明白,所以,他们急需自给自足。你看账面,连续数年只标有进账明细,支出项几乎空白,但数家旺铺却入不敷出,问题很明显,钱用在了不可告人的地方——边境铁矿开采有北陆相助,他们的兵器行极有可能就设在两国交界的隐蔽之地。这么看来,他们想利用漕运制造祸端可谓一箭双雕,倘若j计得逞,程家必因六军公愤而一蹶不振,段家正好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

    程怀瑜分析得有条不紊,冷静得仿佛与己无关,实际上,多年的经商养成了他站在对方立场将计就计的习惯,是以临危不乱。记得还有谁说过,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此人倒与他臭味相投得紧……不知不觉,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张生动活泼的面孔,程怀瑜微蹙的眉头不由慢慢舒展,是了,原来还有她在身边……

    “内间群臣,外通敌国,他们只手遮天的能耐是越来越大了……怀瑜,我真的很怕他们随时会动手,更怕他们会对你使出卑鄙的手段。我最近夜夜都做噩梦,梦见你被算计……”姚若兰小声啜泣:“我醒来却还要强颜欢笑,孝敬公婆,夫妻恩爱,不让任何人怀疑到我……”

    “兰儿,我不会有事,你万不可多想,于身体无益。我既然猜得到他们的意图,自然会有所防备,你放心,不要哭了……”程怀瑜眼见那一颗颗眼泪如断了线的珠链直往下掉,无力劝慰,更加无法呼吸,他知道她的不易,虽然他曾庆幸她的夫婿段志义不同于父兄的跋扈专横,那个温文敦厚的男子想必是会将她视作珍宝的——他宁愿她被宠爱,也不愿她成日以泪洗面。

    “怀瑜,你如今……过得开心吗?”姚若兰轻握住替她拭泪的手,声音微不可闻:“郝姑娘,待你可好?我听说,你很疼她。”

    “你听谁说的?”程怀瑜下意识的皱皱眉。

    珠泪凝香腮,姚若兰有些怔忡。她没有听谁说过,只是试探,可他并没有立即否定。一瞬间,心拧得很痛,但,有些话,她不会轻易说出口,她想要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个男人,而是君临天下的王者。

    她不要用柔情桎梏他,而是要让他明白,她才是足以匹配他的那个人。

    小小丫头片子,何足为患?他方才见自己流泪,不也一样为心疼得无以复加吗?三妻四妾,无非是男人共有的劣根性罢了,何况,她将来面对的还是三宫六院。

    她依旧柔柔的开口道:“谁说的并不重要,少年夫妻,横竖图个新鲜。怀瑜,我很高兴你长大了,但你必须始终牢记此生最重要的事,时刻提醒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不枉费我……不枉费众人的一番苦心。”

    眼前的女子一副楚楚动人的娇弱模样,却说出这般斩钉截铁的话语,程怀瑜不由困惑起来,他想起沉璧——同样美丽的两个女子,为何本质上却有如此大的差别?若兰外表柔婉,内心却缜密如丝极有主见,而沉璧外表机敏,内心……她的内心应该是洒脱自如随遇而安的吧。

    “哥,你问完没有,程怀瑜的家人都对我很好,尤其是他奶奶。事实上,以怀瑜在程家的地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你就不要担心了!”

    “是吗?那他父亲呢?”

    沉璧愣了愣:“你对程家情况很清楚么?”

    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一丝蔑然,沉非仍温和笑道:“你在程家,我又怎会掉以轻心,自然是要打听清楚的。”

    “我不大喜欢他的父亲,”沉璧实话实说:“他似乎很冷血,即使是对怀瑜,也不见得有多少关怀。他很少来梨香苑,我总共也只见过他两三次,他……基本没和我说过什么话。”沉璧将程竞阳从中撺掇她代嫁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因为时候想想,对怀瑜而言,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沉非本来就一万个不乐意她呆在程家,要是知道其中的缘由,铁定又会多生疑心。

    令她意外的是,沉非竟然点点头:“你平日饮食起居都与程怀瑜一处,不必理会外人。凡事多留个心眼,一旦发觉不对要及时告知程怀瑜,你待他为挚友,他必定也会护你周全。”

    “这话……怎么听起来危机四伏的样子?”

    “除非你在我身边,否则在哪儿我都不放心。”沉非叹了口气,他原先还想让沉璧回乌镇,现在看来却也晚了。

    “遵命!”沉璧调皮的抱拳:“哥,我这么听话,可有奖励?”

    “奖励?嗯,是应该奖励,不过,我现在背着的小猪不算么?很重……”

    “你不能把我现在的体重和小时候比,我还长高了呢!不算不算……”

    一路从蝴蝶谷回京城,沉非没有用轻功,就这么背着沉璧,慢慢走着,从夕阳西下走到繁星满天,从两人有说有笑走到趴在肩头的小人儿安静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御赐程家的汉白玉牌坊出现在视线中,庞然大物静静的矗立在夜幕下,像一头怪兽张着巨嘴,似乎会将每个走近的人吞噬。

    他猛然停下脚步,却将熟睡的妹妹晃醒。

    “到了……”沉璧顺势从他背上滑下来,揉揉眼睛。

    “璧儿,你真的……要进去吗?”

    “天都黑了,我得溜进去。”沉璧显然没弄懂他的意思,她笑着挥挥手:“走了,下次还带我去抓蝴蝶哦!”

    “下次,带你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看着妹妹兴高采烈的样子,沉非终于也欣慰的微笑。

    下次……转身的时候,都以为还有下一次。

    谁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又将相隔沧海桑田。

    沉璧绕过正门,轻手轻脚的在东南角的侧门站定,敲敲门:“小猴子!”

    只要她晚归,等门的一定是忠心耿耿的小猴子。

    门开了。

    她什么都没看清就撞进一个怀抱,鼻尖生疼。

    偏偏那人还下了死力气抱她,全然不顾她的鼻子被挤扁,她听见他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山雨欲来

    “你怎么还在家?”沉璧好不容易挣脱对方的熊抱,待到看清来人,她脸上的表情还不如看到一只熊——过于平常,最多是有点惊讶。

    “你希望我不在?”程怀瑜的表情很受伤。

    “你自己决定立刻动身去晋安郡,行李都给你收好了,和我希望不希望有什么关系?”

    “可我以为你走了。”

    程怀瑜脱口而出,在面对沉璧讶异的眼神时,他硬撑没躲避,也就这么看着她。

    毫无逻辑的对话,却是最直接的想法。他不想去深究为什么,所有的焦虑与害怕,在打开门看到她的瞬间烟消云散,只剩虚脱般的庆幸,再也没有力气去遮掩——他的力气在奔波于京城大小茶楼的途中早已耗完,当他以为她负气离开时,充斥心房的,是从未有过的后悔。想过成百上千遍要怎样道歉,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想将她拥入怀中。

    本能的觉得,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可以让她听清日复一日滋生的莫名紊乱,她冰雪聪明,应该能告诉他,那代表什么。

    可是……她好像不大愿意。

    他讪讪的缩回手,不知往哪儿摆才好。

    漂亮的眸子映着檐下风灯摇晃的微光,明灭不定的彷徨,如同一只在丛林中独自奔跑很久的小兽,遇见了人,想上前却又胆怯,试探着装作很强悍。

    不经意间,触动了沉璧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但是,不想让对方知道,于是翘起唇角,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没到最后结算工钱的时候,我怎么会走?”

    “是的,工钱……我差点忘了。”程怀瑜扯扯嘴角,终究没笑出来:“也许你一直都当作是演戏……但我没有。所以,即便你真是那么想的,也不要说出来,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最后几个字咬得很艰难,他一时找不出更好的语句来表达,尤其是见她这么若无其事的对待自己的紧张,他甚至有一点点委屈。

    话音刚落,“啪”的一下,额头挨了一记屈指弹,负手俏立的女孩浅笑如水。

    “你用用脑子好不好?如果生活都是在演戏,那会有多累,你支付的工钱根本就不够。”

    程怀瑜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黯然的目光中顿添喜悦之色。

    “真的?”

    孩子气的笑容将隐藏在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沉璧的眉梢眼角不觉也染上明亮的神采:“你想给我加薪也无妨呀?那么……嗯,或者我会考虑表现得更加贤良淑德一点……”

    “不,我就喜欢现在这样。”程怀瑜忙抢着说。

    “那干嘛还对一句气话耿耿于怀,大半夜的守在大门口等着兴师问罪?”

    “我……”掉进坑的可怜孩子结结巴巴道:“我是在等……”

    “笨!”沉璧没等他说完,低声嘟哝了一个字,自己却也笑起来。

    眸光盈盈流转,春花秋月,弄蝶成双。

    墙角一株野生蔷薇开得正盛,娇艳的胭脂红晕染开来,分不清最先爬上谁的脸庞……

    “少爷少奶奶,要聊天得挪个地方哪!这儿可不行。”

    程怀瑜身后冒出一个大煞风景的脑袋。

    “小猴子,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沉璧忽然有种干坏事被当场抓住的感觉,她心虚的绕过怀瑜:“哎……都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去吧。”

    “等等……”程怀瑜拉住她:“今晚不能回去了。”

    沉璧讶然:“为什么?”

    “我怕奶奶发现你没回来,晚饭前就告诉她老人家已送你回将军府小住……即使你想表现归心似箭,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才能现身吧?”

    “明天?!你……想让我一个人流落街头……或者去客栈落脚?你笑什么?幸灾乐祸!” 沉璧计划泡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睡到大天亮的愿望落空,不由得嘟起嘴。

    “没有,”程怀瑜努力压下微微扬起的唇角:“我自然要陪你,也好‘接’你回来。”

    “你不是真想让我流落街头吧?”沉璧立刻抗议:“城里大小客栈的掌柜谁不认识程家大少爷?你进出倒也风光无限,可我才不要陪你上早市新闻的头条……”

    “不能去客栈?嗯,流落街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程怀瑜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他转头吩咐道:“小猴子,别睡太死,记得留门。”

    “是!”小猴子爽快应声,紧接着才想起什么似的:“爷,你要上哪?不是说好明日一早就去晋安吗?”

    远远传来打更的锣棒声,清脆悠长的回荡在空旷的街面上。

    门房内响起衣物的窸窣摩擦声,有人不耐的嘀咕:“大半夜的,谁在外边说话?”

    程怀瑜竖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趁小猴子还没缓过神,他抓起沉璧的手,拽着她就奔出门,拐角急转弯,两人迎面撞上慢吞吞行来的打更人。眼见铜锣坠地,程怀瑜足尖一勾一带,竟将那重物重新塞还给打更人,分秒也不耽误的继续跑路。

    浅绿纱裙带和着零星笑语融进温暖的暮春空气里——

    “咦,原来你还不算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么?”

    “那当然。”

    “看来往常都错怪你了,我一直以为你头脑很发达……”

    “……”

    打更人抱着铜锣在原地呆立半晌,好半天才揉揉眼,以为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狐仙,否则,那么漂亮的一双璧人,不是应该只出现在画中吗?但是,狐仙也会说人话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转过身,一个不防,没拿稳的铜锣再次砸向青砖地面。

    货真价实的“哐当”巨响,余音不绝。

    又是一个狐仙?!

    街头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位高挑秀雅的男子,他毫不理会铜锣的聒噪,只顾蹙着眉,定定的望着那对璧人消失的方向。

    紫衫沾满风尘,一墙之隔伸出几枝梨花,花瓣不知疲倦的扑簌而落,滑过丝缎般的长发,寂寥无声。

    他的头发,竟然也是深深的紫色。

    “公子,你……”

    打更人惊疑不定,那男子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开。

    金属振动的“嗡嗡”声慢慢停止,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路边的商铺相继亮起了灯,被吵醒的人们骂骂咧咧。

    一切恢复正常。

    庄生晓梦,梦里是谁?梦外又是谁?

    梦里是她,梦外呢?还是她吗?

    那个在漫天飞舞的蝴蝶兰中用手指圈住幸福的女孩,想必是再也看不见了。

    脚步有些踉跄,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紫影剑,冰凉的感觉如蔓藤一般,从掌心钻入血脉,割断情丝万缕,痛得叫人喘不过气。

    绝情的滋味原是这般。

    受了很多很多次,这一次,最为铭心刻骨。也好,或许明日一觉醒来,剑术便能登峰造极罢。

    自诩超脱,其实也不过是个自私得可笑的凡人,既然选择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还有什么好企盼呢?

    所幸是怀瑜,如果她能圈住她和怀瑜的幸福,他无论如何都应该感到高兴、

    既然高兴,就不要再去想了。

    满目霜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落花。厚厚的云层涌起,遮住月华,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他百无聊赖的张开五指,凑近眼前,仔细凝视自己的指尖,半透明的肌肤下,有一线隐隐的黑色,像只丑陋的蚯蚓。

    意趣了了,仰头灌下一口酒,寡然无味。

    他失去味觉很久了,如果再不拿到解药,这辈子,同行尸走肉再无两样。

    松开手,一张破旧的纸条被风带走,纸条上,写着十个人的名字,其中九个,已被他们自己的血抹去,只剩最后一个人的名字。

    浓烈的烧刀子入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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