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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0

      侬本多情 作者: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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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侬本多情 作者:浮图

    ,坐到床边,伸手将谢明玉被泪水打湿的鬓发缕到一边,摸了摸他的耳垂,谢明玉的微微动了动,谢暄知道他还没睡着,他跟着躺下来,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说:“好,我们重新开始。”

    谢明玉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眼睛起了雾。谢暄慢慢地伸过手扣去他的手指,他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脆弱得一碰即碎,但是他还是想试试,看看他们能不能走到最后。谢暄贴着他的身子,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很安宁,居然就睡过去了。

    中途他醒过两三次。一醒来,看见谢明玉就睡在他的身边,他无法用言语说出那种饱满的心情,好像长久以来的焦躁不安都平息了。

    他努力不动,怕把他吵醒,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起来了,看看他的模样,摸摸他的身体,将头埋在他的发间嗅,他的心会变得轻松一点,柔软一点……

    103、爱与痛的边缘

    谢明玉出院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对此,陪他看房的孟古很不理解,“你买什么房啊,你们家就是无良的地产开发商,你知道你三哥去年做的那个‘绿水景苑’的楼盘现在叫什么价吗?你还会缺房住?”

    谢明玉特拽地甩出一句,“小爷我乐意。”

    孟古败退,看着他眼睛也不眨地高效率买下一套在他看来并不怎么样的房,然后被拖去家私城看床,这回孟古是真的惊奇了,“你不是真要住进去吧,那房子什么都没有,你跟家里闹翻了?”

    谢明玉没理他。

    谢暄对此问过他,“听说你在买房?”

    谢明玉无所谓地点头,“是啊。”其实那时候已经买好了。

    “怎么想到买房了?”

    “没什么啊,就是想买了。”

    这个话题很快被他敷衍过去。他怎么能告诉谢暄,那是因为他怕自己有毒瘾的事被发现,他只能远远地离开,他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不会被打扰的私密空间,将自己那龌龊肮脏的一面隐藏起来。他根本不敢想象假如谢暄看见他毒瘾发作时的样子会有怎样的反应。有人说,爱情的世界里如果还要讲究自尊,只能说明你还不够深爱,然而对谢明玉来说,如果他连自尊都没有了,宁可去死。

    接下来两人都有些无话可讲,这种情况的出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有一次,他们本来在一家新开的海鲜餐厅吃饭,餐厅环境很好,落地窗的外面是铺陈了原木的宽阔甲板,甲板下面就是微微起伏的海水,还能够隐约望见美丽岛上昼夜施工的灯光,餐厅的粉丝蒸扇贝做得很地道,虎虾也很新鲜,然而吃到中途,他忽然感到全身奇痒无比,恐惧立刻如同活物般占据了他的身体,他脸色大变,仓皇地起身,甚至来不及编出一个像样的借口就离开了餐厅,留下不知情的谢暄一个人。然而事实上那只不过是略有些过敏,而他的心理作用将本来并不严重的麻痒放大了百倍。事后,谢暄问他离开的理由,他根本说不出来,只好用坏脾气掩盖自己的虚弱。

    有些事情,一旦破例,很快便会习以为常,就像抽烟。一开始,谢明玉只是无法抵抗内心的焦灼烦躁,想从尼古丁中得到暂时的宁静,然而他很快上了瘾。有一次,谢暄去而复返,那时候谢明玉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大裤衩,靠在床上倾云吐雾,他的表情和姿势像个拥有几十年烟龄的老烟枪,从谢暄的吃惊的表情中,谢明玉看到一个堕落的灵魂,他几乎有些惊惶地从床上坐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那样看着谢暄――

    谢暄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你以前不抽烟的。”他没有责备,也没有嫌恶,只是表示一种惊讶和陈述,然而却让谢明玉感觉到无所遁形,谢暄的那句无心的“以前”对比出他如今的不堪,羞耻感顿时包裹住了他,他发起脾气来,“我要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

    谢暄没料到谢明玉有这样大的反应,呆呆地看着他。很久,才艰难地开口,“明玉,我们到底怎么了?”

    是的,到底怎么了?谢暄曾经以为重新开始以后,他们即便不能立刻变得亲密无间,至少应该能学得稍微坦诚一点,互相体谅一点,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能够有些开心的日子。然而谢明玉越来越古怪的脾气和突如其来的暴躁总是让谢暄无措,他试图与他谈谈,然而谢明玉的不合作让他感到一阵阵无力。

    谢明玉僵直着身子,一副完全不讲理的样子,只盼望谢暄赶紧离开,他不敢看谢暄,怕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和灰心。

    谢暄走出了房间,关门的声音空空地回荡在谢明玉的心间。

    谢暄没有去公司,他走到与客厅相连的阳台花园,弓着背坐在花架下,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天气有点起雾,所有的景物都像蒙上了一层轻纱,空气里湿度大,他很快觉得冷了。手机响了,但他根本不想接,手机坚持不懈地响了一分钟,终于停了,然而没过多久又响起来――

    电话是何林打来的,因为谢暄迟迟不到,所以问他早上的会议是不是要推迟。

    谢暄揉了揉眉心,本来想说马上过来的,然而实在没那个心情,只好临时取消了会议安排。他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在晨雾中明灭,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根本照不亮前路。

    一个身体贴上他的背,两只胳膊框住他的脖子――谢暄知道是谢明玉,在那样莫名其妙地发完脾气后,他有时候会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柔顺,这是他表示歉意的方式,像只温顺的努力想讨人欢心的猫,放软身体,以全然依恋的姿态不停地亲吻他的耳后、脖子、脸颊,吻遍他的每一寸肌肤,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忧伤。

    他这种超乎寻常的热情和亲昵总让谢暄有种不好的感觉,谢暄握住他的肩膀,努力将他推开一点,“明玉,你到底怎么了?”

    谢明玉并不说话,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依紧紧抓着谢暄,捧着他的脸不停吻他,谢暄再次推开,他再次执拗地缠上来。这一回,谢暄用了大力气捧住他的脑袋,盯视他,“明玉,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谢明玉垂下眼睑,眼睛起了雾。他知道谢暄在想些什么,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自厌自弃彻底俘获了他,他觉得绝望,他根本不敢抬头看谢暄的脸色。他甚至恨那天为什么要一时冲动说出“重新开始”的话,在那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就已经后悔――他被毒瘾吓到了,他向脆弱投降了,所以他迫切地想抓住谢暄,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是那不是真正的谢明玉,所以当谢暄说出“我不知道的”的时候,尽管有些失望,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太好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他像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只愿谢暄赶快忘记他说的那句蠢话。但是谢暄答应了,他说:“好,我们重新开始”,那一瞬间,幸福像从天而降的礼物砸中了他,让他浑身颤栗,那宛若烟花炸开的快乐淹没了所有的不安、羞耻、恐惧――他才发现,原来他依旧爱着谢暄,甚至比从前更爱,在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他都在想他,都在奢望着这一天的到来,都在脑中无数次地排演着这一幕。他想哭。

    “三哥,我们做吧。”

    谢暄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所说的“做”是什么意思。从他们和好起,他们确实从来没做过,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每次谢暄想跟谢明玉亲密一点时,谢明玉总会下意识地回避,或者忽然浑身僵硬。谢暄以为谢明玉不愿意,所以那时候总会停下来,然后亲吻他的脖子、肩头、脊背……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像安抚一个孩子,或者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慢慢地平息自己的欲、望。

    谢暄还在迟疑,谢明玉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吻他的唇,去拉扯他的领带。

    他们的身体还年轻,又对彼此有着渴望,身体里面的欲、望之火很快便燃起来,迅速席卷了全身,抚摸、亲吻、亲吻、抚摸,他们不知厌倦地互相纠缠,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他们的唇根本一刻都不愿意分开,用力地吮咬辗转,好像要将对方吞食入腹,暧昧的涎水顺着嘴角溢出,谢暄的唇吻过他的下巴、喉结、耳垂、胸膛,啃咬他挺立的茱萸……

    从前谢明玉做、爱会毫不掩饰自己的欢愉和尖叫,这一次,他却显得很沉默,被染红了的眼失神地望着虚空,微张着嘴发出深深浅浅的喘息,等到谢暄开始撞击,他的瞳孔紧缩,渐渐便控制不住沉沦,他咬住唇,两只手紧紧抓着谢暄的背,指甲几乎都要嵌进去,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谢暄,仿佛要把他刻到心底里去,在高、潮来临的一刹那,一种极致的欢愉像烟花在身体里面炸开,他的脚背绷直,喉咙底终于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那种快、感持续了将近十几秒,他整个身体都徜徉在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中。

    谢暄没有马上退出去,就着这样的姿势从后面抱着他,汗津津的肌肤相贴着,空气中弥漫着欢、爱后淫、靡的味道。

    两人之间有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就在谢明玉将要睡去的时候,谢暄将额头抵在谢明玉的肩背,静静地说:“明玉,我知道我们之间曾经有过太多不愉快,我做过的事,对也好,错也好,我一个人承担,我不会说后悔,也不允许自己后悔,因为一旦后悔,就好像全盘否定过去的自己,如果那样,人要怎么向前走?我不能说让我们彻底抛弃过去重新开始,那不过是骗骗小孩的谎言,因为过去,才构成了现在的我们。我知道自己不够好,当然,你也有缺点,我不能保证从此以后我们之间不会有矛盾有争吵,也不能保证我们最终不会走向一个互相怨恨的结局,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今天我没有告诉你这一点,我一定会后悔――明玉,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走下去。”

    谢明玉知道自己哭了,但他忍着没回头,他感到谢暄将一个金属物件挂到他的脖子上,他摸到,是一个戒指,就是谢暄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然而谢暄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身子紧紧贴近他,贴得严丝合缝,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抱着。

    104、小幸福

    谢明玉一直没再去谢氏,谢暄问过他原因,他只说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他做事本来就有些三分钟热度,因此谢暄并没有怀疑什么。

    很多时间,谢明玉都待在他买的那个一无所有的房子里,他在那里支了一个画架,买了颜料、画布,没事就抹上两笔。他在艺术方面的天赋才华一向让人嫉妒,即便是玩票性质的闹闹,画中也有流动的诗性如微风吹拂。但他从来不给谢暄看他画的画,也不许谢暄来他的公寓。有时候他就躺在床上抽烟,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什么也不做,偶尔会开车出去,漫无目的地游荡,他喜欢开车到芜和郊外的一个湿地,看嫩绿的芦芽冒出水面,抽出干净挺秀的身姿,觉得满心欢喜,有一次,他居然一直看到落日熔金,整个湿地都被披上一层轻薄的金纱,天地旷远,生命那么美好,他会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有时候,他又会变得更加沮丧。

    谢暄很担心谢明玉的这种状态,他知道谢明玉有心事,但他总以为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他们可以慢慢磨合,可以慢慢学会坦诚,学会包容。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自谢明玉抽烟被谢暄发现以后,他便不再掩饰,两个人有时躺在床上抽同一支烟,大部分是在做、爱以后,肉体懒洋洋地徜徉在一种宛若母亲羊水里的感觉里,身体赤、裸着,亮晶晶的汗液布满精壮结实的上身,有时候谢暄靠在这头,明玉歪在那边,谁也不说话,显得很冷淡,然而下面的四条腿却依旧相互勾缠着,明玉喜欢弓起脚背用脚趾去磨谢暄的小腿,或者在谢暄抽烟的时候,凑过去夺过他手中的烟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将烟缓缓渡到谢暄嘴里,直到他咳出声,便会像个小孩子似的哈哈大笑。有时候他们也靠在一起抽同一支烟,你一口,我一口,讲话,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都是只言片语的,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谢明玉说他上小学时是班上年纪最小的,但作文写得却是最好的,他有一次写自己摘了一朵向日葵,那向日葵的花盘像个小姑娘最灿烂的笑脸,里面盛满了快乐和忧伤,他捧着这朵金灿灿的快乐和忧伤去流浪。老师让他在全班同学面前读这篇作文,并且夸他的文章既童真又美丽,还富有想象力。结果班上的一个大个子就在背后偷偷编他的故事,说他偷了人家的向日葵送给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是班上最漂亮的,长得又白又文静,学习成绩也好。于是大家都开始风传,都哈哈大笑,那时候的他并不懂感情,理直气壮地找那个大个子打架,结果大约是打输了,输得十分不体面,他想哭,但忍着没哭,那个女孩子就一直陪着他,帮他抱着书包,还做鬼脸给他看。很多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细雪。

    谢暄说起他在英国时的一次旅游,途中碰到过一对情侣,年轻男女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大声说笑,惹得同路的旅客都极其厌烦,然而他们却仿佛毫无所觉。然而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去提醒他们一句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男孩讲一个蹩脚的笑话,女孩儿笑得前仆后仰,眼里都是幸福专注的光芒,忽然明白,他们并不需要别人的注意或者喜欢,他们世界里有对方,那种对彼此的专注令谢暄原谅了他们的无礼。

    他们聊童年、旅行、电影、音乐、人、猫、食物,零零碎碎,电光幻影。有时候他们觉得聊天令他们无比贴近,那些不曾参与的过去的时光似乎都染上了彼此的色彩,但也出现过忧伤的时候,有一次,谢明玉要谢暄讲他小时候的事――

    谢暄说在去周塘之前,他最多的记忆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或者发呆,因为身体不好,他学上得断断续续,一学期下来,班上的人都认不全,父母回来也只是过来看一眼,连饭都不一起吃,有时候甚至好几天不回家,姐姐住在学校,并不喜爱他这个老生病的弟弟,只有保姆提醒他吃药或吃饭,有时候,一天都没有人跟他说话。有一次,他想到死,于是他在纸上列了死的理由和活着的理由,跟自己说如果活着的理由比死的理由多,他就好好活下去,他绞尽脑汁地想那些活着的理由,比方说,每天飞到他窗台的那只黄色的鸟可能会想念他,一星期前同桌借他的一块橡皮还没有还,然而无论怎么想,都比不上那些死的理由,他看着那张纸,忽然就嚎啕大哭,哭得浑身痉挛,喘不上气,保姆吓得脸色惨白,立刻给医生打电话。

    但是他最后没有选择死,尽管他有那么多死的理由,“以前,我会想,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父母,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不能像姐姐那样健康?为什么没有人爱我?后来慢慢明白了,所有的都是不可改变的,所有人都是不可期许的――”谢暄停了停,“当然,那是十二岁以前的我,有些偏激,有些自闭,后来去了周塘……”

    谢明玉知道,周塘有周南生,于是他凑过去,他们接吻了――并不激烈的,温情脉脉,缠绵细致,比起做、爱,他们似乎更喜欢这种充满感情的吻,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他们渴望亲近,渴望彼此皮肤的温度,就像得了皮肤饥渴症的人一样,随时随地都想亲吻。

    谢暄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便是对周南生,他所有的渴望也不过是希望周南生在他身边,似乎那样他就觉得安心了,他那残缺病态的心感到了一种完满,但他绝不会产生那种想要时时刻刻肌肤相亲的欲、望,事实上,他对周南生的欲、望是很少的,他不知道那样是好还是坏,但他喜欢亲吻也喜欢抚摸谢明玉。

    那段时间,冯开落住在谢暄的公寓里,因为谢暄和谢明玉频繁的亲密,和谢明玉的明目张胆,谢暄想冯开落可能早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没说,只是提出了要搬出去。谢暄知道这样对彼此都好,因此没有反对,让何林给他找了一处环境单纯的小公寓。

    刘卫东死了,就在那次美丽岛绑架事件的半个月之后,晚上大概十二点左右,他从蒂爵酒店出来,在门口被人一枪打中脑袋,来人单枪匹马出手又快又狠,居然在六七个保镖下得手并且成功逃遁。刘家已经下了死令,一定要将这个人碎尸万段,一时间,整个芜和都有些风声鹤唳,乱得很,然而刘卫东一死,尽管还有些刘家死忠勉力支持,但刘家还是开始分崩离析,各种势力趁机做大,外来势力也横插一脚。

    谢暄怀疑过刘卫东的死跟周南生有关。但周南生通过胡宁军给谢暄传话,刘卫东的死跟他没有关系,他知道是谁做的,甚至事后他还帮那个人离开芜和。但这些都是道上的事,他心中有数,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谢暄出事。

    尽管刘卫东死了,但谢暄并没有放松对冯开落的保护。这些事虽然做得很隐秘,冯开落还是察觉到了,但他是温柔体贴的性子,甚至从来不会拒绝谢暄,他只是说:“小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那是在谢暄第一次送冯开落去那处何林找的小公寓。

    谢暄有些吃惊,看向冯开落,他低垂着眼睑,似乎不敢看谢暄的样子,根根睫毛分明,依旧是柔软的模样,然而确实已经从一个略微单薄忧郁的少年长成了一个青年,骨架都已结实,身高只略略比谢暄矮一点点。

    谢暄想,他怎么会一直把冯开落当做记忆中的那个乖巧的小孩呢,无论怎样看,他都已经是一个有自己判断力有独立思想体系的男人了,而自己,也已将近而立,时间居然这样快,他都没有发现,也许,是因为他从未真正关心过冯开落?

    这样一想,他觉得愧疚。

    “抱歉,开落。”他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语气。

    冯开落抬头一笑,“小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说要一起一辈子的吗?”

    谢暄早就已经不记得了,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冯开落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在谢暄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小哥,如果我说我喜欢男人呢?”

    谢暄一下子愣住,惊诧地睁大眼睛,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冯开落会说出这样话。

    冯开落低下头,轻轻地说:“我看见了――”他的手指扣着门框,咬了咬牙,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谢暄,“我看见你跟谢明玉……”他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唇,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哥,你喜欢他吗?”

    谢暄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也觉得跟冯开落讨论他与谢明玉之间的事并不合宜,于是微微蹙了眉,“开落,我跟明玉……我们之间的事很很复杂,跟别人不一样――”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讲,冯开落也看出他的为难,于是掀起轻松的笑脸,“我知道了,我不问了。”

    但谢暄并没有因此轻松一点,他忧虑地望着冯开落,“开落,如果我对你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影响,我……”

    “不是!”冯开落急切地打断了谢暄,“不是的。”他勉强笑了笑,“小哥,我想休息了,可以吗?”

    谢暄深深地看了冯开落一会儿,他急切地意识到他必须跟冯开落好好谈一谈,冯开落小时候还算活泼,越长大却越内向,什么都闷在心里,如果谢暄自己的行为最终影响到了冯开落的性取向,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一笑而过。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好时候,于是他告辞离开了。

    冯开落的离开,最高兴的是谢明玉。尽管他并不算讨厌冯开落,但也许因为冯开落看着太好欺负,只要碰上两人同时在家,谢明玉就像个坏心眼的小孩似的,什么都要与冯开落争,比方说一般情况下,谢明玉都叫谢暄名字,但冯开落叫谢暄小哥,谢明玉就一定要叫三哥,表现得比冯开落更加亲密;谢暄在公寓的阳台花园种了葡萄藤,有空的时候,谢暄就在照料这些小东西,冯开落就会蹲在他身边帮他的忙,这时候,谢明玉就一定会闹出点事,让谢暄注意力全部在自己身上。

    冯开落离开,谢明玉是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胜利者的得意和猖狂,谢暄知道他只不过是在玩,没有坏心,只是看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又气又好笑,便故意不理他,谢明玉便缠着谢暄去看电影。

    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电影,放映厅里大多是情侣,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腻香味。电影是一部讲爱情的轻喜剧电影,谢暄根本没什么兴趣,在黑暗中,他的思绪飘远,开始想冯开落的事情,在大荧幕上历经磨难的有情人终于拥吻在一起的时候,谢暄感觉到自己唇上的柔软――在黑暗的掩盖下,谢明玉在大庭广众下侧过头来吻他――

    谢暄的心脏有一瞬间的紧缩,像是紧张、刺激、兴奋,那种做坏事般的禁忌将快乐放大了数倍,在谢明玉的唇将要离开的时候,他追了过去,扣着他的脑袋,将他压在座位上狠狠地吮咬勾缠,两个人在座位上激烈地接吻,甚至发出了啧啧的水渍和情、欲难耐的喘息,他忘了冯开落,忘了一切忧虑。

    105、吵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谢明玉甚至觉得他已经彻底好了,然而,现实再一次沉重地打击了他,被他一度刻意遗忘的毒瘾宛如恶魔般再次猝不及防地缠上了他。

    那是在他自己的公寓里,他正在画画,麻痒就从他拿画笔的手开始蔓延,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他用另一只手抓住手腕,但是没有用,很快身体开始发冷,他能够感觉到皮肤不由自主地抽动,痛痒顺着毛孔钻进骨头,他用力地摩擦着全身止痒,但是根本没有用,他整个身子蜷缩在地上,口腔开始分泌涎水,狼狈得像条狗一样,骨头里仿佛有上千只蚂蚁在啃咬,又酸又痛,他抓破了皮肤也无法减轻一分,简直生不如死,他试图想一切能给他力量的事情,比方说谢暄,比方说欧阳老太太,如果他就此成为一个瘾君子,他宁可死,宁可死,然而,很快,这些也都不再管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远远地离开他,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针头――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减轻那种痛苦――

    他几乎是爬着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他的手摸到了被他藏起来的海洛因――

    当那罪恶的液体进入他的静脉,他感觉到一种飘飘欲仙无法言说的快乐,他陷入到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所有的幻想都仿佛亲身体验了一般――梦想成真,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抵抗的诱惑。

    电话声在他身边不停地响,但像隔着一层玻璃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不愿意。

    当海洛因带给他的恍惚和快乐渐渐远离,他忽然浑身发冷,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心理,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和厌恶,谢明玉第一次那样强烈地厌恶自己,看不起自己,那种对自己的愤怒让他发了疯一般地摔了房间里所有能摔的方小说西,画架、颜料、画笔、床单、烟灰缸,他像一只困兽双眼通红,剧烈喘息,身体里面似乎有个烧得通红的碳球,他想要远离那种灼痛,他乱喊乱叫,他的五脏六腑都被烫伤了,都成灰了,终于,他精疲力尽地倒在裸、露的床垫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光秃秃的天花板。

    手机在被裹在床单里响个不停,谢明玉不用看也知道是谢暄――他们原本说好一起周塘看谢暄的外婆的。但是现在,别说是去周塘,就是连谢暄的声音他都不想听到,房间的四面墙向他逼压过来,空间越来越小,他感到喘不过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入无能为力的绝境,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见,他就想这样躺着,忘记自己,忘记谢暄,忘记一切,也让这个世界就这样遗忘自己――

    谢暄再见到谢明玉已经是晚上了,那时候他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找遍了谢明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心里为谢明玉可能出事的猜测焦灼和担忧,整个人精疲力倦,领带摘了,一向一丝不苟的衬衫也有些皱巴巴,他走进那个嘈杂喧闹的小酒吧,看见谢明玉坐在吧台一边抽烟一边与酒保玩色子游戏,脸上的笑带着醉意,像五颜六色的灯光倾泻在晃荡的水中。

    谢暄本来应该愤怒,他找了他一下午,然而他却只顾事不关己地玩乐,他甚至忘了他们的约定,但是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觉得累――

    谢明玉看见他了,抬手跟他打招呼。

    谢暄挤过几个磕了药的年轻人,来到吧台,坐到谢明玉旁边的高脚凳上,将外套放到一边,“为什么不接电话?”

    酒吧里面的嘈杂淹没了谢暄的话,谢明玉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招呼酒保给了谢暄一杯马丁尼,“你尝尝这里的酒,调法跟别处不一样。”

    谢暄根本不想喝,尽管他很渴,但谢明玉就像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孩子,一个劲儿地劝说,还拉上酒保,“ken,你跟我三哥说说这酒的特别之处,就说说你刚给我说的那个比喻……”

    没等酒保开口,谢暄就接过酒杯一口就喝尽了,根本没有尝出什么味,谢明玉高兴起来,哈哈大笑,一只胳膊哥俩好似的勾住谢暄的脖子,低头吸了口另一手上夹着的烟,对酒保说:“你知道这是谁吗?”

    酒保礼貌地微笑。

    谢明玉正要说,谢暄拿开了他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拿过他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就在吧上掐灭了,他盯住谢明玉的眼睛说:“你记得今天要做什么吗?

    谢明玉笑嘻嘻地点头,“记得。”

    “是你自己说要去周塘看外婆的。”

    “是。”谢明玉再次点头,然后将目光移向舞池里那些磕了药之后癫狂摇摆的年轻人,“可我现在不想了。”

    谢暄蹙起眉,“为什么?”

    谢明玉伸了伸脚,面无表情地说:“不为什么,我高兴。”

    谢暄深深地看着谢明玉,眼里闪过失望,他不再说一句话,拿了外套穿过拥挤的人群,出了喧闹的酒吧。

    这里并不是市区的高档酒吧区,主要消费人群是那些愤怒的无所事事是的纵情玩乐的年轻人,环境不算好,酒吧外面的路面甚至有些坑坑洼洼,还积着昨天的雨水,映得五颜六色的霓虹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站在满是涂鸦的墙前面抽烟,偶尔过路的车灯会一瞬间照亮他疲倦的面容。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谢明玉出来了,像一个中途被赶出教室罚站的中学生,他靠在墙上,低着头一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样子,两个人都不说话。

    谢暄将烟头弹远,猩红在黑暗中一闪就熄灭了。谢暄说:“我们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这不像是诘问,倒像是精疲力尽之后的喃喃自问。

    谢明玉漆黑的眸子看着远处,说:“既然这么难,那就不要在一起了。”

    谢暄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辨别他话的真假。

    谢明玉避开他的目光,望着右前方的一个足浴中心的招牌,说:“你去找你的周南生,我过我绚丽多彩的生活――”

    “谢明玉!”谢暄的眼里迸出怒气,脸部肌肉紧绷。

    谢明玉毫不胆怯地回视,微扬的唇角有丝不为人察觉的嘲讽和伤感,“难道说得不对吗?如果到最后不得不面对倦怠、厌烦,甚至互相怨恨,不如现在就分开,好歹还给彼此留点美好的方小说西,以后想起来,还可当场不错的艳遇。”

    谢暄很长时间没说话,只是看着谢明玉,像看一个陌生人,“这是你想要的?”

    谢明玉没回答。

    谢暄脸部的表情慢慢冷下来,宛若大理石般冷硬,他的目光穿过墙,似乎飘到了远处,“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我看过一部法国电影,一对中年男女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决定分手,为了避免那必将来到的厌倦和懈怠,他们决定将他们的爱情定格在盛开的时候,给彼此留个最好的记忆以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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