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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盛世气象

      回府的时候,丫鬟们的脸‘色’都不大对,顾怀袖在走廊外头便瞧见了那鸟笼子,脚步顿住,便问:“怎么了?”

    “回夫人的话,方才雍亲王府的公公来,说这是王爷的回礼。”

    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却不敢抬头看顾怀袖的表情。

    那是一只漂亮的笼子,一只死了的鹦鹉。

    顾怀袖走过去,只将那笼子提起来,笼子很漂亮,鹦鹉也很漂亮。

    坚固的鸟笼,里面是已[ 经死了的鸟儿。

    胤禛在告诫她,不许轻举妄动。

    可他不知道,她是真的想要毒死他的,不过……

    还没到时候。

    纤白素手,轻轻将鸟笼放下,顾怀袖心道还不知谁是这笼中鸟呢。

    他以为皇位是好东西,却不知他日真正坐上皇位,是不是还能像今日一样随口自称为“天下第一闲人”?

    一路行一路算,不妨看看,到最后到底是谁的本事大。

    君权,臣权。

    顾怀袖弯‘唇’,便道:“处理掉吧,笼子,连着里头的鸟。”

    原本胤禛的意思是,顾怀袖便是这笼中鸟,可是在顾怀袖看来,她不是笼中鸟,而胤禛才是。

    皇家,便是这一只笼子。

    至于鹦鹉,乃是胤禛用她送去的毒酒毒死的吧?

    顾怀袖心里是一清二楚,不过并不怎么在意。

    她不在意死了的鹦鹉,就像是胤禛不在意她送去的毒酒一样。

    有的事情,刻意忽略可能来得比较好。

    真要追究起来,顾怀袖现在应该掉脑袋,可同样追究起来,四爷也不该有什么好下场。

    便像是她对孙连翘说的那样,一切都是该的。

    旁人算计她,她算计旁人,旁人报复她,她报复旁人。

    顾怀袖懒得再多想,她开始筹谋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虽然四爷还完全不清楚。

    现在太子倒了,旧日太子一党噶礼的心腹赵凤诏也被弹劾,可想而知接下来会牵连起一片的太子一党。于康熙而言,这是一件完全无法容忍的事情,只是他现在还不清楚这件事,他兴许以为赵凤诏跟他的父亲一样,乃是个清官吧?

    这赵凤诏还保举说噶礼不贪污,想来也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

    张廷‘玉’的算计,很少有遗漏的时候。

    唯独这日子挑得太刁钻,自打那一日在外头打过了哑谜,顾怀袖便觉得张廷‘玉’如今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旁人兴许觉得无所谓,可在顾怀袖这边看来却是心惊‘肉’跳。

    康熙五十二年的万寿,乃是康熙六十大寿。

    眼见着康熙爷岁数渐渐大了,宫里人似乎都知道他爱热闹,这一年的万寿也筹备得相当热闹,要在畅‘春’园正‘门’前面宴请文武大臣,更要宴请天下五湖四海来京师为其祝寿的老人。

    各宗室贵族乃至于大臣,都已经准备了礼物送给康熙。

    这种时候,康熙不会介意你贪污不贪污,只要东西让他高兴,一般便是不会介意的。

    张廷‘玉’的算计就在这里,他在南房之中接触这种礼单多了去了,一向日子俭省的雍亲王,这一次朝着上面递的寿礼也堪称是费尽心思。

    从万寿海屋添筹玻璃‘插’屏、万寿鎏金镶嵌集锦宝鼎、万寿珐琅四方平安‘花’尊,到天然灵芝献寿仙桃盘、群仙庆寿寿山珐琅盆景、南极呈祥图、松鹤图围屏……应有尽有,丰富得根本不像是平时的雍亲王能拿出手的。

    虽然作为亲王,胤禛名下的产业有很多,什么钱庄之类的也是不少,甚至还有几座山头围场,乃至于其中的百姓,可这些东西不说价值连城,也是世间难求,做工‘精’细令人叹为观止,着实不像是短时间之内能寻得出来的。

    张廷‘玉’在读到雍亲王府进献的礼物的时候,便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有了沈恙在,还有什么不可能?

    他笑了一声,便记录下一份礼单去了。

    康熙六十大寿前后禁止刑名之事,不宜见血,可张廷‘玉’觉得应该给赵申乔挑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赵凤诏乃是二月里被弹劾的,一入了三月,案子其实已经足够清晰了。

    赵凤诏回京述职后续领太原知府的差事,原已经准备回山西,可没想到没能离开京城了。

    张廷‘玉’想着,他的命也该‘交’代在这里。

    “李老大人,万寿在即,这折子……”

    他手里拿着的就是赵凤诏一案的折子,赵凤诏乃是贪污,而且这数额颇有些吓人。

    李光地已经有些颤颤巍巍,年老体衰,又恶疾不断,如今只能看张廷‘玉’一眼,任是怎么问,也仅有一句:“你自己定夺……”

    自己定夺。

    那可就难了。

    张廷‘玉’暂时没说话,只把折子放到了一边去。

    后日万寿,众臣都要参加,张廷‘玉’这折子若是递了上去,却不知赵凤诏能否逃过一劫?

    现在只查说赵凤诏贪污府库银两有过万,还不够触目惊心。

    他扫了李光地一眼,只道:“万岁爷近来高兴,还是别叨扰他吧……且让赵大人再高兴几日。”

    旁边一个布衣无袍服的男子望了张廷‘玉’一眼,又垂首下去写东西了。

    “灵皋,抄完了便歇了吧,现在朝野上下都歇着呢……”李光地似乎也看见了,只随口吩咐了一句。

    方灵皋,也就是方苞,终于放下了笔。

    二月的时候,当年事涉南山集案的方苞,也该论死了,可一日康熙问天底下哪里还有能为古文的人?李光地便上奏称世上只有方苞一个,于是将方苞在狱中所作呈上,竟然大为康熙所喜,竟然饶方苞不死,罚入旗籍,并且白衣入值南房,可谓开天辟地的头一人了。

    也就是说,现在方苞不是官也不是吏,可能够在整个紫禁城权力的最中心行走,真不知多少人为之侧目。

    当年方灵皋为戴名世《南山集》作序,如今逃得一劫,于张廷‘玉’而言未必是什么坏事。

    虽不知这方苞如何看待张廷‘玉’,可一则他算是张廷‘玉’的‘门’生,二则还都是桐城人士,如今二人身份虽然有别,可又都在南房当值,渊源不可谓不深。要紧的,还是一个已经被斩立决的戴名世。

    方苞就这样看了张廷‘玉’一眼,又看了下面压着的那一封奏折一眼。

    时近中午,‘春’日里人容易困乏,更何况是李光地?

    皇上去御‘花’园里与宫妃们赏玩,他们在南房里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

    张廷‘玉’给李光地换了一杯热茶,便放下了茶壶茶盏,看李光地歪在椅子上睡觉,转身便放轻脚步出去了。

    他去旁边当差闲隙小坐一会儿的暖阁里坐了下来,刚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便瞧见方苞出来了。

    方苞的脚步也很轻,似乎怕吵醒了年纪大了的李光地。

    “灵皋怎么也来了?”

    “见李光地老大人在小憩,怕读搅扰了他,所以少不得来搅扰一下张老先生了。”

    方苞是张廷‘玉’的‘门’生,先对着张廷‘玉’一拜,这才自然起身。

    张廷‘玉’笑了一下,却是颇为感叹:“庙堂江湖,能容得下你一个方灵皋,容不下他一个戴南山……”

    说来,又开始想起两年前的案子来,张廷‘玉’心下觉得讽刺。

    方苞眼神闪烁之间,看向了张廷‘玉’,他乃是戴名世至‘交’好友,哪里能不知道张廷‘玉’对戴名世知遇之恩?可真正算起来,若没有张廷‘玉’,哪里有戴名世如此悲惨的遭遇?

    “学生困顿牢狱之中两年,一直有一句话藏在心底,想要当面问问张老先生。”

    “……你问。”

    张廷‘玉’淡然。

    方苞道:“戴兄才高于世,人所共知,放旷不羁,遂为狂士。先生乃是南山之伯乐,缘何不能保他周全,反行所谓大义灭亲,实则毫无血‘性’的冤杀之事?您岂能不知,他之清白无辜?”

    的确。

    张廷‘玉’亲手冤杀了自己的学生,他还亲手发签下令监斩!

    亲手处置了自己的学生而已。

    张廷‘玉’自然知道戴名世冤枉,可又能怎样?

    他沉默了许久,才看向方苞:“是非曲直,公正道义,你心里有,何必问我?”

    是非曲直,公正道义。

    人在利禄场上,实则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方苞入值南房这段时间,耳濡目染,岂是寻常?

    他看着张廷‘玉’,这个对戴名世有知遇之恩的张老先生,过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声:“成也张老先生,败也张老先生……”

    张廷‘玉’端了茶,道:“如今,是成也在你,败也在你了。”

    他这话,意味颇为深长。

    方苞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还有几个小太监,可张廷‘玉’说话完全不顾忌着他们……

    心底一凛,方苞想起方才张廷‘玉’放下的折子。

    能破格将戴名世的答卷放到会元前面,便知张廷‘玉’何等欣赏戴名世,可被人‘逼’着亲自监斩戴名世,如今虽是从容镇定,可心底未必不恨。今日赵申乔与他儿子报应到了,张廷‘玉’若没有个谋划,那才是假了。

    张廷‘玉’笑看着方苞:“万岁爷畅‘春’园宴叟,好日子啊,吉日之中的吉日……”

    说完,他把茶盏一放:“我去看看李老大人醒了不曾,灵皋在此先歇着吧。”

    方苞就这样看着张廷‘玉’背手,一步步从暖阁之中出去,两边小太监动也不动一下。

    万寿节,三月十八,好日子。

    本来是不能见血,也不审刑名之事的时候,可张廷‘玉’这人……

    太毒。

    不过太子倒了之后,一直谋求复起,满洲正红旗噶礼,便是太子忠实的拥护者,赵氏父子之中赵凤诏更是噶礼的心腹,噶礼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营救赵凤诏,因为赵凤诏知道噶礼太多的事情。

    康熙万寿前后耽搁大半个月,如果给他们翻盘的机会,那可是麻烦了。

    最怕的便是困兽犹斗,反扑一口,张廷‘玉’喜欢一刀结果了他们。

    方苞回头看了看茶几上留下的水迹,终于还是明白了。

    康熙喜欢找方苞谈论古今诗文,因为方苞没有官职,更没有牵扯到种种利益之中,所以康熙反而‘挺’信赖他。张廷‘玉’渐渐忙起来,尤其是要代如今已经形同虚设的大学士李光地处理政务,更是脚不沾地,所以方苞就成了最近康熙谈论事情的唯一一个人。

    今天方苞跟康熙讲了道,佛,儒。

    康熙忽然问他,天大,还是皇帝大。

    方苞答:奉天承运,您是天子,天的意思便是您的意思,您的意思便是天的意思。您手指之处为王土,心想之时为吉时,天地万邪退避,天比您大,您比天大。万岁即天,何分大小?

    康熙一,抚掌大笑,当场赏了方苞黄金百两绫罗二十匹。

    张廷‘玉’在家里说方苞受赏之事,只乐呵呵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最近老是想起戴名世,‘门’生的死,成了他这辈子很大的一个转折。

    当初顾怀袖入宫,被康熙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时候他知道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又有戴名世被诬,康熙明知戴名世冤枉,却依旧命他亲自监斩戴名世,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门’生。

    还有种种,种种。

    比如,张廷瓒。

    押……

    张廷‘玉’看了顾怀袖一眼,她手边有个空盒子,旁边放了一枚金簪:“你簪子找见了?”

    顾怀袖回头看他,摇了摇头:“年府那边又给送了回来,不过我不小心,又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原本是一对儿的簪子,想来缺了一根,还是扔了比较好。”

    “只是丢了根簪子罢了……你若觉得不好,便压进箱底吧,还扔掉?当真是个小财神爷了。”

    张廷‘玉’走过来,拿起拿一根簪子,又轻轻放下,忽然道:“三月十八那一日,你别出‘门’……”

    顾怀袖忽然抬眼看着他,有些‘迷’‘惑’:“你……”

    张廷‘玉’就站在她身后,两手按着她的肩膀,没用力,轻轻地,可是她瞧见张廷‘玉’眼底翻涌不定的神采,那是变幻的风云,压抑许久的仇恨和抱负,还有勃勃的野心和燎原的掌控‘欲’。

    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掌,握着拳头,他问顾怀袖:“知道爷手里有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

    顾怀袖笑了一声,然后道:“你放开手,就拥有全天下。”

    “……是有道理。”

    可张廷‘玉’不是这个意思。

    他轻轻将拳头翻过去,手背朝上,再缓缓展开,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这么一翻,顾怀袖在看见他掌心东西的一瞬间,头皮都炸了起来,若不是张廷‘玉’按着她,这一刻她整个人都已经站起来了!

    “你!”

    “嘘”

    张廷‘玉’眯着眼睛,这么轻轻的按了她的‘唇’一下,示意她不要如此大惊小怪。

    人在做成一件事的时候,往往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志得意满。

    张廷‘玉’也不过是个俗人,他掌心里,赫然是一枚盖着的红‘色’铃印,废太子胤礽旧日的太子宝印。

    顾怀袖只觉得自己背后冷汗都出来,她看着张廷‘玉’,却发现张廷‘玉’眼神是晦暗不明的。

    “你……”

    “你说在万岁爷万寿的时候,太子一党的中坚噶礼,忽然收到由太子亲信送去的又印信的信件,会不会立刻有什么动作?赵凤诏乃是噶礼的心腹,也是太子的亲信,这一封信,不如就让胤礽借着这次万寿,给要赴宴的噶礼……”

    张廷‘玉’轻描淡写地说着,又‘抽’了顾怀袖手里的锦帕,轻轻将手心里的印记给擦去,印泥的颜‘色’是深深的血红,像是一大团血迹。

    他已经站在了灯盏前面,便轻轻用手指拨了一下烛台的火焰,看着它在自己手指拂过的时候变幻形状,“这火啊……在灯盏里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可若是放在了荒原上,芳草萋萋,几乎立时从温驯到凶野……”

    微微眯起来的眼,眼缝里只有些微的光影。

    张廷‘玉’许久没有再说话。

    他的影子被灯盏的光拉得长长的,覆盖了富贵蓝红夹百‘花’盛开图绒毯的一小半,有一种奇异的压抑。

    这一刻,顾怀袖知道,他变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可平白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被皇帝召入宫中,要么划‘花’一张脸,要么丢命。最后她跟皇帝呛声儿,狠狠一刀划了手……犹记得那一日,她把自己卖给了胤禛,彻底成为四爷的奴才。张廷‘玉’接了她出宫,紫禁城巍峨的影子,便在他们的身后,逐渐地拉长,拉长……

    如今看着张廷‘玉’的身影,她恍惚觉得那是整个厚重的紫禁城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顾怀袖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泪眼模糊看他鬓发已带斑白。

    张廷‘玉’回头:“贤臣,权臣……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一个“臣”字吗?

    张廷‘玉’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又说,伪君子长戚戚,真小人坦‘荡’‘荡’。

    可是顾怀袖忽然觉得,君子即小人,小人即君子,人与人,从无不同之处。

    便像是赵申乔乃是清官能臣,却诬告无辜的戴名世,就像是张廷‘玉’国之栋梁,却冤杀两案,算计赵氏一‘门’。

    三月十八,康熙在畅‘春’园大‘门’处大宴叟。

    整个京城,从畅‘春’园到西直‘门’,沿途所见,尽是华丽铺陈,牌坊彩绸,福寿吉祥物件摆满,几里一御座。京城六部各寺各院,都是张灯结彩,人人喜笑颜开,只待迎康熙六十大寿,庆贺天子寿辰。

    皇恩同沐,便是连牢‘门’之中的死囚都能吃上一顿好的。

    看上去,一片和和乐乐,即便是寻常不出‘门’的人,这时候也出去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整个京城,充斥在一种人为堆积起来的欢腾之中,在阳‘春’的三月里,像是飞落杏‘花’雪,灿烂得让顾怀袖心悸。

    天子暮年,大清盛世。

    人‘潮’如涌,车马川流。

    可顾怀袖,没有出‘门’,她静静地坐在屋里,算着府里的账。

    算盘拨动之间,声响都还没府外震天丝竹之声喧嚣。

    然而她的心很静,盛极而衰,盛世之后和盛世背后,又是什么?

    是朱三太子一家冤死的命,是沈天甫一家抄斩的令,是戴名世断头台上的血。文成武德,天下太平……

    平三番,灭鳌拜,亲征噶尔丹……

    功业甚伟。

    “啪……”

    拨算盘的手指忽然停下来,顾怀袖坐到了妆镜前面,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终于在鬓边找到了第一根白发。

    她珍而重之地看着,抚‘摸’着,便将头埋进臂弯里,这么睡了一觉。

    ‘春’日风光正旖旎,鸟儿啁啾,落英缤纷,人间盛世。

    而她,不过在这盛世里,寻求一隅的安稳。

    外头歌舞正盛,而赵凤诏命数已尽。

    一片的祥和之中,赵凤诏已跪上断头台,他父亲赵申乔和兄弟赵熊诏都在,张廷‘玉’也在。

    手里握着一份卷宗,像是当年那样,张廷‘玉’将卷宗轻轻放在了翘头案上,微笑着看脸‘色’惨白、神情恍惚的赵申乔:“噶礼下狱,赵凤诏贪污库银二十万,万岁爷亲定为天下第一贪。赵大人,您这天下第一清官,该行刑了。”

    赵申乔完全无法回忆起宴席之上的一幕,直到如今恍恍惚惚坐在了监斩官的位置上,他才明白过来。

    两眼充斥着血红,赵申乔年纪已经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等恶毒之人,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报复……”

    张廷‘玉’却笑:“何等恶毒之人,会置我一无辜‘门’生于死地?我张廷‘玉’,为万岁爷办事,绝无半分挟‘私’报复,更无半点‘私’心。”

    这话,与当年赵申乔对张廷‘玉’所言,何其相似?

    当年赵申乔说过的话,如今被张廷‘玉’原话奉还!

    戴名世何辜?

    被牵连流徙的数百人何辜?

    如今赵申乔来跟张廷‘玉’说恶毒,说处心积虑,真是天大的笑话!

    轻轻一拱手,张廷‘玉’退到一旁:“时辰快到了,该您监斩了,赵大人莫要自毁前程,万岁爷那儿还等着消息呢。”

    叟宴上闹出这么大一件事,还截获了胤礽噶礼等人密谋的信件,更有巨贪赵凤诏,群臣都来劝阻,叫康熙别在叟宴见血,可康熙在气头上,人人都说今日见血不吉利,可偏偏有个方苞出来说:“皇上便是天,天之所向便是吉!”

    此言一出,谁还敢反对?

    天子一发话,今日竟见血光!

    赵申乔颤抖着手,拔了签,近乎哀嚎地扔了出去,看着刽子手斩了他儿子,整个人悲痛‘欲’绝地扑倒在地。

    张廷‘玉’只将袖中一张从黄历上撕下来的纸压在了案头。

    三月十八,宜嫁娶动土开市,忌入殓行丧。

    可不是好日子吗?

    他像是两年前一样背着手,缓缓顺着长安街,穿过热闹繁华的人群,眼见耳闻,一派盛世气象。

    戴名世被挫骨扬灰,如今英魂安在?

    缓步路经昔日权倾朝野的明珠府邸,忽见‘门’庭冷落鞍马稀,便知六朝旧事随流水。

    古今王侯将相,岁月里,不过黄土一抔。

    身前事,身后名。

    于死人又何知?

    且抛那浮名似云去,待我浅斟低唱,狂一回、真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