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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 作者:程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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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 作者:程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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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承担。”
局长为难地看着靖平。
我握着靖平的手,他的手居然比我的还凉:“你说过一个人的成熟程度与他的责任感密不可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要求很莽撞,是在对你和保护我的警察不负责任。但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子,她此刻的境遇也是与我有关,尽管我还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关联。我做不到拂袖而去。”
“责任感是针对合理的事和正常的人,但那并不说明你对别人的病态心理也有义务,尽管那人声称你是她的病因。”他仍是坚决地摇头。
我看浅雪一眼,她仍一脸的漠然无谓,仿佛我们在讨论的人与她无关,而对她将要面对的刑罚牢狱也无动于衷。
我轻声对靖平说:“你以往在医院里见多了垂死的病人,是不是?如果你知道你正在研制的新药或许可以留住他们的生命,但却还没有经过药检局的批准,你是会避免责任而看着病人死去,还是会冒险给他们服药尽管那可能会让你吃官司?”
“云深,你在给我出难题。”他的两条剑眉攒了起来。
我握了他的手放在心口:“我知道,所以很抱歉。她初衷的确是要害我,但如果没有她,我此刻的处境已经不堪设想。她心里有结,我也有疑问。我不是要当救世主,只是想知道这其中的真相,万一可以让她免除牢狱。靖平,她只大我一岁,这辈子可能会就此毁了。你能不能答应我的要求,让我不顾你的担心自私一次?”
他深深看我半晌,缓缓开口道:“我和警察会一直在外面看着你们。如果你觉得想让我们进来,就举起你的左手挥一挥。”
浅雪无痕(云深)
审讯室里只剩了我和浅雪,中间隔着一道泛着冷光的防弹玻璃墙。
“他们已经关上了监视器的声响系统,应该听不到我们的谈话。”我对她说。
“我做了什么,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用不着别人替我求情。你如果想用同情的借口来挖我的隐私,那是打错了算盘。”她说道,依旧冷冷地。
我静静看着她:“和你相处几个月,我就真的给你这种印象吗?如果真是如此,你又为什么会打电话给靖平,让他来救我?”
她将脸扭到一旁,避过我的目光,答非所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叫愚善?这样的性格在这个社会上独立生活,会被生吞活剥得连骨头都不剩,尤其是我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
我微微一笑:“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弱,你也未必有自己说的那样狠。”
“我为什么会‘心理变态’对你来说真这么重要?” 她回头直直看着我,眼中的怀疑夹杂着犹豫。
“是的。”我回答。
“为什么?”
我沉默片刻,抬眼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你送我的那对花丝银手镯,我戴了一段时间,有些地方就有些发暗。我拿洗银水擦了擦,就恢复了光泽,还和原来一样好看,我也就时常戴着。如果相反我就此把它们束之高阁,那岂不是我自己的损失?”言毕,我对她轻轻莞尔。
她垂眼看着襟前的衣服半晌,长久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变,但声音却缓缓而起:“我父母都是小县城里的小学教师,他们并不富裕,但却省吃俭用,从小给我请老师教我弹古筝,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有大出息。我们清贫,但却和睦快乐。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是同班一个叫段萍的女生。她是县长的女儿,但却一点没有官小姐的架子,和我很知心。我那时偷偷在和班上的体育委员谈恋爱。他叫陈冠伟,个子高高的,笑起来很好看,篮球打得特别好。我们恋爱的事情瞒着家长和老师,只有段萍知道。她会为我的喜悦而高兴,也会在我们吵架时为我们劝和。我对她完全没有秘密。”
听着她的叙述,我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仿佛电影里悲剧发生前的铺垫已经完毕。
她接着说:“高三刚开学的时候,我父亲因为两年前贪污了一笔学校的公款而进了警察局。原来为了让我在高三毕业时考上中央音乐学院,这几年父母在我身上下了大功夫,请最好的古筝老师,换最好的琴。这其中不菲的花费就出自这笔公款。父亲要被判刑坐牢,我那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但除了和母亲抱着哭以外,我再没有别的能做。这时段萍说她做县长的父亲跟警察局长很熟,可以帮我。那天放学,我和段萍一起去警察局长家,为我父亲求情。那位张局长很热情,说凭他的人脉和权势不但能让我父亲洗脱罪名,还能给他调个学校继续教书。我感激得哭了,都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他。段萍安慰了我一会儿,然后就出去上卫生间。她刚一离开房间,张局长脸上和蔼的笑就变了味道。他把我抱起来,拎到床上,开始剥我的衣服。我拼命挣脱了他扑到门边,却发现门被人反锁了。我最终没能斗过这个长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让他如了愿。以前在跟陈冠伟最亲密的时候,他尝试过想要更进一步,但我拒绝了他,说要留到和他结婚的晚上。我很早就念过“洞房花烛明,舞馀双燕轻”,一直想着要像古人一样在洞房的晚上把自己的初夜给他,而我们的爱情也能像诗句一样缠绵悠长。然而我真正的初夜却是躺在一个与我父亲同龄的男人身下,流着血,听自己的哭叫。我一边哭,一边叫一个人的名字。奇怪的是,那人不是陈冠伟,也不是我的父母,而是段萍。”
她的叙述平静得有些漠然,仿佛是在叙述一个听来的故事。我却愕得手脚微微发麻,只觉得五脏都扭成了一团。
她伸手将垂到眼前的发丝掠到耳后,继续道:“那天以后,我父亲果然被放了回来,又被调去另一所小学当了老师,但我的噩梦却才只是开始。段萍在人前仍是对我一幅亲热闺蜜的模样,时常要我放学后去她家和她一起做功课,但实际上是去满足张局长的需要。我必须随叫随到,还要在床上对他笑,要发出他喜欢听的呻吟,让他高兴,否则我父亲还得回牢里去。有天在他家,我履行完‘义务’,穿上衣服准备回家。推开卧室门正要走出去,我看到陈冠伟站在门外,一脸煞白。我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但刚才卧室里的声响他一定都听到了,因为他狠狠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憎恶和仇恨。”
浅雪在说最后一句话时,一种突如其来的仿佛哽咽样的东西打破了她平淡的语气。她马上停了下来,将头扭到一侧。悬在她颊边的长发让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她忽然变得沉重急迫的呼吸,仿佛快要窒息的人在最后一点氧气耗尽前的挣扎。
过了半晌,她继续,但已没有方才的平静漠然,而是带着种呓语样的喃喃:“他扬手给了我一耳光,对我吼了一声‘□!’,然后摔门而去。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让比被张局长□时更甚的痛苦和绝望撕扯着自己。这时段萍走到我面前,平静地看着我。就是这位我最好的朋友把我推到一个长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的床上,又把陈冠伟带到卧室的门外。‘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她对着我笑:‘你长得漂亮,成绩比别人好,琴又弹得出色,一直都是老师的宠儿,同学中的明星,和陈冠伟的心肝宝贝。可现在他们要是知道你在和一个年龄可以做你父亲的男人睡觉,又会怎么想你?’原来她早已恨我各处比她强,而她暗恋陈冠伟已经多时,把我推到今天山穷水尽的地步,她谋划已久,平日的亲密知心只是伪装。我当时真想杀了她,但父亲的把柄还在他们手里,我只能理理散乱的头发,背着书包回家。从此我依旧按时去服侍张局长,而陈冠伟已视我如敝履。我并没有像小说的女主角一样从此一蹶不振,相反,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勤奋努力地练琴和学习。为了让我能进入中央音乐学院,我的父母已经付出了太多。我已被夺去了贞操和尊严,升学深造是我所剩的唯一,我不能再失去。终于高三毕业时,我如愿以偿。我离开了云南的小县城,来到北京。这一年来我噩梦般的经历,父母并不知道,还把段县长和张局长当活菩萨一样感激。而陈冠伟,他从那天起,就再没和我讲过一句话。我在音乐学院的第二年,给陈冠伟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他回信说他对我的谎言已经不感兴趣,段县长已经为他和段萍办了去新西兰留学的手续,他们过两年就会结婚,让我别再打搅他。从此我就果真再没有过他的音讯。”
我以前只知道她家境贫寒,吃苦不少,但未曾料这清丽文秀的女子竟经受了如此惨烈可怕的遭遇。她为何会对我心生反感,我已大概猜到。
“我给你的感觉很像当初的段萍,是不是?”我问。
她轻笑一下,没有否认:“我也常常告诉自己你并不是她,但你们俩人的样子常在我眼前叠在一起。我像是中了邪,却控制不住自己。”
“那nigel呢?你喜欢他吗?”我问。
“初见时是有好感,可约会了几次,他就告诉我,你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个梦想,他不想破坏你和李靖平,但却想和你亲热一次,要我配合帮他圆了他的梦。事后他会清理掉一切痕迹,任何人都不会发觉,包括你自己。当时我母亲正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所有的花费加起来差不多要五十万,我家里根本负担不了。nigel说只要我这次帮了他,他可以给我五十万。我当时听了,把手里的咖啡泼到他身上,转身就走。可那天晚上,我不得不告诉自己,这样做是肮脏卑鄙的,但那五十万可以救我母亲的性命。而且在我心底最深处的角落竟有一丝隐隐的快意。我是蝼蚁一样草贱的平民,我的贞操和尊严可以被人买货物一样地拿去。段萍是官小姐,你更是金枝玉叶。你们是这个社会中的上层,你们的一切都是尊贵和可珍惜的。我无法报复段萍,但现在有机会让高高在上的公主也经历一下我当初的遭遇,这想法像毒药一样诱惑着我。”
她最后的叙述让我心里有些恐惧地一颤,但我强迫自己镇定:“是什么让你在最后关头又改变了主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那天晚上李靖平离开后,nigel就在你的酒里放了速效麻醉药,你很快睡着了。我离开nigel的公寓在街上闲逛,按计划我一小时后再回去,那时候nigel会喂你一些清醒剂让你醒过来,我们会告诉你你喝多了酒醉过去了。我漫无目的地在夜灯下行走,脑子里却全是自己当时被张局长□时的场景。那种被撕裂的疼痛和让人恨不得死去的屈辱又充斥了我的感官。我告诉自己,她这时没有知觉,因此也就不会觉得痛苦。可我说服不了自己,那种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我想要叫出声来,再没法忍受下去。最后我对自己说,或许她没有骗你,那个栗子蛋糕真的是她自己做的。于是,我在一家小杂货店里给李靖平打了电话,让他回来救你。”
我专注地看着她,心里有着百种情绪,模糊混杂,但却强烈汹涌。
“你不想救你母亲了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她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已有一丝喑哑:“我卖了自己都想给她治病。要是我没本事留住她的性命,我的心会痛一辈子。可要是我帮着nigel□你,那不得安宁的会是我的良心。”
寻梅(靖平)
云深从审讯室走出来时,满脸的苍白。
我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她摇头止住:“你先什么都别问,好吗?我累得很,想回家。”
从警局回家的路上,她直愣愣看着窗外的行人与车辆,沉默无语。她此时定是不想说话,我心中再急,也只能坐在她身边,安静地握着她的手。
到家后,她却并不回屋,而是执意要在园中走一走。她想清静一会儿,我也就随她,但却不放心此时让她独自在园中乱转,于是就离了她十步跟在身后,慢慢随着她走。
时值深秋,园中各色菊花开得繁盛绚丽。家中花匠已尽了力让园子里多些颜色,但怎奈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空气中的萧寒已不是任何花红叶绿能压得住的。
云深不紧不慢地前行,但脚步里少了以往的轻盈。小径两旁的潭石花木似乎引不起她的兴趣,她的头一直朝着前方,但又略略低垂着。
她在荷塘前停下,默默对着一平如镜的水面。塘中荷花的枝茎已被修剪殆尽,只余了塘底的荷根,静待翌夏的锦绣繁花。远处的留听桥在水中留下一个完满的倒影,平静而冰凉。
我站在云深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压制住心中的焦虑和疑问,安静地等待。
终于她慢慢回头,满面泪痕,秀目红肿,应是已哭了多时。她自幼敏感易哭,但成年后已逐渐坚强成熟了许多,她此刻眸中的凄婉痛彻,我已历久未见,心中不由一阵惊痛起来。
她隔着泪看着我,嘴唇有些哆嗦地开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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