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1章绝胜之于王骑(十六)

    ＂实验？＂贝迪维尔疑惑地追问卡特兰长老。他同时从小型求生匕首的插件中挤出一些医疗凝胶，涂在卡特兰长老肩膀的伤口上。伤口逐渐止住了血，但化脓现象没法简单解决，不给卡特兰注射抗生素，他可能很快就会因为细菌感染而陷入高烧，然后昏迷，虚弱至死。

    ＂我们这些第三代人造人，从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是成年人的形态。我们之间甚至流传着一个戏称，称呼我们的同伴为[合成年人]。我们无法继续成长，在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性能]就被定格，不可能变得更完美。学院并不满意我们这副形态。＂

    ＂但[学院]可以不断改进你们的制造技术，做出更强的第三代人造人。＂贝迪维尔反驳道。

    ＂按道理是那样没错，但学院也遇到了瓶颈。＂卡特兰苦笑道：＂那些书呆子缺乏创造力。他们曾做过很多不同的尝试，却已经找不到更好的技术，把现存的第三代人造人改造得更强------我所指的[更强]，不是增加那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也不是单纯增加身体能力，而是真正的，让人造人从本质上发生[质]的飞跃。＂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卡特兰长老叹道：＂听着。那孩子......是被故意安置在兄弟会里做实验的。兄弟会的人以为他们找到了这个特殊的[实验体]，其实他们自己才是[实验品]。

    [学院]把一个刚制造出来，纯白无垢的第五代人造人婴儿，偷偷交托到了兄弟会的手上。他们打算让兄弟会的人养育他，让兄弟会为那孩子带来更多的[变数]，让他变化出......无限种可能。这，就是学院期望的[质变]。不管这个实验成功与否，那孩子都是特别的存在。＂

    ＂好吧。＂贝迪维尔把绑好绷带剪掉，然后打了个结。这算是包扎完毕了。可惜贝迪维尔并没有带抗生素之类的药物------他自己身为兽人，几乎不需要抗生素的，他的免疫力比人类强十倍以上，很难出现伤口感染现象。

    卡特兰长老，这个完全模拟＂人类＂的第三代人造人，并没有被学院制造得比兽人更优秀多少------大概是为了让他更像真正的人类，更容易融入人类之中不被察觉吧。

    贝迪维尔的脑子飞速转动着，一连串的问题也油然而生：＂所以他是个实验体。他很危险吗？他脑子里有人造人元件吗？会自爆吗？＂

    ＂不。无论如何，学院绝不会放弃那孩子体内贵重的数据，所以他体内没有自毁装置。他的[元件]也几乎不是人造人们常用的塑料元件，是一种生物芯片，会随着他的成长而逐渐变成他脑内垂体的一部分，彻底消失。但学院还是有特殊的方法读取那芯片内的数据。＂

    ＂那么我只要把他带回去，并确保学院的魔掌一辈子都碰触不到那孩子，就可以了？＂

    ＂是的。拜托了。他是个好孩子。学院以为他们能够靠那孩子制造出无敌的战士，却根本不知道那孩子其实性格温顺，爱好和平。那孩子确实发生了[质变]，却和学院想象的质变完全相反。＂卡特兰长老恳求道：＂但是不要把他带回去兄弟会。兄弟会的人现在不理智，而且长老级别的人员里有人知道乔纳森的真正身份，他们说不定会伤害那个孩子------把他当作人偶般，处理掉。＂

    ＂我不认为兄弟会的人会如此不理性。＂贝迪维尔却说。

    ＂人在绝望的时候会作出不具理性的选择。＂冒牌的卡尔赞确说：＂只管......拜托了。＂

    ＂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孩子？因为他是你的同类？＂

    卡特兰长叹一声：＂因为......因为我一辈子都在扮演别人，在学院的命令下暗中监视兄弟会。

    我的人生是别人的人生，

    戴着他人的面具过日子，

    受着面具制造者的支使，

    毫无意义，虚假的人生。

    我一生中没有一件事是真实，

    也没有一件事由我自愿成就。

    但是我......我想在自己死去之前，

    至少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对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我最后的任性吧。＂

    ＂明白了。我答应你，那孩子我会负责保护，绝不会让他受伤，或者落入坏人手里。＂贝迪维尔点头道，从[狼爪]之中召唤出约两升的秘银流体：＂现在......告诉我你体内自毁装置的具体位置。＂

    ＂......你想干什么？你不可能破坏自毁装置的，它一旦离开我的身体，瞬间就会爆炸。酸液会把房间内的我们都腐蚀成血水。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割下的头，赶在自毁装置爆炸之前逃出去。＂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反正不管你以什么形式死去，那东西都会炸开，对吧？你都已经放弃活着了，我要对你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好吧。＂冒牌的卡特兰长老点了点头。他倒是很配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近心脏的位置：＂这里，皮层以下两寸。那个胶囊大概有半个拳头的大小，里面用亚空间口袋装满强酸。挖深了挖浅了它都会马上爆炸。碰触到它的外壳也可能会让它炸开。它检测不到我心脏的跳动，也会在十秒后炸开。我不知道你是个怎样厉害的角色，但除非你是一名世界顶尖的外科手术医生，否则你一定会失败的。＂

    ＂我们走着瞧。＂贝迪维尔神秘地一笑，心里自有他的想法。

    ＂最后让我问你一个问题，＂狼人青年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替换]了真正的卡特兰长老？在他当上奴隶主和矿场主之后吗？在他成为兄弟会长老之前？＂

    ＂你猜的全对。在他当上矿场主之后；在他成为长老之前。＂冒牌的卡特兰长老答道：＂我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扮演着他这个角色。也许比原来的他还要稍微优秀一点点。＂

    ＂所以你虐待这些奴隶矿工，也是[不可抗力]咯？＂狼人青年追问。

    ＂不，我也有责任。我想过给那些奴隶更好的待遇，但我没有这份胆量。＂冒牌的卡特兰长老叹道：＂真正的卡特兰是个很残酷的人，如果我的态度突然转变，就会让周围的人起疑心。而学院随时都有办法再用另一个人造人来代替我。＂

    ＂那就叫做[不可抗力]。＂贝迪维尔说，咒术之火从他的右掌冒出，火球的光芒突然变成冰蓝色------它用来操纵流体时变化成的颜色，也恰好和那些秘银流体颜色相仿。

    ＂可能会有点疼。要我帮你注射一针止痛药吗？＂贝迪维尔问。

    ＂你忘了我是人造人吗？＂卡特兰长老苦笑：＂从半小时之前起，我就遮断了全身的感觉神经。这肩膀的疼痛实在太要命。＂

    ＂也是。＂贝迪维尔不带感情地说，他就一直奇怪为什么卡特兰能够在那种伤势之下还一脸从容地和他对话，那家伙要么忍受痛楚的能力很强，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感受到痛楚。果然是后者。

    冰蓝色，充满金属光泽的水滑石结晶流体，开始在咒术之火的控制之下变成了细长又灵活的＂触手＂，朝卡特兰长老靠拢------

    十分钟后，贝迪维尔走出那个所谓的＂员工休息室＂。

    ＂完结了。＂他低声说。

    ＂完结了？伯伯呢？＂乔纳森关切地问。

    ＂他失血过多，没能撑过来。＂贝迪维尔答道。

    ＂怎么可以这样！你说过会救伯伯的！＂

    ＂我说过我会帮忙处理他的伤势，但我不是医生，这里也没有合适的医疗设备，给一个失血过多的人动手术。＂贝迪维尔哼道：＂别强人所难了。＂

    小祖斯特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抗议。

    ＂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矿坑还有坍塌的危险，我们快回去吧。＂贝迪维尔劝道。

    ＂额，那个什么人造人元件，回收了吗？＂角斗士贝雷尔德则问道。

    ＂没有。自毁装置在他死的瞬间就发动了，我来不及回收元件。＂贝迪维尔答道：＂要是他能撑得再久一点，说不定还能顺利回收。不过算了，我们另想办法吧。＂

    贝雷尔德也闷哼了一声，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

    ＂什么？能让这件事顺利解决就已经很好了，你以为世界上每一件事都能有完美的结局吗？＂狼人青年吐槽道。

    ＂或许得派人过来确认卡特兰长老的遗体。＂

    ＂别担心那个，酸液把他全身都烧蚀光了，即使派人过来，也什么都不会找到。＂贝迪维尔耸肩道：＂而且真有人愿意再次走进[潘神洞窟]那种危险的地方，九死一生过来采矿平台里，就为了确认一眼长老的遗体？＂

    ＂也是。＂贝雷尔德没有继续抱怨了。

    ＂那个，＂小祖斯特却拿出地图：＂从矿坑到外面的路，其实存在哦。不过它貌似是条单程路，只能从这里出去，不能从反方向进来。＂

    ＂那就带我们过去。＂贝迪维尔于是催促道。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冒牌的卡特兰长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进入这个废旧矿区了。除了真正不要命的疯子，几乎没有人能够闯过危机四伏的[潘神洞窟]，追到这个废矿坑里来。而即使真的有人追过来了，卡特兰也可以利用预先准备好的秘密逃脱通道，及时逃离。这里本来是冒牌卡特兰长老最理想的藏身之所，估计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需要用到这个地方的一天。只可惜他运气不济，能逃到这里来，却被怪物所伤而奄奄一息。

    不对，并不是因为他运气不济。他是为了保护小祖斯特才受伤的。要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把那孩子从兄弟会的基地里带走，只有他一个人逃到这里来，说不定卡特兰就能安然躲在自己最理想的藏身之所里，等待风波的过去。结果他为了保护他的同类，栽在最关键的地方。

    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