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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 作者:蓝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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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 作者:蓝淋
已。就他那样子,哼。」曲同秋以作父亲的敏感,觉得女儿那一声「哼」,倒不是真的嫌弃,反而有点此地无银的暧昧,想到急着要跟任宁远断掉的关联却又复杂了一层,不由越发心焦,问道:「真的想和我一起住吗?」「当然啊爸爸。」「然后再不和任宁远联系了?」曲珂「咦」了一声,反问他:「你不想再和任叔叔来往了吗?」曲同秋略显为难:「我和他……合不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以让任叔叔改,」曲珂停了一下,「他好挂念你的。如果像以前一样住到一起,他一定会很高兴。」曲同秋只能勉强说:「我不想跟他住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他再碰面。」曲珂也没再坚持了,只默默走了一段以后低声说:「任叔叔那样就太可怜了。」曲同秋有些意外,迟钝了一下,才意识到,曲珂和任宁远其实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在他「去世」之前,他们俩就已经相当亲密了。
他相信任宁远没有在背后抢夺他什么,曲珂对他的孝敬和想念也都是很真心的。
只是曲珂甚至不需要知道什么,就自然而然地去维护任宁远,而不是他。那两人之间的好感和亲近,是出于本能的。
一想到「血浓于水」这个词,胸口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打得他里面都晃荡动摇起来。
他恨任宁远骗了他,而他也一样骗了曲珂。
他心里清楚,曲珂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不会有豪宅名车,只有潮冷的地下室,过道里永远也晾不干的衣服,鱼龙混杂的邻居,还有一个摆摊度日的父亲。
而他甚至不敢让她有选择的机会,他让她以为他就是她父亲,以为她只能接受这种生活。
他也和任宁远一样,为了得到自己很想要的东西,而忍不住要去欺骗别人。
而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说不定曲珂也会像他恨任宁远那样恨他。
「其实任叔叔对我们一直都很好,你不在的时候,任叔叔自愿担任我的监护人,对我就像自家人一样,什么都帮我安排。
不管我做错什么,他都没生过我的气,除了爸爸,再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照顾我了。」曲同秋忽然觉得,他真的能瞒得住吗?也许五年,十年,曲珂都不会发现,那二十年,一辈子呢?
或者,就算曲珂永远也不知道,他真的就能赢得过父女的天性吗?无论他怎么假装是她父亲,她渐渐长大了,也会本能觉得是任宁远比较好,比较亲近。
「爸爸,任叔叔是做错了什么事?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的吗?」「……」「你从小就教我以后要报答他,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总是很开心,」曲珂斟酌了一下,「我知道,任叔叔他可能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会做一些让爸爸你不容易接受的事,但是,爸爸,你有没有想过试着接受呢?」「……」「任叔叔这样的人,错过以后就碰不到了。」「……」「和任叔叔在一起,才有一家人的感觉,爸爸你不觉得吗?」曲同秋看着曲珂,恍惚间有了些遥远的感觉,阳光也暗淡了,他还牵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觉得身体里面匡啷匡啷的直晃荡,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样。
「等吃了饭,我送回去吧。」「爸爸?」「跟任宁远住在一起比较合适。」曲珂有些失措了:「爸爸……」曲同秋突然说:「我不是爸爸。」曲珂张大了眼睛,没吭声,憋住似的,过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说:「爸爸,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不是说气话。」这样讲的时候,自己眼前也模糊了。
曲珂眼睛睁得越发大。
「我生不出来的,」开口的时候,喉咙像有东西塞着,「我是ab型,我跟妈妈,都是很普通的阳性血。」小女孩脸色刷地白了,直直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的任叔叔,他才是爸爸。」曲珂还睁圆了眼睛盯着他,觉得这只是个玩笑,而男人已经两眼通红,眼泪渐渐从他有了细纹的眼角淌出来。
那眼泪像把她给烫着了似的,曲珂猛地缩回手,倒退两步,而后转身拼命跑开了。
第五章
外面已经天黑了,屋内更是昏灯暗室,曲同秋坐在桌子前,灰暗的一条人影似的,给曲珂买的小吊饰她还是没带走,而他昨晚以来的快乐美满已经都不见了。有人敲门,而后虚掩的门也就开了,进来的是任宁远。亏得他没有在晾衣绳的迷魂阵里迷了路。
曲同秋失魂落魄的,现在即使对着他也是麻木了,连想躲避的意思也没有。任宁远看着男人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为什么要告诉她?」男人带着厚重的鼻音说:「她有权利知道真相。」「我原本也会帮你瞒着她,只要你不说,她不会知道。」男人有些激动:「为什么要骗她呢?非要她到我这个年纪才后悔,才来恨我吗?」「骗人未尝不是件好事。难道你不想她永远都叫你爸爸?」男人喘息着:「那我也不能骗她,我跟你不一样,你没有心的!」任宁远看着他:「你太傻了。」「……」「真的疼一个人,你才是得费心思骗他,你要小心骗上他一辈子,让他一直都高高兴兴的,」任宁远顿了顿,「撒谎不一定就是坏,说实话也不一定就是好。」「你胡说!」「小珂回去问了我以后,就不肯再吃饭,锁在房间里不见人,我不知道她要用多久才能想得开。」男人又像被挠了心肝一样,坐立不安起来。
「如果她不知道什么真相,那现在她会快活得多,你们也能像过去那样生活在一起。」「……」「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好?」「……」「有时候真相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曲同秋被说得直发呆,后悔和矛盾又在折磨着他,直到任宁远过来拉他的手。
「你跟我回去见小珂,我们去和她说清楚。」曲同秋被他一拉,手指碰在一起,就慌了:「我不要跟你一起……」任宁远将他抓紧,用不容反驳的口气:「这不只是我和小珂的事,也不是你和小珂的事。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作为一个很想负责的父亲,曲同秋还是坐进车里,任宁远伸过手来,帮神思恍惚的他系了安全带。「你先想想,见了小珂要说什么。」「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敏感,我劝过她,你也得让她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疼她的,让她别有压力。」「嗯……」不知不觉就成了两个父亲之间的对话,也忘了对任宁远的种种回避和抗拒,这是两个人共同的女儿,自然而然就一起操着心。成人世界里的恩怨龌龊,在要面对孩子的时候,就被抛在脑后了。
曲同秋跟着任宁远上了楼,除了遇到一个佣人之外,宅子里都很安静。曲珂的卧房还是紧闭着,任宁远先敲了敲房门:「小珂,爸爸来了。」曲同秋有点紧张地凑过去,贴着门说话:「小珂,是我啊。」说了几遍,屋内仍然半点反应也无,曲同秋略微的失望,任宁远又敲了一敲,皱着眉伸手去转门把。
不转还好,一转竟然顺利地就扭开了,心知不妙,忙推了门进去。室内空无一人。
曲同秋看着风把窗帘吹起,呆了半晌:「小珂呢?」任宁远也立刻转身往楼下走,边走边拉高了声音:「乐螅乐螅 挂裁挥械玫较煊Α
曲同秋看得出他轻微的磨牙动作:「怎、怎么了?」「乐笏跳脱得惯了,」任宁远开始拨电话,「多半是小珂有出走的念头,他不但不劝,还顺势两个人一起离家了。年轻人就是气盛。」连拨了几组号码,任宁远皱眉把电话放下:「打不通,都关了机。」男人脸色发白:「那……」「我马上就让人去找。但你也别太担心,乐蠛芾狭罚什么都应付得来,小珂有他陪着,应该不会有事。」曲同秋想了一想,更急了:「但是他是男的呀。」「嗯?」「小珂还不懂事,他们两个一起,孤男寡女的……」作父亲的对女儿的担忧有增无减,「他喜欢小珂的吧?」任宁远有了一丝尴尬,咳了一声:「虽然乐笠叫我舅舅,但我跟他妈妈是隔了几层的表亲,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我算给你听,她是我姨夫的哥哥的女儿,其实也……」曲同秋急了:「不是血缘不血缘,小珂才多大呀!就算她长大了,成年了,她跟一个帅男孩子出走了,你就不怕她被占便宜吗?你这个人,哪有你这样做人爸爸的?你真是……」他还是第一次胆大包天地数落任宁远,任宁远也安静听着,带点宽容的意思。一连串数落完了,曲同秋自己回过味来,也有些尴尬,感觉像是孩子她妈在骂孩子她爸似的。
任宁远还在看着他,男人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敢抬头了,只望着地面说:「他们可能是去了哪里呢?」「乐笞鲋鞯幕埃就有点说不准,如果是听小珂的主意,范围就小很多。我们先坐下来想想,让人分头去找。」「嗯……」「最慢的,也有信用卡记录可以查,他们应该也没太多现金,只要一刷卡,我就能让人查到他们的行踪。」「能查到吗?」「你放心。」「嗯……」「他们也就是孩子气,出去散散心而已。你先喝杯东西,」任宁远倒了热茶给他,「我去安排,你不要急。」曲同秋捧着茶,终于还是喝了一口,这种熟悉又陌生的被安抚的感觉,让他既安心,又觉得不自在。
信用卡记录来得比他们想的要快,那两人刷卡买了机票,一收到消息,曲同秋就忙跟着任宁远一起去了机场。
机票是去往c城的。想到女儿出走却是回老家,曲同秋更觉得心疼。
「小珂跟着我,也真是受委屈了。」一肚子的话要说,而身边也只有任宁远在听。
「我再疼她,一个人也比不过两人的份。她小时候还会问我妈妈去哪了,懂事了就再没问过,别家孩子都闹着要家里买东西,她从来就没跟我开过口。她现在也就是想要个安稳的家,我怎么连这也做不到呢……」任宁远安静听着,只说:「你可以的。」从c城机场出来,已经是深夜了,除了工作人员和外面待客的出租车之外,一切都似在睡梦中。
「明天再找他们吧,也给他们一点休息的时间,别逼得太紧,」任宁远又补充道,「乐蟛皇悄侵秩耍你别担心。」怕不能及时跟到曲珂的消息,曲同秋只能和任宁远一起入住饭店。
连一碗汤面的钱他都要很努力才能赚到,住这种地方一晚上等于他好几个月地下室房租的地方,实在是很痛苦。
他也根本没带什么钱在身上,更付不起房费,只能跟任宁远说:「回去我会还你的。」「我来付就好。」曲同秋固执地说:「不用,我有钱。」任宁远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说:「我明白。这样吧,其实也可以只订一间,我付我的房钱,你睡地上,就可以省掉费用了,也不算欠我什么。」曲同秋是很想一人一个房间,但无法承担的高额消费,又让他不得在现实面前找一个折衷的方法。
天气已经热了,拿条薄被铺在地毯上,睡着也相当舒适。曲同秋想着曲珂的事,听着同一个空间里任宁远的呼吸声,一夜无眠,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困极而睡了过去。
梦里梦见有人在看着他,因为那感觉温柔,也并不惊悚,只反而睡得更安稳。
醒来是因为窗外的雨声。隔音效果良好的玻璃也挡不住那落雨的声响,可见雨势有多大,曲同秋动了动,去看窗外。
「早。」曲同秋还未睡够,但也知道时候不早了,迷糊着爬起身:「早……」「要下去吃午餐,还是叫进来?」曲同秋这才清醒过来:「不用了,我不饿。」他死活也想省掉这饭钱。
任宁远看了看他,也不勉强,出门前说:「那些水果和奶茶包都是免费的,我用不着,你吃了吧,别浪费。」曲同秋昨天两顿都没吃东西,早已饿得发慌,赶紧把房间里摆着的果子都吃了,茶里也加了很多糖和奶,吃饱后又有些羞赧。的确这些免费食物,任宁远是从来不会去碰,放着如同每日一换的摆设一般,但他不是不明白任宁远对他那点自尊心的体谅。
吃饱了,曲同秋便坐着在想曲珂是会去哪里。以前住的地方,学校,亲戚家,同学家,老师家……可能性一多,也就变得漫无目的,而且如果是去这些正经的地方也就好了,就怕小孩子脾气上来,去了什么危险的场合。
任宁远推门进来,看他坐着发呆,便说:「他们刚才在一个商场刷了卡。不过雨这么大,你确定要过去看看吗?」他表现得太急切,路上任宁远不得不提醒他:「我们只是担心才跟着他们,不是追逃犯。他们都能独立自主了,你别太紧张,明天再找他们也一样的。」曲同秋点着头:「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她出门在外,青春期,又有烦心事,要是遇到坏人,或者什么危险……」任宁远笑道:「你这爸爸,真是当得太紧张了。」「也总比你一点都不紧张来得好!」「那好吧,我们需要中和一下。」曲同秋对着那人的笑容,有些茫然。他曾经敬慕得根本不敢和任宁远顶嘴,后来又恨不能痛骂厮打,现在这样对话的气氛是算什么,他还真的无法归类。
雨越下越大,按理暴雨都下不长,而这雨下得天色都暗了好一阵,也没有变小的趋势。两人坐的车子在路上堵了好长时间,几乎是寸步难行。
下车的时候,那雨势让两人都措手不及。离开饭店的时候都拿了伞,但谁也料不到雨会大到这种地步,伞几乎没有用处。
走了一段,全身就已经湿了大半,茫茫雨幕里,连眼前的路也看不清。曲同秋走着走着都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感觉到任宁远伸手来拉了他,在那令人无法睁眼的风雨里,紧抓着任宁远的手,才勉强走到地下商城的入口。
躲过那劈头盖脸的暴雨,两人才总算喘过一口气,身上已经湿透了,连任宁远都有了少许惊讶和狼狈,看了看天色和地上的积水,皱眉道:「这雨下得不太对。」「我在这里过了那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呢。」曲同秋道。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人,一个个都是湿漉漉的,大家都来这大商场避雨,没什么人愿意冒着这种雨往外走,任宁远说:「看来小珂他们是还在里面了。我们进去找吧。」两人进了商场,虽然已是夏日,但那冷气一吹,湿了的身上就一阵阵起鸡皮疙瘩,曲同秋连打了好几个颤栗。任宁远看着他:「冷吗?不然买个外套。」「不用!」淋个雨就买衣服,他哪有这么娇贵。
「那先吃点热的东西吧,暖一下。感冒会很麻烦。」「我们不是来找小珂的吗?」任宁远往附近的餐厅走:「雨这么大,他们一时半会都没法离开,你不用太急。你也正好想想,等下要怎么开解小珂。她如果现在就出现在你面前,你要说什么?你准备过了么?」曲同秋一时语塞,他确实是没打好腹稿。任宁远叫了两份热汤面,先付过钱,价格并不贵,他也就坐下来了,边吃边想。
又冷又饿,他吃得就很入神,突然听得任宁远说:「好像进水了。」「呃?」把脸从面碗上抬起来,往脚下看了一看,果然是有了薄薄一层水。商场地势低,雨水渗些进来也没什么稀奇,曲同秋说着:「这雨真太大了。」边又吃了口面。
然而在他吃下剩下那小半碗面的工夫里,水已经到了脚踝。
曲同秋看着脚下也有些愣神,任宁远突然站起身,拉了他:「这里不能待了,快走。」「没这么严重吧……」迟疑的时间里,水又明显涨了一截,顾客们虽然有些还若无其事地在吃,有些依旧购物,但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放下东西往外走了。
曲同秋忙跟着他走了两步,问:「那小珂他们呢?」「他们会懂得跑的。」「不行,要提醒他们,万一他们在更里面的地方,反应不过来那怎么办?」任宁远让步地取出手机,又拨了几次,试到最后一次,居然打通了,大概那边也是刚开了机要拨打电话。
「曲珂,是不是在商场里?我跟爸爸也在……水淹进来了,现在赶紧和乐蟮匠隹谌ァ…喂?喂?」曲同秋紧张地望着他,任宁远放下手机,皱眉道:「好像是手机掉了。」还没走出餐厅,水已然淹过了膝盖,而且来势湍急,迟钝如曲同秋都意识到了什么。原先水只是从门缝里进来,现在这样的暴涨速度,多半是门已经被冲开了。
这不是雨水,是附近护城河倒灌进来的河水。
水势太凶猛,人群渐渐有些乱,但还保持着一定的秩序疏散。附近柜台的营业员们都在抢救自家的商品,而有些柜台却突然漂浮了起来,各类包装精美的瓶罐都劈里啪啦翻进水里,这场景让浸泡在水中的人们终于恐慌起来。
众人争先恐后地往外挤,有人扭了脚,有人吓得跑不动,有人被漂来的柜台撞了,一时有了杂乱的哭声叫喊,大家都乱了分寸。惊惶的人群不停从他们中间胡乱挤过,有走丢了的小孩子站在水里哭着喊妈妈,曲同秋只能把他抱起来,高举着他,幸好很快那母亲就找来了,道了谢,抱走了孩子,但这么一耽搁,他和任宁远就被冲散了。
在水里勉强前行了一段,混乱中身边又有人摔倒,挣扎了两下竟然起不了身,曲同秋把她从水里拼命拉起来的时候,女人已然吓得脸色都刷白。
曲同秋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几步,左右也看不见任宁远,心里突然有些发慌,忍不住喊:「任宁远!任宁远!」满场的喧闹之中并没有响应他的声音,曲同秋站着,突然想回头去找,他不知道任宁远是不是绊倒,或者被人踩伤,这种时候一旦摔下去,很可能就起不来了,水已经淹过腰了。
在爬满脊背的寒意里,他边转身踉跄着往后走,边嘶声喊:「任宁远!任宁远!」走了几步,突然有人用力拉住他的手。
一抬眼就对上那双眼睛,曲同秋提到喉咙口的心脏总算落回胸腔里,但还在里面怦怦乱跳,一时出不了声,过了两秒才说:
「太好了,你没事……」「那边好像过不去,」任宁远抓着他,「跟我往这边走。」这次两人的手都没再分开过,猛灌进地下商场的河水已经成了急流,两人逆流而上,到后来几乎是用游的。
而在那奋力的挣扎里,场内突然一片漆黑,停电了。曲同秋在那漫过胸口的水和突如其来的黑暗里,瞬间被恐惧吞噬了,身上没了力气,大脑一片空白,他都不记得出口是在哪个方向,又有多久才能到出口,到底还来不来得及。有些窒息,脚也开始抽筋。
「没事的。」这种时候,也只有任宁远的手和声音还能这样坚定又冷静:「你跟着我,马上就到了。」曲同秋控制不住地哆嗦:「嗯……」「我抓着你,你别松手。」「嗯……」终于脚踩上了楼梯,是任宁远托着他让他先上的。曲同秋脑子都空白了,腿有些抖,任宁远还是步伐沉稳地,扶着他往上走。
身后偌大的地下商城逐渐被全然淹没,一点光线和声息都不再有。
外面广场上聚了很多人,都是逃出来的,没有离开是因为街上也已然是波浪滔天,公交车都停着,许多车辆在水中只露出黄色或白色的半截,车主早已经弃车游走了。
大家在这前所未有的暴雨洪流中都傻了,只是一场雨而已,世界却瞬间就变了样。很多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弄得神情麻木,发着愣,一些女孩子害怕得直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一时都是惊魂未定的凄凉。
任宁远还是紧紧和他十指相扣,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还好吗?」「嗯……」「别怕,这水会退下去的。没事。」「嗯……」曲同秋渐渐缓过劲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小珂和乐竽兀克们跑出来了没有?」想要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早已经浸泡得无法使用了,曲同秋惶然了一阵,开始在人群里一个个辨认,不停叫那两个人的名字。
找了一阵也没有收获,曲同秋转头问:「出来之前,他们俩是在哪里啊?」任宁远看了看他,还是回答:「在底下超市里买东西。」曲同秋身上都凉了,僵了半晌才勉强动了嘴唇:「那、那会不会……」「不会的。」不管这斩钉截铁的回答有几分是真,曲同秋软了的腿也因此而勉强站稳了,任宁远的手温暖而有力,让他在无边的恐惧里还能残留一点理智。
「我们去那边找找。」绕到后面停车场,也已经淹得不象样,大片停着的车子都泡了汤,水越来越高,有些淹了一大半的车子灯还是亮的,不知道车主是不是还困在里面,曲同秋忙跑过去,任宁远在后面叫他:「你小心水里!」他也知道电路说不准会不会出问题,泡在水里随时都可能触电,但已经顾不得了,还是淌着水往里走,而后也听见任宁远在背后跟上来的声音。
果然有一两辆车里还有人,只是门打不开,车窗又不够逃生。
两人帮着让他们逃出来,水也开始慢慢淹过了车玻璃。眼看还有辆车子的雨刷在动,曲同秋在水里艰难地淌过去,凑近了,模糊看着是一男一女,坐着像快要窒息了,他就如获至宝似的,手脚也发软了,一迭声喊:「任宁远,任宁远!」任宁远帮着,用尽力气,车门总算开了,里面的人挣扎出来,好容易才缓过气,一个劲跟他们道谢,却不是曲珂和乐蟆
曲同秋回到边上的安全地带,已经精疲力竭,也说不出是安心还是失望,只在那呆呆站着,静默里眼睛渐渐变得通红。
任宁远安慰地搂住他的肩膀,在他无声的抽噎里,伸手抱住他。
「他们不会有事的。」男人的头被他抱在怀里,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了,尽量忍着声音。
「曲同秋,你相信我。」男人还是近乎绝望地发着抖,也伸手抓住他背上的衣服。任宁远用力将他搂紧了。
「爸爸!」两人忙松了手,转头去看。两个人影也从另一个方向摇摇晃晃地过来。
男人瞪大眼睛,都要喜极而泣了,在雨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过来的女孩子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放声大哭。
「吓死我了……爸爸,我还以为你们还在里面……我们找了半天……吓死我了……」「我,我也以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四人深夜的时候才勉强回到任宁远下榻的饭店,全都疲惫不堪,一身的狼狈。任宁远多订了三个房间,大家各自去洗了热水澡,又聚到一起吃些东西,喝点酒压惊。
大家都心力交瘁,累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且事实上什么话也不必说。就像曲珂的一个拥抱让他知道自己永远是女儿最重要的亲人一样,灾难里的人性是透明的,很多原本纠结着,彼此猜疑担忧着的微妙感情,这时候都清晰明朗不过。
大家都如释重负。
离家出走也好,生父不是养父也好,都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曲同秋也觉得,他真的不再恨任宁远了。水里那稳稳抓住他,托起他的手,已经把欠他的还清了。甚至连那种仰慕钦佩着的感觉,也慢慢回到他身上。
尽管发生过那么多事,任宁远只凭勇气和冷静,也终究还是个值得他去尊敬的人。
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曲珂还惊魂未定的,一定要他陪。曲同秋陪着她聊了很长一阵,她才算安然入睡,回房的路上,曲同秋想了一想,去敲了任宁远的房门。
任宁远开门出来,脸上微有倦意,曲同秋迅速说:「我接受。」任宁远像是张大了一下眼睛。
「你上次的提议,我接受。就是我们一起抚养小珂。小珂她需要我,也舍不得你,就让她有两个爸爸吧。」任宁远看了他一阵,笑笑说:「好。」彼此达成共识了,但任宁远的反应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欣喜,这也让他轻微的纳闷。
回到t城,生活也重新开始了,乐蠡拐娴目始筹备和他一起的外卖店,曲同秋有些怀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乐蟠蠛粼┩鳎指天对地发誓自己纯良无辜,曲珂也把存着的钱拿来交给他,作为开店的部分资本。
他一下子,就好像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父亲。
虽然这新的一行做起来心里没底,非常忐忑,但筹备期间里,也觉得充实又饱含希望,反复试验自己特制的酱汁都是件那么让人快活的事。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幸福地生活。这样他也就够了。
第六章
这别无所求的美满生活里,若要说曲同秋还有什么缺憾,那就是任宁远的态度。
他们俩按理已经尽弃前嫌,又是曲珂的生父和养父,将来说不定也会变成隔了许多层的亲家〈作父亲的总会替女儿盘算得很远〉,任宁远反倒淡淡的,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若有所思,或者说心不在焉。
虽然对他来说,任宁远这个人一直很难看透,但两人都已经相识十几年,几番纠缠,经历了那么多,以后的几十年里也还会继续来往下去,却依旧要雾里看花。他也觉得不该这样。
这天大家又聚在一起吃饭,依旧是曲同秋下厨。他已经咬牙花钱在外面租了比较好的房子,方便曲珂过来小住,也方便自己磨练厨艺。
「老爸,今天的酸萝卜比上次的更好吃耶。」「是吗?」曲同秋挺高兴的,「阿美也这么说。」「哦……」乐箨用恋乩长调子,「原来我们不是第一个试吃的。有人偏心。」「不是的,」曲同秋忙解释,「我是昨天帮阿美去接贝贝,顺便就带了点给她们尝尝。」「嗯……还帮忙接送小孩哦……」曲同秋被他的意味深长弄得不好意思了:「你别乱想。我们没什么。」「胖子,」虽然曲同秋已经跟这外号搭不上关系了,乐蠡故歉牟涣丝冢「你有没有想过要再娶啊?」曲珂刚喝了口汤,「噗」地一下全喷在他脸上了。
看女儿如此反应,曲同秋忙边抽纸巾给乐蟛亮常边安慰她:「小珂别担心,都这么大了,爸爸不会想再婚的,我也习惯了……」曲珂被呛得咳了好一阵,满脸通红:「也不是啦,爸爸,其实,我希望你能有个伴。只有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会觉得缺了点什么,对吧。」「啊……」「只不过,你要选到对的那个人……」「阿美不错的呀,」乐罄戳诵酥拢咬着筷子,「她一直都挺喜欢你的吧,人也满好的。」曲同秋被说得紧张了:「别乱讲,人家有丈夫的。」「她那老公,离婚是迟早的事呀。再说贝贝也那么喜欢你。嗯,你们其实早就在交往了吧?」曲珂瞪大眼睛:「爸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曲同秋窘迫不已:「别胡说了……」三人吵闹不休,只有任宁远无动于衷似的,神情平淡地在给碗里的鱼挑刺。
吃过饭,曲珂和乐蟪吵橙氯碌厝ハ赐耄剩下两个大人在客厅里坐着。曲同秋看着女儿的背影,又看看身边低头翻杂志的男人,忍不住想和他探讨青春期少女的心理:「小珂说是那么说,她是不是真的想我再婚啊?」任宁远只略微抬起眼皮,笑一笑:「这你得问她了。」「也是,家里再多个人,才更有家的样子。只是,要说选对人……」任宁远抬眼看着他,又笑了一笑:「这得问你自己了。」得到这样淡漠的响应,曲同秋也只能讪讪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躺着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个时候任宁远压在他嘴唇上的感觉,背上就跟过了道电流似的,连脚趾都麻木了。
他想问任宁远,那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只是自己翻来覆去地琢磨而已。
即使问了,任宁远也不会回答他,顶多只是再笑笑。
这就是高深莫测的任宁远。
过了些日子,曲同秋接到阿美电话,竟然是邀他去吃饭的,自然不免被乐笕⌒α艘环,弄得面红耳赤。去赴约的时候曲同秋还带了些自己做的卤菜,因为贝贝喜欢吃。
女人在粤菜馆里请的他,点了三四个菜,还有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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