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痛，好痛，救救我啊，医生……好痛，我要死了……天哪，啊啊啊啊——”

    手术台上，曾美丽痛得满床打滚儿，连着好几个护士上前才将人按住，而这时候，本来是白色的手术床上鲜血遍染，随着她的痛吼，鲜血四处飞溅，情状把小护士都吓得直哆嗦流泪。

    好不容易打了镇定剂后，曾美丽没有力气再闹了，但整个人已经虚脱掉，她那个大肚子在众人震惊恐惧的目光中，从唯一与外界算是联通的肚脐处，溢出一股股血水来，而里面的小生命，也正经历了一种可怕的折磨。

    这一场生死挣扎的时候，于美萝毫不知情，正爬在美容床上接受师傅的按摩，睡得很香。

    护士给她打电话，因为开的是震动，她睡得太舒服根本没有到。

    等到做完了SPA，她才看到手机里七八个电话都是从医院那边打来的区号儿，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急急地赶回医院。

    那时，手术室里还在进行紧急抢救。

    “女儿，我女儿怎么了？”

    “于女士，刚才你女儿叫肚子疼，突然就开始大出血，现在正在抢救！不，我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之前她好像一直在看电视新闻，吃的东西都是您为她准备的，也没有什么来访者。”

    于美萝跑回病房，就看到一片混乱的床榻上，也是血渍乱溅，床头柜上放着的水瓶，还有喝完了粥的碗，以及没吃完的一小碟子芒果，也都是自己离开时准备的。

    她喘着气儿，脑子飞速地转着，看看那芒果，正是周玲儿头天提来的，说是就在医院门外买的。她还特意跑去询问过老板，这芒果是不是从他那买的，老板认出了袋子，说没有错。

    她迅速地将屋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将碗碟收回柜子里时，柜子里霍然正放着一堆营养品，全是周玲或刘明正送来的。她死死的盯着那些东西看了又看，最终一闭眼，将柜子关上了。

    她急急又跑回去，抓着护士急问，“我女儿孙儿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啊！”

    恰时，医生就出来了，问谁是病人家属，于美萝立即大叫着冲上去，医院满头大汗，浑身是血地递出了一张病危通知单，“于女士，你女儿的情况非常糟糕，我们不能保证一定救得回她和孩子。现在请你签下这纸病危通知，我们会尽全力抢救她的！”

    “你……你们……”于美萝死死攥住了医生的手，看着医生的目光仿佛要将人戳出两个窟窿来，但医生却苦口婆心地劝说，必须经由于美萝同意，他们才能对病人实施更冒险的抢救方法，很可能只能保住大人，而无法保住孩子，“你们真的会救我的女儿？”

    最后，于美萝签下了字。医生疑惑地看了这个母亲一眼，立即进了手术室。他是永远也想不到于美萝此时复杂而纠结的心情的，也想不到于美萝为什么会问那么一句话。

    因为在于美萝心目中，这个医院是易振海和刘明正给他们找的，她已经知道医院领导就是刘明正家的亲戚。在这样的环境下，院方是否会全心全意地照顾并救助他们母女，根本就是两说。人的命有多脆弱，也许只是错那么一毫厘，这人生就完蛋了。

    就如周玲所疑惑的一样，既然于美萝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她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并且还把那些营养品都弄给女儿曾美丽吃呢？

    这一刻，看到情况真的发生时，她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从容不迫。

    毕竟，那里面躺着的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一块肉啊。

    “对不起，美丽，都是妈妈不好……对不起，宝贝儿，妈都是为了你好啊……美丽，没事儿的，挺过去这一茬儿，咱们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美丽，你万别恨妈啊，妈都是为了你……”

    ……

    不知道是天生好命，还是真有福气，曾美丽竟然又活了下来，而且孩子竟然也保住了。

    医生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众人也并不乐观。

    “你女儿的情况，非常不稳定。她之前受的伤对她的影响非常大，之前造成了又一次的内出血，虽然血点止住了，但情况也并不乐观。这段时间，尤其要保持情绪稳定，切忌大悲大喜……另外，饮食方面也必须格外小心……”

    于美萝只问了一句，“医生，这孩子，还保得住吗？”

    医生沉默了半晌，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再没有之前事故之后的那种乐观和肯定了。不用说，看这情形也知道答案了。

    “目前，只能尽量小心，再坚持两周时间，等孩子发育得再好些，提前做剖腹产，以防万一。只是……”

    “只是什么？”

    医生的脸色更凝重了，“这个孩子的发育情况受母体影响，目前不能确定是否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这一点也请你们家长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保留孩子，或做引产？”

    引产？！那就是选择不要孩子，只保大人了。

    若是生下来有什么先天疾病，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也将是一个巨大的负担，生子的快乐瞬间就会被打得一滴不剩了。

    “这，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我，我们稍后一定好好考虑一下，谢谢医生……”

    于美萝瞬间流出两行泪来，医生不忍，又宽慰了几句，才离开。

    然而，这一晚曾美丽的情况并不理想。尤其是于美萝在帮女儿擦身时，发现女儿身上那些长疙瘩的地方竟然又开始生出新的水泡儿，而且比之前的小疹子还要明显还在大，而且女儿在昏迷中也在痛苦地呻吟，半夜时还不自觉地搔疙瘩，一下子就把那水泡抓破了，到了第二天于美萝发现了，那里竟然窜生出一大片的水泡，模样看着愈发令人不安。

    她叫来了医生探看，医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最后只能说，“可能是孕症，等她妊娠期结束后，这种过敏性反应应该就会好转了。”

    于美萝心下怀疑，她自己也做过孕妇，当时也了解了不少孕症。可是从来没有说过有哪一种孕症，会是全身不断长疹子，又疼又痒。之前曾美丽就闹过，但似乎医生用了药后，又稍有压制住，他们也以为没有关系。但现在，这疹子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厉害了，女儿说，这也是在怀孕后没多久，就开始发生的毛病，为此她自己还看过中医，医生都说是什么湿热不下，给她开了药吃，也有些效果，但都无法断根儿。最奇怪的是，女儿还说这种痒症只要跟男人行过房事后，似乎就会变得好很多，是矣，在易振海根本不去探望女儿的情况下，曾美丽控制不住，就只能找个小水管工排解不适了。

    于美萝越想，越觉得这症状有问题，便悄悄给女儿拍了照，发到了网上去求助。不出几个小时，她就收到了不少人的回复，因为她标题是“极度担心女儿的妈妈在医院求治无果，被黑心医生坑骗”这种时下十分敏锐的话题，很快就获得了一些相关科目的名医信息，她迅速查了个距离最近的医生的地址，就悄悄将曾美丽用轮椅推了去看老中医。

    到了老中医这儿，曾美丽都还在昏迷中。众人看于美萝可怜，也帮忙给她开了特快通道，让她立即见到了老中医。

    老中医查看过之后，还取了些水泡的脓物让医生去化验，也看了曾美丽的住院检察报告。神色之间，也同那妇科大夫一样，并不太好。

    等到检察数据出来，老中医突然就把屋子里的人都请了出去，这让于美萝的整颗心都提到了最高点。

    老中医才道，“于女士，本来我还不敢肯定，不过看了这化验报告，还有你女儿的情况，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你女儿得的这疹子应该不是普通的孕疹。目前，也真没有这种孕症，我想你也是做过妈妈的，多少是了解的。”

    “那这是什么？是……是皮肤病吗？”

    “不，不是皮肤病，是毒！”

    “毒？”

    “对，你女儿中了毒。但目前我也看不出是什么毒，这毒素显然在你女儿身体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开始毒性并不剧烈，但若积累日久，就会害命。从你描述的你女儿病情的发展来看，若是发现的时间够早的话，还是可以治疗的。而且，她也的确是治疗过，并且有相当的效果。可惜，她没有坚持。”

    于美萝想过很多种易振海和周玲害自己和曾美丽的可能的方法，却怎么也没想过，对方会用这种古怪的法子，这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

    “医生，你的意思是说，我女儿现在她已经……”

    老中医无奈摇头，说，“你说你女儿之前突然闹大出血，我断定应该就是毒发的结果。主治大夫说可能保不了胎，希望你们考虑引产，这应该也是为你女儿的身体状况着想。拿掉孩子，你女儿马上接受治疗，应该还能恢复健康，日后要再怀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可是拿掉了孩子，他们剩下那笔二百五十万就拿不到了啊！就没有理由拿了啊！只有二百五十万，怎么够他们母女两日后花消呢？她已经人老珠黄，没有男人会要了。她在机关里跟人勾心斗角了几十年，除了会使些心机外，并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而且年纪大了，也不想干什么辛苦的活儿，就想舒服地过过日子了。

    “医生，大夫之前说只要再撑两周，就能做剖腹产了。您看能不能，帮帮我们，只要让美丽再撑两周。只要两周……这个孩子，是我女儿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的精神支柱。她被喜欢的男孩抛弃了，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北漂，她是瞒着我们父母出来，奔着幸福来的。可是没想到……”

    于美萝呜呜地哭了起来，而还在昏睡中的曾美丽却下意识地搔了搔自己身上发痒的地方，大片的水泡破掉，继续感染着她身体的更多皮肤表面。

    老中医怜悯于美萝，还是给开了药方，提了一堆的注意事项。于美萝恩万谢，又悄悄带着女儿回了军医院。

    只要再坚持两周，孩子下来之后不管是死是活，她们拿到那剩下的二百五十万，就立即离开这个可怕的城市。

    然而，这一晚，于美萝给女儿擦身时发现，那些水泡破掉的地方，开始化脓，甚至有坏疽的迹像，她惊讶至极，却没有告诉主治大夫，拿老中医开的外用药膏给曾美丽沫了沫，似乎真起了作用，曾美丽没有再在昏迷中焦躁不安。

    于是隔日，在曾美丽未醒来时，于美萝又再次跑到了军区门口，想要见易振海谈判，但出来的却是刘明正。她猜到了易振海是不想见自己了，否则也不会连自己老婆也利用来跟她谈判。她也没有隐瞒，直接把中毒的事情说出来，直指周玲可能是害人的凶手！

    哼，她要看看，易振海还能稳得住多久？

    当她回到医院时，曾美丽终于醒了，可是情况依然非常糟糕。

    “妈，我……我身上好痒，妈……妈……怎么会这样儿？我到底怎么了？天哪……我是不是要死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曾美丽是被痒醒的，那破掉的脓泡处开始化出血水，血水所流之处感染了更多的肌肤，而最严重的竟然是她的下半身。当她掀开被子时，被自己身体上的恐怖情形给吓得尖叫，护士过来看到，都被吓得差点儿呕吐，急叫医生。

    一番抢救之后，医生一直在安排曾美丽，曾美丽被惊吓至极，哭着直向母亲求救。

    “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只是看了一下姚萌萌的新闻，我只是有点儿生气，有点儿不甘……为什么醒来就变成了这样儿？呜呜……妈，为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人家那么幸福，我却这个样子……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难受……好痒，好痛……呜呜呜……”

    于美萝看着女儿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小脸儿，也只能陪着哭泣，什么法子也没有。心里只想着，无伦如何，也要让女儿撑过这两周，只要两周时间。

    ……

    另一方，萌萌从父母家回来之后，心里那个疑问再也放不下，便问了厉锦琛。

    “老公，那个易振海什么时候和爸爸的矛盾越来越严重了呢？怎么处处都针对爸爸呀？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萌萌姚妈提过易振海的事情，但姚妈本身也是被姚爸和厉锦琛瞒着的，自然所知有限。不过萌萌在婚礼的时候，见易振海也来了，事后还又跟父母发生了些矛盾，心中疑窦更深。

    厉锦琛也知道这不是小女人第一次怀疑此事儿了，此前都被一连串的事情转移了去，现在再回避，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两人回房后，才将话题摊了开来。

    厉锦琛的表情很严肃，说，“爸爸怀疑，他的亲生女儿的死，跟易振海有关系。”

    萌萌一惊，“啊，爸爸的亲生女儿？这……这是怎么发现的？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她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猛然睁大了眼看着男人，“难道是之前小豆腐重病那一次，当时易振海出现抱过小豆腐，小豆腐就……”

    厉锦琛心中也颇为震惊萌萌的联想力，但是他不能透露半点破绽，只道，“这一点，我也怀疑过。”

    “那，那现在你们是不是查到什么证据了？”

    厉锦琛微叹一声，“不过现在看来，两者之间应该没有关系。你还记得之前金三角事件吗？”

    萌萌点头。

    “那时候，易振海似乎就有想要置咱爸于死地的意思。只不过我刚好因为过来寻你，遇到他危难救了他。但事后没想到易振海竟然故意发布错误的坐标，让爸走错了地方，被我军轰炸，掉进了矿道里。自那之后，爸对于易振海的很多事情，就产生了一种新的解读方式，我也一直在配合他查询当年的情况。但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而且那个早逝的孩子的情况，和咱们小豆腐当时发病的症状也完全不同。只是让易振海抱一下，就能杀死孩子的推论，并不靠谱儿。”

    这里的问题是，其实萌萌并不知道当年姚家父母亲生女儿发病是个什么状态。

    厉锦琛就此一点，轻松地转移了萌萌的注意力。

    “老人家的想法，有时候我们年轻人也无法理解。而且事情过去那么久，很多细节都可能在记忆里模糊掉了。爸凭着这股子劲儿一直在查，我们旁人也不能阻止他，权就当他留个念想罢了。况且，易振海对爸的敌意并不是假的，之前他借着演习想要让爸出意外，这一点我和温泽、英琦都商量过，没有错。”

    “啊？既然没错，那为什么不抓他啊？他竟然想害我爸爸，可恶！”

    厉锦琛失笑，将小女人抱进了怀里，“目前就是发现了很多问题，但证据找不到。咱不能因为自己揣杜别人的人心，就说人家有罪，是不是？必须要有人证物证，才行。”

    “那你们都查了些什么啊？”

    厉锦琛将自己之前查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萌萌到私探公寓那段儿，立即叫了起来。

    “你被他们射伤了？难道是我们去泸城发喜帖的那个时候，你在我和宝宝见面之后，又悄悄返回帝都？！”

    厉锦琛一脸讪讪地耸了下肩。

    萌萌已经撸开他的袖子，看那手臂上还遗留着一个白色的伤疤，啧啧直叹。最后，一把抱着那手臂，直说“谢谢，对不起”，惹得厉锦琛直乐。

    萌萌突然又想到，“咱们身边那么多保镖亲兵，他要想加害我们宝宝也没那么容易。不过，当年他和爸爸是好朋友，当时的科技也没现在进步，他可以下手的机会可多了。说不一定呢？”

    记得姚母提过，若不是因为女儿突然过逝，姚爸也不会放弃了帝都的工作机会，回到了小城。

    厉锦琛想了一下，点头，“嗯，有道理。这一点儿，我们也想到过。可是目前收集了这么多资料，还是没发现蛛丝蚂迹，毕竟事情过去太久了。像这样的陈年旧案，是最难追查的。”

    萌萌看着那一堆资料，和电脑里的照片，想道，“让我瞧瞧。你们男人的思维方向，和我们女生都不一样。万一……”

    厉锦琛却道，“你不是还要做卡罗琳教授的论文，现在有时间分心做这个？”

    萌萌扬起下巴就哼哼，“我又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做论文，可以用这个来换换脑子嘛！就这样啦，这些资料你给我备份一份，有空了我就瞧瞧，万一又有新发现呢！”

    厉锦琛笑笑，便准备了一份出来。

    之后，萌萌除了做论文，就是看易振海的调查资料，不时还拿出自己疑惑的细节跟厉锦琛讨论。没想到，没过几日，就真让她发出了一些被男人们忽略掉的东西。

    当时正在图馆，她激动得低叫一声，惹得全场人都朝她行了注目礼。她急忙收拾包包闪人，却在半路上被几个粉丝给认出来堵着要了签名。

    一路奔到慈森集团时，竟然在大门口上又撞上了白娉婷，哭哭啼啼地求她帮忙解释她的未来前程，简直到了没脸没皮的境界，萌萌也是醉了。

    “婷婷，姐现在有非常重要的生死大事儿要解决。这样吧，你的事儿跟你姐夫商量一下。回头给你联系啊！”

    萌萌不知道，她这句话，可就让白家人都瞪大了眼儿地巴巴盼望到了国庆节。

    冲进办公室时，萌萌把自己查到的资料放到男人面前，“大叔，我发现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厉锦琛正在开一个国际会议，见小妻的模样，也不得不暂停会议，说，“我只给你十分钟。”

    “没问题。你看这里这份资料，你们只用了两页纸介绍了一下易振海升迁的过程，看起来他的政绩做得不错，而且人际关系也搞得挺好，各方面对他的评价都挺高的。

    可是你们难道没发现有个很巧的问题，那就是，他上任的那两个职位，前任者都是因为野外出任务后不久，就因为生病或者什么旧疾，过逝了。因为这两个前任，跟易振海几乎没有任何牵连，而且任区之间也差得有点儿远，你们联想不到啥，可是我觉得，应该调一下这两位前任的具体死因。你说，这升级的时候，哪有总是去顶替一个死人的位置，来得那么巧啊？”

    厉锦琛拿过旧资料，和萌萌查到的新资料，越看眼睁得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