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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权臣解青袍 作者:马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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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标入了针,这一回池青主早有准备,从头至尾一声也没吭。唐恬一直陪着,收针时叹一口气,一只手慢慢抚过他单薄的脊背。
池青主沉默地靠在她怀里。
唐恬道,“天气热,大人要不要去洗一洗?”
池青主低头,果然见自己满身泥尘,浑似在地上滚过三四遭。他心下猛烈一沉,肃然看向唐恬。
唐恬还他一个疑惑的表情,“怎么?”
池青主不语。
萧冲推着轮椅进来,扶他上去坐好,便往浴房去。一直等他二人背影消失在回廊处,杨标才转回来,“居然没发火。”
唐恬拭一把冷汗,“万幸哑了嗓子。”
池青主午时在院中入睡,不过一个时辰便迷症发作——满院子人因为他的病已是数月不曾休息,俱各疲劳不堪,唐恬又刚服过药。
于是发作时唐恬在内室午睡,萧冲在廊下打盹,无一人发现。池青主一路往外游荡,沿路侍人无一人敢拦,直到水榭处被湖石绊倒,直滚了几个骨碌才停下来。
好在萧冲及时赶到,再晚半步,必要栽在莲池里。
一群人唬得魂飞魄散,唐恬乍着胆子同他拆了缚腿。万幸迷症发作时池青主对外物一无所知,否则光拆个缚腿只怕又要闹一回。
唐恬只说一句,“万万不可告诉大人。”
一时萧冲推着池青主回来,果然已经洗过,笼一身白色中单,散一头乌黑的湿发。杨标寻个借口,拉着萧冲走了。
唐恬推他往案前停住,“大人仍要喝粥,参汤也可以,酒是我一个人的。”说着往另一边对坐,自斟自饮。
池青主默坐一时,拾笔舔墨,写一行字递给她。
唐恬一眼看清白宣上一行乱七八糟的行草——是不是看见了。
既无头又无尾,但他们都懂。唐恬又饮一杯,劈手夺过那张纸,团成一个团子掷出窗外,往碟中布一个菜给他,“尝尝这个。”
池青主盯着她,又扯一张纸,再写一行字,字迹更加潦草不堪——是不是看见了。
唐恬不理他。
池青主再一次取纸,这一回只写了两个字——唐恬。
唐恬犟不过他,只能以弱克强,“大人,我一直在等您老人家醒了好一同吃饭,多少疼一疼我,吃饱再说?”
池青主终于拾箸,慢腾腾喝粥。唐恬酒足饭饱,便只说困倦,推着中台阁去暖阁安置。池青主由她折腾,只在她要往碧纱橱去时,一把拉住,轻轻摇头。
不过是大被同眠——唐恬欣然答允,翻身上榻。她喝过两杯已是微醺,挨着枕头便觉眼皮沉重。
一只手自后抱住她,一股浓烈的药香和着雪地松林气息袭卷而来。池青主五指勾住她,“唐恬,你看见了。”
唐恬闭着眼睛应一句,“说好不说话的……大人又食言了……”
“已过子时,没有食言。”池青主瘖症并未康复,声音沙沙的,挠得唐恬心头发痒。
唐恬的确看见了。
池青主拼死隐藏的右腿——自膝以下,筋脉尽废,分明是成年人的腿,仅同小儿手臂一般粗细,右足变形,诡异地弯曲着,似一只被捶打凹陷又随意丢弃的器皿。
中台阁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皮囊下,藏着这样一条腿,仿佛他身上一个久远而隐秘的伤口。不为人知的地方,每一天都在往外渗着脓血。
唐恬慢慢翻转过来,张臂抱住眼前人,面颊投入他微凉的怀里。黑暗中碰了碰池青主细瘦变形的右腿,“大人难道一辈子不叫我看。”
池青主十分紧绷,一个不察被“一辈子”三个字冲得头晕目眩,久久道,“是不是很丑?”
唐恬极轻地“嗯”一声,感觉抱着她的手渐渐松开,似要退走。她身子一动,如影随形,攀附上去,挂在他身上。
池青主声音都变了调子,开口断断续续,后句接不上前句,“你既是嫌丑……你既是……你……”
“我怎样?”唐恬在黑暗中睁开眼,手肘支起半身,暗夜中池青主一张脸莹然生光。唐恬依依不舍地看他许久,“以后只许给我看。”
池青主睁大双眼。
唐恬道,“若叫旁人看到——”她抬起右手,恶狠狠五指一收,“一把掐死。”
池青主久久才能勉强开口,“掐死谁?”
唐恬扑哧一笑,“谁敢来看,便掐死谁。”又一时肃然,正色道,“大人的腿是谁伤的?”
池青主笑意渐敛,一抬手掩住她双目。
唐恬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一个声音沙沙的,“没看清,不记得了。”
到底是不记得还是没看清?唐恬知他不肯说,黑暗中发狠赌咒,“日后叫我抓到,关在笼子里,沉海喂鱼。”
第47章 于公于私是我见不得人,还是你的人见……
八月天, 太阳初一探头,便热得流火熔金。唐恬立在古柏下同萧冲闲话,“中京还不如海上自在, 连个弄水嬉戏的地方也无。”
“是你时运不济。”萧冲道, “若非中台体弱, 往年屋里都有冰盆,比你那野地舒服十倍。”
唐恬道, “如此确是不能用冰。”池青主如今好些, 却仍是岌岌可危,若受个寒闪个风, 杨标大概能把她掐死。唐恬想了想,“我走一趟天香阁,大人若醒了, 你同他说一声。”
阿贵还晾在那里, 别把孩子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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