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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福帝姬 作者:米兰L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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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福却始终坚持:正因为这样我才要跟在九哥身边。张浚那话说得对,临安僻居一隅,易生安肆,我久居其中,自感渐趋懈怠,安于现状,终日在府中赏花调香,几乎忘了国耻家恨,偶尔照照镜子,都觉得这偷安的面目甚是可憎。而今九哥英明睿智,用人得当,前方捷报频传,九哥又不顾自身安危,决定进幸平江鼓舞士气,如此胆识气魄,令瑗瑗自惭不已,故而斗胆,请九哥带我同去。能日日伴于九哥身侧,看九哥从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来日亲征北伐一雪国耻,是瑗瑗平生夙愿,请九哥务必成全。若真遇上什么危险,那也只当是命有此劫,瑗瑗虽死无憾。说罢,又挨近赵构,神态依依地轻拉他衣袖,低声说:何况,九哥身居险地,就不怕我在临安牵肠挂肚、终日担心得茶饭不思么?

    赵构听她前面之言虽明说她自己,却隐有讥讽之意,多少有些不快,但听到后来,知她很欣赏对金用兵之举,确是想留在他身边看他与金对抗。那最后一句,他不敢相信她是发自肺腑,但听在耳中仍颇为受用。又见她秋水盈盈,满含期待地脉脉看自己,终于一笑,答应了她的请求。

    九月,赵构带着婴茀与柔福乘御舟进幸平江。启程那日柔福久久立于船头旌旗之下,看御舟乘风破làng,笑得纯净而明朗。赵构见水上风大,怕她着凉,便劝她早些进舱,她却摇头,喜悦地握住赵构的手,说:九哥,我们一定会赢的。

    她的手冰凉彻骨,然而双颐却嫣红如霞。

    赵构到平江一月后刘豫即调动三十万大军分三路进攻淮西,赵鼎见伪齐军来势汹汹,担心宋军无力抵挡,便请赵构回跸临安,并劝他手诏张浚,命其放弃淮西之地以保长江。而张浚得知此次伪齐南侵并无金军后援,对抗下去未必会得势,便力劝赵构留于平江,不可轻易回跸以动摇军心。

    接到张浚上疏后,赵构坐于平江行宫中沉吟不决。柔福每日相伴于侧,赵构虽从不主动与她谈政事,但这许多变故她也都默默看在眼里,见赵构在是否回跸的问题上颇感犹豫,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九哥,我们来平江才多久?如果现在就回去,所谓的抚三军以鼓士气不就成了天下人一大笑柄?大敌当前,皇帝一味向后退,必大失军心,甚至将士借口效仿,以惜命为由退而不守,事态便越发不可收拾了。

    她说得十分直接,赵构却也并无怒意,只淡然道:能曲能伸,会省时度势以进退才是合适的处世之道。瑗瑗你个xing极qiáng,像一枝缺乏韧xing的翠竹,遇风易折,若是男子,早死千百回了。

    柔福略一浅笑,说:玉碎与瓦全,我舍瓦全而取玉碎。

    赵构亦朝她笑了: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激烈,虽然那并不是我欣赏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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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重新展开张浚的上疏,提笔以批:准卿奏,留平江。

    其后形势果如张浚所料,刘豫的出兵并未得到金军支援,在张浚指挥调遣下,其攻势最终被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的藕塘之捷与岳飞的驰援化解。伪齐军班师北撤,倒引来金主遣使问刘豫之罪,并开始有废刘豫之意。

    经淮西之战一事,无论赵构还是朝臣,都对张浚多有赞誉,赵构甚至公开表示:却敌之功,尽出右相之功。而赵鼎则大失人望,惶惧之下请辞相位,但赵构暂时未答应。

    在淮西之战过程中,大将刘光世竟一度舍庐州而退兵。张浚得知后大怒,当即遣人连夜驰往刘光世军营,对其旗下将士宣布:若有一人敢渡江退避,即斩以徇!并一直监督刘光世返回庐州。击退伪齐兵后,张浚请求乘胜直取河南地,以擒刘豫父子,并向赵构进言说刘光世骄惰不战,不可为大将,请将其罢免。

    赵构便问他:卿可与赵鼎议过此事?

    张浚说:还没有。随后找到赵鼎与他商量擒灭刘豫及罢用刘光世之事,但赵鼎并不赞同,说:不可。刘豫倚金人为重,但不知擒灭刘豫,得了河南地,就可使金人不内侵了么?刘光世出身将门世家,士卒多出其门下,若无故罢之,恐失人心,惹来非议。

    张浚闻后颇为不悦。赵鼎施政行事一向以固本为先,不喜冒进,继续称国内兵力未到完全可与敌抗衡的时候,目前还是以自守为宜。见赵鼎主张与自己格格不入,张浚便有了排挤赵鼎之心。

    在张浚示意下,左司谏陈公辅很快进言奏劾赵鼎。赵鼎早知当下事态不利于己,遂屡次向赵构辞官求去。赵构亦知他是受张浚排挤才辞官,虽未极力挽留,但却愀然不乐地对赵鼎说:卿不必远行,只留在绍兴,朕他日有用卿处。

    绍兴六年十二月壬寅,尚书左仆she、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兼监修国史赵鼎罢,充观文殿大学士、两浙东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绍兴府。

    绍兴七年正月癸亥朔,赵构接受张浚建议,在平江下诏移跸建康,准备二月启行。此后不久任翰林学士陈与义为参知政事,资政殿学士沈与求同知枢密院事。张浚改兼枢密使,并引荐秦桧入朝为枢密使。

    一日晚张浚入宫面圣,赵构问起各将所领军队的近况,张浚蹙眉叹息,说:而今诸将虽御敌有功,但多少都有些恃功而骄,未必总听朝廷号令,且有把官兵变为私兵之势。

    赵构追问详细qíng况,张浚遂道:陛下复国于危难之间,初年外受金人威胁,内有流寇、乱民兴兵之祸,官兵数目有限,因此陛下默许诸将在平内乱时将国内流寇溃兵整编入伍,也是不得已之举。现在这样的杂军渐渐集中到几位大将麾下,控制多年,那些兵卒越来越不像官兵,只听自己将领号令,倒更像是诸将的私兵。平日众军相称必称某姓某家之兵,张俊的叫张家军,刘光世的叫刘家军,岳飞的叫岳家军,其余杨沂中、韩世忠、吴玠、吴璘等人的军队亦莫不如是,长此以往,必将不利于朝廷调遣指挥。

    赵构颔首:这些朕亦有耳闻。此外,朕还听说,诸将以充实军费为名,擅自以军队经商,侵夺国家财利。

    张浚道:正是。陛下即位以来一向重视安抚嘉奖有功之将,常赐他们高官厚禄及土地财物,诸将中杨沂中、吴玠、吴璘及岳飞都官拜两镇节度使,张俊、刘光世、韩世忠甚至加至三镇,诸将权势渐增,行事也日趋嚣张,不仅经商与国争利,甚至有人还纵容麾下兵卒抢劫平民百姓,有损宋军声誉。国家中兴固然需要武将建功,但一味扶持而不加以抑制,任其势力坐大却非朝廷之福,也有悖以文御武的祖宗遗训。

    赵构细思片刻,再问他: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张浚一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已到谋收内外兵柄的时候了。

    赵构淡看张浚,目光宁和,不露喜忧:卿是宰相,又掌军权,有些事可自行处理。

    张浚心领神会,躬身道:谢陛下。

    与张浚议完事,赵构回到寝宫,却见婴茀面前跪着两名侍女,婴茀正在命内侍将她们各掌嘴二十。

    赵构问缘故,婴茀叹道:臣妾管教不严,宫中侍女又随意说话,影响福国长公主清誉。

    赵构怫然问:她们又说什么?

    婴茀说:公主适才为官家煲了些莲子汤,亲自送去给官家,也许是见官家正在与张相公议事,便在门外等了等。但这些婢女当真可恶,看见后居然私下议论,说公主一直在门外凝神细听,专注如此,必是因张相公的缘故

    赵构早已听得面色yīn沉,再问:关张浚何事?

    婴茀答:这两个无知婢女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无非是说张相公治国有方,人才又好,所以公主见是他与官家议事,便听得格外仔细都是一些混话。官家终日忧国忧民,公主耳濡目染,关心一点国家大事也很自然,却无端受这些贱人非议,臣妾当然应为公主责罚她们,掌嘴二十,应该不为过罢?

    赵构转目凝视她,冷道:掌嘴二十?轻了。杖责三十。

    第四章 陈王宗隽雪来香异 第三节 飘雨

    由此可知,柔福一直在门外偷听他与张浚的谈话。赵构大感不快,却也并未因此责骂于她,甚至在她面前毫不提及此事。这样的事几日后再度发生。当日赵构白天接见了出使金国归来的问安使何藓与范宁,当晚便召秦桧入宫议事。两人商议片刻后,赵构偶然侧首间发现门外有一熟悉的女子身影短促一晃,随即隐于壁间,当即便朗声命令殿内内侍:开门,请福国长公主进来。

    门一开,柔福亦不躲避,施施然走进,漠然一瞥秦桧,再向赵构行礼。

    倒是秦桧有些尴尬,垂首不敢看她。赵构挥手命他告退,秦桧遂迅速离开。

    出了门,想起适才柔福那冰冷的眼神,秦桧心中颇不自在。低着头走路,行到院中,才发现天已开始下雨,虽不甚大,但天寒地冻的,雨水一层层掩落于脸上身上,却也yīn冷刺骨。

    正以袖遮首疾步走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喊:秦大人留步。

    停下回望,见是一宫女持伞朝他跑来。跑至面前屈膝一礼,对他说:秦大人,吴才人吩咐奴婢为大人撑伞送大人上马车。

    吴才人?秦桧先有一愣,随即忙满面堆笑地说:如此有劳姑娘。请姑娘回头替我谢过吴才人。

    宫女微笑答应,然后一路为他撑伞,直送至三四重门之外的马车上。

    九哥,你为何又重用此人?待秦桧一走,柔福马上开口问赵构。

    赵构不答,但说:我尚未问你连续偷听政事之罪,你倒有理先来问我。

    柔福并不惊慌,还展眉笑了笑:九哥既然都知道,那我就索xing直说了。这两年张浚张都督指挥得当,安内攘外卓有成效,宋金战局大体稳定,可他被刘光世一气,却一时糊涂起来,不乘胜追击,继续大举北伐,倒先与九哥讨论削诸将兵权的事。当然,对武将一味扶持而不抑制有违祖训,易生后患,但杯酒释兵权也不急于一时,在尚未恢复中原、灭金雪耻的时候考虑此事十分不妥。你们都知诸将几乎都已将官兵变为私兵,以某家某姓冠名,麾下士卒只认各自首领,若突然撤去他们将军的兵权,让一个不相gān的人来接管他们,这些士卒会安心听命么?朝廷指派的新将能服众么?另外,且不论被削兵权的将领会否反抗,唇亡齿寒,其余诸将见此qíng形难道会看不出九哥的目的么?届时他们一个个都故意与朝廷作对,猛地撂担子不gān,让朝廷调动不起兵卒与金作战,那又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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