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伴骨 作者:渐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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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一断,折阳明显感觉到身后的白骨浑身一僵,然后立刻放开了怀抱,细长的指骨小心翼翼地探到折阳的手臂上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与刚才固执地抱着人不肯撒手的模样大相径庭。
折阳眉头微皱,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甩了下断掉的手臂,终于从坑底站了起来。
白骨似乎明白自己做错了事,黑雾不仅收敛得一干二净,还任由折阳离开自己的怀抱翻身跳出了坑底。
折阳站在坑边上,骨折的手臂已经飞快愈合长好,他转身向还站在坑里的白骨伸出手。
还不上来?傻站着干什么?
白骨身上的布料早在开棺后就消散干净,此时一副高挺的骨架站在那里,空洞眼眶里两点红光,模样还是有些渗人的。
模样看着渗人,动作却小心翼翼。
他缓缓将指骨搭在折阳掌心,小心收拢握住,力道极轻,像是怕再伤到折阳分毫。
折阳看着只剩白骨的荆悬从坑底出来,站在他旁边,一身阴森鬼气,模样可怖,半点功德都没有,反而背了一身滔天罪孽,他心里情绪翻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就是荆悬失约于他为了烈战国身死的后果,这就是他救了数十万人的结局,还不是同他一样,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若是当年他们一起逃了
折阳收起思绪,转身去找布偶猫的身影。
猫!
布偶猫远远的探出一颗猫头,不肯靠近半步。
不是它不想,主要是折阳身后的那具白骨,两点红光看向折阳时安安静静,一看向它的时候就阴森可怖,一副恨不得当场粉碎了它的模样,它哪敢靠近折阳啊!
也不知道折阳到底复活了个什么玩应儿,别到最后变成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才好。
你去山下车里把我的旧衣服拿过来。
布偶猫远远答应着,一溜烟跑下了山。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荆悬带回车里,这半山腰经常有楠竹村的人来采野菜,荆悬这个样子,要是被人撞见可就麻烦了。
见布偶猫跑远,折阳转头盯着只剩白骨的荆悬看。
他看着荆悬,荆悬也在看他,两点红光幽幽的,半晌都不动一动。
荆悬?你还记得自己叫荆悬吗?折阳试探着询问。
荆悬少了一半魂灵,又满身滔天罪孽,折阳真的不清楚他的神志是否清醒。
白骨对荆悬二字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只知道盯着折阳看。
折阳又问: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白骨还是不动。
折阳道:
我是折阳。
这回白骨终于有了反应,他靠近一步抬起手,似乎又想像之前在坑底一样缠紧折阳,只是动作一顿,两点红光看向折阳刚才断过的手臂,最终只是用指骨轻轻握住了折阳的一只手。
折阳心脏微颤:
你还认识我,对吗?
白骨垂头看着折阳,握着折阳的指骨一动不动,再次没有了任何反应。
见到这样的荆悬,折阳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有些烦躁的把手抽了回来。
白骨握着折阳的力道很轻,被折阳轻易甩开手,便低头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
折阳皱着眉往一旁走了几步,与白骨拉开距离。
随着距离的拉大,有淡淡黑雾从白骨周身逸散出来,那些黑雾里像是藏着无数嚎哭尖叫的厉鬼,不断向四周蔓延,所到之处立刻腐朽一片、草木枯萎。
眼看着附近的楠竹瞬间衰败枯萎成一地烂泥,黑气还有不断扩散的征兆,折阳只得又重新走到白骨身边,呵斥道:
荆悬,你在干什么?
白骨低着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一动不动,任由黑气从周身弥漫。
折阳深吸一口气,也看向白骨的掌心,犹豫片刻,把自己的手重新塞了回去。
手掌一挨到冰凉的指骨立刻被紧紧握住,力道刚好,不会太松让他轻易挣脱,也不会太紧伤害到他,与此同时,从白骨周身散出去的黑雾立刻收敛回来,消失无形。
你到底折阳有无数的话想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白骨却像是不了解折阳复杂的心情,只是握着折阳的一只手,又突然轻微地晃了一晃,像是在讨好。
折阳终于确定,荆悬如今神志不清,只知杀戮,好在似乎还对他有些印象。
他看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在如今的你眼里,我是怎样的存在,以前你不是最怕我缠着你么?
布偶猫叼着装衣服的袋子匆忙赶回来,扔下袋子又立刻远远退开不肯靠近。
折阳昨日杂念太多,准备不周,好在小面包车上有些旧衣服,此时刚好救急。
就是荆悬比折阳高了不少,哪怕如今没有皮囊只剩骨架,折阳的衣服套在荆悬的骨头架子上也是露胳膊露腿的。
不说露出来的手骨和腿骨,就是那光秃秃的骷髅头,任谁看到都得吓晕过去。
荆悬一直安安静静的,似乎只要折阳在身边,他就不会逸散出黑雾去制造杀戮,就是让荆悬松手给他穿衣服的时候麻烦了些,折阳哄小孩一样废话了好久,荆悬才不甘不愿的松手,套上一边袖子后又立刻牵住了折阳的手。
折阳盯着荆悬的骷髅头看,眼睛一亮看向了扔在一边的那卷黑色垃圾袋。
他抽出一个新的垃圾袋,在上面戳了两个小洞,向一直盯着他看的荆悬勾了勾手指。
来,弯腰。
白骨十分听话,折阳一勾手指立刻弯腰凑近到折阳面前,两点红光更近的看着折阳的脸,仿佛十分痴迷。
折阳没注意到这些,他好不容易再次甩开荆悬握着他的手,抬手将黑色塑料袋直接套在了荆悬的骷髅头上,调整位置,让荆悬能透过两个小洞看见外面。
看着那两点红光,折阳抬手把自己脸上的墨镜摘下来挂在了荆悬的脸上。
只是如今荆悬只余白骨没有皮囊,他连耳朵鼻子都没有,折阳一松手,墨镜就直挺挺的掉了下去,露出了荆悬藏在塑料袋破洞里的两点红光。
折阳愣了一瞬,看着一直直勾勾盯着他看的两点红光,不知怎么从里面看出些许无辜来,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轻笑出声。
要是曾经烈战国那些痴迷你的追随者看到你现在的蠢样子,不知道还会不会喜欢你?
白骨穿着小了一圈的旧衣服,头顶黑色塑料袋,一身滑稽模样也不气恼,只知道紧紧盯着折阳看,像是永远也看不够,又像是很久没看太过思念。
此时折阳轻笑,他便更靠近了些,两只手偷偷揽在了折阳的后腰,头歪了一点,凑在折阳耳边,像是想要说话,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折阳猛然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过近,敛了笑容,弯腰帮荆悬露在外面的手骨和腿骨都用黑塑料袋缠上,确保没有一丝露在外面。
穿了衣服的荆悬因为浑身没肉,也干扁的仿佛纸片,回遗荫巷需要路过一个收费站,等上了车,还是要让荆悬藏在后座。
下山的路很顺利,只要牵着折阳的手,荆悬就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当然,只有折阳会觉得他没存在感,布偶猫这一路走得十分痛苦。
它发现了,只要和折阳距离近一点,荆悬那两点红光就会立刻凶狠的看向它,似乎它再不识趣的拉开距离,荆悬就会瞬间将它绞杀。
就算它不断拉开和折阳的距离,荆悬还是会时不时地打量它几眼,像是在思考用什么方式能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它。
回到车上,折阳好说歹说让荆悬自己躲在后座躺下,布偶猫依旧蹲坐在副驾驶,只是浑身抖得像筛糠。
折阳发动汽车,刚开出去没多远,就觉得脚踝一凉。
他低头,看到荆悬利用自己一身骨头架子不占地方的优点,躺在车底下从车座中间钻了出来,探出个套着塑料袋的骷髅头躺在折阳脚边,细长的指骨正轻轻握着折阳的脚踝。
折阳:
他现在把荆悬塞回棺材里重新埋上,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折阳:再帅现在也是个骨头架子,还是很蠢的那种。微笑.jpg
荆悬:【想牵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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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魂 你还会喜欢我吗?
此时正值盛夏,小面包车内的空调不太好用,他们来的时候车内还有点闷热。
回去的时候完全没有这个烦恼,躺在折阳脚下的白骨荆悬就像个人型制冷机,别说闷热了,布偶猫顶着一身毛都觉得有点冷。
它努力把自己往车边上挤一挤,只敢偷偷看一眼正沉着脸开车的折阳,布偶猫严重怀疑这白骨身上的冷气只冻到了它,面对折阳就是温度适宜的天然冷气,差别对待的不要太明显。
回到伞铺时天已经彻底黑了,车库就在伞铺后面,停好车,折阳刚下来,白骨就跟着从车底钻了出来,动作灵巧的不像刚从土里被挖出来的。
折阳被握了一路的脚踝解放了,手腕又立刻被白骨握住,他皱着眉瞪向白骨,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开门的时候,折阳注意到隔壁一直空着的商铺里有一丝光亮透出来,似乎是店铺租出去了。
遗荫巷位置偏僻,除了巷头的陈记卤肉店和巷尾的伞铺,中间的店铺基本是闲置状态,没人愿意来这种偏僻的地方开店。
隔壁的空店铺能租出去,也是稀奇。
折阳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他正要进门,左耳上的铜铃耳坠突然响了一声。
叮铃短促的一声,若不是周遭寂静,很容易被忽略。
布偶猫也听到了,整只猫人立起来四处张望。
有魂灵?还是恶鬼?
折阳环视四周,黑漆漆的巷子里什么都没有。
也许只是有魂灵路过。折阳说道,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径直领着白骨走进伞铺。
布偶猫又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跟上去,还不忘用脑袋把门拱上,碎碎念道:
放别人家我这么漂亮的一只猫不得好好宠着啊,在你这当牛作马的
伞铺里挂满了油纸伞,折阳刻意走慢了一些,侧眸去观察白骨的反应。
这里的每一把伞都是折阳亲手制作,制作方法还是曾经荆悬教他的。
可此时面对满屋子的油纸伞,荆悬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指骨轻轻握着折阳的手,折阳走一步他就走一步,折阳不动他就不动。
折阳轻吸一口气,抬手把荆悬身上的垃圾袋扯下来扔了,又推开了内室的门。
本以为你复活了就再用不上这些伞和蜡烛,没想到你变成这副模样,看来这些功德还得继续攒下去。折阳说道,语气辨不出情绪。
布偶猫小心翼翼地蹲坐在门口保持着一定距离,听到折阳这话,忍不住问道:
折阳,你不会是想继续换取功德供奉眼前这个恶鬼荆悬吧?
折阳拽过一旁的木梯,翻出小铲子,踩上去清理那些燃尽的烛泪。
不然呢?难道让他用这种模样活着?我既然复活了他,就一定会让他恢复正常。
话说到此,折阳才显露出些许执着来。
此时折阳站在木梯上,白骨身量高,站在一旁握着折阳的小腿,也不知是为了表现占有,还是怕折阳摔下来护着他。
布偶猫见白骨那副极度占有的姿态,猫脸上突然有些悚然,它想到了在门口听到的铜铃响,说起了某种可能。
折阳,你不会忘了你的处境吧?
折阳铲烛泪的动作一顿,又加快清理的速度。
我能有什么处境?不过是继续攒功德罢了,九百年都这么过来了,这伞铺难道会因为荆悬复活就有什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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