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伴骨 作者:渐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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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疑惑,荆悬在意?在意谁?什么浪费时间?
我的事不用你管。荆悬说道。
殿下的私事我自然不管,不过齐家这次打算借用他来压制殿下,殿下确定只跟我秉烛夜谈这一夜就能将他拉扯出去吗?陌生男人又问。
两个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折阳不断前倾身子去听,手下一滑,没忍住惊呼一声,掉进了水里。
谁?荆悬出声喝道。
折阳刚从水里爬出来,重新抓着绳索,就看到荆悬已经站在了船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个孟状元也走了出来,看到折阳湿漉漉泡在水里的狼狈模样,展开扇子挡住了半张脸。
看来殿下要处理点私事,我去船头的房间等候殿下。
折阳紧紧抓着的绳子,指尖用力到泛白,自觉他狼狈的模样被别人看去了。
可他又许久没看到荆悬,之前想着跟荆悬发脾气、吵架的念头早就扔到脑后去了,只记得冲荆悬笑,笑得翘起嘴角,眼眸弯弯,满心满眼都是欢喜,藏都藏不住。
荆悬。他叫着荆悬的名字。
荆悬没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折阳探出一只手,伸向荆悬,湿透的衣袖滑下去,露出一截皓白手腕,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像是闪着金色的光泽。
荆悬。他见荆悬不动,又叫了一声,疑惑地看着荆悬,像是奇怪荆悬怎么还不来牵他的手把他带上去。
他从湖边游过来,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早就冻坏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手突然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荆悬一用力就将折阳从水里拽了上去,也不管衣服被折阳沾湿,紧紧抱着他走进房中。
折阳坐在荆悬的臂弯里,将自己脸上的水使劲往荆悬的脖颈、肩膀蹭,还不忘抱怨道:
荆悬,你带别人来游湖。
荆悬扯过室内的被子给折阳裹上,从见到折阳起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我叫人来送你回去。
折阳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他垂下眼帘看着身上的被子,把下巴也埋了进去,还是觉得冷,一点都没有荆悬的怀抱温暖。
我不回去。折阳说道。
荆悬当做听不见,叫人去划小船过来。
折阳揪紧被子,固执地说道:
我不回去,我也要待在这里,我也要跟你秉烛夜谈。
荆悬远远站在一旁,背对着他,沉默半晌突然说道:
折阳,我送你出宫吧。
折阳彻底愣住:
什么?
荆悬终于肯转过身看向他,眸光冷清,神情陌生。
我不需要伴读了。
折阳冻得发白的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他从没想过他会离开皇宫、离开荆悬,他从五岁起就跟荆悬在一起,他的人生里父亲、家人的存在感十分稀薄,只有荆悬是特殊唯一的。
现在荆悬说不需要他了。
折阳觉得这湖水太冷,冷到他的嘴唇都僵硬了,僵硬到许久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折阳才动了动唇,扯出很牵强的笑容,看着荆悬,说:
荆悬,你别吓唬我,我不经吓,你说的这个一点都不好玩。
荆悬依旧冷着脸,陌生又冷漠地看着他。
折阳受不了荆悬这么看着他,他站了起来,也不管掉在地上的被子,像是无助的小兽在原地转圈,最后冲着荆悬扑了过去。
他紧紧揪着荆悬肩膀的布料,将那片布料扯到褶皱不堪,张开嘴咬上了荆悬的喉咙。
像是撒气又像是确认领地,小狗一样又撕又咬,留下几圈交叠的牙印,泛着青紫、印着血痕。
荆悬没躲,全程任由折阳撕咬,等折阳退开,他将折阳推出了房间,转身背对着他。
发够疯了吗?发够就走吧。
下人已经划着船过来,卑躬屈膝的姿势,头却微微侧着,一双眼睛乱转,不怀好意地偷瞄,像在监视。
折阳不肯走,他眼里只有荆悬。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送他回去。荆悬甩袖挥上了门,将折阳挡在了门外。
折阳甩开下人,扑上去敲门。
荆悬!你开门!我不走!
荆悬冰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传到折阳的耳朵里,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总之很陌生,陌生到折阳怀疑里面的荆悬是什么人假扮的。
他说:
折阳,你只是一个伴读,从此以后,希望你能遵守君臣礼仪,如果下一次你再如此放肆
我将严惩你。
折阳卸了力气,茫然地看着紧闭的门,被下人送了回去,送回了距离荆悬寝殿最远的宫殿,送回了再也没有荆悬的房间。
被白骨一闹腾,折阳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曾经的画面碎片一样闪过,那些碎片都带着锋利的棱角,一下又一下割得他心脏生疼。
他又有些恍惚,明明他已经许久感觉不到疼痛了。
白骨模样的荆悬还在轻咬折阳的脖颈,片刻功夫,折阳脖颈上已经是一片齿痕和红印,一圈叠着一圈,又一点点消失不见。
如今荆悬想在折阳身上留下些圈占领地的痕迹都不行,就像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跨过了九百多年的鸿沟,什么都不一样了。
折阳松开了荆悬的衣襟,一把推开了他。
荆悬面对折阳时总是力道轻柔、小心翼翼,此时被折阳突然推开,黑雾还缠在折阳身上,在两个人中间拉扯出几缕,像是藕断丝连的因果。
看着面前衣领凌乱的折阳,荆悬张开双臂还想要抱上去,被折阳抵住了肩膀。
折阳脑海里乱七八糟地闪过过去的回忆,那些画面最终定格在荆悬冷冰冰的神情上。
他不自觉地露出与曾经的荆悬如出一辙的冰冷神情,一手抵在荆悬的肩膀,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发够疯了吗?发够就走吧。他说着曾经荆悬对他说过的话。
白骨执着地站在他面前,抬手轻轻握住了折阳的手腕。
折阳甩开荆悬的手,转身打开了房间门,指着外面说:
出去。
荆悬站在原地不肯走,折阳干脆伸手将他推了出去。
荆悬,我不需要你了。
白骨转身,两点红光静静地看着折阳。
折阳心中翻涌起恶劣的情绪,勾唇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
荆悬,你如今只是一副白骨,从此以后希望你能和我保持距离。
我以前贪恋你怀抱温暖,如今你只是冷硬的骨架。
话落折阳用力关上门,深吸一口气,仍觉得心中沉郁。
对荆悬说出这些话,他心中并不好受,像是压了千斤在心脏上,呼吸都难受起来。
他好想知道当年荆悬说出这些话时,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叩叩
门板突然被轻轻敲响,折阳一愣,看向紧闭的房门。
之前他把荆悬关在门外,荆悬只知道傻站着等在那里,今晚却学会敲门了。
叩叩
一声接着一声的敲门声传了过来,就像折阳曾经的呼喊。
连续不断的敲门声仿佛在代替荆悬说着:
折阳,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折阳,你开门,我不走。
折阳深吸一口气,捂着耳朵把自己蜷缩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不要听。
渐渐的敲门声停了下来,丝丝缕缕的黑雾顺着门缝潜伏进来,爬满了房间的墙壁,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什么都没做。
折阳裹在被子里,临近天亮才睡着,睡得并不踏实,没过多久就醒了。
他一醒,窗户外就传开轻轻的叩叩声。
折阳皱眉,猛地拉开窗帘,看到站在外面的荆悬。
荆悬还穿着那身被他扯到皱巴巴的西装,手里捏着一片翠绿的叶子,叶子上没有露珠,显然是半夜就去摘了的。
透过玻璃看到折阳,荆悬又抬手敲了敲窗户。
折阳抿紧嘴唇,可没忘他们昨晚的不愉快。
他冷冷地盯着荆悬看,看到荆悬放弃了敲窗户,把手里的绿叶凑到嘴边,似乎想要吹奏。
荆悬的确会吹叶子,以前没少用这个逗折阳开心,可那是曾经的荆悬。
现在的白骨连嘴唇都没有,他怎么吹叶子?
折阳明知道这一点,心中却莫名有些奇怪的期待。
他悄悄伸手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不让荆悬进来,但保证他能听清外面的声音。
白骨将叶子凑到嘴边,吹出一缕黑雾,叶子被黑雾拂过,半点声响都没有。
折阳抿了抿唇角,心想果然。
白骨没有放弃,吹出更多的黑雾,黑雾打击着叶面,好半晌才发出难听的一声:
赫
这声音一出来,白骨似乎都愣住了,举着叶子没再动。
折阳终于打开了窗户,拿走白骨手里的叶子,递到自己唇边,轻轻吹了几下。
叶子发出清脆的哨响,间断并不连续。
折阳轻声说:
我不会吹曲子,你教过我很多次,我一直学不会。
其实是不想学,以前觉得反正你永远都会吹给我听。
话落折阳放下手,揉碎叶子扔了出去。
赶紧进来,别让别人看见你。折阳说着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外室乐安和布偶猫已经在吃早餐了,折阳的那份被乐安放在锅里保温,看到折阳出来,乐安立刻给他端了出来。
温书清也跟着喝了点粥,虽然她一直沉稳,此时也忍不住感慨:
没想到死了还能吃到东西,这伞铺的确神奇,在这里我竟然会产生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乐安跟着笑,她也的确经常忘记自己是个鬼魂。
布偶猫嘁了一声,不以为然。
折阳看了眼温书清和一边傻站着的消防员,眼底金光缓缓流淌而过,再看去时又仿佛是错觉。
他坐在一起吃早餐,说道:
中午去学校堵人,准备一下,我们早点出发。
布偶猫举起爪子:
我也去!反正伞铺有阵法,他们也出不去,我可不想在这里憋着了,太无聊了。
折阳想起之前布偶猫跟隔壁古玩店的人一起吃西瓜的事,说道:
我可没见你无聊。
布偶猫显然也想到了,甩了甩尾巴,嘟囔着:
不管,我这次一定要去!
要去可以,发挥点作用。折阳没再拒绝。
乐安吃着饭,眼睛瞄向折阳身后,有点奇怪。
平常白骨总是跟着折阳,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折阳身上,这回折阳都出来这么久了,白骨怎么还没出来?
折阳侧眸看向乐安,黑眸里清澈一片,像是洞悉了乐安的想法。
在看什么?
乐安赶紧摇头,低头把脸埋进了碗里。
直到吃完早饭,白骨也没出来。
折阳看着没什么异常,像是白骨在不在都没区别。
他吃过早饭就开始编制伞骨,指尖在伞骨间穿梭,动作又快又好看。
刚编了没几下,白骨终于出来了,依旧穿着那套皱巴巴的西服,只是如今那身西服不仅褶皱还湿透了,走过来滴了一路的水。
折阳眉头微皱,刚想说话,就被白骨快步走过来抱住了。
白骨身上温热一片,仔细看能发现他身上还蒸腾着一片热气,怀抱着折阳的双手泛红,像是被烫的。
折阳身上的衣服因为白骨的怀抱也慢慢湿了一片,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骨身上的温度散得很快,等他又恢复成平时的冰凉,立刻松开双手,起身快步走回了卧室。
折阳看向卧室,心中疑惑。
乐安和布偶猫也被白骨奇怪的行为吓了一跳,纷纷盯着卧室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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