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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仙君有劫 作者:黑猫白袜子
    ——(74)
    因为它们中间最为丑恶而凶煞的一部分,已经化为了它的养料。
    季雪庭作为它吃掉了周围所有的煞气。
    它开始发芽,生根,慢慢长大。
    在这个地方的日子永远都是那样,亘古不变。
    它吃完了煞气,接着就是那些漏网之鱼一些残缺不全的鬼,还有一些自诩强大的妖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终于结束了浑浑噩噩的快乐时光,逐渐开始拥有了神智。
    因为这个缘故,它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大,但是同样地,它也变得格外饥渴,虽然它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饥渴。很快,整个山谷里的鬼与妖魔也被它吃光了,它的根系在黑暗的泥土里蔓延,蔓延,蔓延到所有生物都想象不到的远处。
    它听到那些低劣邪恶的生物在暗影中恐惧地窃窃私语,它们恐惧它,厌恶它,却总是逃不过被它吞噬的命运。
    它好饿。
    然后,在一个看似普通的日子,在瘴气浓厚到连光都透不过的幽岭深处,忽然多出了一道红影。
    那是一个男人。
    它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个人类,那是它从未见过的生物。
    一身红衣上布满斑斓的金丝牡丹刺绣,宝石为花蕊,珍珠为流苏。
    即便是幽岭中最毒的蝴蝶也没有他那般灿烂耀眼。
    然后那个男人哼着歌,一路踩过厚厚的尸体与煞泥,径直来到了它的树下。
    男人身上有种前所未见的气息。
    跟煞气,鬼,妖魔,都不一样。
    是香气,甜的什么东西,还有漂亮的颜色。
    而且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与恐惧所形成的黑影。
    对于它来说,男人实在太过于光彩夺目甚至让它开始感到神念微微刺痛。
    吃了他吧。
    饥渴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猛。
    它狰狞的树皮上开始浮现出各种各样畸形的面孔,漆黑的枝丫如同活物一般蠕蠕而动。
    硕大的红花渐次展开,露出了内里湿润的、有毒的花蕊。
    可对于这一切,那个男人却像是压根没有看到一样。
    唔,好困妈呀这种山路也太难走了吧。
    男人一步一步来到了它的面前,他打了个哈欠,目光从它丑陋的身上平淡地转开。
    然后,男人在它的树根处找了个地方,直接半躺了下来。
    他看上去,似乎是要在它的树下睡觉?
    太过于奇怪的举动,甚至让它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多谢啦,其他地方都脏兮兮黏糊糊的,你这里倒是干净许多,正好让我睡一觉。
    然后,它听到那男人带着一丝浅笑,十分愉快地对它嘟囔道。
    原来它的一切,那个男人都看到了?
    顺便说,你的花很好看。
    紧接着,它又听到那个男人说道。
    花好看?
    它的花蕊轻颤了一下。它知晓的所有人类语言都来自于被吞噬的妖魔的神魂,在这一刻,它有些不太确定男人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可即便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它还是不由自主地保持着静止的动作。
    它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奇怪的男人继续说些什么,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后续。
    因为那个男人已经在它的身体之下,在无数饥渴到翻滚不止的树根,垂涎欲滴的食人花朵的环绕中,沉沉地睡着了。
    【什么?你说我当时差点被吃掉了?因为你当时很饿?】
    【噗,笨蛋。】
    【那种感觉根本就不叫饥饿,那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寂寞而已。】
    第82章
    也许是因为早在瀛山时便已经有过一次经验。
    这一次,当季雪庭再次被莫名其妙地拽入他人往事之中时,不过须臾便自行挣脱,清醒了过来。而他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天衢的怀里了。
    白发仙君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蛇尾都显现出来,将季雪庭牢牢缠住。
    鲁仁瞪着天衢仙君毫不掩饰的狰狞蛇尾,又看着被蛇尾缠在其中,以至于显得有些瘦弱的某位仙君,神情微妙。
    他站在远处,正苦口婆心劝着天衢冷静一些,本人却并不敢上前。
    阿雪,你怎么样?
    一直到季雪庭睁开眼睛看了天衢好久,后者才终于慢慢退去眼中蛇瞳之形。
    当然,也只是乍然看上去正常了,白发仙君表情僵硬,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可胳膊却还是紧紧地缠着季雪庭,仿佛只要他一松手季雪庭就要消失一般。
    我没事,只是窥见了一些无聊的往事而已。
    季雪庭叹了一口气,挣开天衢的怀抱站了起来。
    青木之精的木芯便是它的一部分真身,里头倒是积攒了不少陈年旧事,拿起来烫手得很。
    季雪庭冲着天衢草草解释道。
    转过头,他望向鲁仁,只作平常状,将手中木簪模样的木芯递给了对方。
    鲁仙君,你可感觉到了什么?
    鲁仁用掌心托着那根木簪,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过了半晌才惨白着一张脸望着季雪庭,干巴巴地回答道:我,我该有什么感觉吗?
    好吧,看他模样,显然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无事,大概是因为我乃灵物寄身,方才与这木芯有所感应,窥见了一些事情。鲁仙君乃是仙人之躯,不会被木芯上经年累月附着的情绪、往事所扰,倒也是一件好事。
    季雪庭淡淡说道,心中却暗自将自身三番五次与外物共鸣同调之事记下,打算稍后再细细探查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
    又因为天衢神魂不稳的问题,季雪庭便没让天衢也试试木芯的威力。他将无目鬼的木芯收好,之后另外找了个稳妥点的地方布下层层结界,然后才将吴青放了出来。
    当然,在方才的共鸣中以青木之身经历了无数岁月之后,如今季雪庭再看到面前俊秀的少年鬼影,心情倒是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小青公子,你看,这可是你说的无目鬼的木芯魂楔?
    季雪庭摊开手,将掌心飘浮的木簪展现在吴青面前。
    吴青呆呆地看着那做工拙劣外貌丑陋的木簪,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应该是的吧。
    他喃喃地说道。
    季雪庭眯了眯眼:说起来有件事情倒是有趣,小青公子,方才我手握这枚魂楔之时竟然与它产生了共鸣,以至于看到了不少关于我那位旧友与青木精的旧事。
    吴青呆滞了一下,迷惑地抬眼望向季雪庭:什么?
    季雪庭道:我看到了你们两人的过往。你并不叫吴青,而是叫作君道一。顿了顿,他才继续道,也就是我那位旧友。
    虽然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鬼影吴青看上去不过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年,可季雪庭在那段往事中看得却十分清楚,君道一长年累月都在被人追杀,经常需要变换自己的外形,其中他用得最多的一个外貌,正是如今吴青的模样。
    吴青听到自己真名,眼睛微亮。
    君道一,这是我的真名。原来我真的不叫吴青,我叫君道一。他喃喃自语了几句,紧接着便有些急迫地追问起来,你还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多少往事?关于我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一边说着,他便已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眼看着就要从季雪庭掌中将木簪拿走。
    只不过就在此时,季雪庭倏然收手,将木簪收了回去。
    我看到的那些往事其实并不多,说白了,无非就是一个男人坑蒙拐骗,将另外一个年幼无知、天真单纯的倒霉孩子骗得团团转的过往而已。
    吴青登时呆住,他皱了皱眉头,目光慢慢从季雪庭的拳头转移到了季雪庭的脸上。
    坑蒙拐骗?你是在说无目鬼当初骗我的事情?
    季雪庭摇了摇头。
    明明是他亲口承认了吴青就是君道一,可如今旧友重逢,季雪庭望向吴青的眼神依旧是冷淡且戒备的。
    有的时候,鬼怪可比人要单纯多了。他对吴青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方才所言并非玩笑,若他在木芯中窥见的过往是真,那个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的家伙,其实就是君道一本人,至于他说的年幼无知、天真单纯的对象,反而是那位被所有人认为是至阴至邪的邪物青木。
    虽说如今的无目鬼行事诡谲,可在久远的过去,那位刚刚拥有神智的青木木精,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大奸大恶邪恶至极的怪物说它幸运也好,不幸也罢,它诞生的地方确实太过于巧妙,那一处大煞之地刚好便位于幽岭的最深处。那里气候特殊,瘴气极重,倒像是个不应该有的罩子一般,将所有人类都拦在了外面。
    这也就是说,自诞生以来,青木精所吞噬的就只有终年不断的煞,鬼,还有妖魔。
    阴差阳错,本应该是极恶之物的它,自始至终都没有沾惹人魂。
    没有沾惹人魂,便意味着它的存在虽然是至阴至邪的,可本质却不沾因果罪债冤孽,其质极洁。
    这一点甚至连许多生于灵山秀水之间的仙道灵物都做不到。
    若是当初到了树下的人并非是君道一,而是个厚道点的修道者,那么他大概会顾念到青木木精这万年难得一遇的机缘造化,将那处大煞之地彻彻底底封住,好叫青木木精继续受天地滋养缓慢修行。
    这样一来,地久天长的,指不定青木精便能以极邪极煞的清净魂体修炼成一方妖仙,彻底摆脱自身出身,脱离恶道,化身自在仙灵。
    可偏偏它遇到的是君道一。
    亦正亦邪,行事只随自己心意的君道一。
    于是君道一直接将这个懵懵懂懂的清净精魂带出了幽岭,就那么漫不经心地领着一无所知的青木木精,一头扎进了混沌繁杂的因果红尘之中。
    对于这般白纸一张的初生精魂来说,最开始的君道一是多么温柔可亲、无法抗拒的存在啊。
    【一枝青木缀新花青木啊青木,世人都道你是邪物,我却觉得,你的模样其实生得很不错。】
    红衣男人抚着它的花瓣,喃喃低语,宛若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什么?你要名字?就叫青木不好吗?这就是你的本体,叫起来也简单明了。若是我给你取名,我们两个可就结下了因果羁绊,到时候万一我们两个反目成仇,这点羁绊可就难办啦。】
    【唉,你这木头怎么这么烦人?算了算了,若是你一定要个名字的话,就叫君慕青好了,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当时在青木胸膛里不断翻涌的狂喜与欢欣,季雪庭甚至到现在还若有所感。然而脱离了共鸣,以旁人目光再看那段回忆,却看得格外清楚。
    在君道一温柔到仿佛宠溺一般的笑容之中,有那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与漠然。
    所谓的取名字,不过就是把青木倒过来,再加上君姓而已。
    再随意不过,再散漫不过。
    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切,季雪庭微微蹙眉。
    其实要说起来,那一幕甚至还有点眼熟也是,当初他刚入人间,又因为无情之态外显太过而吃尽了苦头,君道一便自告奋勇地开始当他的老师,教他如何装出温柔待人的模样,好免去许多麻烦。
    说起来,季雪庭如今的模样,倒还真是照着君道一学出来的。
    那君道一口口声声说无情道乃是行不通的死道,但细想起来,季雪庭却觉得当年的君道一倒比他这个修行了无情道的人还要无情许多。
    回过神来之后,季雪庭如今再看自己面前被折磨到只剩下一道鬼影的君道一,莫名就觉得,或许冥冥之中这人确实便应当有这等下场。
    至于与君道一并无两样的自己,恐怕也
    阿雪?
    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季雪庭的手背上。
    你还好吗?
    是天衢莫名其妙的询问。
    季雪庭茫然地瞥了他一眼。
    我很好,天衢仙君为何这样问?
    天衢的银瞳凝视在季雪庭身上,顿了顿,才回了一句十分可笑的话:你方才似乎很伤心。
    咳咳咳
    鲁仁在一旁忽然咳出了声音,显然是偷听两人对话,猝不及防呛了口水。
    毕竟如今大家都知道季雪庭乃是个修行无情道飞升的仙君,天衢之前还因为这件事情疯癫了许久,结果现在天衢却在季雪庭面前说,他觉得季雪庭很伤心。
    莫说是鲁仁觉得好笑,就连季雪庭都有点哭笑不得。修行无情道的仙君,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儿微末小事生出伤心之感?
    天衢上仙说笑了。
    季雪庭笑着说道,然后装作无意一般将手从天衢掌下抽了回来。也亏得天衢这么一打岔,季雪庭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无须纠结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无论青木精当初是多么可怜可悲,到了现在它早已化为了吞噬凡人无数的大恶妖邪。
    而季雪庭需要做的,无非就是将妖魔诛杀而已。
    想到这里,季雪庭一挥手,将掌中的木簪直接推向了吴青,让他算出第二枚魂楔的位置。
    而吴青不愧是君道一的鬼影,拿到木芯之后很快就算出了方位唯一的问题就是,等到他们一干人等赶到吴青所指出的位置时,面对的却是一片断壁残垣。
    甚至就连用断壁残垣来形容这块地方都有些过誉了,因为这鬼地方看上去更像是一片荒地。
    齐腰高的荒草之中,仅有些许残余的砖石,砖石上的花纹时隔多年依旧精美非凡,勉勉强强能看出早些年此处应有一处大宅院。
    好奇怪。这地方本应该寸土寸金,为何会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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