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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仙君有劫 作者:黑猫白袜子
    ——(86)
    师兄,好久不见。你的修行还是一如往常。
    季雪庭平静地说道。
    啧,你就是想说我没长进,就算没有人拦下,那算盘珠也伤不到你呗。金师兄白了自家师弟一眼,凉凉地说道,你可别得意,我如今这副算盘珠可不是之前那种平常货色,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从多宝阁买回来的,虽说最开始打出去的时候绵软无力,好似毒蜂飞舞,可一旦让它近了身,啧啧,除非你是个神仙,不然根本逃不脱
    话说到一半,金师兄声音忽然卡住。大概是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如今自己家这位师弟确实是个神仙。
    季雪庭没吭声。
    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金师兄才有些气弱地说完:总之,若不是这位高人帮忙拦下我的法器,你多多少少也会擦掉一点油皮。
    说完金师兄挤出了一副夸张笑容,望向了天衢:说起来,雪庭,这就是你的同事吧?也是天庭的仙官是不是?哎呀呀,真的好生威武不凡,英俊潇洒啊,方才变出来的龙影,啧啧,真是厉害,我们凡间的修者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变出这般气势恢宏的龙影
    又一次话说到一半声音消失,金乾多看清楚了天衢的容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待到金师兄再开口时,那声音忽然就变了一种语调。
    依旧是殷勤热情的,可是每一个字听上去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阳怪气。
    哎呀,雪庭啊,这是谁啊?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看到金师兄的态度,季雪庭眼皮微微一跳。
    师兄,其实
    哎呀,我想起来了,几千年前我与这位仙君倒是有一点渊源。雪庭啊,当初似乎就是这位仙君把你最开始那具灵偶打得七零八落,甚至都快拼不起来的吧。
    季雪庭:
    天衢的瞳孔倏然缩紧,他慌张地朝着季雪庭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后者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对了对了,这位仙君之前似乎还下凡历劫过一次?是历的情劫对吧?雪庭你当初好像就是被这位仙君的情劫拖累,才会落得那般凄惨地步,真的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啊。当然啦,有一说一,雪庭你还是要谢谢这位仙君,毕竟若是没有他把你害得差点魂飞魄散,永世不可超生,我可能也没有办法同你做这同门师兄弟嘛啊哈哈哈。
    金乾多此人便如他名字那般,是个满面红光,身穿锦缎华服,仿佛什么民间土财主一般的人物。这样一个人,自然也生了一张和气生财的脸。
    然而他此时说起话来,明明是笑容满面,身上那种几乎可以凝结成实质的厌恶与杀意却凌厉逼人,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化为尖刀,把如今房中那位身形不稳,面色苍白的白发仙君当场处死顺便切成许多块。
    而按理说,以天衢上仙之尊,有那般高深修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害怕一名凡间修士,哪怕此人乃是截云山掌教,凡间修仙界名义上的第一人也是一样。
    奈何自从金乾多把季雪庭与他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说出口之后,天衢便如同被恶毒婆婆劈头盖脸训斥到抬不起头来的小媳妇一般,整个人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处,甚至连身形看上去都显得又薄又脆,似乎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戳成碎片一般。
    之前还可以对着金乾多龇牙咧嘴的巨大蛇影,更是在后者的话语中越缩越小,最后只能蜷缩成小小一团,窝在季雪庭脚边瑟瑟发抖,连身上的鳞片都变成了一种灰扑扑的土灰色。
    这场面看上去实在让人颇为胃疼。季雪庭看着茅草屋中另外两人,头大不已,心知时隔多年,师兄恐怕还是记挂着当年之恨毕竟当年若不是师兄无意间多嘴带出来的传闻,尚被忘忧所控的他也不至于满心欢喜地去找天衢,而若是他没有那般心心念念地去找天衢,最后也不会被子虚老人用外袍兜成一个包袱,唉声叹气地带回山中。
    季雪庭当时因为灵偶破碎,感知记忆也混乱了好些时候。
    等到他终于因为身体修复而恢复了神志,人世间的岁月早已又过去了许多年。而金乾多偶尔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也总是笑嘻嘻说日后定然会想办法帮他报仇。
    季雪庭却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师兄嬉皮笑脸说的那句话,竟然是如此真心实意,恨意一直记到几千年后的今日。
    对了,如今细想起来,当初金乾多因为天性与修行一道不合,修行修得是糊里糊涂,乱七八糟,时常把子虚老人气得跳脚。可等到季雪庭拥有了新身体之后,却发现师兄早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变成了个修行疯子,甚至在几千年后的今天,变成了凡人修者的第一人。
    师兄,不必。
    季雪庭忽然伸出手,按在了金乾多的手背上。
    伴随着他的话语,隐于暗处,亟待发出的数十道专门针对仙人的夺命术法也停止了催动。
    这位天衢上仙如今与我已是同僚,况且过去之事早已过去,师兄不必再提。
    季雪庭拦在天衢之前,一字一句冲着师兄说道。
    雪庭,你,你怎么靠。
    听到他这句话,金乾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看着他那飞快翕张的嘴型,季雪庭也猜出来自己与天衢大概遭到了师兄许多无声的咒骂。
    师兄既然回来了,有些事倒是直接问你来得更快。
    季雪庭倒是没有在意来自于师兄的腹诽,他看着对方那张红润和善的脸,忽然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无目鬼的魂楔会在截云山中不,应该说,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你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季雪庭:我是这个故事里唯一一个在搞事业的人吗?????
    第97章
    什么无目鬼?什么魂楔?
    金乾多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开口问道。
    他看上去简直茫然极了,可季雪庭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师兄,为什么你会有无目鬼的魂楔?说完季雪庭环视了周围一圈,眼神渐沉,你之前设下了层层禁制,都是为了保护这枚魂楔。你不可能花费这么多力气和材料,去保护一样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师兄,我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此事,还望师兄告知真相。
    季雪庭说得清楚,金乾多挠着后脑勺,干咳了好几声,总算收起了之前那副茫然无知的模样。
    咳咳,这个事情其实说来话长。当然啦,若是雪庭想知道其中细节,师兄我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关系重大,我也只敢告知给自家人。至于不相干的,没事甚至能把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拍碎的,看着智商也不怎么高的那种外人嘛
    金乾多越说越慢,一边说一边用眼刀斜斜刺向天衢。
    他对仙人这般无礼,实属胆大妄为,目无纲纪,然而面对这般行径,天衢也只是低眉敛目,背脊微弓,并不敢抬头去看金乾多。
    季雪庭揉了揉额角,转而对着天衢苦笑道:实在对不住,天衢上仙,可以麻烦你暂且回避一下吗?
    他话音落下,天衢上仙愣了愣,随即便垂眸轻轻点了点头:好。
    然而天衢上仙表现得倒是平静,季雪庭脚边原本还在瑟瑟发抖的那条小黑蛇却是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豆豆眼泪汪汪地看了季雪庭一眼,紧接着便一翻肚皮,捋直了翻倒在地,硬邦邦的一动不动了。
    片刻后,那条死蛇渐渐化为虚影消散,天衢也听从季雪庭所言,避到了外间。
    茅屋之中只剩下金乾多与季雪庭师兄弟两人,金乾多这才身形一软,瘫着一身肥肉坐在座位上,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季雪庭。
    不是我说你啊,雪庭,你方才那是干什么?我这正要给你出气呢,你拦着我干吗?我鼓足勇气跟这么一个家伙杠上我容易吗?结果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可劲儿给我泄气。什么叫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跟那烂几把白头发的家伙要是真过去了,你们两个现在能这样卿卿我我地凑一起到我眼前气我?哎哟喂,雪庭啊,你可长点心吧!我看那家伙,头发都白了,年纪一大把,还是个三白眼,之前还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怎么就又跟他凑一对了呢
    眼看着金乾多说得唾沫横飞,恨不得拿出手绢来擦眼泪,季雪庭却是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对方。
    师兄,我之前因为某事浪费了一些时间,实在不想再浪费一些时间听你转移话题。季雪庭摊开手掌,将掌心中之前拿到的第三枚魂楔展现在金乾多面前。
    你与无目鬼是什么关系?
    金乾多一怔,这下终于泄露出了些许真实心绪。
    雪庭,这还真不是什么妖啊鬼啊的玩意,虽然说这东西妖气横生,看着就邪乎得很,但它其实是青木木精的木芯呢。当然,青木本身也不是好东西,但这枚木芯的主人情况跟其他青木的也不太一样
    季雪庭目光微凝:你也知道这是青木木精的木芯?!
    金乾多回望着季雪庭,也很诧异:不然呢?等等,雪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季雪庭仔仔细细地研究着金乾多现下的表情,顿了顿,便把自己这些时日查探到的事情一并说给了金乾多。然而听到青木木精与君道一之间的狗血往事之后,金乾多却连忙摇头,说了一连串的不可能出来。
    雪庭,你这是被骗了!这些年来我一直驻守东极之海,关于那妖魔无目鬼之事,之后我会交代流羽细细探查一番。但是,君道一与君慕青的事情,唉,我却是再清楚不过。那两人之间绝非你说的那样。
    季雪庭道:还请师兄将此事说清楚。
    金乾多沉默了半晌,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此事我并不应当告知于你,毕竟事关君道一,且你如今也是天庭仙官,知道了其实比不知道要为难。但既然你已经牵涉其中,恐怕无论如何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说到这里,金乾多点了点季雪庭胸口。季雪庭立即反应过来,又把那装着已经确定在骗人的吴青的魂瓶拿出来,仔仔细细又封了一道封印。
    金乾多同一时刻抬手,层层禁制术法倏然而动,破旧的茅草屋转瞬间化为了一片连绵到天际的苍翠草地。
    若不是那只青木木精发了疯,杀了很多人,其实事情原本不至于此。
    这是金乾多对季雪庭说的第一句话。
    对于金乾多来说,君道一既是挚友,也是一个谜团。
    认识君道一时,金乾多早已修行多年,而且他天赋异禀,又师从子虚老人,即便修为算不上顶尖,眼力却是当世难出其右。可自始至终,金乾多看不透也猜不到君道一的来历。
    此人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所学繁杂偏又钻研极深,仿佛这世间万物万事,早已被他研究得彻彻底底,再无一事不知。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便可以一步飞升,而且金乾多可以肯定,君道一一旦飞升,即便在天庭之中也将是人上之人,众仙之首。可这个人却从未有过飞升的意愿和念头,终日只是在凡尘俗世中打转。然而若是说此人恋慕红尘,却又绝非如此
    若非他矢口否认,我会以为,他早已修行无情道修行至化境。
    金乾多回忆着昔日友人,喃喃说道。
    他心中无情无爱,这世间万物于他而言,不过是无聊透顶的玩物而已,甚至包括我,包括你,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极度无聊中,他给自己找的乐子而已。
    说到这里,金乾多淡淡一笑。
    后来认识久了,我也只是隐隐察觉,君道一应当是来自一个极其古老的隐世宗门。那可不是截云山这种虚伪的假隐世,而是真正的顶级幽隐宗门,而且这个宗门源远流长,远非我等凡人所能猜想。这样一来,我反而觉得释然,毕竟君道一若是这种出身,即便是把万物当玩物,似乎也是理所当然。而我本以为,那个被他随便养在身边的青木木精,也是他无聊时养的玩物,直到那一天,我察觉幽岭之中有妖气冲天,怨气血债甚至将截云山中用于观察世间的命轮都染红了
    金乾多当即来到妖气所在之处探查,他本以为是大妖大魔出世,却没想到自己会在惨案所在地见到熟悉的人。
    是君道一,还有那个原本木讷温顺,甚至还有点笨拙的青木木精,然而,后者当时早已不复人形。漫山遍野的鬼木杀了人之后彻底扭曲,变为了难以形容的狰狞模样。
    一直到现在,一想起那片树林的模样,我依然会觉得有点恶心。金乾多瞥了一眼季雪庭,然后又叹了口气,它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整整一个村子,不仅是人,那个村子里甚至连一只活鸡都没有留下来,都被青木吞噬掉了。
    然后你与君道一一起杀了他?
    季雪庭问。
    金乾多摇了摇头,他表情中有种淡淡的苦涩:不,等我赶到的时候,君道一已经亲手杀死了它。寻常仙门举一派之力都难以与之匹敌的妖魔,他一个人便轻轻松松地杀了。不仅杀了,他还亲手抽出了那只青木木精的魂魄,只毁掉了他的妖身。
    听到这里,季雪庭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怎么可能?抽出一只妖魔的魂魄比杀掉一只妖魔要难太多,更何况青木木精本身就并非凡妖,君道一即便再厉害,要做到这点也定然是难上加难。而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青木本就是至阴至邪之物,不沾染人命还好,若像是你说的,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它的堕落邪化只会比寻常妖魔的快上无数倍。而一只已经坠入恶道的妖魔的魂魄,就算留下来也不过是一团浑浑噩噩,只有贪欲邪妄的欲念而已,便是拿来炼器都用不上,他何苦费这个功夫?
    呵,当初我与如今的你也是一样的想法,是啊,为什么?
    金乾多凝视着自己召唤出来的苍碧之色,轻声说道。
    我问了君道一这个问题,结果他告诉我,他早在那棵木头尚未扭曲之时便提前抽出了它的木芯,并且炼成了魂楔。以四枚魂楔做基,可以制成炼魂大阵,将那棵青木的妖魂封印在阵中,一点一点,将根植于它魂魄之内的所有邪气妖气抽离,再以天地间零散游离的灵气为其补魂。按照君道一的推演,最快只需几百年,那团污秽邪恶的妖魂,便可以被洗成一道清净之魂,之后甚至甚至可以投胎转世,化为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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