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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手记[无限] 作者:凉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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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脚蛇做出了个人类才会有的动作:它一拍大腿,又火速窜出洞口。
过了一会儿,十几条四脚蛇窜进洞中,手里都拿着卷成漏斗状的树叶。四脚蛇们尝了一口才把水举高,眼睛滴溜溜看余洲。
这一夜,四脚蛇们跑了不下二十趟,不停地给余洲和樊醒运水。它们也不觉得疲倦似的,听见余洲说一句谢谢就高兴得东蹦西跳。
夜极深了,在水的帮助下,樊醒的体温略有下降。被余洲抓过的那四脚蛇留在洞中,远远蜷成一个圆,睡着了。其余四脚蛇纷纷离去,洞中一时十分安静,只听得到樊醒粗重的呼吸。
头顶的洞口被四脚蛇们用垂蔓植物覆盖,偶尔有轻盈的小鸟飞过,发出粗哑的叫声。余洲担心樊醒,也要警惕四周,虽然又累又困,但不敢闭眼。
察觉樊醒动了一下,余洲立刻振奋精神。他擦干樊醒身上的汗,樊醒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余洲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樊醒却不答。他双目泛红,隐隐透出古怪的金色。余洲发现,他正死死盯着自己。
下一刻,樊醒抓住了余洲的手。他张开嘴巴,余洲看到他口中尖锐犬齿,距离自己的手不过寸许距离。强大的压迫感和危机感令余洲汗毛直竖。
樊醒双眉紧紧拧着,他似乎在拼命辨认眼前之人。
你饿了?余洲问,你想吃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的鱼干:靠,我我有不祥的预感。
柳英年:啥?
鱼干:樊醒和我的余洲,要搞事情。
许青原:这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吗?
第72章 骷髅红粉(10)
樊醒正被什么强烈地困扰与蛊惑。他嗅闻余洲身上的气味,野兽一样。
余洲的皮肤下,血与肉正在诱惑他。
樊醒,是我。余洲问,认得我吗?
他不愤怒,不震惊,闲话家常一般说话。
樊醒忽然抬起手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他指甲尖锐,在脸上划出血痕。疼痛让他暂且冷静,松开了余洲的手,扭头倒在一旁大口喘气。
余洲的心跳恢复平稳,看着樊醒背影,他半天才想出一句话:你吃过人?
嗯。樊醒嘶哑地回答,背对余洲。
吃人这件事不是母亲教导,也不是安流引领。
樊醒因总是无法满足母亲的期待,也无法像母亲心中的模板一样聪颖、开朗,能言善辩,他每每犯错,总要接受严厉惩罚。伤痛起初是极其难耐的,安流忙着去安抚母亲让它息怒,樊醒单独呆着的时候,会有哥哥姐姐过来和他说话。
他们教他吃人。
吃历险者,任何一个鸟笼里的都可以。
樊醒不懂,也不敢。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哥哥姐姐们的恶意,他们教他如何捕猎,如何食用历险者。最好是老的、小的,适合那时候的樊醒。樊醒在人们面前动弹不得,他想逃跑、求救,他无法对于自己模样相似的人下手。
兄姐们不容他放弃,热情万分地为他捕猎,把猎物摆在他面前。
至少他们有一点说对了。樊醒说,人类的血肉,能让我快速地回复,好承受母亲下一次的惩罚。
第一次食人,他是被兄姐强行喂食。吐了一会儿之后,伤口开始愈合。他听见兄姐的声音:现在你和我们都一样了。
一样都是怪物,并非人类。
樊醒不再拒绝这种气味古怪的食物。他不捕猎,只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恳求兄姐给一点儿。
意志的孩子并不是必须要吃这些东西,但在鸟笼中悄悄捕猎,忤逆母亲的愿望它想得到人,他们便偏偏要变得不像人是相当隐秘的快乐。
他们慷慨地与樊醒分享这种快乐,直到被安流发现。
那时候樊醒长高了,安流变化成鱼脸人也只能仰头看他。安流气得浑身发抖,砰地化出鱼形,鱼鳍狠狠扇了樊醒一耳光。
害怕吗?樊醒问。
余洲:还行。
樊醒翻身回头:我刚刚是真的想吃了你。
余洲:哦。
他一副不信也不怕的样子。樊醒一下翻身坐起,一股莫名的气在他心里冲荡:我很早就想吃你,从知道深渊手记选择了你开始。杀了你、吃了你,把你吸收到我的身体里,我就能重新成为手记的主人。
余洲静静看他:嗯,你曾经有过很多次弄死我的机会。
樊醒仍旧是躁乱的,他强行抑制自己,走到角落再次背对余洲躺下。余洲:你屁股露出来了。
坑洞寂静了一瞬,四脚蛇忽然咕咕笑起来。
次日,四脚蛇清早便离开坑洞。余洲被鸟鸣和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看,樊醒正蹲在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樊醒双目不再泛着赤红之色,呼吸平稳,余洲太过累了,醒了也迷迷糊糊的,下意识伸手。手掌贴在樊醒左胸,樊醒垂眸看了一眼他那只过分自然、肆无忌惮的手。
左胸的温度完全恢复正常,不再滚烫。
摸够了?樊醒问。
余洲悻悻收回手。几只四脚蛇蹦跶着跳进洞中,它们拿来了衣服。
樊醒捡了两件能穿的套上,四脚蛇们昂着头仰望,凑到樊醒脚边,羡慕又渴望地摸樊醒的脚踝。樊醒汗毛直竖:他们是历险者?
而且是活着的历险者。
樊醒离开坑洞,去寻找鱼干和白蟾的踪迹。余洲留在坑洞里,与那四脚蛇艰难地沟通。
四脚蛇们在地上划出文字,但余洲根本辨认不出是字母还是文字,笔画支离破碎。
有的历险者不懂中文,他看见一只四肢健壮的四脚蛇写了个fit;有的历险者根本不是余洲所在时空的流浪儿,它们使用的文字,余洲无法解读。最后能同余洲有来有往聊起的,仅有一开始那只过分热心的四脚蛇。
四脚蛇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是,否。同样歪歪扭扭。
余洲怀疑,长期以四脚蛇形态生存,历险者的记忆和能力正在丧失。他们或许会彻底成为四脚蛇,完全失去人类的思考能力。
他只问可用是或否来回答的简单问句。
你们是历险者?是。
你们全都见过笼主?是。
笼主是人吗?否。
是怪物吗?四脚蛇画出一团乱麻。
你们还能恢复成人类吗?否。
这里的其他怪物也是历险者?四脚蛇先指着是,随后又指着否。
问得口干舌燥,余洲接过四脚蛇们打来的水,总算理清楚了当下发生的情况。
这里确实是七个鸟笼之一,它属于一个长得像一团乱麻的奇特笼主。笼主在历险者降落到云外天时,确实也问过他们,想继续当人,还是尝试新的活法。
历险者们起初疑窦重重,笼主会让他们俯瞰一座辉煌、繁盛的城镇,也就是白蟾的鸟笼,小游所在之地。看见人们生活得和平安逸,历险者便以为自己也会降落到那样的城镇中。
于是有人选择继续当人,有人选择更新奇的方式重新活一遍。
然而落地之后,后者成为怪物,前者或者沦落为四脚蛇,或者化作怪物口中餐。
余洲想起,自己曾问过小游,他们怎么确认这个鸟笼没有问题。
千难万险,终于抵达上层鸟笼的历险者,在看到平和的城镇、温柔的笼主时,并不能立刻就信任他们。但历险者在笼主面前没有任何对抗的能力。笼主从不现身,只隐藏在浓雾里,影影绰绰看到个影子。即便有试图冒险的历险者,也绝无瞬间击杀笼主的能力。
无论怀疑与否,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顺从笼主的要求。
云游之国的控制者位于历险者无法接近的高处,这从物理意义上完全断绝了历险者反击的可能性。历险者一旦离开云外天,就绝无击杀笼主的可能。
而笼主也从不告诉历险者,离开鸟笼的门藏在什么地方,什么条件才可开启。
余洲隐约察觉,云外天剩下的六个笼主,高高在上,他们似乎对人类历险者没有兴趣。
他想起樊醒和小十都说过,意志的孩子中,确实存在着并不喜欢人类,也不想成为人类的异类。
对了,你们究竟是怎么变成四脚蛇的?余洲问,落地之后就变化了?
这个问题顿时让四脚蛇们激动起来。它们疯狂摇头,蹦跳、比划,最后一个个都站定了,伸直双手,直指坑洞上空。
余洲往上望。原本覆盖在坑洞的垂蔓植物被清理干净,他看到的是一片异样的天空。淡紫色的雾气悬浮在鸟笼里,连带着天空也被染色,云层低垂,空气压抑。
那热心过头的四脚蛇趴在石头,四肢蠕动爬行,喘气,忽然指指天空,又继续爬行、喘气。爬到石头边上,它又指指天空,随即滚落。落地后它立刻蹦起,跑到樊醒昨天趴着的地方,手舞足蹈。见余洲还未明白,它再度回到石头上,继续爬行、喘气。
余洲心中一亮:这东西在学樊醒。
他为什么要爬到这个洞里?
密林中,鸟鸣消失,一片死寂。一个垂着数个头颅、身如巨牛的怪物拖着步伐走过。
樊醒攀上树枝,直到确认怪物不会发现自己才停下。
高处没有风,他摇摇欲坠,化出长尾勾着树干。
淡紫色的雾气统辖了整个鸟笼。在高处远眺,四野茫茫,只有高耸的树木能穿破浓雾,露出一截不足道的尖尖。
灰白色的高塔云外天,在模糊的阳光下闪动。
樊醒想起袭击自己和安流的巨大触手。他又觉得有些许熟悉,但和记忆中的影像有些差异。
等怪物走远,樊醒才小心落地。没走几步,灌木丛中有人呻吟,他拨开树叶,看见一棵正在滴血的植物,厚实叶片拱托着一朵大花。硕大的花轮中没有花瓣与花蕊,是一张扭曲的人脸,正试图说话。看到樊醒的瞬间,那人仅剩的一只眼睛睁大了。
樊醒心道不好,刚一转身,便听见身后那人脸发出尖叫。
尖叫仿佛信号,瞬间丛林震动。无数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要把樊醒包围在内。
樊醒怒啐一口,化出骨翅,腾空而起。空中数只怪异飞鸟鸣叫袭来,樊醒一手一个,也顾不上这是什么东西,拧了脖子往下一扔。尸体成为食物,但怪物们还未吃饱,人脸的警示仍在继续,樊醒不得不藏进浓雾,隐匿身形飞行。
就这样,一边躲,一边找,浓雾成为他最好的庇护所。
一天下来,他没找到安流和白蟾的任何踪迹,一颗心反而愈发狂躁不安。
雾气颜色在暮色中变化,淡紫染成绛红。
樊醒从半空栽倒。他忽然回忆起昨日坠落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当时睁开眼睛后,眼中所看见的一切都是红的,树木疯狂摇动。嗅觉变得越发敏锐了,非人的那部分开始在体内躁动,他闻到雾气中隐藏的一种怪味:有什么烧焦了似的,却又隐隐地香。
樊醒捂住自己口鼻。他想起来了之所以从落地点一路艰难爬行,直到落入坑洞,是为了远离这种会影响他的雾气。
这不是寻常浓雾,太轻、太轻了。它悬浮在一定的高度,不能落地。樊醒迷迷糊糊,完全凭借本能,找到了一个不被雾气影响的坑洞,一头栽进去。
雾气可以让人异化?余洲听得脑袋都大了。
四脚蛇们纷纷点头,又开始比划。
它们原本也是寻常的人类,进入鸟笼后,在雾气的影响下,渐渐产生异变。巧的是,他们变成四脚蛇之后,因体型较矮,极少被雾气影响,反而能最长时间地保持着人类的思维和习惯。
余洲心头一悚:他昨日在这样的雾气里行走,樊醒今天出去找伙伴,同样也需要在这雾气中穿行。
这想法刚冒头,头顶地面忽然一阵响动。四脚蛇纷纷闪避,紧接着樊醒便从洞口栽了进来。
余洲一颗心脏疯狂乱跳:樊醒的狂乱正在感染他。
樊醒!
樊醒仍保有理性,他滚到坑洞角落,背靠洞壁缓缓坐下,用嘶哑的声音说:别管我,你跟四脚蛇出去。
他头脑混乱,无数想法陨星一般纷纷划过,轰然爆炸。一时想吃人,一时想紧紧抱着什么,一时又回忆起他第一次从水中站起,母亲赐予他名字,他胆怯小心地抱住母亲,仰望它模糊的脸。短暂欢愉过去了,紧接着是无穷无尽的惩罚。
还有许多许多,他在无数鸟笼中见到的一切,快乐的回忆,痛苦的回忆。蓦然一片风雨闯入,他透过一扇哐哐作响的窗,偷看模样俊秀的青年用一块小蛋糕给四岁的妹妹过生日。
余洲余洲樊醒头疼欲裂。他想吃了余洲。他不能吃余洲。这名字变成一种诅咒,令他甜蜜,又复生无穷恐慌和怨尤。
余洲说要和所有人离开缝隙。他不会带上樊醒。
余洲隔开他的手掌,使用他的血,没有一点儿愧疚。
余洲抱着他,像抱一个孩子。呼唤他,像呼唤一个神祗。
他绞尽脑汁想激怒余洲。但余洲真的伤心时,他又只想变成最强大的生命,牢牢保护余洲。
有人抚摸他滚烫的脸颊,樊醒猛地抬头,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或许面目狰狞,又立刻低了下去。做什么?他恼怒低吼,滚!
雾气有问题。余洲说着,递给他树叶做成的杯子。四脚蛇们打来水之后便逃走了,余洲却不能走。如果雾气能让生命体异化,那樊醒会变成什么?他不能想象。
樊醒正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欲望,吃人,被吃,吃人,被吃。或者还有其他,无数躁动的念头在他身体里冲撞、碰击。他死死咬着牙关,生怕一松劲,就会向余洲露出自己丑陋的獠牙。
余洲却还记得,四脚蛇不知从何打来的清水,能让昨天不安的樊醒冷静。他触碰樊醒的身体,果不其然,心脏又一次发热了。
余洲虽然在雾中穿行,但他却不受雾气影响。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此时不是和樊醒沟通的好时机。他跪在樊醒面前,一手按在樊醒左胸皮肤,一手卡着樊醒下巴令他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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