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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深渊手记[无限] 作者:凉蝉
    ——(64)
    白蟾:我,不能,变成龙了。
    安流奋力保持平衡,浅灰色藤蔓生出无数枝叶,把余洲等人护在其中,隔绝雾气影响。柳英年和许青原拿起早有预备的湿布蒙住口鼻,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安流最终在一棵已经枯死的大树上停下。
    它趴在树干,用最后的力气维持形态,不停拍打鱼鳍催促背上的人下来。
    白蟾先落地。他在地面上跳了两下,似乎确认地面的牢固程度,末了才抬头:可以,下来。不要乱跑,和我站在,一起。
    除余洲和白蟾之外,樊醒、柳英年和许青原都把口鼻紧紧裹住,艰难呼吸。鱼干恢复成小鱼骨头模样,抱着余洲手指头呜咽:每次、每次吃苦的都是鱼家
    余洲摸摸它的干瘪小脑袋,一行人在白蟾带领下往前走。
    白蟾十分谨慎,始终不说话,众人被他情绪影响,走得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
    那是什么?!鱼干忽然惊叫。
    白蟾在队列最前方抬手示意众人停步。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泥水沼泽,沼泽中冒出无数不规则的圆泡,土褐色,浮在泥泞的水面上。
    喂,白蟾,樊醒忽然问,这些也是历险者?
    白蟾头也不回:嗯。
    余洲没看见任何历险者。他正要问,身边柳英年忽然紧紧攥住余洲的手,脸白如纸。
    柳英年和余洲脚边的沼泽正缓缓冒出一个圆泡但那并非圆泡,而是一张人脸。
    五官仿佛正在融化一样,没有清晰轮廓,双目空洞,一张嘴缓慢张合。看不到躯体,只有脸浮在沼泽上。灰色的眼珠子转动,死死盯着柳英年与余洲。
    他们都,融化了。白蟾说,和这个鸟笼,融为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伙商量着给鱼干送锦旗,最后写的是:虽丑,但好。
    用的是草书,鱼干根本看不懂,只知道是夸自己的,美滋滋盖着睡觉。
    次日,鱼干睡眼惺忪:好奇怪,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老有人跟我说丑丑丑。
    众人顾左右而言他。
    余洲于心不忍,最后偷偷把锦旗扔了。
    第77章 骷髅红粉(15)
    经验丰富的历险者进入鸟笼,对自己可能遭遇的一切早有预料:或者是安乐王国,或者是痛苦的死亡。
    但没有人预料到,自己会融化。
    白蟾所说的融化并非肉体的消亡,它是一种缓慢的同化:在漫长的时间里,被土地束缚的历险者会被土地吞噬,最终成为土地的一部分。
    他们并未死去,但也不算活着。这是一种奇特的生存方式:历险者的骨头化为土壤之中的根须,皮肤血肉化为石头、砂子、黏土,唯一能证明他们是人曾经为人的证据,是泥水中浮现的泥褐色五官。
    甚至还不止这些。
    白蟾指点周围的石头。那一块巨石,要站得够远才看出,隐约是几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模样,像是怕冷而取暖,又像是临死时对他人身躯最后的依赖。小一点儿的石头散落周围,半嵌在土地里,是几颗沉默的头颅,勉强能看出骨骼形状。
    还有树。白蟾说。
    枯死的黑色树干上,瘦伶伶戳着同样黑色的树枝。树枝张牙舞爪,余洲竭力分辨,忽然看出了手肘的位置。在认清手肘的瞬间,他看懂了身边这些枯黑的死树:上面尽是与树干同化的人类躯体,手和脚覆盖粗糙树皮,僵硬地扭曲,是半死的人,是树的尸体。
    余洲头皮发麻。
    连向来最喜欢对鸟笼中一切混乱迹象提问的柳英年也闭紧了嘴巴。眼前所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只要曾见过真正的生气勃勃,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命运。余洲看向白蟾,白蟾沉默地注视眼前的一切,很久才说:所以,我要保护,我的鸟笼。
    余洲等人拒绝踏入沼泽,鱼干又失去了力气,暂时不能再起飞。众人只得原地扎营留宿。
    许青原是他们之中适应能力最强的人,他和樊醒随着白蟾去周围捡一些正常的柴火,柳英年抱着脑袋紧紧贴着余洲坐下,浑身发抖。
    不记录了吗?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余洲问。
    柳英年:不不用了没有意义
    鱼干也在竭力安抚他们:哎呀不用担心!有鱼家和樊醒在,一定能够平安离开。
    柳英年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忽然愤怒发力,把笔记本扔向沼泽。没有意义了!这东西没有用!我回不去了!他崩溃大吼。
    笔记上记载了一路所见所闻,余洲不舍得,连忙跑到沼泽边上。笔记本落在两张脸中间,浑浊的四只眼珠移动,盯着笔记。余洲扶着石头探身抓起笔记本,两张脸齐齐看向他。余洲听见一种低沉且同样浑浊的叹气,从两张嘴巴中颤巍巍泻出。
    他毛骨悚然,匆匆抓住笔记,不停甩干上面的水迹。
    沼泽里两张脸缓缓移动靠近,余洲不由得后退一步。
    他们在说话。
    什么?余洲虽然心头害怕,但两张脸确确实实张合嘴巴,在诉说着什么。这里谜团重重,他心中惊怕,但仍鼓起勇气弯腰去听。
    那两张脸开始长长地叹气,一张闭上双目,另一张一张勉强还留有一点儿表情,皱着鼻子眼睛,像痛苦的喘息。
    树干上还未完全隐没的脑袋也在喘气,失去声带让他们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皮肤肌肉变化成植物纤维,更是难以活动。
    一时间,余洲周围充满了古怪的震动。
    其中意义余洲完全不懂:在他听来,它们只是发出了一堆破碎难辨的咕嘟声而已。
    回到柳英年身边,余洲问他:真的不要了?
    柳英年狠狠摇头。余洲只好把笔记收好,和深渊手记放在一起。
    深渊手记上仍旧是那几行字,折断角,烧毁羽翼。莫名其妙,余洲合上手记,心头尽是茫然。
    他经历的鸟笼实在不算多,眼前这个大概算是最恐怖、最污浊的一个,比之前所在的密林更匪夷所思。他忽然想起那些小小的四脚蛇。如果怪雾继续侵蚀,沼泽继续扩大,它们也会变成泥水里的一张张脸么?
    鱼干还在东蹦西跳,努力逗柳英年开心。
    盯着鱼干看了半天,余洲心头一动他忽然察觉,云游之国的七个鸟笼和前面数个鸟笼最大的不同。
    这里的笼主,包括白蟾在内,都致力于消除历险者的人类形态。
    白蟾管理的鸟笼里,即便存在小游这样保持人类外貌的历险者,仍然有大量的人舍弃了人类的模样。白蟾曾亲口说过他不喜欢人,不想成为人。小游最后也说想换个活法,这是否也是一种潜移默化?
    而其他几个鸟笼中,笼主的做法简单粗暴,不管历险者是否愿意,他们最终都会成为怪物、四脚蛇,或者融化在沼泽里的一张张脸。
    显然,笼主们对这样的世界很满意。
    缝隙的意志想制造人,想拥有人类形态的孩子。
    而它这几个孩子,却以人类形态为耻。
    小小的篝火点燃,他们度过了一个难眠的长夜。
    樊醒化出巨大身躯,把众人包围在自己尾巴中。白蟾被他保护,浑身不自在似的,不停嘀咕:我要是变成龙,比你还大。
    樊醒:你变啊。
    白蟾:我一定会恢复成龙的。
    他语焉不详,余洲只能猜测,骷髅和他之间有什么他人不可分享的秘密。
    柳英年一惊一乍,啃着干粮突然呜咽,呜咽片刻突然激动,嚷一些我死了算了之类的话。最后是许青原直接把人敲晕,才得了安宁。
    白蟾手里一直攥着被砍下来的一截触手。
    黑色的触手表皮光滑,隐隐可见皮层上红色的纹路,正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得干燥。它失去活力后偶尔抽搐一下,随着动弹,切口会有一些白浆般的粘稠东西淌出。余洲嗅了嗅,气味古怪。
    这个是,你们人类,所谓的血。白蟾说,接触到,会受影响。
    余洲坦然,他有安流的力量护佑,不会被影响。即便如此,手上的东西仍旧令人不适,他扭头在樊醒的鳞片上擦干手指。
    樊醒:
    余洲擦完,安抚地拍拍他。
    是谁夺走了母亲这部分躯体?鱼干问,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不说?
    白蟾嘴巴紧闭眼睛紧闭,一张乌漆抹黑的脸,完全没法捕捉任何讯息。
    你们七个笼主之中,肯定有一个牵头人。樊醒说,牵头的就是这个姐姐?
    白蟾挑起一侧眼皮,青白色眼睛瞪着樊醒。
    樊醒:是你的姐姐,当然也是我的姐姐。
    鱼干在半空中晃悠悠地学蜜蜂游动,忽然问:她有名字,对吧?
    白蟾两只眼睛都睁圆了。
    鱼干:那我知道是谁了。
    缝隙意志起了名字的孩子并不多,鱼干略略一想,正要开口说出那孩子名字,白蟾一把捂住它的嘴巴。
    不能说!白蟾罕见地流利起来,她会听见你的呼唤,会出现在这里!
    鱼干:不说就不说你要把我鱼骨头折断了
    白蟾火速松手。鱼干呛咳两声,嘀咕:厉害呀,她能从母亲身上夺走这些触手。
    白蟾:是母亲,自愿,给她的。
    鱼干和樊醒吃惊:怎么可能!
    白蟾:她,满足了,母亲的愿望。
    樊醒难以置信:她和我一样,也可以变化成人?
    白蟾却犹豫了:有一点不同。
    鱼干的惊愕比樊醒更强烈,显然是因为它比樊醒更熟悉那个不可吐露名字的姐姐:她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
    见余洲不解,鱼干扭头解释:母亲两百多个孩子里,要说谁最不像人,她排第二,没人有资格排第一。
    直到睡去,余洲都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余洲只知道,她长相丑陋,全无人形,曾经一度是被意志憎恶的东西。意志打算重新吸收它、让它成为没有意识的水母,但安流阻止了。安流劝说意志给她多一些关注,真正的母亲是会无条件爱自己孩子的,云云。
    意志短暂地相信了这些说辞,给她起了名字,但很快便厌倦,之后有了新的孩子,它再也没想起过这个拥有名字的小东西。
    她十分顽强,安流忙于照顾别的新诞生的孩子,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独自生活。明明相貌丑陋,却偏偏拥有矜贵的名字妒忌的孩子们让她吃过许多的苦。
    等到安流有空回头去看顾她的时候,惊讶发现,她已经拥有了几个亲密的兄姐。
    我不再需要你了。她对安流说。
    余洲陷入长梦时,在黑暗中隐约见到一团蠕动的肉。
    他起初以为自己又进入了白蟾的意识,但很快发现,脚下有薄薄的水,周围有风声、雨声,和白蟾的意识截然不同。
    那团蠕动的肉在黑暗中滚动,雨水反射的微光照亮了它的一部分躯体:是缠绕在一起的肉条。
    余洲忽然毛骨悚然,他不敢走近,低声:樊醒。
    没有回应,他又低语:安流?
    周围沉寂,只有黑色雨夜里不停扭动的肉体和他同处一个空间。
    它似乎很痛苦,正在经历什么凶险的事情。余洲不敢走近,他感到双足冰凉,低头时发现自己站在沼泽里。
    无数泥褐色的脸浮于泥水表层,正朝他涌过来。余洲吓得不轻,立刻后退。不料双足被沼泽泥水紧紧束缚,他一下跌坐在水里。
    立刻,泥水中的脸拥到他的手脚上。它们张开口,咬住余洲的手臂和小腿,把他往水里拖。余洲瞬间感觉到一种无法遏制的沉没:他失声大喊,却发不出声音,瞬间已经落入漆黑的沼泽里。
    泥脸们张开口,那嘴巴越张越大,口中伸出同样湿漉漉的泥褐色手爪,朝他抓来。余洲挥动手脚反抗,但手脚沉重无比,根本动不起来。
    余洲的身体在分解、融化,但周围是温暖的。切实的温暖令他产生了倦意,恐惧感已经无影无踪,他缓慢地在黑色的空间里沉浮,浑身放松,飘飘然如同一条穿梭黑色水域的鱼。
    白天时听见的咕嘟声又响起来,富有节奏,催眠一般。身体越来越轻,他彻底融化了,但原来这种融化不痛也不难受,反而令人快乐。余洲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无限拉长、无穷变化,成为根须、石头、砂子
    哥哥!
    余洲猛地睁开眼,大汗淋漓。
    属于孩子的快乐声音似乎还在耳边,他发现自己站在沼泽边缘,伙伴们正在身后沉睡。
    怎么走到这里的,余洲不知道。梦里的一切正飞速从他大脑里消失,像烈日下的几滴水。他顾不上呼唤樊醒和鱼干,拼命回忆,试图把梦中所见尽全力记住。
    眼角余光却看见黑沉沉的森林里闪过一道光线。
    双目下意识追逐光线,余洲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看见一个发光的人形在沼泽上跳跃。
    隐隐的,有陌生的清脆笑声传来。
    唤醒他的声音来自久久,但那人形显然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女性。
    人形走过沼泽,如同走过平坦的道路,足下没有一丝涟漪。她浑身散发微微的白色光芒,发光的白色长发几乎拖到脚踝,动作轻巧漂亮如一个仙子。余洲甚至有些脸红,不敢直视:女人不着片缕,身姿丰满窈窕,动作却舒展自如,没半分扭捏羞怯。
    夜间的雾气悬浮在半空,落不到地上。但余洲总是看不清女人模样。他离得不够近,女人身边又似缠绕着纱帐般隐约的薄雾。
    女人站定了,微微侧头。余洲低垂眼皮,这样看着一个女性,始终不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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