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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我被鸟偷走当老婆这件事 作者:宁世久
    ——(64)
    男人只留下了一句话。
    果然,李氏的女人,没有心。
    ***
    你认真的?他们可说,李家的女人,没有心。
    眉心处描绘眼睛般的金纹,有着细长妙目,黑发长过脚踝,来回迤逦在地的女人,笑着说。
    她赤足跳跃在沙滩上,玩耍般去踩浪花。
    位于极东的瀛洲岛,阳光浓烈,海风有着不同于太白峰顶冽风的腥咸味道。
    坐在椰树宽大树叶下的谢峥嵘,注目着黑发飞舞于风中的女人,听她以冷静到讥讽的语气道:
    大陆上的规矩管不到这里,我不会成为谁的妻子,也不可能拿家里的资源起扶持外面的男人,想利用我在剑阁更进一步,做不到哦。
    谢峥嵘没说话。
    他低头,抽出摆在一边的长剑,横在膝上。
    一手持剑柄,谢峥嵘另一只手屈指,轻弹在剑脊上。
    长剑登时吟出一道锵然清越之声!
    谢峥嵘随之高歌,黑发女子瞪大眼睛,片刻,哈哈一声,竟然随谢峥嵘弹剑高歌,翩然起舞。
    巫祝总是身段美妙,而她在巫祝中,也可称最。
    浪花飞沫扑打她一身水汽,于日光下晕染变幻的虹光。
    短短一歌结束,黑发女子轻盈来到谢峥嵘身边坐下,好似个登徒子伸手,挑起男人的下巴。
    你像是山上的冰雪,你的剑意也如此。
    她道:但现在真可笑,倾慕上大司命的人,竟会萌发这一心求生的剑意么?
    谢峥嵘并不觉得现在姿势别扭。
    他垂眸,冰雪般纯粹的男人睫绒微颤。
    我从前只有剑,但认识你后,却是觉得活着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黑发女子在惊讶片刻后,大笑起来,你真的好哈哈哈哈!
    她笑完,又认真起来。
    剑意重炼,却比以往更锋利,还是这般适合的心剑。剑主很快就会收你为亲传,你今后一生,都是驻守太白峰吧。
    大概。
    谢峥嵘道。
    哼。黑发女子放下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尖滑落在他肩上。
    之前你说了什么,我不管。不过,现在嘛
    她后退了一些,笑着道:剑客,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
    孩子。
    崔嵬
    谢峥嵘睁开眼的一瞬,尚带着海水气息的阳光,迅速从他身上退却了。
    际目所见,是太白峰永恒不变的风雪。
    剑主师兄,金牛道主出现在他身边,道,能撤的人都撤了,和三岛十洲的人,暂定在阿褥达太山汇合。
    谢峥嵘点点头。
    他道:开始。
    ***
    海面从她下方疾驰而过,李瑟瑟在无声痛哭。
    忽然,她感觉到什么,抬起朦胧泪眼,望向东方。
    可见无数烛火从海面幽幽升起,以无形的冲击,清空东大封上空的乌云。
    星光落下,竟然又是夜间了。
    海水倒映星河,亦或是,燃烧烛火的冥河流淌在海面上。
    本该泛着小小波浪的海面,一时之间,居然平滑如镜。
    大司命站在镜面中央。
    忽然,一个巨浪从冥河中打起,掀翻河面上漂浮的烛光,以黑暗将一切染尽。
    阴影自其中浮现,带着静谧的寒意,眨眼向四面八方扩散。
    衰老,李瑟瑟低喃,死亡。
    静谧的冰寒阴影追逐他们,越过他们,登上大陆,冻结一切,并继续向前。
    好几个正乘坐小舟,拼命划动双桨,在洪水中打转的渔民,忽然感到背后一寒。
    似有谁从极遥远处,向他们投来一瞥。
    不仅是这几个渔民,大荒之上,巫祝,剑客,文士带领的各州县迁移队伍;石青,鱼草,王慧,顾泉,所有像他们一样跋涉在路上的人,都感觉到了。
    九歌以情感为形,铸成大司命的是什么呢?
    恐惧。
    有冷漠的声音在他们背后说:
    吾为大司命,凡见吾者,怀惧而亡①。
    同一时刻,谢峥嵘拔剑向上。
    ***
    既然到了三大封都将要维持不住的这一刻
    逃吧,离乡人,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向前逃吧。
    逃吧,离乡人,带着对活下去的心愿,向前逃吧。
    不周山某处,掩埋在雪下,李朝霜忽然一颤,在麻木的寒冷中,缓慢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里的亡是逃跑的意思。
    本章概括:渣是李家人的遗传属性。
    谢峥嵘:
    云中君:
    小鸟儿:呵呵。
    喜欢的歌有一句歌词来吧,要逃的话向前逃化用在这章里了。
    7/20捉虫
    第98章 柒日(一)
    哈
    哈
    哈
    黑发青年痉挛的手,紧紧抓住一团坚硬的雪块。
    他睫羽挂满毛茸茸的雪花,面上是冻结的泪,凝结之处像是无数细密的小针在刺。
    风帽不知去了哪里,固定住的水晶眼镜倒是没丢,但透过镜片望去,蒙上一层朦胧琥珀色的天地,碎裂成大大小小数片,两边镜片上的裂纹重叠,叫李朝霜一阵头晕目眩。
    他拼命眨眼。
    镜片的碎渣,好像落进眼里了。
    这幅模样可谓狼狈至极,但李朝霜根本顾及不了。
    坐起后他惊慌左顾右盼,在满目风雪中根本找不到方向。
    露娘父亲!
    李朝霜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唤出这两名字,惊悸使得他心脏痛苦地缩紧,奔流在四肢百骸间的都是冰冷与苦涩。
    是昏迷时天眼看到了什么吗?
    到底看到了什么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完全解不出。
    有没有灵力是天生之姿,李朝霜已很久没有为此懊悔,但就是此时,就是此刻,他真的很想将这幅没用的身躯抛下深渊。
    发生了什么?
    他紧紧抱住自己,差点收不住那一点哽咽,小鸟
    话虽如此,随着人逐渐清醒,迟缓片刻后,他脑子运转起来。
    北大封情况不好,殃及了东西二大封吗?
    为今之计,除了前行,别无他法。
    黑发青年抖落一身冰雪,踉跄爬起。
    大荒山水图,他唤道,我们现在何处?
    不远处,收成一卷的《大荒山水图》,从雪堆下飞出,展开环绕李朝霜。
    鲜红的脚印连成长线,迤逦在绣卷上,黑发青年伸出冻得青紫的手,点在脚印停顿的位置。
    一低缓的拗口。
    他抬头,上方是笔直的绝壁。
    他低头,手臂上显露的金丝,近乎燃烧殆尽,运转不良似的偶尔发出一点微光。
    因为担心祝具失效焦急登山,反而导致掉下来昏迷,错过祝具还能有用的时间,李朝霜僵硬地勾起嘴角,实在太可笑了。
    但,既然到了这时候,他必须活着登上不周。
    沉重冰镐砰地砸进冰面,溅起无数冰屑。
    将只剩下一支的手杖别在腰间,李朝霜以不知哪来的力气,挥动另一支冰镐。
    砰!
    ***
    砰
    石青看到大夫人在山道上摔了一跤。
    南桂城建在明珠江和珑河交汇处,有两位河伯驻守,偶尔涨水,并不会太影响南桂城百姓过活。但前日地动之后,石青他们第一次见到,一穿深蓝鳞甲,一穿浅蓝锁子甲的神君,从浑浊江水河水中浮出,呼喊让南桂城百姓马上上山。
    这两位神君,与巫庙里供奉的明珠江河伯、珑河河伯,看起来一模一样。
    但即便是近日来见过无数神异之事的南桂城百姓,一开始也并不想走,他们跪下磕头,想让两位河伯帮忙,挖出废墟下掩埋的人。
    两位河伯帮忙救出几人,却没有多做停留。
    珑河河伯还要继续通知沿岸村落人家,而明珠江河伯,要去下游,与湘君,湘夫人汇合,镇压受东大封牵连的湘江大潮,免得洪涝阻拦两岸百姓逃灾的路。
    见这两位神君离去,方才磕头的人又大骂大叫,说诚心供奉河伯多年,河伯竟然掀起洪水淹没他们的家乡。
    更多人在默默收拾行李。
    明珠江的浪好像大了些,很多老人不愿离去。
    是不愿离开家呢?
    还是觉得自己是拖累呢?
    刚从废墟下挖出来不久的石青,想不了太多。
    她只来得及和剩下的几孩子,草草祭奠一下妹妹们,和抚养她们长大的嬷嬷,就拿起仅有的几件包裹,在巫庙主祭的驱赶下,踏上山道。他们从阴云,走到落雪的阴云下。
    穿过群山,便是蜀道。
    巫庙主祭不打算带他们到蜀中去,他们会通过蜀道中的某几段,绕过盆地,去往蜀州北方。
    西南滔州能逃出来的百姓,都在蜀道中相逢。
    百兽虫鸟攀爬山中,从他们头顶跳过,身姿同样仓皇。
    石青有看到许多眉目艳丽的女子,她们大多只用皮毛树叶和藤蔓遮掩曼妙身躯,长发不束,骑在老虎,或者其他猛兽身上,在山壁上穿行。
    越往北走,地动就越发少见。
    但越往北走,天气也越寒冷。
    大夫人便是因此手脚僵硬,摔了一跤。
    她曾在土匪窝里受蹂.躏,便是搬到城中后,也因为不受宠,没过什么好日子。本来她因为身份,分到一辆车上,可以休憩,但没多久,她就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一堆必须携带的干粮和水。
    石青啧了一声。
    女人们走在一堆,大夫人可以说是在她眼前摔倒。
    她加快几步,没骨折的那只手抓住妇人的胳膊,拉人起来,接着一甩,将人背在背上。
    你,大夫人道,没必要这样
    男装女子骨折的手挂在胸前,看上去不比大夫人好多少。
    之前那位朝霜公子,还留了赐福给我。石青语气冷硬道。
    那些没入她身体的光点,至今仍有一份余力,默默为她修复外伤内伤。虽然看上去狼狈,作为习武炼体之人,石青比大夫人情况好多了。
    就算倒下的是别人,我也会背的。倒是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乖乖坐车吧。
    一边说,石青一边叫旁边的鱼草,拿出一件旧披风,披在大夫人身上。
    顺便也罩一下石青自己。
    鱼草哆嗦着跟在她身边。
    石青瞥一眼,小丫头发顶肩上都积了浅浅一层雪绒。
    雪块简直像是狂风里的沙子,劈头盖脸打过来。如果继续冷下去,队伍里很多人就要倒下了。
    慈幼院的孩子们,哪怕坐在车上,肯定也是最先倒下的那一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无数念头浮动于石青心中,忽而,她听到一声龙鸣般的长吟。
    剑光划过低垂的天幕。
    风雪竟给这无双的长剑斩开,露出狭长的一线星空。
    星空缓缓向四面八方扩散。就见头顶云雾间,一根铁索摇晃,方才立于其上的人已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在群山中回响。
    继续前行!
    ***
    李朝霜爬上绝壁。
    他摇摇晃晃站立起,前方稍稍平缓一点的坡度,让他能用双脚一点一点向上。
    竟然爬上来了。
    他想。
    身体好轻。
    不是之前祝具全力运作时,甩去病痛的那种轻快,而是一种丢掉了身体的轻盈感。
    此刻飘摇在不周山上的,是李朝霜呢,还是一抹幽魂呢?
    脑海中他自言自语,仿若完全沉浸于自己的天地中。哪怕一道紫雷炸开在他身侧的雪坡,他眼睛也没眨一下。
    好痛,好痛,刚才挂在冰壁上撞的那几下,绝对让哪里骨裂了,现在他每走一步,都感觉有一把锤子在往伤处敲打。
    明明这么痛,却觉得身体这么轻正是因为这么痛,更感到身体轻如鸿毛,好像骨骼间充盈着风。
    风滚烫,简直快飞起来了。
    感觉自己如在梦中只是梦里不会这么痛脸颊绯红的李朝霜抬起观察前方路线,恍惚中并未察觉,他飞舞的黑发在风中,忽然束成一片片羽毛的形状。
    鸦青羽毛旋即散落,重新化为黑发。他越发熟练地挥动冰镐,随冰镐落下,雪面拓印上一道数丈长宽的羽翼展开形状。
    哈
    哈
    哈
    李朝霜眨眨眼,唯一能清晰听闻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雪面上拓印下的羽翼,下一瞬就给风雪抹去,什么也没看见的黑发青年继续向前,黯淡的金眸没有焦点。
    他已进入《大荒山水图》从未记载过的范围,绣卷中,鲜红的脚印径直向上,迎着雷光。
    这些雷电好像没往我身上招呼,半晌后李朝霜才冒出这念头,是运气好么?
    又或者天眼直觉为他选择了一条不受侵扰的路?
    暂定为这答案,黑发青年同样不知晓,此刻头顶,就有一道紫蓝雷霆,向他击来。
    便在电光即将触及他发顶时,雷霆忽而一转折,无可奈何给引向李朝霜身后,在雪坡上落下长长一道。
    那飘摇的光亮,像极了鸟儿的长长翎尾,照亮雪地上洒落的金屑。
    玉佩,金饰,乃至刺入体内的金丝,犹如杂质,在他奋力攀爬时,从黑发青年身上洗刷去。
    唯有阿晕的尾羽缠绕手腕上,毫无动摇。
    天眼。
    有人唤道。
    天眼,不要再向上了。那是苍老的声音,不周的峰顶不在这方天地内,你永远不可能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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