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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 作者: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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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从那儿开始,水流经的地方,就是他要一寸寸探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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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探河,深度有限,比实际的潜水要轻松很多,深度计指北针什么的都不用带了,配重也就象征性地系一些,炎拓穿好全套潜服潜靴,臂配潜水刀,背了气瓶以及推进器,又在腰上牵了潜水行进绳——一般水底洞穴探险,行进绳的作用是防潜水员迷路,如今一条涧水,只有一个流向,迷路是不大可能的,牵绳只是防出意外。
照例,由余蓉缀他下去。
余蓉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再泼他冷水,但下河在即,看涧水黑黝黝地泛亮,心里忽然紧张,问他:“炎拓,你真想好了?我跟你说啊,涧水不是人工湖,里头不长小鱼小虾,万一有史前巨鳄什么的……”
泰国鳄多,恐怖探险电影也多,余蓉本能地觉得,只要是涉及到地底、河流,里头绝不会太平。
炎拓迟疑了一下,要是此行真一无所获、反喂了怪物,那他这半年筹谋,可就成了为水畜送餐饭了。
但也只是略一犹疑,很快就笑了,说:“想好了。”
余蓉一声叹息,目送炎拓入水。
……
这条涧水很长,想检索河底,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事的,余蓉和雀茶都做好了长时间作业的准备。
炎拓在水里行进,她们也就在岸上跟着迁移,先行去下一程等着炎拓。怕孙理他们进来送物资找不着人,还用夜光漆在地面喷出行进的箭头。
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为炎拓做后勤辅助。
——比如生火,以便炎拓上来烘烤。秋冬枯水季,地下河温度很低,即便有潜水服,炎拓每次上来,依然被冻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那些蓄电池式的保暖装备,一一比较下来,哪个都没有火堆实用。
——比如做饭,尽量还整些热乎的。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让人水淋淋上来,顿顿只啃压缩饼干。
——比如备好新一轮的潜水手电、气瓶,给推进器更换新的蓄电池。
——比如警戒,这里是涧水,是边界,得时时提高警惕。
有一次,见炎拓做的太辛苦,余蓉提议,由自己替他一程。
炎拓一口就回绝了。
余蓉误会了他的意思:“怎么,就你做事精细?我做事不让人放心?”
炎拓迟疑了一下,说:“不是,我怕水里有东西。”
万一水里有东西,伤到余蓉就不好了,他是心甘情愿、以身犯险,何必拉着余蓉一起呢?
***
蒋百川是在探河的第四天出现的,那天,余蓉在岸上等得无聊,再一次嘬哨尝试,起初以为又是空忙,哪知片刻之后,对岸渐渐传来异响。
居然是对岸?余蓉和雀茶都有点紧张,一个枪上膛,一个箭搭弦,雀茶甚至生出了把简易面罩给戴上的想法,这样,一有不对,她就可以投放催泪弹了。
过了约莫五分钟,蒋百川出现了。
细想也不奇怪,一道涧水,拦不住什么的,蒋百川可以在涧水这头,也可以去那头,他已经兽化,非人非枭,也无所谓什么一入黑白涧、变不变了。
也许是那一头的吃食好,和李月英不同,蒋百川居然膘肥体壮,毛发油亮,比从前大了一个号,一张尖酸扭曲的脸上,呈现一派剑拔弩张式的凶悍。
雀茶惊得瞠目结舌,她觉得相见真不如不见:兽化之后失去神智的蒋百川、出奇适应青壤的蒋百川,这一个个新的形象,把她记忆中的那个蒋百川一点点挤压到失色、失真。
她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少女时爱上的蒋百川是什么样子了。
蒋百川在对岸急得又挠地又倒气,估计是找不到口子过来,过了会,向一侧飞奔着去了。
余蓉大致猜到,这一带没有箭绳搭桥,蒋百川估计是找能渡水的绳桥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蒋百川就顺着这一侧的河岸向着两人飞奔,那架势,看着还挺雀跃,余蓉扔了块早上刚送进来的大排肉过去,蒋百川半途飞纵扑下,绕着肉团团乱转,兴奋地像过了年。
雀茶喃喃说了句:“我下次不来了。”
不想再看见蒋百川了,哪怕彼此间爱早就没了,也希望各自都体体面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
再长的河流都有尽头,第七天,涧水“露天”的部分走完了,或者说,涧水流到了青壤这个地下大空洞的尽头。
再接下去的部分,是真正的地下了:人再也不能劳累或者气瓶耗尽时浮上水面呼气透气,即将进入完全的、被水充填满的洞窟河道。
气瓶在水底的支撑时间约莫是一个小时,推进器也是同样,即便他能做到心态平和、以最低限度的耗气支撑行进、以人力漂游辅助推进器,也最多把时间多延长二十分钟。
八十分钟,还要算上返程,除以二之后,他至多只能往里进四十分钟的路程——而且,因为返程是逆流的,所需的气量和推进力都更大,所以,四十分钟已经是极限。
从小院到涧水,从涧水到探河,他走到最后一程了。
这七天,余蓉是眼看着炎拓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的,她觉得雀茶说得没错,炎拓是清醒的,他比谁都清醒,只是别人不能给他信心,不给他造梦,他就为自己造出了一个来。
现在,他走到梦的边缘了,再走下去,这梦就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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