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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滚烫,你是心之所往 作者:杨清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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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得像无人居住,安静得犹如只有无声的风和光会偶尔来拜访,安静得百年千年都只在弹指一挥间,带不来任何变化。
直到你出现了,在这一片沉寂之中敲开一道小口。然后,温度灌进来,声响灌进来,笑意灌进来。我终于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
第七章
“她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念头。”
(1)
翌日,陆濛濛转醒,发觉自己正躺在姥姥病房的陪护床上,时针刚走过七点。昨夜种种如幻灯片一般在大脑里闪现,她最后的记忆是模糊中喝下了一杯清清甜甜的热茶,然后心满意足地窝在满是萧先生气味的被窝里,无比心安地睡着了。大概是萧先生送她回来的吧,陆濛濛想着,睡眼惺忪地起床洗漱,发觉自己并没有出现各种宿醉的症状,应该是萧先生那杯甜茶的功劳。
快速收拾好自己、准备好姥姥的早餐,陆濛濛蹑手蹑脚地拿起车钥匙准备离开时,睡梦中的姥姥被这阵声响吵醒。近来姥姥尤其嗜睡,杨医生说大约是换了新药的缘故,整日下来只有几个小时是精神的。姥姥微笑着望向精神抖擞的陆濛濛,干瘦的手伸过来,轻轻捏住濛濛的手指。
姥姥微颤着双唇,逐字逐句地说:“回……回家……”
陆濛濛看着姥姥水雾迷蒙的双眼,心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姥姥始终记挂着她的小诊所,记挂着那个倚靠在钟山脚下的小镇,那个属于自己的家。她半蹲下来,安慰般轻吻了姥姥的额头,说:“好,等杨医生同意出院了,我们就回家。”
眼泪滑过满是细纹的眼角,姥姥摇摇头,像是预感到什么即将发生一般,平静但倔强。陆濛濛听了许久,才听明白姥姥哽在喉咙里的那句话,她说:“最后带我回去一次吧。”
(2)
第五天了。
萧先生斜靠在花梨木卧榻上,窗外光影斑驳,竹林摇曳,春声穿堂而过。现时人世应该准备入冬,但结界内的庙宇仍然温暖如春。这无聊的日子越过越觉得懒散,欧副官在时他装模作样地取了书来读,却全然不知自己读了什么。捏着书页又重新数了一遍日子,到今天,确实是五天了没错!
陆濛濛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召唤他了!
这个想法莫名让他觉得窝火,焦虑又压下来一层,身子骨里的疲惫感更重。他干脆躺下,一骨碌翻身时手边的书“啪嗒”落到地上,萧先生竟没听见,大脑开始放空,不受控地想:她现在会在做什么?
下午一点了,应该刚吃过午饭,心满意足地准备午睡吧。不知道中午吃了什么?合不合胃口?分量够吗?午睡能睡饱吗?今天有没有受委屈,会不会在闹小脾气?闹小脾气她一般还不大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只能自己暗暗憋着,那模样就像个吸饱了水的小河豚,要是哪个倒霉蛋赶巧了来惹她,一戳就爆炸。
仔细想想,他倒是经常做那个倒霉蛋。
想罢恢复神志,望向纵横的房梁,喟然叹息:他这么片刻不能停地想她,真的没问题吗?
她不能喜欢他的。
除了悲伤,他无法带给她任何一种关于“喜欢”这个词汇的幸福。他受那个该死的诅咒折磨整整一千年,这一千年里他没有任何一个称得上愉悦的时刻,精疲力竭地煎熬在前世的记忆里,明明已经油尽灯枯,却还是只能在不死不伤的漩涡中挣扎。所谓通天神力,所谓长生不老,所谓身为神所能够让他人羡艳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惩罚。
他唯求寂灭。
寂灭成风也好,寂灭成雨滴也好,寂灭成瞬息即散的青烟,寂灭成落在掌心也无人觉察的尘埃也好,他本无所谓生死,却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害怕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是她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念头。让他在吹风时想站在她身侧,落雨时想陪她回家,吃饭时想坐在她对面,让他想陪她做尽一切无聊事,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她让他知道春天的温度,让他知道,原来在喜欢上他人的笑容时,自己也同样会绽放出微笑。
可又偏偏是她,能给他带来寂灭。
对深受诅咒的神明和解咒人来说,任何情感的羁绊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他太清楚他们之间的走向,羁绊意味着分离时的痛苦,所以他说她不能、不行也不可以喜欢他,他也不要她喜欢他。
因为只需要他喜欢她就够了。
羁绊的痛苦,让他独自承受就够了。
思虑再三,觉得肯定是自己太闲的缘故。于是,他起身找欧副官去,博弈抚琴、研墨挥翰、蹴鞠骑马、赏花酿酒,一口气把这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娱乐活动在几天内都折腾了一遍,最后发现——都不如和她待在一起有意思。
那一刻,萧先生深刻意识到,他算是完了。
这真真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3)
冷战的第八天,和天气预报的干燥寒冷背道而驰,冬雨如网一般铺天盖地笼罩下来。陆濛濛尝试过停雨但无效,尝试过猜想萧先生为什么会悲伤到任由这样萧条的雨一连下这么久,但最终的想法都只回到那晚他的那一句“不行,不能,不要,不可以”。
到第十天,度过最后一个满是不安和悲伤的夜晚,她终于没力气再想下去了。
那天,萧先生懒懒地从欧副官房前路过,见他正埋头捣鼓着那部长方形的智能手机,想起那时陆濛濛说和欧副官互加了什么好友,脚步一旋就迈进了欧副官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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