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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木尽头 作者: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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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凌浩兜着圈子终于释出目的,温清粤如释重负, 生出额外惊喜。
    她没想到可以有一个无关他她的第三方介入调节, 还可以不谈那些硬邦邦的条件,只说她的黏糊糊。她太需要了。
    琴行不是交流的好地方, 这里空旷传声,工作人员和学琴学生来来去去。他们约好到凌浩的诊室。他一句随便聊聊, 结果无比正式。
    和周乃言问一句放一个屁的干涩情感表述不同, 温清粤是个极好的倾诉者,几乎在凌浩抛出问题的下一秒,她的倾诉就开始了。
    她的情感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滔滔不绝。说起婚内种种情绪波动, 她能精确时间, 准备捕捉, 烂漫发散。见凌浩拿着笔,只记不说, 她靠近他,两眼精光, 问他, 我是不是痴迷型依恋。她还给自己分型了, 她是讨好型。
    “网上说,我这种对爱需求强烈的人和他那种对爱回避的人格不适合。是吗?”
    人的情感真是矛盾,回避型依恋人格偏偏容易吸引在爱里患得患失的痴迷型人格。
    凌浩没有回应她的自我诊断。
    他知道这类来访者访谈文本量大,及时中断她这条思路,转移话题道:“要不要再喝点?”给她倒的两杯水,她全喝光了。
    温清粤点点头,一个多小时了,挺渴的......
    “你这里很舒服。”
    乳白色调,四壁雕花像甜品一圈形状良好的奶油,一进来,温清粤就跌进了棉花糖树洞。
    她没有一个可以这样扒开肚皮敞露情绪的地方,与每个人的交锋对话都要端着敛着,释出温柔善意的同时还要藏一点。所以她习惯蜷缩。
    说完也不管别的,只觉得轻松,像胀气河豚戳破肚皮,也像卸下两百斤的包袱,和那晚明知演技拙劣,依然装醉倒完豆子的崩溃爆发一样舒服。
    她几乎没有这样信赖过一个人类。她太迫切需要了。
    她问,周乃言也像我这样吗?
    “他?”凌浩将一次性水杯推送到她面前,“乃言只是想简单地梳理,和我聊聊,你很认真。”
    发丝整齐,一身精致,一看就是准备充分的来访者,周乃言赤脚仰躺,裸着上半身,和她的战备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温清粤用漂亮的语言讲述了段罗曼史,估计还打过草稿,雕饰不少。也是巧了,还有他的龙套戏份。
    “我就知道。”她赌气。
    “他主动和我聊,其实也不容易。”就周乃言那个性格,放弃一段感情、中止一段交易的情感折损,明显比挽回来得容易。
    回避型依恋在出现某些感情矛盾时,会发生回避。用调侃作外衣、披浪漫话术,或者沉默地坐在火山爆发的中央,等待时间流逝,等待矛盾自动解决。
    他在更适合离婚的利益节点试图挽回婚姻,上阵亲自端水救火,还挺出乎意料的。毕竟他十岁就是宁饿肚子不求老爹的性子。
    “他说什么了?”温清粤好奇。
    “说了你们的婚姻。”不然呢?
    温清粤好奇:“他说我坏话了吗?”
    凌浩问:“你觉得自己在婚姻里有哪里不好,值得他抱怨的吗?”
    “有的。”温清粤也不傻,“我觉得我有时候很烦。”
    “说说看?”
    温清粤大概讲了自己追着周乃言问问题,以及在家庭问题上停留的情绪。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周乃言不爱听这些,他家也一堆破事,但他从来不说。我习惯把人际捋清,如果没有搞清跟每个人交往的界限尺度,我会很焦虑。我怕出去丢人败了温家面子,我怕说错话打破家里的平衡,我怕妈妈奶奶不开心。”她做过很多年的夹心饼干,习惯了小心翼翼。
    说着,她自叹不如周乃言。他明明有很压抑的童年,但他几乎不提,只在雨天偶尔流露一些力有不逮的床笫状态,平日嘴毒得像毒蛇窝里出来的。
    而蛇窝里出来的她,却对人际格外脆弱。
    “我讨厌我自己脆弱。”周乃言的屏蔽她理解,她也很想屏蔽自己那些车轱辘的泛滥情绪。
    “人人都是脆弱鬼,看似强大的人不过是停留在烦心事上的时长短,不代表他不脆弱。”
    周乃言在成长中形成了高度自我依赖,不会轻易把情绪交付给别人。和凌浩交流中,周乃言依然使用程式化的用词。但他能听出,周乃言不是没有,只是小心避开了那些脆弱。
    “他不听,我这里听。”他让她讲出来。
    “讲什么?”她一愣。
    “你不舒服的那些家里的事。”
    “哦......”
    温清粤想了想,反常地沉默了。她没有打这段的腹稿。不知道为什么,讲周乃言,她可以说很多,也可以自由发挥,关于他的情绪是正大光明的,但细想家里那些事,她产生了厌倦和烦躁。
    她一口饮尽白水,揭过白色纱罩,问他可以弹段琴吗?
    “你居然一眼认出了钢琴。”这是架老琴,很久没调音了。
    “本行咯。你在外面塑层水泥,我都能认出来。”她随手弹了段致爱丽丝,又问他拿了酒,两杯低度甜气泡后,她再次坐好,手拘谨地搁在了不自在内扣的膝上。
    “我很虚伪。”说完,对视两人都笑了。他点头,示意她继续。
    温清粤知道自己有些虚伪。比如她明明可以不对清缈那么好,但她怕自己在外人嘴里落个狭隘的话柄,也怕武逐月不舒服,为家庭和谐特别贴清缈,“我需要同一个与我抢夺母爱的人保持亲近。”说着,她流下了两行眼泪,“我没有不喜欢她,我只是在喜欢的时候,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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