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阅读- 惜公子(8)
捡到一只小哑巴 作者:作者:每日一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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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会留下这么颗令人心神荡漾的痣。
言奥迎着那点昏暗的光,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吕文林又大着胆子刮了下他的鼻头,擅自调笑地叫他:小哭包,以后就不会有难过的时候了。
第十六章
这天夜里,吕文林做了一个关于溺水的梦。
浩瀚无垠的海,吕文林只身跌入海底,巨大又沉重的压迫感,有气息凝滞在胸腔里无法排出,鱼群从他的身边游过,尾鳍拂过他的脸颊和嘴唇,痒痒的。
他看到远处模糊的身影,像是言奥。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去摸摸他,艰难地无声地张嘴呼唤他:
小奥、小奥、小哑巴别走。等等我好不好。
叫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没有人应答。
海底扭曲,世界混沌,吕文林终于从海底浮出,躺在泡沫板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得救了。
可是喊了那么久的小奥都没有搭理他,又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醒来天已大亮,吕文林瞧见洗漱间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疲惫,嘴唇充血泛红,连面颊都带着粉,像是宿醉后还未清醒的模样。
压抑的梦境令人生厌。
言奥在餐桌边落座,眼睛里带着些红血丝,看起来同样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吕文林给他边倒牛奶边问:没睡好吗?
言奥用玻璃杯挡住脸看不到表情,急促地给自己灌牛奶,字迹缭乱地写:你也是。
然而一连好几日,吕文林都没能睡好。
不像以往那般从梦魇中惊醒,再也难以入睡,而是睡得太沉,怎么也醒不过来。
大脑神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后一度像是被麻痹,总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梦里压迫他和侵犯他。
睡太沉醒来的后果是心慌意乱、呼吸急促、身体迟钝、面红耳热,导致局部温度上升,甚至在如此忙碌疲惫的时刻,产生一些性反应,以至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的工作状态。
他开始时不时地梦到言奥。
梦境从一片模糊的黑暗到逐渐具象化的情景。
有第一次见到的脏兮兮的、警觉的小哑巴,有一直乖顺地看着他、在游乐园人群之外等待他的小哑巴,有向他张开臂膀拥抱他的小哑巴
再后来的一些零碎的梦里,小哑巴会说话了,会像那天早上一样,委屈地硬着下半身向他求助,撒娇着说:哥哥,我还是好笨,不知道怎么弄,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吕文林从沉重的梦中努力睁开眼皮,发现自己也有反应。他苦恼地躺在床上想,这很不正常。
尽管一段时间的休息不好导致他脸色有些差劲,但关永明大婚的日子,吕文林还是得按时按刻地到。
言奥本意很不情愿让吕文林去当这个伴郎。
吕文林哄了一阵,说是早就应了人家,不能临时变卦,又觉得他忙前忙后一定是顾不上言奥的,反正小哑巴也怕生怕吵,干脆跟他说:你不喜欢,就乖乖待在家里?我会尽早回的。
这下言奥更不高兴了,气鼓鼓地给他写:我要去。
关永明和黎悦的婚礼采用的是非传统化的西式婚礼,规模不大,仪式也简洁,双方一早会面,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他们赶到场的时候,关永明已经早早收拾妥当,一副标准的新郎官模样。
伴郎服关永明给他挑了套配合婚礼主题的深蓝色条纹拼接的西装,吕文林在更衣间换好了衣服,被关永明摁在化妆间的座位里:吕大专家,瞧瞧你这脸色,你不至于要提早把自己的生命捐献给医学事业吧。
关永明在一边迎来送往,嘱咐化妆师给他也上点妆:小蔡,麻烦你也给我这伴郎打扮打扮,瞧这眼圈重的,真以为自己是熊猫呢?
被叫做小蔡的化妆师爽快地应了声开始动作,还没扑几下粉,吕文林就腼腆地在化妆师翻飞的刷子中开口:够了够了,我没必要化这么多妆。
小蔡笑着跟他说:先生,我这根本还没开始化呢,您底子本身已经很好了,稍微修饰下就能很上镜。
我要那么上镜干嘛?吕文林不得不闭着眼接受化妆师对他面部的进一步蹂躏。
小蔡看了看镜子里的吕文林,确定她操作的手法没有问题:婚礼都会全程录像的,您是伴郎,当然也会频繁出现在录像里。
言奥就站在旁边认真盯着镜子里的吕文林看。
小蔡尽心地给人打扮,目光不经意看到言奥,作为化妆师的职业让她忍不住好奇:先生,这是您的?
吕文林眼角的余光瞥着言奥,嘴角带着笑:弟弟。
小蔡心里觉得两人的相貌并无什么相似的地方,但还是开口说:那您家好有福气。
被倒腾了十几二十分钟,化妆师最后给吕文林抓了抓头发定型。
化妆镜前的灯光打在吕文林带着妆的脸上,他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气色的确是比刚进来的时候要好上不少。
言奥默默拿起桌上的胸花,半蹲在吕文林的面前给他别上,视线顺着他的胸前往上看,看到吕文林系得整齐的领口和白皙上仰的脖颈。光洁软滑,很适合被玷污和撕咬。
言奥慢吞吞地给他别好伴郎的胸花,起身站起来。
出来时关永明正在后台的走廊上默念婚礼的流程,看到吕文林的第一眼就被打断了思绪,的确有那么两秒钟深刻怀疑了一下自己找吕文林做伴郎的合理性。
吕文林有张和他的人一样清淡而耐看的脸。
不算惊艳,但很脱俗,清俊秀逸,书卷气足,毫无棱角,让人觉得没有距离感,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很吻合。关永明想,这得得益于吕文林的母亲宋女士,南安少见的美人,年轻时据说是被星探发掘过,要去做明星的。
他倒也不是没见过吕文林较为正式的打扮。
只是为数不多的那几次,都是吕文林为了做学术汇报的讲演,或是出席一些重要会议才穿的,还都是同一套好几年前购入的款式老旧的黑白色正装,再加上吕文林一本正经在台上发言的模样,活像个年轻的老干部。
关永明习惯了他的作风,就根本没觉得有多特别。
但今天的吕文林脸上带着点妆,穿着这身西装,效果比他这些天里和黎悦在婚纱店看的那么多展示画报的效果都要好。
关永明想建议吕文林不要再继续累死累活从事医学事业了,去拍拍广告做做宣传一定能飞黄腾达、日进斗金,转念又知道不可能,只好把自己浮在嘴边的玩笑话咽下去作罢。
远处飞奔来一团白色的身影,跑近了关永明才看出来,是他家的关永放同学,穿着纯白的小纱裙,自带小喇叭在火箭发射般移动:文林哥哥!朵朵好想你!
黎悦小心地紧跟在朵朵的身后喊她:朵朵,裙子那么长,你慢着点儿跑,小心绊到了!
自家媳妇儿怀着身孕还得顾着这个小家伙,关永明头疼。
朵朵张开小胳膊,扒到吕文林身上,说话的语气似有埋怨:文林哥哥!你上次说要来家里玩,可是都好久好久没来过了
关永明把朵朵拎小羊崽似的从吕文林腰上扯开,跟她讲道理:关永放,你也照顾照顾你姐姐行不行,她今天可是新娘子。小小年纪就见色忘义,小心我们文林不喜欢你这种小朋友了。
哥哥,姐姐,对不起,朵朵被拉开之后,委屈地牵上黎悦的手,我一看见文林哥哥在这里,就激动得忘了姐姐还在给我梳辫子了
对不起啊朵朵,哥哥太忙了,吕文林蹲下身,轻捏朵朵的另一只小手,算是回应,哥哥见到朵朵也好开心。
没关系的!朵朵小手一挥,大度地原谅了吕文林的一段时间的冷落,又凑到他耳边说:文林哥哥,我很快就要做小姑姑了,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给我捧场呀!
好啊。吕文林和朵朵悄悄拉了个钩,算是达成了共识。
朵朵瞅着一边站着的言奥,往黎悦身后躲了躲,还是觉得这个极度好看的小哥哥对她很是不友好的模样。
文林,这位就是言奥?黎悦顺着朵朵躲藏的方向,看见在场存在感极低的小哑巴,她的记性显然比关永明要可靠,只对她稍提过几次的名字也能顺利记住。
是啊。吕文林非常自然地把言奥牵过来,替他作了答。
的确和料想中很不一样。
漂亮得惊人,却没一点活泼的生气,有双很会隐藏情绪的眼睛。
独自待在某处的时候,甚至会让人疑惑这究竟是活人,还是座艺术家雕琢出来的工艺摆件。
黎悦移开目光,冲着吕文林温和地笑:文林,今天也要辛苦你啦,很高兴你们能来参加我和永明的婚礼。
怎么会,能沾沾新人的喜气,我求之不得。祝你们白头偕老。
婚礼进行曲响起,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
吕文林安顿好了言奥,尽职地履行他作为伴郎的接待职责,直到仪式正式开始,宾客的目光皆被主舞台灯光照耀下互相缓缓走向彼此的新人给吸引,他也默默站在台下,见证着幸福的时刻。
满场之中,除了言奥,焦点全在舞台。
他坐在一张靠前的偏桌,对台上的新人无任何祝福和羡慕的意愿,看起来周遭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不知是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宾客堆里。
他也是在看东西的,只是视线越过层层喧闹的人群,看的是站在舞台下黑暗的角落里的吕文林。
那人的身上像有一道聚光灯只有他看得到的、无形的聚光灯。
黑暗也遮不住他光洁如玉的脸庞。
言奥看了片刻,用食指认真地在白色的桌布上划圈,圈住的地方是一小片由散状的顶灯投射下来的白色圆形光斑。
周遭的黑暗聚为一条锁链,星星点点的暗色灯光化作牵引的绳,紧紧地拴住吕文林,他想自己只需要轻轻拉扯手里的这一小段,就能把人召过来。
细碎的灯光变换在手里,把他的手掌四分五裂地分割开来,言奥摩挲着自己的一截指尖,好像真有一把锁人的钥匙被他握在了手里。
舞台上的新人会合在一道,正在向彼此宣誓一段永恒。
关永明先生,请问您是否愿意娶黎悦女士为妻,此后余生,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快乐或是忧愁,倾你所有,保护她、爱戴她、珍惜她,永远忠诚于她?
我愿意。
黎悦女士,请问您是否愿意嫁予关永明先生,此后余生
灯光再次变换聚集的一刻,礼花弹喷出的彩花纷落而下,言奥抬起头,看见吕文林迎着黑暗,在震耳发聩的掌声之中,踩着舞台周边圆柱状的副光,微笑着向他走来。
我也愿意。
言奥如坠梦境。
第十七章
开了春,南安的天气重新暖和起来,脱去厚重的衣服,言奥也迎来了新学期的开学。
在没有手术安排的时候,吕文林会努力挤出更多时间接送言奥上下学。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但他觉得小哑巴是喜欢跟他一起同路的这点时间的。有时遇上下雨,言奥会往自己身边靠得更近,也会偷偷地牵他的手。
吕文林有点高兴,又有点惶恐。高兴的是言奥对他全身心的依靠和信赖;惶恐的是他那些偶发的、不正常的梦境,让他觉得自己在亵渎和肖想如同弟弟一样的小哑巴。
四月的某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送言奥上学,跟他在校门口道别,然后摸着他的头发说:小奥,今天我有手术,下午就不来接你了,你自己乖乖回去,好吗?
但言奥只是一直盯着他看,不知道是不是在出神,没有点头应答,也没有任何其他表示,出奇的平静和乖巧,好像第一天来到这里似的好奇。唯一不同的是,不再有刚来时的那种警觉和防备。
早春的南安气候极佳,温度宜人,光照充沛而不热烈,尤其此时,清晨的阳光和煦又温柔,细细地打在言奥的身上,像给他整个人加上了一层天然的滤镜。
如果不谈及言奥有不会说话这个缺陷的话,他会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一件作品。
清爽的凉风拂过两人,带来周边店里食物出炉的香气,进出校园的人群逐渐多了起来。
这是非常好的、寻常的一天。
吕文林也不再等人回应,今天的手术病人情况复杂,他得赶着去医院做准备。
后来吕文林回想了很多次当天早晨言奥的这点反常,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言奥其实是已经想起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
吕文林下了手术回到家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想着此时言奥也该起床上学了,于是像往常一样冲着房里喊了一句:小奥,我回来了,你起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言奥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迎接他。虽然吕文林也不知道言奥一直以来的眼神到底算不算是迎接。
四周出奇的安静。
这个点,小哑巴已经独自出门了?
很快吕文林发现,小哑巴不是短暂地出门,而是时限未固定的长期告别。
放在玄关柜子上的写字本里留下了他写过的最多的字:
阿林,很抱歉打扰你这么久,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现在,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了。但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希望你下次见到我,还能一眼认得我。我爱你。
小哑巴说爱他。
能得到一个孩子真诚的爱与感谢,让吕文林觉得荣幸。
他并不觉得这个字眼有何不妥,也就无法明白写下这些话的主人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告别和离开。
写字本断在此处,再也不会有新的内容了,他的小哑巴走了,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又只剩下吕文林孤零零的一个人。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吕文林一直告诉自己言奥不过就是一团会呼吸的空气,甚至偶尔会偷偷庆幸他不会说话,这样就不用费尽心思想着怎么扯话,无形之中避免了很多尴尬。
但小哑巴当然不只是空气。
他会笑会生气,会皱眉会委屈,他能给家里制造很多的声响和动静,让吕文林觉得有人陪在一起的感觉原来也挺好的。不知不觉间,他早都习惯了言奥在他身边的日子。
家里唯一被带走的东西似乎只有那个嘴巴圆圆张大,表情有点夸张的娃娃,那是言奥第一次表现出有兴趣的玩具。
一切又都重新回归原点。
餐桌上不用再出现辛辣油腻的食物,阳台上不会再晾晒大一号的衣物,也不会再有人干涉他的任何社交活动,他可以在任何空闲的时候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多去看看关永明一家人。
生活似乎没什么不同。
小哑巴好像从没来到过,但柜子角落里的旧衣服、客厅架子上的零星模型和房间里未完成的拼图,冰箱里剩余的香辛料和辣酱又在不断提醒着吕文林,有这么一个人实实在在地出现过、居住过、停留过。
吕文林也曾想过要不要去找他,问问他自己还能不能提供什么帮助。
言奥不会说话,无父无母又无依无靠,一个人去外面,免不了是要吃亏受罪的。
但18岁之后,两人的代管关系自动解除,言奥相当于完全独立的自由人,他无法再查询到言奥的个人轨迹,言奥无亲无友,不想让别人找到,就不会有人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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