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子-(75)
婚后每天都给相公预备着葬礼 作者:作者:大锤子
大锤子(75)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腹部,笑道:我已经有了最喜欢的东西了。
大雪纷扬而下,北风嚎叫,苍鹰凄厉,千万颗星辰齐齐注视着那个一步步走进山洞的女子的背影。长风卷起她的衣裙,翩翩欲飞,像是一只在狂风中徘徊的白鸟。
静妃娘娘。
刹那间,好似一道闪电劈中神经。
南肃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天空一碧如洗,残阳如血,一时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浑身的痛楚这才猛然袭来,他下意识地一挣扎,却不能动弹,这才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掩埋在了雪堆中,而自己的右手中,好似紧紧地牵着一只发硬的手。
!
南肃反应过来,突然发了疯一样地开始挣扎,还好此处雪层尚未冻瓷实,他身体突然神迹般地有了力量,艰难地将下半身扯出来后,跪在地上,一手死死地抓住那只手,另一手开始拼命地挖!
一时间,所有的画面疯狂来袭。
狂奔雪浪来袭
男人抱着他
他拼命地将他举起,好让他能呼吸
身体已然完全僵硬,腰腹上的力量不断袭来,南肃缓缓扭头看去,只见殿辰深处雪暴中心,目光被雪块淹没,温暖的嘴唇苍白若纸,四周都是冰冷的漆黑,将他淹没。
殿辰,坚持一下啊。
心底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南肃看不见周遭的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一遍遍地嘶吼:殿辰,殿辰,殿辰,坚持一下啊,求你
殿辰!
他的手指甲挖出了血。
殿辰!!!
男人的名字也被他咬出了血!
啊啊啊啊啊啊
而当男人的脸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刹那,南肃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夕阳照在他的脸上,让他一瞬间那般恍惚。
他的手指轻轻地伸过去,只见殿辰的剑眉被血污了,暗红色,但却并不显得多么狰狞可怕,那双修长眼睛紧闭着,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鼻梁细挺,嘴唇紧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南肃望着自己的丈夫,手指隔空虚无的轻抚,似乎不敢去触碰,他并没有哭,而是偏着头,温柔的笑,轻声的说:哥哥,睁眼看看我啊。
我是你的肃儿
是你的崽崽啊
我找回我的名字了,可是,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溅起的雪花落在南肃的眉眼鬓角之上,却并没有融化,他的脸孔有些苍白,可是声音却仍旧是那样的温和,双目如水般注视着殿辰,仿佛男人随时会微微一笑,抬手温柔地擦去他的泪水一样。
梦像一片雪花,在空中飞舞,他想抓住他
可他已经融化了。
半晌后,荒原上忽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啊啊啊啊
南肃抱着殿辰支离破碎的身子,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哭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大风过境,浮云被吹散。
他哭得肝肠寸断,拼命地将殿辰背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太阳落下的地方走去,渴望能有一丝温度能温暖男人的身子
六哥哥,明年我一定还来看你。
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夕阳斜斜地照在他们的身上,依稀间,似乎又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场年少离别。
南肃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齐至大腿的雪层,男人的手从他的肩膀落下来,瘦骨嶙峋,断掉的地方软绵绵地晃着,像是秋风里被风掠过的草浪!
殿辰!
南肃的眼睛被夕阳刺得睁不开,只是喊道:你起来啊!你起来啊!
我给你生了二宝啦,二宝还没见过你呢,你不要睡了,再睡就见不到他了!
还有,星儿也在等你呢,他在拿着风车等你啊,风车呼呼地转,就在海岸线上!你听啊,殿辰,你听啊
你听啊
殿辰,你能听到我的心吗?
那一天,闭目在庙中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夜,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替你求下最好的那支签。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世人脚下,不为苟活,只为再次与你遇见。
人山人海,总要有你的存在,我才能活下去
殿辰!
南肃力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那具冷掉的身体,将他的头贴近自己跳动着的心脏,仰天大喊:你听啊
第九十五章 番外【顾桥篇】
所谓桥。
承载的都是游荡在人间却早该下地狱的孤魂。
顾桥还记得那一天,那是一场淡泊的、几乎消逝的回忆,非常遥远,远到他大多数时候根本不会想起。
但是,它又似乎一直在那里,深潜在他的脑海深处,不需要冥思苦想,一旦他开始回忆,那一天就会瞬间浮现,无比清晰。
那是他三岁时候的冬天。
农家小院里,到处是刚刚劈好的柴火。一个年轻的书生拿着斧头,气喘吁吁地刚坐了片刻,一个貌美的年轻妇人就突然一掀帘子,扔过来一只纳到一半的布鞋:你个不中用的!又偷懒!
书生一下子跳起来,瑟缩着道:娘子,打打杀杀终究有辱斯文,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可不可以跟在下说说,让我也好和解一番。
误会你个头!貌美妇人怒喝一声,拿着锅铲就追过来:老娘好不容易给你在镇上找了个教书活儿,你却跑回来,就你这副身子,砍柴都费劲!啊啊,我真是越想越气,这家里究竟你和老娘谁是男人!
啊!书生大惊失色,抱着脑袋竟然连躲都不知道躲:娘子,娘子,在那里就要常住,回家一趟十分不方便,我想你和桥儿啊
他们总是吵架,吵完后又和好了。
顾桥已经习惯了,只是乐呵呵地看。
待书生好不容易将妇人哄进屋后,他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玩耍的内容是在一尺见宽的木板上走来走去,他喜欢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凭直觉去判断下一步该如何走。就算闭着眼睛,他仍能看见各种圆圈在眼前漂浮,有各种颜色,它们在旋转、扩大、又聚拢。
在阳光下,这充满乐趣。
而那天,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几个黑甲侍卫,站在门口,说道:小孩,你家大人呢?
那是一座他从没见过的府邸。
富丽堂皇,烧着地龙,从大门口要再过八道门,才能到青渊王南嵘的书房。
大人的话他是不愿意去听的,总觉得那不是他该干涉的事,于是,当南嵘突然向他问话时,他骤然回头看去,才发现爹爹和娘亲都不在身边了。
你叫什么?
顾桥。
不对,你叫南肃。
不是的,我姓顾。
年幼的顾桥,完全不懂这个对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从此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且让他感到迷惑的是,白天里所有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可只要一到了晚上,就会有人将他吊在房梁上,淹进水桶里,放进全是恶狗蟒蛇的房间
生存。
即便是一个三岁孩子,也会本能地去规避掉那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但其实他一直都记得,他叫顾桥。
王府里有很大的花坛,比他家那个破旧的小木屋强多了,他从花坛上跳下来,看见旁边开了小花,就钻进灌木丛里,偷偷将花摘下来。
外面的下人没看见他,顿时惊慌地四处大喊,可是他就是不想理他们,只是蹲在那里将花编成一个漂亮的花环,然后自己喃喃地道:娘,等你来接我的那一天,我就把它送给你。
而就在这时,一阵窸窣传来,他抬眼瞧去,只见一个锦衣小公子爬到他面前,衣襟上以金色的绣线细密地缝着一尾通体雪白的貂尾,貂尾蓬松,簇拥着他光洁如玉的脸孔,坚挺的小鼻子微微皱起,问道:你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顾桥几乎是背书般地道:我叫南肃,青渊世子,今年四岁啦。
小公子哦了一声,然后突然皱起眉头,道:不对啊,我才是南肃,你到底是谁呀?
顾桥回忆着那些酷刑,身子不由一哆嗦,再次肯定地道:我就是南肃!
小公子撇撇嘴,很明显还想反驳,却突然被他手中的花环吸引,瞪着清澈的眼睛,说道:真好看。
顾桥怔了怔,随后得意起来:那当然!这是我爹教我编的!
能送给我吗?
不行,这是要送给我的娘的。
这样啊,小公子喃喃地道:可我也想送给我娘。
原来你也要送给娘亲啊,顾桥想了想,道:好吧,那你明天过来,我重新编一个送给你。
好啊好啊。小公子拍起手来。
下人很快重新寻回这里,顾桥钻出去,回头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庞,招了招手,低声道:记得明天来啊。
嗯嗯,小公子十分乖巧地点头。
第二天,顾桥早早就躲在那里,摘了最漂亮的花儿,仔仔细细地编了一个十分精致的花环。
没一会儿,窸窣之声再次响起,他抬脸看去,立马开心地道:你来啦。
小公子脸颊白嫩嫩的,懵懂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顾桥:
小孩子的记性总是很差的,可顾桥不一样,他才三岁,就记得很多很多事情了,他有些不能理解这孩子的健忘,登时愤怒地道:我说过了,我是南肃。
接下来的话与昨天比起来,仿佛犹如复制粘贴
不对啊,我才是南肃,你到底是谁呀?
我就是南肃!
那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顾桥有些不耐了,一把将花环扔给他,说道:你到底还要不要啦?
小公子惊喜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个花环?
顾桥:
他突然确定了,这孩子也许脑子有些毛病。
但是,府中压根就没有别的同龄人,这并不耽误他们当天避开下人,坐在一起,玩了很久。
他们一边玩,一边就开始聊天,聊到自己不开心的事,又都莫名都哭了起来,灌木丛里土地松软,有很多小蚯蚓,他们一愣,当下决定玩一会儿再一起哭。
于是,两个男孩子蹲在地上,拿着树枝想方设法地去刨土。
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顾桥看着天边晚霞,轻声道:我们还哭吗?
小公子说:不哭了吧,天黑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顾桥道:我真希望永远也不会天黑,黑暗太可怕了。
小公子想了想,奶声奶气地道:那我就希望,到了晚上,有人给你点灯。
点灯?那些大人不把他房间的灯吹灭都算好的了,顾桥沮丧地低下头,道:没有人会给我点灯。
不会的!小公子着急了,突然拉住他的手,说道:你还有我啊,我们一起玩过了,就是朋友。
顾桥看过去,只觉得他的眼睛那般清澈,像是一汪清透的泉,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于是,他突然意识到,他们长得很像,很像很像
当晚,顾桥意外地没有再挨打,而是径直被送进了卧房,听到开门声,他害怕极了,登时紧紧地闭起眼睛。
他睡了。
是曾氏的声音。
有人在他床边坐了下来,似乎在凝视他。
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男人说:他表现得很好,以后不要再让下人过来了,真落下什么心病,也不是件好事。
曾氏叹息一声:肃儿本也不大记得以前的事,这孩子如今浑浑噩噩的,倒也更像些。她顿了顿,似乎也看向了床榻上的顾桥:你说,这件事能成吗?我总是害怕被人揭穿
一定可以。
南嵘沙哑的声音中透出几丝坚定:两个孩子如今个子也长得差不多了,又是一样的教养,若非下人提醒,有时连我这个父亲都不能分清谁是谁了,其他人又如何能行?
可是,六皇子是肃儿最亲近的人
六皇子?
这三个字第一次闯进了顾桥的世界里。
南嵘和曾氏兀自说着往事,压根没察觉那个小小的孩子,将耳朵竖了起来。
可我还是担心,曾氏忧愁地说:这孩子的父母死得那么惨,我这段时间总是做噩梦
活着的人都不怕,怕什么死了的人。
南嵘似乎想用强硬的语气去掩盖自己的不安,冷哼道:都成了两团焦炭,一把飞灰了,夫人还害怕什么?
曾氏一噎,正想说些什么,这时突然发觉整个被褥都在轻轻地颤抖。
额,肃儿,你醒了?她一瞬换上柔和的表情。
顾桥睁开眼睛,哆哆嗦嗦地看向他们,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很快,他嘴角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说道:娘,肃儿又做噩梦了。
曾氏其实不想哄他,但看了一眼南嵘的脸色,还是耐心地将他抱起来,轻拍着道:肃儿,不怕被不怕,娘在这里
而在她的手腕上,挂着一支花环。
孩子突然就明白了,原来那位小公子的娘,就是眼前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女人
可他的娘呢?
两团焦炭!
一把飞灰!!!
孩子猛然抱着女人的身体,将头埋进她的臂弯
曾氏和南嵘离去后,他跪坐起来,从枕头下拿出自己的花环,眼泪扑朔朔地掉在有些枯萎了的花瓣上。
他再也没有机会将它送出去了。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他的脑海里满满都是那座小院里的声音,他似乎听到了父亲气喘吁吁的劈柴声,听到了娘亲没完没了的唠叨,听到了他们互相追打,听到他们在一起鼓捣着锅碗瓢盆,还有村里的小伙伴,还有那些从小将他举在头顶骑马斗牛的叔叔伯伯们的马蹄声。
可是他们渐渐的都走得远了,渐渐的看不分明。
天地一片漆黑,无数个冷硬的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他们在低声的,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桥儿,站起来,站起来,替我们报仇啊。
那一夜,有一根利刺突然间硬生生的扎进了那个三岁半孩子的心底。
他突然将花环扔掉,双目如血,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当曾氏抹着眼泪跟他说肃儿,你就乖乖去金陵,娘等着你回来时,他点点头,小心地握住曾氏的手,软软地道:娘,你要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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