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王蘅生了三个孩子,可谓是各有各的脾气,没有一个相似的,阿顺少年老成,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透着一股子稳重,让人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阿芬和阿和虽然是双胞胎,但可没有一点心有灵犀,反而平日吵嘴斗气的都是他们俩。
岳氏曾经说过,双胞胎的兄弟姐妹前世都是冤家,所以才纠缠着一起投胎,这一辈子就是成了骨肉至亲,也难免有龃龉的时候。
刚开始王蘅还不信,可现在不信也不行了,阿和性子软和,最喜欢跟能护着他的哥哥阿顺一起玩儿,阿芬调皮,也喜欢跟能包容她的哥哥一起玩,可阿芬和阿和在一块就不成了,哪天都要有点小摩擦,不是阿和把阿芬气的跳脚就是阿芬把阿和气的大哭,简直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时阿顺作为大哥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弟妹对他都很服气,也只有他站出来调和矛盾才是最合适的,要是换了王蘅或者周旭出面,那就不一样了,阿芬会抱怨王蘅偏心弟弟,阿和也会抱怨周旭偏心姐姐,因此他们俩一闹矛盾,王蘅就交给阿顺哄去,倒也轻松了不少。
阿顺看着成熟,可也只是个孩子罢了,每天也要认真刻苦的念练字,因此他照顾两个弟妹的时候也没闲着,把拿出来默默背诵。
过了没一会,阿芬觉得无聊了,跟着她的丫头去院子里玩捉迷藏了。在屋里也能到她的笑声,阿和就很安静,小小的人儿跪在椅子上。好奇的看着阿顺背。
阿顺知道他也是觉得无聊了,就叫人给他拿了笔墨来,让他画画。
许是从小安静的缘故,阿和不喜欢出去玩儿,反倒喜欢待在屋子里,他曾经看过阿顺练习作画,自己也就迷上了。不过他是小孩子,也不讲究什么画画的技巧。纯粹是在纸上想到哪儿画到哪儿,画着玩儿罢了,画出来的东西一般人也都看不懂。
虽然这样,王蘅也没有轻视。给阿和预备了许多绘画的颜料,色彩丰富,笔墨纸砚也都是上等的,看那架势不像是供孩子玩乐,倒像是憋着劲想培养出一个画大家似的。
阿顺看着阿和握着价值不菲的紫玉管狼毫笔,蘸着同样价值不菲的稀罕颜料,在挺括洁白的玉版纸上涂来抹去,简直不忍直视,不禁摇头苦笑。
偏偏阿和还冲他咧嘴笑。举起纸道:“哥哥,金鱼!”
阿顺摸摸他的头,看那一团墨迹。倒真有几分金鱼的形状,不由夸奖了几句,又道:“哥哥教给阿和的字阿和还认识吗?写两个给哥哥瞧。”
阿和闻言眼前一亮,把画了金鱼的纸郑重的交给丫头让保存起来,然后提笔一笔一划认真的默写几个简单的字。
说真的,那字真算不上好看。歪歪扭扭的,这也不怪。阿和这么小,连笔都握不住呢,不过那几个字虽然丑,倒是都写对了,不像阿芬,性子野,不爱读,教她几个字,学得快忘的也快,写的时候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偏偏你还说不得,哪怕是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小姑娘就要撅嘴了。
说起来,也许是因为这个,阿顺也更喜欢弟弟,倒也不是不喜欢妹妹,其实有时候他和阿和会有一样的想法,觉得父亲有点偏心阿芬,而且不是一星半点,这让他心里酸溜溜的,他知道自己身为兄长有这种想法不应该,但就是克制不住。
举个例子吧,之前父亲送给母亲一支玉簪,据说是古玉,很贵重,母亲也舍不得戴,反而收了起来,说以后给阿芬戴,阿芬就把这玉簪当成自己的了,可偏偏阿和好奇,想摸一摸那簪子,谁知手还没放上去呢,就被阿芬推了个大跟头。
虽说是冬天,穿的厚,又是在铺着厚厚褥子的炕上,但阿和整个人滚了个跟头也怪吓人的,当时阿和都懵了,连哭都不会了,他在旁边看着,也觉得阿芬有点过分了,连母亲都责骂了阿芬几句,可偏偏父亲笑呵呵的,压根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后来没过几日,母亲觉得阿和很委屈,就送给他一盏镶金嵌玉的琉璃灯,看上去就金灿灿的很惹眼,阿和特别喜欢,就挂在了床头,阿芬霸道,上去就要夺过去,阿和不假思索就推了她一下,阿芬身体结实,也没摔倒,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可父亲脸色就变了,把阿芬抱在怀里冲着阿和瞪眼睛,阿和当时就被吓哭了。
阿顺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替阿和觉得冤枉,虽然父亲说阿芬是女孩子,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但阿顺还是替阿和觉得委屈,凭什么呢?
因为阿芬是女孩子,她欺负阿和就不是事,可阿和推了她一下那就是大事了。
那一刻,阿顺前所未有的清楚的感觉到,父亲是偏心的。
虽然他也非常疼爱自己与阿和,但跟对阿芬的那股子纵容和溺爱相比,还是完全不同的,可母亲就不同了,阿顺觉得母亲也是偏心的,不过母亲主要是偏心阿和,就像父亲从来不驳回阿芬的话一样,母亲也从来没有驳回阿和的话,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给什么,但是母亲对阿芬就有点严厉。
阿顺外祖父说过,母亲打小就很聪慧灵敏,虽然她有时候也做出格的事,但大面上从来让人挑不出毛病,换句话说,你可以张扬跋扈,你也可以仗势欺人,但你自身不能有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也就是说,你得先有张扬跋扈仗势欺人的资本才成。
就像小姨,外祖父说,小姨几乎是母亲一手教养大的,母亲对小姨非常严厉,不仅要求她礼仪周全,气质高雅,还要让她学识丰富,甚至让她学算账,学管家,简而言之,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让人一提起来就赞不绝口。
而如今母亲也是想把阿芬往那个方向培养的,但据阿顺看来,有父亲这么袒护着,这事可不容易。
由两个弟妹,阿顺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他虽然大都忘了,但还是有印象的,那时候只有他一个孩子,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对他十分宠爱纵容,但是有了弟妹后,这份关怀就被分去了一半,准确来说,是分去了一大半。
师傅教他的时候也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当时师傅就拿父母来举例子,问他是不是嫉妒弟妹,他当时没敢说实话,只说不嫉妒,但师傅明显看出他撒谎了,意味深长道:“你是长子,弟妹出生的时候,你已经享受了父母全心全意的疼爱三年了,在这一点上,你的弟妹永远也比不上你,所以你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那时候阿顺才恍然大悟,是啊,他是哥哥,倘若把父母的疼爱比作一个苹果,他是先来的,那时候整个苹果都是他的,后来有了弟妹,苹果也分成了几块,那怕分给弟妹的再多,他们也不可能像自己一样有过一个人拥有整个苹果的时候了。
这么算起来,他反倒对弟妹有些愧疚,因此一直以来都努力地关心两个弟妹,不与他们争父母的宠爱,但此时想到偏心这上头,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有点失落。
母亲偏心弟弟,父亲偏心妹妹,好像没有谁偏心他呢,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祖父祖母虽然有许多孙儿孙女,但也是格外偏疼他,阿顺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是长孙的缘故,而且私下里来说,祖母偏疼二伯,所以也就更偏疼二伯的儿子阿城,祖父更偏疼大伯,也就更偏疼大伯的儿子阿宝。
想到这儿,阿顺想起了自己的义父,好像义父是最偏心他的,他虽然贵为天子,但在自己面前却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有时候陪自己玩儿,有时候教自己拳脚功夫,也有时候带着他一起骑马出城,任由那些侍卫吓得半死,紧紧追在后面保护他们,而且即便是义父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对自己的疼爱也没有减少,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招来那些人的嫉妒……
阿顺想的出神,阿和歪着头看了哥哥一会,也不敢打扰他,就搁下笔,跑到一旁玩去了。
哥哥的屋子很宽敞,也摆放了许多好玩的东西,但最让阿和喜欢的就是放在内室门口的那架屏风了,黑油油的木架,洁白的绢纱上绣着艳丽的图案,阿和也曾母亲说过,这是什么双面绣,他不懂什么叫双面绣,但也看得分明,在这边看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和许多艳丽的花朵,在那一边看就是淡淡的水墨画,绣着曼妙的柳树和小桥流水,还有骑在牛背上的牧童。
阿和就这么一会看正面,一会看反面,觉得很神奇,也觉得很高兴,他一高兴,就想自己也动笔画点什么,然后跑回桌子边抓着自己的笔,在绘着小桥流水那一面下方留白的地方,正好自己也够得着,兴之所至,挥毫洒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