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佟子萤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支药膏，关上门后发现季慕城不知为何傻站在门前，便把他拉回沙发上，掏出卫生棉支替他抹药。
    药膏清凉，有一股淡淡的中药草味，佟子萤低着头，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他。
    佟子萤的发顶吹干后，蓬蓬的，看上去连发丝儿都是软的，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洗发水，香味有些甜腻，细嗅似乎是桃子之类的味道，季慕城压抑住伸手摸他头发的冲动，别过脸。
    是怎么烫到的？
    佟子萤抹好药，盖上药膏的盖子，可当自己问完这话后，却马上意识到了答案。
    指间这个地方，正是拿烟的位置。
    这样一想，季慕城身上的烟味似乎也变得浓重了起来。
    佟子萤心沉，抿了抿唇，明明以前，季慕城从不碰烟，也不喜闻烟草味。
    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他，是被烟头烫到的吗？
    灯光下，那清透干净的双眸满载着荧亮，闪烁若星，季慕城心一沉沦，神智恍然，如坠深海。
    季总？
    一声敬称把他拉回现实，季慕城压住胸腔莫名荡起的涟漪，语气淡淡，嗯了一声。
    佟子萤眼睫微垂，神情有些茫茫然，又想起白展侑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也不知是难受是自责还是心疼，半晌后才开口，抽烟不好......
    声音太小，季慕城半低下头才勉强听清他说的话，见到他这般无措的样子，定睛看了他好一会，不喜欢我抽烟？
    佟子萤没抬头，摆弄着手上的药膏，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喃喃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抽烟不好......
    这个动作在季慕城眼中，就像犯了错的小动物一般，撞得他心头发软，季慕城看了看指缝上的伤口，认命地叹了叹气，最终忍不住抚上他的发顶，像哄小朋友一样，那我以后不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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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子萤失眠了，在床上眼光光地躺了一整个晚上。
    都说人晚上脑子不清醒，容易冲动，果然是真的，他一个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反侧辗转，不断捶床，检讨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下楼找季慕城了？就因为看到那一句想你了，所有理智都直接原地消失就地爆炸？
    再说你下楼就下楼，去人家家里干什么！去就去了，还吹什么头发，你的头发丝儿不够成熟吗？它不会自己干吗？要特意到你的邻居家里去吹头发！？
    还有最后！人家抽不抽烟跟你有毛关系！你装什么医者仁心说抽烟不好？！
    佟子萤你个猪！
    想到这里，佟子萤大啊了一声然后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像只龟。
    脑子混乱，实在是睡不着，佟子萤蹦到饭厅去，猛灌了自己一杯冰水。
    终于冷静了些。
    傻站了一阵，现在才早上五点，外头的天还没完全亮起来，想肝论文，可现在佟子萤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便决定下楼走走，醒醒脑袋，顺道把垃圾倒了。
    刚打开门正要走出去，1201的张志德竟也同时走了出来。
    佟子萤骤然一惊，抬起的脚硬生生刹住，站定在门前没有动。
    早啊。张志德神色如常，态度热情地朝佟子萤打招呼，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垃圾袋，下楼倒垃圾？我也刚好去晨跑，一起吧。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可此刻佟子萤心里却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与张志德恰好撞在同一时间出门已不是一两次了，真的有如此巧合？
    第一次他相信是巧合，第二次也能说服自己这是巧合，可第三第四第五次甚至加上这一次呢？
    而且每次都是自己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碰巧遇见，与季慕城或者丁颂明一起时，自己几乎从未在十二楼遇见过他。
    佟子萤满腹疑云，尤其是当他看到张志德脚上的拖鞋时，心里的疑虑更深。
    穿着拖鞋去晨跑？
    可佟子萤没有说破，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垃圾袋放在户门边上，努力平复心头的慌乱，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淡然正常些，不是，我怕等会儿上班太急，忘记倒垃圾，便先把它拿出来了。
    这样啊。张志德不经意地瞄了一眼1203门前的摄像头，不过我也会经常忘记。
    佟子萤不想跟他多说，礼貌性笑了笑便准备关门回屋，谁料这时张志德忽然快步走到他的门前，抢着出声，你跟1203的住户很熟吗？
    张志德的突然靠近，让佟子萤刹时有些紧张，已来不及关门，便只好牢牢捉住门把手不放，敷衍应道：还好。
    是吗？张志德略显阴沉的目光盯着佟子萤，脸上阴恻恻的，高大的身影如骤雨乌云，直压得佟子萤生出惧意，昨天晚上看见你从他家出来，没一会儿又走回去，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他看见了？心猛地一颤，佟子萤的直觉告诉自己，现在的张志德于自己而言非常危险，急匆匆地说了一句有事要忙后，飞快地关门，并合上内锁。
    心有余悸地靠站在门后，佟子萤清楚记得自己昨晚回来拿药膏时，1201的门明明是关着的，那张志德到底是在哪里看到他回过一次家后，又走到1203去的？
    越想越后怕，正慌神时，身后隐约传来关门的声音。
    刚才的关门声是从1201传来的吗？但张志德刚才不是说去晨跑吗？怎么又......
    佟子萤面色发白，顿时汗湿了一背。
    第四十三章
    季慕城停车等绿灯，疑惑地看着副驾驶位上动作呆滞的佟子萤。
    眼见他手里的火腿面包要掉下来了，急忙伸手托了一下。
    佟子萤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季慕城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出声问，怎么发呆了，在想什么呢？
    明明之前坐他的车，总是拘谨得手脚不知道哪里放，今日竟然在出神发呆，季慕城脸上闪过一抹疑惑。
    佟子萤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然后继续啃包。
    见他不愿说，季慕城也不再追问，绿灯亮起，季慕城发动车子往前驶去。
    正目视前方路况驾驶着，佟子萤忽然出声，季总，你搬过来后，有没有遇见过1201的住户？
    1201的住户？
    季慕城想了想，印象中好像还真没有遇见过，话说1201住了人吗？
    没有。季慕城如实回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喔，就是好奇问问而已。佟子萤说着，继续低头啃面包。
    季慕城没在意继续开车，快到医院时才说道，我今天下午出差，要去一趟C市，估计三天后才能回来，这几天只能让丁医生接送你了。
    佟子萤看向他，可是颂明这几天是晚班。
    季慕城笑了笑，我知道，我会安排的。
    佟子萤眉头一扬，总觉他的话有另一层意思，连忙试探着问出声，这大半个月丁颂明总是值夜班，该不会都是你安排的吧？
    开车的人没有应话，可嘴角扬起的弧度已经说明了答案。
    佟子萤郁闷地瞪了他一眼，很不赞同这种做法，但季慕城是医院的大股东，四舍五入就是自家的终极大老板，事关医院的决策安排，他一个实习生没有插手的资格，只能窝着气不作声。
    其实说到底都是他自己的责任，当初坚决不同意让季慕城接送不就没事了？半推半就算什么男人？
    还一边唾弃一边真香，佟子萤你多半就是贱。
    见佟子萤独自生闷气，季慕城有些无奈，却说不出口是为了躲避罗萍仪的原因，劝道，就这段时间而已，以后会正常排他的班。
    反正现在，丁颂明已经识相得巴不得佟子萤直接搬去1203住，接送上下班这种傻事，丁医生才不会去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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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没有季慕城的三天，丁颂明终于恢复了早班制，兴奋得恨不得夜夜去蹦迪。
    今天是周五，季慕城给自己发了信息说明天回来，还说给自己带了手信，但佟子萤盯着手机屏幕开始满头雾，季慕城出差三天，每天都主动给自己发消息，详细到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跟自己报备，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忽然之间，季大总裁变成了粘人小奶狗？
    而且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竟然开始有些想念季慕城了。
    习惯了季慕城每日准备的早餐，习惯了与他一起上下班，习惯了他事无巨细为自己安排妥当的日常，这种习惯真是可怕，短短一个月，就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一个人。
    佟子萤心头发痒，觉得自己迟早会溺死在季慕城这种万事周全的温柔与纵容里。
    正在佟子萤暗暗抓狂时，傅治在微信发了消息来，说今日季星辰的歌唱决赛结果出来了，得了第三名，可喜可贺，还说了今晚会去秦宇衡的酒吧庆祝，问自己要不要来。
    佟子萤不确定今晚是否要加班写报告，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回复了再看情况，要是有空的话就会过去。
    这时，丁颂明忙完一台手术回来了，他今日的任务不算多，半小时后还有一台手术，然后就可以下班了。
    虽然不累，但丁颂明想舒展一下四肢，便直接瘫睡在地上。
    地上不凉吗？还是去休息室躺吧？佟子萤见他这个样子，说道。
    丁颂明摆了摆手，示意无妨，缓过气后忽然说道，季老董事昨天出了院。
    佟子萤登时一愣，仿佛没听清他的话，又问了一遍，谁？
    季泉天。丁颂明说得有气无力，又翻了翻身，听说会送到B市疗养，说是那边的医疗条件好。
    季泉天转院了？
    佟子萤低下了头，内心沉甸甸的。
    他隐约觉得，这是季慕城的刻意安排。
    对于季泉天过去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他其实并没有释然，哪怕视而不见，存在的东西依旧会一直存在，就像是烟雾，尽管看不见，但仍笼罩在自己心间。即使如今已决意不管不顾，可梗在心里的那道刺，岂是说拔出来就能拔出来的？
    紧绷下的弦一旦松了手，弹在指上，谁能保证不会痛。
    如此想着，心头更觉得郁沉了，甚至闪过阵阵抽痛。
    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季慕城。
    他从不奢求季泉天会接纳自己，只求二人相安无事，互不侵犯，可如今看季慕城的态度，他是要为了自己，舍弃他的爷爷吗？
    佟子萤心中惶然不安。
    手术的时间快到了，丁颂明站了起来，活动一下手脚，正准备出去时，办公室忽然跑进来一个年轻女孩，直接打开办公室的门冲了进来。
    突然出现的人把丁颂明和佟子萤都吓了一跳，只见隔壁科室的护士也跟着跑赶过来了，这位小姐，你没有挂号也不是病人和家属，不能擅闯医生的办公室。
    我都说了我有事！
    年轻女孩喘着气大声怒吼，她头发杂乱，抱着一个大背包，一脸的不耐烦，你烦不烦啊，我就不能来找人吗？
    护士满脸为难地看着丁颂明和佟子萤，解释，她直接冲上来说要找你们，服务台也劝不住。
    找我们的？丁颂明疑惑，印象中自己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位女子，再看了看佟子萤，见他也是一张懵傻的脸，便知也是不认识的。
    你有什么事吗？丁颂明向护士摆手示意自己处理，让她去忙了，又对那年轻女子说道，我们好像没有见过你，你是谁。
    我是住在你们隔壁的1201租客！年轻女子说着，双眼一直瞪着佟子萤不放，你们都是1202的？
    难道这个人是张志德的女朋友？丁颂明与佟子萤双双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她来找他们做什么，应了一声是，又问她有什么事。
    得到了肯定答案，女子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一台手提电脑，边输入密码开锁边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情况，根本不知道咋办才好，所以只能来找你们，这台电脑是我男朋友的，不！是那个狗垃圾的！是我偷的......但我是有原因的......我得小心不能让他发现，不然我就惨了！
    女子说话一段一段的，乱得很，只见她打开电脑后，在一堆文件夹里不停翻找，嘴里还碎碎念不断，最后还大声怒吼，那垃圾狗人渣到底把视频放哪里去了！
    佟子萤与丁颂明完全是状况以外，听女子的意思，她应该是张志德的女朋友，可张志德的女朋友找他们做什么？
    丁颂明走上前打断她，你到底有什么事？我们很忙，没时间陪你闹。
    女子回头瞪了丁颂明一眼，文件也不找了，指着电脑大声叫嚷，那该死的张志德是个变态偷拍狂！你们被偷拍了！证据都在这台电脑里！
    话音刚落，两位医生当初愣住了。
    这......？丁颂明一脸匪夷所思的模样，但佟子萤心猛地一颤，尽管女子的话看似无厘头，却是相信了。
    找到了！就是这些！
    女子大叫了一声，引来了二人的目光，只见她点开了一个标注为1202的文件夹，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视频和照片。
    看文件数量，竟有几百个之多。
    佟子萤眼前发虚，连呼吸都是急促的，心里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连忙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而女子刚好打开一个视频点击播放，画面上居然是自己的房间。
    佟子萤觉得天塌了，手脚一片冰冷。
    丁颂明也第一时间认出了这是佟子萤的房间布置，震惊得瞪圆了眼，视频里的佟子萤正在睡觉，两条白花花的腿露在被子外。
    视频时常足足有六十多分钟，女子并没有全看下去，匆忙退出又打开了文件夹里的另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只得一个穿着无袖运动衫的男子背影，位置很明显是十二楼的电梯前，尽管看不到脸，但丁颂明一眼就看出了照片上的人是佟子萤。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大萤，冷静些。
    丁颂明此刻只觉脑子发麻，留意到佟子萤灰白的脸色，不由担忧，转而大声质问那女子，这些东西是谁拍的！这是犯罪啊！
    你吼我做什么！
    女子回瞪着他，嚷得比他还大声，我都说了是张志德那个变态拍的，他在你们家装了摄像头，你没看到吗？视频和照片里的人明显就是他啊。
    女子说着，手指着站在一旁已经呆如木鸡，脸色青白的佟子萤。
    丁颂明急忙按下她的手，现在状况极度混乱，他自己也是无措得跟条咸鱼一样，偏偏这个时候护士敲门，进来提醒他手术时间到了。
    该死的！
    乱上加乱，丁颂明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冲着护士应道：先让麻醉准备，我马上过去。
    那现在该怎么办？女子一筹莫展，她在张志德房间里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慌张得不行，只知道必须要趁张志德不在，马上偷走这台电脑，可是偷走电脑之后该怎么做，她心里头一点概念也没有。
    好不容易在物业那里打听到1202的住户是这家医院里的医生，可没想到这两个傻子医生比她还没用，一个呆一个懵，要是再拖拉下来，被张志德发现电脑是她偷走的，她死定了。
    报警吧。
    丁颂明的脑瓜子只想到了这么一个解决办法，而且说完这句话后马上掏出手机，可佟子萤一听到报警两个字，卡壳的大脑骤然清醒过来，发疯似的大喊，不能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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