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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的语速很快:“我到B市了,你在哪?”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林真听到开关门的声音,然后,李震白才开口道:“我在医院,妈病危了。”
林真拿着手机的手指抓得死紧,他抬眸对陈议说:“去人民医院。”
电话那头,李震白先是沉默,然后说道:“一会妈那边的亲属会过来,正箫他们也会过来。”
林真眼皮垂下,喉结微动,身体向后靠向椅背,挂断了电话,双眼看着窗外急速而过的道旁树出神。
快到高速岔口时,陈议往后看了一眼,车厢内一直很安静,刚才话筒里的声音他也能听见一些,现在想问林真的打算,却又不好开口。
林真却并没让他为难,他很快注意到路况,对陈议轻轻说了一句:“不去医院了,回家。”
……
晚上的时候,李震白打了电话过来,他的声音更哑了,让人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声音,他说:“今天医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都抢救过来了,现在还在昏迷,晚上还不知道会怎样。”
林真从床上坐起身,听见电话那边李震白用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虚弱的声音,跟他说:“小真,你能过来看看我吗?”
……
半小时后,戴着鸭舌帽口罩的林真出现在医院住院楼一层大厅,他抬头看了看电梯上的楼层说明,乘电梯去了四层。
出了电梯,远远的,他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靠着窗台站在不远处,他眼窝深陷,眼白都是血丝,双眸直勾勾看着地面上某一点,正在出神。
直到林真走到他面前,他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双眸有了亮光,目光在站定在他面前的林真脸上逡巡了一遍,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眼下,声音嘶哑道:“怎么有黑眼圈了,没睡好吗?”
林真仰头看着他,“你的气色比我还差,这两天都没时间休息吗?”
李震白摇头:“不是,有时间睡,只是睡不着。”
林真观察着他的神色,看得仔细了,才发现,李震白看似与以往无任何不同的眸子里,隐藏着掩饰得很好的一丝压抑的慌乱。
林真看了眼走廊尽头的ICU病室,尽管只有一门之隔,但家属只能被动地在门外看着那道门一次次打开又合上,期盼着也恐惧着,从医生护士那里得到家属的最新消息。
那种等待命运裁决的煎熬,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么折磨,何况是一天经历过三次抢救的情况。
林真嘴唇动了动:“你……刚才是不是想起了你父亲病重时的事?”
李震白瞳孔颤动了一下,没回答,只是本来已经站直的身体,又一次靠向后面的窗台。
几秒后,他手指动了动,看着林真的眼睛,说:“我想抱你。”
林真左右看了看,拉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进了不远处的安全通道。
通道里这层的声控灯坏了,他们进入时的轻微声响,让楼上楼下的灯都亮了起来,但这层楼的平台和楼梯大部分还是在黑暗中。
在门后,李震白紧紧抱住林真,弯曲着高大的身体,将头埋在他薄薄的肩膀上,林真也用力回抱着他,用全身的力量承受住李震白的依靠。
大约十几秒后,林真听见埋在自己肩膀的人几乎用气声说:“我好累……”
林真更加抱紧他,手在他宽厚的背脊上来回摩挲,没企图用「一定会好的」这样的不切实际的希冀来安慰对方,李震白不是需要这种安慰的人。
林真抚摸着他粗硬的发根,轻声说:“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谁也避不过这些坎儿,我们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个事实。”
这次,隔了好久,林真听见李震白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林真想起母亲病重时,年幼的他的惊惶和害怕。
李震白父亲去世时,他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听说当时病来得很急,到医院没抢救多久人就不行了。
林真不知道李震白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但在今晚,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当年那个内心就要崩溃,但作为家里的长子,却硬撑着坚强的外壳的少年。
他的母亲去世,李震白的父亲去世,都是对两人来说人生重要的节点,影响到了他们未来十几年甚至可能是一辈子的人生路程。
林真想,不管怎样,这个关头,他会陪着他的,不会让他自己撑着度过。
两人足足抱了有十几分钟。之后,李震白抬起头,直起身体。
尽管一片漆黑,但能看出他的脊背比林真刚见到他时挺直了很多。
林真说:“走吧,我陪你在外面等,早上来人之前我再回去。”
李震白在黑暗中又伸手轻轻抱了一下,回了声「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安全通道,来到ICU门外的等待区,挨着坐下慢慢等。
谁都没注意到,在通往电梯的拐角处,一个身影在他们从里面出来时,嗖地一下缩回了那边走廊里。
李正箫晚上做了个噩梦,梦见他爸拉着他妈的手一起来看他,说马上要离开了,来最后看他一眼,李正箫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心跳得砰砰快,又怕又担忧,就赶紧穿了衣服,红着眼睛就来了医院。
刚才,他刚下了电梯,从这个拐角出来,就见他大哥从安全通道里走了出来,他以为对方是犯了烟瘾去那边抽烟了,李正箫正要出声叫他哥,就见通道的门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尽管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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