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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汉广惊骇于石念三的死讯,身子绵软无力地陷进沙发,心脏却擂鼓一样狂跳。他庆幸着智能手表早被他调成了震动状态,不会让一脸严肃的警官们听到《小星星》的铃声。
“怎……怎么死的?”他问。
唐警官厉声呵斥他:“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俞汉广耐心回忆少倾,点头道:“石念三是我们公司的供应商,我们经常对接。哦对,就是大年三十当天,我是发信息问了他一些业务问题,此后直到现在,都没再有联系了。不信您可以看我的IM……”
他下意识要掏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又想起手机已经收走,公安机关也应当早就调查过,一时在沙发上发愣;神思又被唐警官口袋里传来的铃声打断。
马警官闻言颔首道:“麻烦告知贵司财务部,我需要对业务单据进行取证。”
俞汉广道:“要看单据的话,您可以找孟总,或者刚才的那位赵老师,他是公司的财务负责人。”
“石念三的业务是我负责的,但我们和他签的是正经的年框合同,每一笔款项也都结算得清清楚楚,第三方审计去年年底就来过了,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知道了,刘科……”唐警官挂断电话后,一改之前的警惕,向俞汉广解释,“不是单据本身的问题。这起案件,原本是崇州市一家影视企业报案,说内部有员工收受供应商贿赂,通过在政策优惠城市成立公司,套取相应退税,再瞒着公司财务私下进行分成。涉案金额,怎么说呢,比较高。”
他这个“比较高”说得语气略重,很是耐人寻味。俞汉广在惊骇之余,竟有些羡慕起高投入高回报的影视公司来——
若是自己能将VR硬件做成如此规模的项目,有一件在业界首开先河的代表作品,在VR游戏界里摸爬滚打这些年,就都值了。
“崇州的涉案人员已经自首,”唐警官继续道,“马警官他们追到了凌水和宿山,是前两天在宜州才跟我们对上,这家供应商公司的法人就是石念三。”
“石念三的社会关系复杂,所以我们怀疑还有类似案件。”
看着唐警官态度渐缓,俞汉广感叹,赵老师平常存在感不强,但绝对是公司的关键人物,人脉当真深不可测——连公安局都能说上话。
随即,他又咂摸起石念三狡兔三窟的性格。
唐警官打断他思绪:“可以了。麻烦叫你们孟总进来。”
出门时俞汉广正好和孟艾擦身,孟艾轻拍了他的肩。
浓重的烟草酸味瞬间扑进他的鼻子。
……
孟艾在办公室待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赵惠风也将爱梦与石念三公司的合同发票原件一并整理妥当,交给马警官取证拍照。
几人在公司门口笑着握手道别,不像是调查,倒像是应酬。看热闹的员工见无事发生,也都各自散去,安心工作。
*
俞汉广满头冷汗地睁开眼,脑中还留着无边冰原、IM里那一串串付款单、闪着寒光的警徽、以及石念三的黑白残影。
“又做噩梦了?”卫波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声音低软。
卫波的睡衣混合着洗衣液的清香和卧室的味道,是一种只可意会的融融暖意,很好闻。
俞汉广吸吸鼻子,安静下来。他隔着窗帘瞥到天际已露出亮色,便把被子往上拉,仰着头在卫波脸上轻啄一下:“没事,有点冷。我再眯一会。”
胃部不适休息一晚就完全康复,可这只是他近来遭罪的开端。
怀疑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只要有风,随处发芽。
大家面上如常,然而公司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连业务群内部,都传出了俞汉广偷偷和乙方勾兑,挪用公司费用中饱私囊的谣言。
事情没过几天,已经有人阴谋论地窃窃私语,石念三的死和俞汉广有关系。
回笼觉不随人的意志转移,俞汉广努力自我催眠,脑中仍是喧嚣异常,身子也在卫波怀里颤抖,像一条摔在砧板上的待宰之鱼。
待宰之鱼双眼紧闭,哑着嗓子问:“你觉得石……石念三,他是自杀还是他杀?”
问询当日,他注意过石念三的身份证号,又在本地社区摸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讨论,推算出了石念三的死期——石念三应当死于大年初二或者初三,也就是他自己的生日前后。
玉湖小路虽然神秘感不在,但石念三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会大过年和过生日时跑去吹冷风的性格。
太巧了。
“无论自杀他杀,或者根本就是场意外,这都不是你应该想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自从凌水老乡会后,卫波对石念三并无好感。但死亡是一件随机而公平的事,震慑人心,因而他虽然这么说,却也思绪不宁。
可他性格使然,所有情绪都不会轻易出口,更愿意用实际行动做俞汉广的港湾。
卫波手伸出,在俞汉广的侧脸和枕头之间抬了点缝隙:“如果要这么想,石念三还是我妹妹当初介绍给你的,那么这件事是不是和粒粒也有关系?我也参加过他组织的老乡会,是不是和我也有关系?”
察觉到怀中的人心跳渐渐缓和,卫波又道:“清者自清。”
俞汉广仰着脸大口喘了片刻。
既然公司的单据都被查了,想必公安也早已将自己的房子车子、银行账户翻了个底朝天。至今没有被二度传讯,就证明他这业务做得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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