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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他都会把咖啡送到俞汉广手边;这还不放心,还要问问烫不烫、合不合口。可当他昨夜看到那架小小的无人机,看到卫波与俞汉广分享一杯咖啡时,才如梦方醒。
明明知道俞汉广喜欢咖啡,他乐得付出,乐得捧出关心、奉上照顾;像是要把那些对成璐的愧疚遗憾,那些未竟的愿望,成百上千倍地弥补回来。
就像他当初成立EyeMore爱梦时那样。
可一直以来,他从未想过,要和俞汉广一起喝这杯咖啡。
高考、大学、工作、创业……他此生虽说走得顺遂,遇到的岔路却很多。在几个重要的路口,那些逼着他选择方向的关键因素,往往又都清淡且残忍。
彼时如是,此刻亦然——自己和俞汉广的命运之线,连同绕成一团乱麻的心结,就这样被两杯咖啡和一杯茶,轻飘飘地拆解开了。
因为从一开始,这就不是爱。
孟艾伸手摸摸发烫的前额。
那里似乎有什么念头,烧成了灰。
但也有另一些东西,在焦土中悄然复苏。
他道:“你的咖啡不错,我这茶可真是不好喝。东富的老板还向我打包票,说他这茶,绝对可以做现泡的替代品。”
哪里有什么替代品呢?
*
俞汉广在病房床头的日历上画下了第二个“正”字。
他刚过观察期,那些蠢蠢欲动想出院的小心思,硬是被俞乔和顾珊珊死死地按在了病床上。
他在单人VIP间待不住,于是和父母各退一步,搬到了热闹的六人普通病房。
花蝴蝶回到有烟火气的地界,翅膀才能扑棱起来。他每日除了处理日常工作,就是开启社交牛逼症模式,和几个病房的爷叔们打双扣(1),顺带逗逗隔壁床的小病号,陪孩子玩两把VR游戏。
为此,他让卫波来探病的时候捎带手,把自己办公室里的几副头显都贡献了出来。
“小俞,太谢谢了。”小病号的母亲刚来,看俞汉广和孩子玩得正开心,“从没给我家伢玩过VR游戏,没想到他对这个感兴趣。”
这小病号约摸四五岁,随妈妈去深城娘家探亲后返回宜州,也是当日翻车事故的伤者。
说是伤者,但仅仅胳膊肘膝盖擦破皮而已,只是这场事故给孩子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过大,俞汉广刚搬来时,小病号窝在床上自闭,全住院部的医生护士都无计可施。
还是他拿着头显,把人从被子里钓了出来。
“客气什么,想来买头显玩游戏,尽管找我。”俞汉广退出《99》的游戏界面,摘下头显后拨了拨刘海,眼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他近来一直留在医院,头发杂草似的疯长,搭配微微下垂的双眼、不算很挺拔但弧度得宜的鼻梁,不笑时端得似个日系少年,一笑起来就带着懒散气质。
“我们家自己做的玉叶饼,莲子都是现摘的,你尝尝。”大姐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纸袋。
俞汉广接过袋子:“姐做的,我必须吃。”
大姐突然放低声音:“小俞,我问你个事情,你有没有女朋友啦?”
俞汉广战术后退:“?”
“是这样的,我老公他们单位有个女孩,和你差不多大,人长得好看,条件好的来……”
“咳咳……”他刚把玉叶饼塞进嘴里,闻言气管一张,上好的糯米粉和现摘的莲子,全贡献给了病房的瓷砖。
“小俞是游戏公司的高管,青年才俊,哪能没有女朋友。”旁边一位大叔甩了把顺子在小桌板上,故作高深地睨了大姐一眼,“就那个高高瘦瘦的漂亮小姑娘,来过两三回了,回回带吃的带喝的;人家两个感情好得不得了。”
俞汉广正举着杯子喝水压惊,此时猛呛了一口,连凉白开一并交待了。
——卫波偶尔工作不得闲,卫粒是代哥哥来过几次。
这帮爷叔打牌时也不忘暗中观察。
谁说男人不八卦。
大姐听完略感失落,递上了手机:“小俞,这是我IM二维码,你扫一下,你们公司要有合适的男孩,推给我。”
“姐,你看这个男孩怎么样。”俞汉广向门口挑了挑下巴。
柳杨刚到,见俞汉广唇角挂着狗头军师一样的笑容,吓得双肩包滑到了肘弯。
而自己师父身旁一位陌生的中年女性释放出一种“针不戳”的眼神,恨不得把自己有多少根睫毛都数清楚。
柳杨被盯得发毛,只想原地蒸发:“师,师父,你是不是缺钙?我陪你去晒晒太阳。”
“马上五点多了,晒个毛的太……”俞汉广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柳杨推了出去。
……
火车侧翻事故之后,宜州的天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乎老天也在为自己造成的灾祸而后悔,整一周,都在卖力地向大地输送灿烂的阳光。
“《裂冰》和《99》数据很稳,师父你放心,我隔一天就来报个道,跟你通气。”天色近晚,柳杨和俞汉广走累了,坐到住院部小花园的长凳上休息。
他又道:“幸好下个月的VR游戏节在线上开,不然师父你这个身体怎么出差。最近我和蕾蕾姐在狂肝策划方案,试玩素材和宣传视频,后天我们做好之后带过来。”
游戏这个行业,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新人来说,性价比最高的成长之路,就是人扎到项目里,在残酷的竞争和惨烈的杀伐中扑腾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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