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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的妖倒是情有可原。”天帝的手指在折子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只是初心是坏的。”
我身体一震,深深埋下头去,“自知罪孽深重,愿凭天帝处罚。”
天帝没有理我,自顾自道:“你可知,如今男子弑妻和女子弑夫同罪了?一命偿一命。”
“我知……”
“大义灭亲,倒有你女娲后人的风骨。”
我听见身旁众仙纷纷议论起来,他们的声音很小,像是半夜里琐碎的窃窃鼠声,但还是一字不差地落进我耳中。
“当日处罚童子时我便知这凌云上仙绝不如她外表一般是个小白花,如今连自己的父亲都亲自检举……真是狠角色。”
“可是她父亲杀了她母亲,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不知道,可父亲毕竟是父亲啊,这是遭天谴的!”
“家庭这样乱,也难怪她的性子如此……”
“你说天帝会派谁去取渊冰将军的性命?”
“不知道,反正我想不出来合适的人选,渊冰将军在斩杀蛟龙一事上可是立了大功,关于当年战争中发生的事虽然有人对他颇有微词,可我想那场战争谁打也不会比他好到哪儿去,天庭之上,众仙还是尊重渊冰将军的。”
“其实我竟然能理解渊冰将军的做法,做父母的为了救孩子什么都肯做,这一点我还挺感动的。”
“是,我真觉得凌云仙子这事做的……连凡间都说家丑不得外扬,她竟将此事闹到天庭上来,夫妻之间的事谁说得准。再说了,当年白琬琰成亲还因为一个灵蛇族女子闹得满城风雨的,说不定……”
“就是,对了,凌云仙子之前不也带过一个小蛇妖上天界,她跟她母亲真是……极为相似。”
……
那些话语很是冰冷,又很是凌厉,像是一个个的冰刀子刺进我的耳朵,我本来以为自己的心已成铁铸的。
但那些冰刀子还是从我的耳朵里直直插进去,将我的心刺得血肉模糊。
“凌云上仙,关于此事,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天帝的声音传来,周遭变得寂静。
我抬起头看向她,道:“我请命前去,既是家事,我……”
我没有说完,有股滚烫落到我的鼻尖,我的声音变了变,又将头深深垂下,生怕被他人窥见。
“不,此事绝非家事。”天帝道,“总有人将夫妻之间的争斗杀伐视为家事、私事,用简单的家事二字企图掩盖发生于家庭之间的桩柱罪恶。
自我上任以来,便一直着力扭转这种风气,并为此更改律法,可刚才我听到众仙的悄悄话,才恍然意识到,律法虽改,却未能改变有些仙人心中的顽渍。此事,我定会严查严惩。”
“凌云仙子,此事性质特殊,若着你去办,也许会让你落下不忠不孝的话柄,你可愿意?”
“我愿……”我说道,抬起头,任泪纵横。
父亲从未有一日对我担起父亲的责任,我在他眼中只是一颗供他使用的棋子,他教我修行是为让我早日成仙,而助我成仙则是为取我身上的仙骨,我在他眼里有如盛着食物的器皿,装着酒的杯子,放着金银的木箱。
我从来不是我自己。
我被用来装载,用来存放,我是救我哥哥所需的,行走的药。
我常常想,我与一匹供他驱使的马有什么分别?
我从来不是他的女儿,我是他用了几分钟便创造的可以任意掠取和宰割的物。
而我唯一能带来的生产的痛,却痛在我母亲身上。
若不为母亲报此深仇,才是不忠不孝,若不听父亲驱使便是不忠,若不问过往缘由,单凭女儿弑父便是不孝,那我甘愿为不忠不孝之人。
我甘愿!
我是怀着那样的心情回到虚无山,洞里没有那条常常在不自知中疗愈我的小蛇,我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我的怒气混杂着对自己和他人的怨恨,结成了冰凌,冰凌沿着床榻向外延伸,一路绵延到山脚。
我走出洞穴,然后便看见了我父亲那张脸。
他还不知天上发生了什么,因为天帝的责罚在三天后才落下来,我本想着要怎么熬过那三天,他便来了。
我第一次觉得他有些善解人意。
“举手之劳?”我问道,我的声音中有难以自持的怒气,“那剖你自己的仙骨岂不是更便易!”
“我自己的……我……”他说不出话。
“怎么?我以为你为了儿子什么都肯做呢!”我的心里竟生出一丝丝的平衡,在日久天长对哥哥严丝合缝的嫉妒中找到一丝可喜的缝隙。
“凌儿,你向来理解爹的,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他皱着眉,衰老的脸上有些茫然,我的手放在腰间的剑上,微微颤抖,那是心软的征兆,不详。
我无法抑制那种名为心软的情绪出现。毕竟无法否认,我的身体中至少流着他那部分阴暗自私的血,那是我的本能。
“为什么?为什么杀她?我都已经答应你为你猎万妖了,为什么杀她!”
我大叫道,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我想我的脸此刻应该狰狞得很,那才是我原本的面目,我生来狰狞。
“她……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心虚,甚至发颤,他竟然也有心虚的时刻么?
“那提供法子的小妖曾说,女娲后人的灵丹修为强劲,抵得过千妖的修为……唉,我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不怕你笑话,我自那场与蛟龙的恶战后,再无……再无生孩子的能力了。唉!你知道这对我族意味着什么……我必须要到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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