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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谢锦仍居熙和宫,仍是陛下御前的红人。
赵太妃接到消息时,一切早已是尘埃落定,她不知道皇帝究竟是中了什么迷药,居然能为一个罪臣之女做到这种地步,也更是把她的脸面生生踩在了地上。
宫里本来就是主子少奴才多,早先宫正司女官被赵太妃提走动了私刑的事儿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一传十十传百,谁不知道谢锦触了太妃的眉头。
纵然之后谢锦被姜照带走,留在了御前,众人也只道是她运气太好,得了陛下青眼,但也正因如此,陛下公然与太妃对抗的风声也传了出去。
后来又经成姑姑的丑事,太妃告病不出,陛下也再也没有踏足过泰安宫,如今宫里早就传遍了赵太妃与陛下失和。
前朝赵相也听闻了此事,还特意给赵太妃传过信,让她收敛脾气,不要轻易与陛下对立,赵太妃近来也正筹划着如何与姜照重归于好,却没想到在她有所行动之前,姜照居然把对谢锦的私心都摆在了明面上,这又让人如何去看待失了圣意的赵太妃?
很明显,姜照现在一切处事,完全不在意赵太妃会怎么想,甚至就差把和赵太妃关系不好的字眼写在脸上昭告天下了。
而赵太妃终究不是皇帝生母,从前仗着皇帝纵容,把自己当成了皇太后之尊,如今二人生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宫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气得赵太妃夜夜难眠。
她终于忍不住,写了书信给赵相控诉在宫里受的委屈,暗示赵相在前朝敲打姜照,让陛下意识到他们赵家的重要性,主动把面子给她送回来。
赵太妃出阁前本就颇受父兄宠爱,入宫之后又为赵家给先帝吹了不少枕头风,赵家能位居京都世家榜首,少不了赵太妃的功劳。
是以,赵恒则待这个女儿向来言听计从,家中得了什么稀罕东西也都是先送进宫里供其赏玩,可谓是父慈女孝。
姜照即位之初,赵太妃刚失去儿子不久,赵恒则恐她在后宫郁郁寡欢,特意上奏请陛下善待赵太妃,姜照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后来陆太后病逝,赵太妃代掌后宫,姜照又对她多有优待,久而久之,赵太妃难免有些飘飘然,真以为自己能凌驾于皇帝头上,却不曾想因为惩治女官的一桩小事,让姜照与她离了心,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赵太妃咽不下这口气,但姜照毕竟是帝王之尊,她思来想去,只有找母家帮忙。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回赵相却没有答应替她周旋,反而回信警告她安分守己,他疲于前朝牵制,没有心力再去替她挣面子来。
后宫不得参政,赵太妃只知赵家势大,却不知皇帝根本容不下能够触动皇权的势力,本来还打算晚几年慢慢清算,却因她的一时肆意妄为,彻底掰断了姜照容忍的那根弦。
赵恒则也没想到,他眼里手段稚嫩,目光长远却脚力不足的年轻女帝,成长的速度竟会比他想象中的快那么多。
姜照要动世家的目的并无掩饰,只是赵恒则向来当她是小打小闹,无伤皮肉,便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当姜照真的下了诏令,将他苦心经营的那张权势大网剪得乱七八糟,让他感觉到头痛无比的时候,他才真正看到了来自皇权的威胁。
关于赵家父女的处境和想法,姜照暂时无可得知,也没心思去关注。
有驿使夜叩宫门,八百里加急来报,云阳府黎州地震,牵连周围几大州县,死伤人数已经过万余,黎州知州为救百姓身亡,州丞代其掌印,差驿使入京求陛下赈灾。
姜照连夜召群臣议事,灯火未歇。
天乍亮,群臣皆面带倦意,年轻的朝官还好些,年纪稍大的如左右相,都已是面色灰白,气咽声丝,但皇帝带头苦熬,无一人敢说累字。
还是姜照自己注意到了几个有气无力的老臣,为他们赐了座,又让宫人去煮了几壶参茶来,才吊住了他们的一口气,没让人倒在御书房里。
趁着几位老臣歇息的空隙,压抑了半天的御书房里也终于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姜照坐在案后,抬眼一一看过殿内的大臣们,都是无比熟悉的面孔,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员,也都是由百姓赋税供养出来的肱骨之臣。
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有了平日在朝堂上明争暗斗耍嘴皮子功夫的意气风发,也没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唇枪舌剑没完没了的坚持不懈,一个个入宫匆忙,灰头土脸,全然没了任何精气神儿,更没了飞扬跋扈的蛮横姿态。
姜照无声冷笑了一下,伸手拍向桌案,吓得众人立刻又道貌俨然,不敢放松。
“朕给你们半个时辰,去御膳房用早膳,半个时辰后朝上继续议事,但凡有所延误片刻的,摘官帽,脱官袍,杖二十,赶出京城,永世不予复用!”
君王面沉如水,嗓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群臣齐齐打了个寒噤,不敢有异议,纷纷俯首作揖,高声道:“微臣谨遵圣谕!”
姜照道:“余行秋留下来,其他人跟着高盛安去用膳。”
众人纷纷冲户部尚书余行秋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却也不敢多看,生怕被陛下捉了把柄借题发挥,很快跟着高盛安出了殿门,往御膳房去了。
姜照留下户部长官,左右不过是要过问朝廷财政的事,于是不等她多费口舌,余行秋屈膝一跪,叩首道:“禀陛下,近年来天下少有灾情,国库尚算宽裕,但自七月起,有两笔钱款要拨出,一是边关三十万大军粮饷,二是地方五处大堤整修加固,这两笔款项都已经过陛下御笔批阅,且数额巨大,不可随意调动,还请陛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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