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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以澜想逃,但沉重繁杂的裙摆牢牢将他捆住,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啊——”
陆以澜从噩梦中醒来,浑身都凉透了。
他赶紧起床洗澡换衣,弄完后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汤老师昨晚去了,我跟你爸得帮忙处理下后事,哎。”他妈说到一般声音顿了顿,半晌才继续说道:“你自己想吃什么就叫阿姨帮你做啊。”
“担心我干什么,妈,发个地址给我,我看看能不能也帮着做点什么。”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似乎是在商量,过了几分钟后,他妈还是跟他说了地址。
“我做完理疗就过来。”
“好,记得吃饭。”
陆以澜嘟囔了句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他妈忙得没空回怼他,便把电话挂了。
阿姨在餐桌边招呼早餐,陆以澜过去,吃完两人一起出门。
司机先将陆以澜送去做理疗,再送阿姨去爸妈那儿帮忙。
路上,陆以澜跟阿姨聊起了他爸妈这位老前辈,前辈姓汤,名述怀,一听就很有文化的名儿,汤爷爷的爷爷曾经是民国大建筑师,自身也不差,拿过好几次国际大奖,有才品行又好,陆以澜父母刚入行的时候,受过前辈许多照顾。
陆以澜打职业之前,总去汤爷爷家里,那时他就记得汤爷爷始终一个人,老头讲究爱打扮,镜框旁边挂的镜链都有两大筐,金的银的各种玉石的,逢年过节都爱穿小西装,披着呢子大衣,当了一辈子老绅士。
“这么些年,汤爷爷还是一个人过啊。”
“是啊。”阿姨搓着手,有些遗憾,又有些难过,“常劝他找个伴儿,可他就是不肯,女的不肯,男的也不肯。”
陆以澜耳朵瞬间支起,“男的?”
阿姨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你还不知道吗?你汤爷爷在国外结过婚的,跟一个外国男人,可惜那人命短,走得早,老汤又痴情,十几年了,愣是一个人抗过来了,无儿无女。平时羡他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无牵无挂的,可这临了了,连个膝前伺候的人都没有,还好老陆两口子心善……”
陆以澜后面的没听下去,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汤爷爷客厅摆放的那张黑白合照,不是纪念老师、同学、同事,是爱人啊……
爱人。
陆以澜琢磨着这两个字,阿姨把他的手拽过去,重重一拍。
“小澜,你要好好跟你哥学习,不到三十已经成家立业,你嫂子多争气啊,怀了个双胞胎。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要抓点紧……”
“哈?”陆以澜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才23就开始催婚了?而且我嫂子厉害的点不是她怀了个双胞胎好嘛?人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毕业生,高考省状元,也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我哥……嗷!”
他挨了一锤。
“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希望你也能……也能像你爸妈一样,有个伴儿在身边陪着,养一双儿女,别像你汤爷爷一样,一辈子孤苦伶仃。”
正好到了医院,陆以澜赶紧推开门下车,跟司机和阿姨道别。
“我先去了,一会儿过来接我,你们慢点。”
陆以澜跑开,他想着刚才阿姨的话,心说他爸妈那是属于遇见了对的人。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对的人却为了组成家庭强行找人凑「CP」,那家就不再是家,是人间炼狱。这样的家庭孕育的也不是一双儿女,是罪孽深重。
至于汤爷爷,陆以澜觉得人这辈子也没有哪里不好,虽然爱人不在了,但这个世界有他爱的艺术,花、鸟、山川,哪样不比跟一个每天因油盐酱醋茶吵得不可开交的人过日子有魅力。
做完理疗,陆以澜被司机接到追悼会现场,开完追悼会,傍晚就下葬。
“这么快啊。”
陆以澜印象中的后事都要处理个几天,一问他母亲才得知老人早就做足了准备,留了书信两封。一封是做了公证的财产分配,将毕生大部分财产捐给母校,用作助学基金。另一封交代自己的后事办理,其中细节都已经打点好了。
他订了葬礼要用的花,给自己选了骨灰盒、墓地,骨灰一半撒向大地,一半跟他的爱人合葬,棺材里要放结婚时穿的西装、婚戒,求婚用的钻戒放在右边床头柜的第二层,那里面还有个绒盒,里面是一只翡翠玉镯,是他母亲留给他未来老婆的,他没能用得上,如果陆以澜不嫌弃,可以给他未来媳妇儿。
“喏,给你的。”
陆以澜接过红色绒盒,他在琢磨,老人是不是也在变相催婚,他是不是也悔了呢。
他揣着盒子跟母亲迎接宾客,来的多数都跟陆以澜的父母一样,是汤老先生的同事、同学、学生,每个人都体面地来,体面地走,情到深处,脸冲着无人的角落飞速地摸下眼睛,再迈着步子离开。
整个葬礼就像汤爷爷这一生的基调,虽稍显冷清,但优雅体面。
洛奶奶也来了,这个圈子本就不大,多数人都是认识的,年纪越往上走,还活着那几个就越是熟悉。
“哎,老汤怎么就……”
洛奶奶戴着一双通红的眼眶来,抱着陆母立刻就又哭了一场,惹得陆氏夫妻也掉了几滴泪。
“笑着走的,走得轻松,也没受什么苦。”
陆母红着眼眶轻抚洛奶奶的后背,抚着抚着变成了两人抱头痛哭,陆父也在一旁红着眼眶劝,劝着劝着看起来也要压不住情绪,在三人哭成一团之前,陆以澜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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