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山导演自然看出了这一点，但万幸逞强的楚崇阳和逞强的郑义重合了，楚崇阳的演技成了恰到好处的自然真实的演绎，被张跃山导演所默许。
    但这种逞强不能带到和曲静妍所饰演的孙琦一起的戏份中。
    郑义面对孙琦的时候是放松的，因为孙琦和郑义同样来自军队，郑义是孙琦的上级，他不需要向孙琦证明自己，因为孙琦会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他也同样不用在意孙琦对他的保护，因为孙琦并不是因为郑义受过伤而保护他，而是因为郑义是她的上级，在战争中上级的安危自然比她更重要。
    郑义唯有在面对孙琦时会敞开心扉，会把自己的软弱之处暴露在她面前，同时也坦然接受孙琦的保护。
    可以说唯有在孙琦面前的郑义才是真正的郑义，他不只是那个计谋无双铁腕强势的郑队，他也是个会累、会难过但同时也会笑会无奈的普通人。
    但楚崇阳没能明白这一点，他在饰演孙琦的曲静妍面前仍然是那个逞强的郑义，这正是昨天曲静妍和楚崇阳连拍八条的根本原因。
    曲静妍能明白张跃山宁愿连拍完整的八条，让曲静妍和楚崇阳一遍又一遍的去读剧本对戏也不愿意直接指明楚崇阳的问题的原因，如果他揭穿楚崇阳在演戏时的逞强，很可能让他连在演面对其他人时的郑义的感觉都没了。
    曲静妍本以为张跃山会选择放弃让楚崇阳饰演在孙琦面前的郑义这一面，毕竟孙琦的戏份很少，这条线中郑义的性格变化是池编剧为了孙琦这个亲女儿后加上的部分，原本的剧本里并没有，只是阴差阳错让郑义变得更加完整。
    因此就算没有这一面的郑义也足够了，完全没必要舍本逐末。
    没想到张跃山最后选择让楚崇阳在和曲静妍一起的所有戏里做回自己，让他用这种方式明白在郑义面对孙琦和面对其他人时的不同。
    这正是张跃山作为名导演的过人之处，也是即便是曲静妍这样的演员，也会同样对这样的导演心生向往的理由。
    第154章
    今天预定拍摄的和昨天八条没过的并不是同一场戏, 昨天那场是文戏，重点在楚崇阳。
    导演将那场戏安排为曲静妍进组后的第一场戏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希望楚崇阳这个本剧组的前辈能带着曲静妍入戏, 只可惜楚崇阳非但没能承担带领曲静妍的这个责任, 还反过来暴露了自己未能理解郑义与孙琦之间的关系。
    昨天的张跃山没办法预知今天的楚崇阳能否想通，但同时剧组的进度也不能继续耽搁下去, 只好把今天拍摄的戏改成武戏，由曲静妍来担大梁。
    但在拍摄上武戏的复杂程度是文戏的数倍, 不只是对演员的考验，对灯光、摄影、道具、美术都是一样, 更别提无论是武术设计还是角色造型都是昨天刚刚设计完成, 其背后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无论背后的工作如何繁重, 最终要成就的还是曲静妍和楚崇阳两位演员，所以两人心里压力都不小, 即便见面也没什么寒暄的心情, 只是彼此互相鼓励的两句，就各自进入紧张的拍摄前准备当中。
    轨道从这里开始，摄影指导给两人指了一下, 摄影机会在这里停, 等会儿打的时候中心稳在这里, 把包随便往哪撇都行，且战且退的时候尽量匀速, 这个时候轨道会跟着你们走，一直到巷子口，会给来接你们的车一个镜头, 但上车的镜头另外拍, 所以你们两个只要跑到车旁边就行。
    摄影指导又额外同楚崇阳交代, 等会排练的时候虽然会告诉楚老师往哪躲，但一旦打起来走位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就跟剧本里一样，曲老师让您去哪您跟着就是了，但要稍微注意一些不要挡镜头。
    曲静妍一大早就来剧组排练，实景排练也已经有过两次，镜头轨道运动方向更是烂熟于胸，所以摄影指导这番嘱咐其实只是说给楚崇阳一个人听的，而听完这番话的楚崇阳心中升起一个不太妙的念头张导不是要一镜到底吧？
    果然摄影指导的下一句话就是：导演要求一镜到底，两位老师今天辛苦了。
    楚崇阳被这句话吓得直眨眼，目光无法克制的移向自己本场戏的搭档，同时也是本场戏的重点的曲静妍。
    楚崇阳对曲静妍没有半点了解，两人之前从未合作过也没有相熟的朋友，对曲静妍最深的印象停留在曲静妍去年与方子语合作《摘叶飞花令》，结果方子语自己玩崩剧被粉丝抵制，剧组宣传期只能把曲静妍这个三番拽出来抗剧，而方子语好好的一个男主被降成二番，更要命的是《摘叶飞花令》火了，是爆火的程度。
    楚崇阳觉得自己要是方子语能直接气到呕血，但万幸他不是。
    所以在得知《天网：扫黑行动》的女主是曲静妍之后，楚崇阳临时抱佛脚搜集了一些曲静妍的资料，一通分析下来就觉得这是个狠人，嘴狠性格更狠，最好不要招惹。
    至于曲静妍的演技如何，楚崇阳只能说根据他昨天的亲身经历，文戏还行，台词很清晰，情绪拿捏的也可以，而且私底下能正常、流畅的交流，至少两人合作起来不会很痛苦。
    但这不代表楚崇阳能信任曲静妍的打戏，特别是曲静妍等会拍摄的时候还要负担在人群中保护他杀出去的重任。
    楚崇阳也拍过打戏，就一次。
    楚崇阳这代男性是从小看各种武侠片长大的，现代影视剧的打戏已经简化成慢动作、吊威亚、转圈圈，就这还要用替身简直是不敬业！
    等真拍上了才发现，替身就是为了拯救像他这样四肢不协调拍个打戏好似小脑萎缩癫痫症发病的演员的！
    他还嘲笑别人不敬业，没想到他自己是小丑！
    以己度人，别说保护他了，楚崇阳真的很怕曲静妍打到他。
    可面对这么一个狠人，楚崇阳即使心里的怀疑快比天大，也不敢直接断言曲静妍不行，只好委婉地旁敲侧击，这会不会有点太过辛苦曲老师了？排练时间不太够吧？
    摄影指导一耸肩，导演说他相信曲老师，所以，您懂得。
    楚崇阳很想说他不懂，他半点不明白张跃山对曲静妍的信任是哪来的，但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张跃山要冲制片人要来剧组的唯一话事权。
    否则现在制片人肯定站出来冲到张跃山跟前一边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儿摇晃，一边冲着他大声呼喊你脑子没问题吧？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自信才能觉得昨天要求换戏，今天早上刚开始排练动作的打戏能完成一镜到底的拍摄？
    剧组其他工作人员真的不会忍一时越想越气最终决定集体套他麻袋吗？
    这种一拍脑门就随便定目标还要求手下人必须达到的脑残上司就应该被枪毙！
    但张跃山就是张跃山，楚崇阳环顾一圈之后发现周围所有的剧组工作人员都在紧锣密鼓的忙活着手里的工作，虽然每个人都至少忙成一点五倍速但还算是忙而不乱，稳中有序。
    楚崇阳只好看向曲静妍，希望他能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对自己的能力有点数。
    曲静妍注意到了楚崇阳的目光，安抚地冲对方笑了笑，郑队尽管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楚崇阳也只好露出一个假笑。
    曲静妍也不知道楚崇阳心里一扭十八个弯，已经开始担心上自己的人身安全，她自顾自地绕着小巷走了一圈，在心里排练等会的动作，刚才排练的时候她还有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要是还有时间的话真想再排练一次。
    曲静妍一圈绕回来发现楚崇阳还在原地站着半步没动，于是凑上去问他：楚老师还好吗？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紧张。楚崇阳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放弃继续委婉暗示曲静妍，曲老师的《摘叶飞花令》我看过，真的很不错，怪不得收视率那么高，说起来曲老师在那部戏里打戏就挺多的哈。
    曲静妍成功接收到了楚崇阳的暗示，说真的，不止楚崇阳不信任她，她也很怕楚崇阳等会儿拖后腿。
    人是有感情会害怕的生物，一旦害怕就可能乱跑甚至动不了。虽然在拍摄前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拍戏，对手戏演员不可能真的打你要害，但就像带着眼镜被人戳眼睛，明知道隔着玻璃不可能戳得到，但就是下意识会闪啊！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曲静妍带着一百二十斤大米完成打戏绝对比带着楚崇阳简单太多。
    是啊，打戏拍起来好难，我之前拍打戏的时候都练了好久，这次就是从今天早上练的，心里感觉有点悬，曲静妍在楚崇阳面前状似焦急的来回踱了几步，要不楚老师跟我一起和张导说说吧。
    楚崇阳心里瞬间乐开花，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不过他已经在剧组拍了两个月的戏，没少被张跃山教训，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简直每天都被骂得狗血淋头，未免心中对张跃山升起畏惧，于是反过来劝曲静妍，曲老师可能不知道，张导这个人比较固执，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要不这样吧楚崇阳开动脑筋，咱们一起跟张导说说，让他给一次机会彩排，到时候张导看见实际情况，如果顺利皆大欢喜，如果不顺他自然就改了。
    此提议正中曲静妍下怀，她现在可太想多一次实景彩排的机会了，如果楚崇阳拖后腿太过严重，看看能不能只有曲静妍和对手戏演员打戏一镜到底，护着楚崇阳的部分后期剪辑进去。
    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张跃山点头相当爽快，说是一镜到底，但张跃山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让曲静妍和楚崇阳在今天内把这条拍过。
    和圈内大部分导演愿意把最简单的戏安排在开机第一条鼓励演员不同，张跃山更愿意把他认为难的戏放在第一条，他用这种方式让演员的心沉下来，知道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如果说昨天那场八条不过的文戏是张跃山为楚崇阳敲响的警钟，那今天早上刚刚拍练立刻要求一镜到底的武戏就是张跃山给曲静妍的下马威。
    包括对戏的编排也是同样，保护人的戏份怎么可能只让曲静妍一个人排练？剧中郑义也是军人出身，虽然不能打了，却没道理只能呆站着靠孙琦保护，至少走位躲人，给孙琦搭把手当借力的台座的能耐还是有的。
    不过因为这场主要针对的是曲静妍，这些根本就没加上。
    张跃山的计划是两天之内把这场戏拍过，虽然加上昨天一共耽搁了三天，但花三天时间让曲静妍和楚崇阳能更加切实的体会角色的心理更加入戏无疑是值得的。
    因为根本就没期望过顺利能拍完，曲静妍刚才排练的时候张跃山都没看，不过没听见武术指导的抱怨，那证明曲静妍底子确实可以，没准能提前完成目标也说不定。
    张跃山伸手抓起放在身旁的喇叭，把场地清出来，特约武打演员准备好，一会儿我们实景彩排。
    第155章
    我重申一下, 虽然这是彩排，但是各部门是当做正式拍摄一样对待的，从头到尾一镜到底。
    就像正式拍摄时一样, 只要不是有人受伤, 那无论有谁发生了什么失误都没必要停下来，这个是我来判断的事情, 到时候我会喊卡的。张跃山的声音透过喇叭的扩音从较远的地方传过来。
    楚老师站我后面。曲静妍的手向后护了一下，等会走位如果反应来不及我会全程这么护着您的, 您就跟着我就行。
    剧组找来的特约武打演员都是武行出身，有那么几个还是大武当初在武校时期的同学, 别的不说, 单单往那里一站, 气势上就不容小觑，楚崇阳看了看武打演员臂膀上的肌肉, 有看了看曲静妍那纤细的胳膊, 只觉得这反差实在让他没法安心接受曲静妍的保护。
    只是事到临头，饶是楚崇阳心里再慌在觉得曲静妍不可靠也不能这个时候说出什么泄气话来，所以他语气温和努力透露出信任地说：那就全交给曲老师了, 我会争取不拖您后腿的。
    现场所有人都在慢慢调整着状态, 争取导演一喊开机就能入戏。
    张跃山半倚半靠地坐在椅子上, 年纪大了，身体各部位的零件都跟不上了, 特别是腰，坐一会儿就感觉累，能多趁着垃圾时间休息一会儿就多休息。
    实景彩排参与进来的不止有演员, 摄影组也会同时开工测试轨道和稳定器的效果, 在彩排中发现的问题尽量解决, 实在解决不了的再后期补拍。
    这也是进入数码时代才有的好处，胶片时代只能单纯依靠摄影指导和导演的脑力计算。
    开始！喊完之后张跃山将注意力放在监控器屏幕上，一开始还是懒洋洋瘫坐姿势，渐渐就不自觉地坐直了。
    能如此吸引张跃山目光的只有一个理由曲静妍在打戏上的表现着实超过了张跃山的预料。
    曲静妍的打戏堪称大开大合，辗转腾挪时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动作是浪费的。
    老伙计，是你要求她真打的？张跃山虽然在和武术指导说话，却没舍得给他半点眼神，这段打戏一共只有不到三分钟（剪辑后大概一分钟多一点），实在不忍浪费。
    真打指得是在给演员设计武术动作时，防守方采用格挡动作而非闪避动作，前者偏向刚毅后者则更偏向轻盈。
    真打假打都是影视剧从戏剧性、艺术性的角度上出发而作出的选择，并没有优劣之分，重点在于尊重角色的设定。
    当然这是过去的事情了。
    从孙琦是退役军人的角度出发，明显真打更符合角色特征，不过张跃山依旧默认在设计动作时采用假打。
    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格挡不可能不疼不麻，现在的演员不比以前各个不是武行出身就是从小练武，能打自然能抗，从这个角度考虑，与其让演员动作因疼痛变形，倒不如闪避掉对提高完成度更加便利。
    她自己要求的，她说孙琦就应该真打。说完武术指导感觉不对劲，又反问，昨天她说的时候你不是听见了嘛？
    张跃山的记忆突然复苏，确实，昨天在楚崇阳回去思考精致漂亮和讨老婆这个人生课题的时候，曲静妍和武术指导在张跃山面前讨论明天要用到的武术动作。
    张跃山上年纪了，他和武术指导这种即便上了年纪还能无论何时都精神百倍的习武之人不同，张跃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他现在连骂人都不如年轻时频繁和铿锵有力了，工作时被热情撑着还算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就多少有点精力不济。
    昨天晚上剧组解散后他困得厉害，和曲静妍对接的又是他很信任的老伙计，自然就放松了下来。
    张跃山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说点什么，突然从监视器上看见楚崇阳不知怎的突然一个脚下拌蒜，眼看就要摔倒，张跃山手都握上了喇叭，却看见曲静妍一把拽住楚崇阳的肩膀硬生生把人提了起来。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明显不够楚崇阳掌握平衡，张跃山没喊卡，对手戏演员也不敢停，只能减轻力度继续进攻，曲静妍也分身乏术，按照动作编排，她下一个动作是一记扫堂腿让众人退散，好让孙琦看出防守的破绽进而带着郑义突围。
    可现如今她重心不稳，楚崇阳也同样处在只要曲静妍敢撒手他就敢跟地面亲密接触的状态，怎么扫堂腿？
    但时间不等人，那一瞬间犹如电光火石，曲静妍灵机一动心下一狠把楚崇阳打横抱起直接抡了一圈，其余人顺势纷纷后退。
    原本到此时也该由曲静妍带着楚崇阳且战且退，曲静妍从原定好突围方向的演员对了一个眼神，随后带着已经落地站稳的楚崇阳冲了过去。
    张导直到现在都没喊卡，其他演员自然认为张导是默认了曲静妍的处理方式，于是各自迅速调整好状态，把最后一部分且战且退的戏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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