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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明昌坐直身体,重新将眼镜戴上,耐着性子继续劝他:言执,不要赌气,这关系到你未来的生活。这些年严慎华的企业发展很好,出乎你意料的好,他留给你的部分足够你将来一辈子吃喝不愁。这是他对你的补偿,只要你愿意把姓改回来。
    言执扯了扯唇角,我没听过补偿还有附加条件。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叶明昌皱眉。
    言执冷哼:他当初可是因为怀疑我的身份才坚持离婚的,不是大事他又何必揪着不放?没记错的话,那女人可是跟他离婚之后才疯的吧。
    叶明昌一顿,随即沉声道:他自己也不干净。
    言执拖长声调,哦。他眯着眼睛,阴恻恻地说:当年为了离婚,他污蔑那蠢女人不忠,不肯承认我是他儿子,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你应该都知道吧?你唯一不知道的是那女人后来为了报复,疯狂虐待他的儿子,也就是我,来发泄对他的怨气。你想象不到她发起疯来有多可怕吧,就连你那个至交好友都看不下去,怕我真的死在她手上,才匆匆让人把我送走。呵,他俩活着的时候只当我是他们互相泄愤的工具,到死了才想起原来我是他们的儿子?叶大律师,你说这合理吗。
    叶明昌眉头紧皱,看着他说不出话。
    片刻,言执身体向后靠,随意地将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玩笑般的口吻听不出一丝温度,这样吧,既然你这么爱那女人,不如咱俩商量商量,我死不改姓,让楼上那临死的鬼带着愤恨下地狱,也算对那女人在天之灵的慰藉。你看在我帮她报了仇的份上,把遗嘱的附加条件稍微修一修,这样大家也算是各取所需了,怎么样?
    叶明昌面色凝重,顶灯在他薄薄的眼镜片上反射出一片刺目的寒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言执无所谓地撇撇嘴,不愿意就算了。
    他将咖啡放下,颀长的身子站起来,不经意地搔了搔发尾,反正急着认儿子的不是我。我今天跟你来了,也让他见了最后一面,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剩下的,怎么做随便你。
    他说完,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叶明昌叫住他:这么晚了你去哪?
    他散漫地抬手一挥:回家。
    *
    见完何蓉,言真回家路上经过超市,想进去采购一点食材。
    这段时间在家,太多精力都耗在床上,她和言执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正好明天没事,可以在家琢磨着弄点吃的。
    她纯属心血来潮的想法,可进了超市才发现由于没有任何烹饪经验,只能跟人求助。当她跟导购说想买三鲜面的食材,导购上下打量一眼她的穿着打扮,直接将她领到了方便食品区。看着那一货架的方便面,言真觉得,要不还是明天再跟言执一块出来买好了。
    夏夜的街道两旁霓虹闪烁,等红灯的时候,言真降下车窗,温热的夜风混着车子里的冷气,在脸颊边纠缠不清。
    她不由往车外看去闪着灯的商店招牌、随风摇摆的树影、三三两两正在说笑的人群,与油画布上僵硬的线条不同,夏日热烈的温度让月亮都有了流动的痕迹,月光下的一切都是鲜活而生动的。
    她以前好像从未发现夏夜是这样热闹。
    李方潮之前说她浮躁,没有耐性。
    最近她倒是有变得慢一点,看东西变得温和了一点。
    比如以往在学校、画室、家,这三点之间来回,一路上的所有景物她都经过了千百遍,但直到最近,她才开始慢慢记住它们的样子。
    她总认为反正总是要毕业的,画室也总是会换的,难道她要一直去费尽心力去记一些迟早会被替代的东西?那也太麻烦了。
    但今天她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其实不必费神,轻松地享受当下的舒畅,就像这样看看夏夜的街景,得片刻夜风吹拂的松快,也没什么不好。
    再比如她曾很悲观地认为没有任何一种感情可以持久,时间长了总会淡去,那些说爱能长久的人无非是在自我欺骗罢了。
    几个月之前如果谁跟她说,有人惦念另一个人六年之久,并且在这期间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毫不气馁,她一定不会信。
    可今天何蓉说言执这些年一直都在找她,言真却没有怀疑。
    想起他说的那句你说的,我都记得。夜风恰好吹过来,言真的心像被一层柔软的、果冻一样的透明物质包裹着,跳动的震荡被妥帖地容纳在内,撇去了剧烈和尖锐,只剩温柔的起伏提醒着她还活着。
    这是种前所未有奇妙感觉,奇妙到让言真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一路敞着车窗,吹着风回到家,下车的时候想起言执说今晚不回来了,言真锁车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望向那条漆黑的走廊,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垂眸笑了一下,迈步朝楼栋里去。
    言真。
    身后有人叫她。
    言真停下脚步,回头。
    离车尾两步远的地方,有道消瘦的黑色身影立在路灯之外的阴影里。
    酷热的夏天,他穿了一件长袖的卫衣,卫衣的帽子盖在头上,帽檐之下一片漆黑,看不见五官。
    可这声音、这轮廓像极了言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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