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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献祭,很好。”神明的光温柔而庞大,笼罩着连绵不绝的巨聊山脉,也覆盖在靳司鱼的魂魄上,他说:“你还有什么心愿想要达成?不如告诉我。”
晁帛端立如隆冬青竹,迎着飒飒白雪,道:“不必。”
不过百年,于神仙而言如弹指一挥。她信,等她重生的那一日,做什么都来得及。
“神赐自在,愿还新生。”
飘渺的声音渐远,画面撕裂。靳司鱼被嘈杂声吸引,扭头就看到巨聊山变了一副样子。
云端晚霞,血色如虹。山巅被闪电轰开,一女子已悬空而立,回眸对着某个方向,用唇语说了声:“你若有机会给我第十三封,我便应了你。”
那时,晁帛的样子一定是极美的。靳司鱼不太记得清她的眉眼,却始终能想起那份感觉。那时候,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仙娥,为她捧起过十二封手写的花笺,珍贵的纸上,是练习了上万遍的三个字:靳司鱼。
她是想让晁帛记得自己的名字,起码可以夸夸她,字写的很漂亮。然而,一封封的花笺送上去,晁帛没有一次伸手接过,翻开。
那时候的巨聊山,地府诸神各怀鬼胎。可她却不知道,只以为这不过是一种普通的仪式。
晁帛的回望,给了靳司鱼一份期待,一份希望,还有生命中难得的一点清甜。她想,等回去之后,她一定苦下心思,再练个十万八千次,写好第十三封花笺,等晁帛前辈回来。
然后,靳司鱼就听到师叔喊她。
那时候的忘渡鬼帝,还不是忘渡鬼帝。
他摸着她的后脑勺,像个慈爱的长辈,“小鱼,你想做和晁帛前辈一样的英雄吗?”
靳司鱼顺着幻境里的自己的视线看过去,那巨聊山的顶端,晁帛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年幼的她红着脸点点头,能成为和晁帛前辈一样的英雄,绝对是非常非常荣幸的事情啊。
她迎着师叔殷切盼望的眼神,狠狠地点点头。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靳司鱼脸色巨变。
因为,这些记忆,她竟然也是第一次见。
“待会,晁帛神君跳下去的时候,你跟在后面。”忘渡鬼帝温和极了。
“我可以跟上去吗?”小靳司鱼受宠若惊,左右看了看其他的师兄师姐,不好意思地拽了拽师叔的衣袖,“就我一个人吗?”
“对,你跳下去,和晁帛神君在下面等我们。”忘渡鬼帝眼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这可是万里挑一的机会,等仪式结束,你还可以得到大帝的褒奖,让你母亲从女煞升为女狱。”
可以得到前辈的赞赏,可以让母亲从卑贱的女煞变成女狱?靳司鱼从来不敢奢望的事情,被忘渡鬼帝一一说中,她动心了。
“我……我愿意。”
晁帛献祭,是地府苦劝无果的“恶果”,所以这件事在当时并没有提前公布。直到晁帛跃入巨聊天,顿时山崩地裂,地狱哀嚎,地府的神明们才开始悲鸣声起。同时,小靳司鱼走上了巨聊天的山巅,那里是数千万道护山雷电,她紧跟着晁帛,因此也听到了山脉里汩汩而流的浆液,像人的血脉,热气腾腾,蒸得她眼睛疼。
“跳。”不知谁喊了一声,小靳司鱼下意识一蹬,下一秒就感觉身体好像被刀切过一般,神识都要散掉了。
她的记忆变得模糊,她的视线也很不清楚,但是耳畔的嗡嗡嗡声里,仿佛有晁帛的怒吼,还有师父的呵斥,师父骂人了?他人那么温和有礼,在和谁吵架呢?
靳司鱼的意识,似乎和那时候的自己融为一体。
她记起了当时的一切,也知道了后来的事情。
原来,地府在劝解晁帛失败之后,从古籍里寻找了一个破除献祭术的阵法,而要开启这个阵法,只需要一名符合某些苛刻条件的仙童。只要仙童自愿献祭,之前献祭者的灵魂将被永远封存,永世不得超生。
靳司鱼,就是当时地府唯一符合条件的仙童。
他们忌惮晁帛,想要她死;
他们忌惮新秩序,想要毁掉它。
然而,一切都未能如愿。
靳司鱼的师父,本来被他们支去别的地方,半路察觉不对匆匆赶来,刚好救下了小徒弟,当然也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那次之后,靳司鱼的眼睛就毁了,再也无法复明。而师父也因为成了忘渡等人眼里的绊脚石,而屡遭排挤,明明身为五方鬼帝之一,却饱受欺凌。
靳司鱼伸手抚上自己的眼皮,那时候她醒过来,师父并未解释太多,只是说当时晁帛献祭,冲天的魂意波及万物,她体质太弱,所以一时不慎竟然弄伤了眼睛。
当时,巨聊山上发生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直到现在。
幻境戛然而止。
靳司鱼想,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
可惜师父已经故去数百年,她再也不能知道真相了。
“怎么样?”闭目童子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打碎了幻境空间。
靳司鱼发现自己仍旧站在车厢里,地铁似乎刚启动不久,外面是呼呼的风声。
闭目童子:“现在,有愿望要许了吗?”
怨念之境,闭目童子,这一切肯定是恶鬼用来迷惑她的法术。
靳司鱼不打算打理闭目童子,反而退避三步,打算将周围的鬼魂都聚拢在一起,驱赶到地铁的尾部,一一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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