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熠没有接话,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佟芮的手。
    佟芮转过头看他,笑意更深,“应该说，现在与那个时候不一样，完全换了个人。”
    柏熠眼睫低垂,凝视两人交握的手,感受到一如记忆中的温暖。
    “你没变。”柏熠说。
    “哪有，我也变啦！”佟芮不服气,振振有词地强调,“我变化更大！”
    当初相遇的时候,佟芮还只是个读小学的女孩。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如今许多年过去，佟芮再看自己小学时期的合照，本人都觉得有些陌生。
    柏熠竟然说她没有改变。
    滤镜该有多厚啊。
    “我们都变了。”佟芮纠正道。
    “嗯。”柏熠配合地改口。
    “我还在呢，你们俩就不能忍忍？”旁边的柏明嘉看不下去，翻了个大白眼，总结道，“行啦行啦，你们两个都变了，都在好好的长大。”
    佟芮听到姑奶奶的奚落，仿佛被烫到似的，企图缩回手。
    奈何柏熠握得很紧，抽了两下没有缩回去，只好红着脸，任由他为所欲为。
    那以后，柏熠终于燃起一丝丝‘想活下去’的欲望，开始接受柏明嘉的帮助。
    柏明嘉表面随性，本质是个细心而且喜欢记录生活的人。
    柏熠成年之前，她作为柏熠的代理监护人，从零开始矫正厌世少年对于‘家’的认知，并且留下许多日常照片。
    柏熠离开姑奶奶家的最后一本相册里，柏沁出现了。当时的她刚失去父母，正处于最需要安慰的时刻。偏偏柏明嘉卷入麻烦事，暂时抽不开身。
    结果，感情淡漠的柏熠，竟然充当起兄长的角色，悉心照料同病相怜的小女孩。
    佟芮从开始看到现在，明明只是静态的照片，却好像看遍了柏熠的前半生，身临其境参与他空白的曾经。
    “谢谢。”佟芮感动的吸了吸鼻子，“谢谢姑奶奶，让我看到这些。”
    “客气。”柏明嘉斜了她一眼，“毕竟是你老公，等会儿我发一份备份给你。”
    “好！”佟芮愉快的同意。
    柏熠欲言又止。
    她俩达成共识，完全不考虑当事人吗？
    其中有柏熠小学时期的女装照，难道他不要面子吗？
    柏熠凝视佟芮的笑眼，默默把要说的话憋回去。
    算了。
    老婆开心就好。
    “说起来。”柏明嘉关闭放映设备，打开音响，播放舒缓的背景音乐，嘴里有一搭没一搭跟佟芮聊天，“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问我？”佟芮愣住。
    “你的婚礼，不问你问谁？”
    “我没有想过啊。”佟芮抬头，向柏熠投去求救般的眼神。
    柏熠清晰又准备的报出日期，正是他们两个领证的那天。
    “嗯嗯！”佟芮乐得躺平，咸鱼般点点头附和，“就是那天。”
    “你们安排好就行。”柏明嘉完全没有干涉的意思，兴致勃勃等待参加婚礼。
    她又问了些别的事，便起身准备离开，将空间留给小两口。
    走出放映间之前，柏明嘉回头，看到柏熠微微侧身，耳朵凑过去听佟芮说话，内心不禁有些动容。
    其实，她早就知道佟芮存在，且由衷的感谢这个女孩。
    当年柏家遭遇变故，柏明嘉看到少年时期的柏熠，非常没有信心。
    婚前，业内所有人对柏熠的评价都是‘没有人味’。可惜说这话的人，没有见过柏熠真正没有人味的样子。
    柏明嘉眼界开阔，见过各种各样深陷绝境的人。他们有的乐观积极，笑对生活。有的疯疯癫癫，用各种方式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无论表现出怎么样的情感，从本质来讲，都暴露了自己的人生态度。
    柏熠不一样。
    他没有态度。
    好似一片飘零的落叶，风从东边来，他往西边去。又好像海面一渺泡沫，随波逐流，等待爆炸的那一刻，即使没有在阳光下也无所谓。
    柏明嘉用上自己所有的技巧，也无法敲开他的心门哪怕一点点。
    那是柏明嘉最没有自信的时刻。
    还好，佟芮出现了。
    像从天而降，播撒爱意的天使一般。
    其实，柏明嘉后来想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关心柏熠，无非是出于亲缘的关系，出于同情和欣赏，认为这个孩子不会辜负自己的心血。
    柏熠感受到的所有善意，都有附加条件，早已经标准好了价格，需要他支付相应的酬谢。
    唯独佟芮，她那么干净，那么纯真。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付出自己可以付出的所有，想让柏熠对这个世界多一分留恋。
    那个过于冰冷的冬季，她甚至拿出自己攒了好久也没有装满的存钱罐，塞进柏熠手里。还哆哆嗦嗦，给他画了一张简笔画。
    画中，两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拉着手，圆圆的脸上带着笑容。
    “你、你别难过啊。”佟芮脸冻得通红，急得快要哭出来，“爸爸不帮你，我帮你。等我长大以后，你拿着这幅画找我。”
    佟芮非常害怕他失去活下去的意志，用冰冷的小手，强行拉起柏熠青紫的手，勾住小拇指。
    “拉钩！我们拉钩！”佟芮脆生生的说，“你有什么愿望，我都满足你。所以，你必须等到那个时候。”
    后来，柏熠每每想起此事，总觉得荒谬。
    佟芮太荒谬，轻易许下那样的承诺。
    自己更荒谬，居然真的相信她。
    事实证明，长大的佟芮，早已忘记当初的童言无忌。
    不过没关系。
    柏熠勾住她的小拇指，默默想：当初的承诺，已经兑现了。
    **
    公司午休时间，佟芮躲在自己工位里，偷偷给柏熠打电话。
    “飞机落地了吗？”
    “嗯。”
    “那你快点去酒店吧，好好休息。”佟芮顿了几秒，又快速补充一句，“记得想我。”
    “好。”柏熠认真地重复，“记得想你。”
    佟芮小脸一红，羞答答的说，“我挂了啊，国际电话很贵的。”
    柏熠听见挂断的盲音，十分无奈。
    行吧，现在他连电话费都不如。
    佟芮挂断电话，身体向后仰，目光涣散的靠着椅背。
    一条咸鱼突然失去了梦想。
    柏熠又要去国外出差，接下来几天，应该做点什么好呢？
    最严重的在于，佟芮已经习惯两个人睡。突然恢复独居生活，有些难以适应。
    更正，并非完全独居。
    家里还有两只猫。
    想到两只猫猫，佟芮更加头疼。
    平常在家里，主要由柏熠负责照顾猫猫，她顶多开个罐头。
    家里两只猫咪还小，万一照顾不好，出问题怎么办？
    佟芮苦恼的瘪瘪嘴。
    果然被宠废了。
    柏熠离开的第一天，佟芮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突然，手里轻微震动两下，远在国外的柏熠仿佛有隔空读心术，发来消息。
    柏熠：我出差期间，可以邀请你的朋友来家里陪你。
    佟芮：真的吗？
    佟芮：那我请晚晚和我一起住可以吗？
    柏熠：可以。
    佟芮：好耶~！
    身在千里之外的柏熠，看到他发来的波浪线和感叹号，有种自己的家庭地位，要被林晚晚取代的感觉。
    算了。
    老婆高兴最重要。
    佟芮懒得动脑子，果断采纳柏熠的建议，向林晚晚发出邀请。
    林晚晚收到消息，受宠若惊，立刻表示同意。
    林晚晚：我下班之后先回去一趟，把洗漱用品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