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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北方人。”
她是爱安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赵之华忽然轻轻地接了他一句话。
司机一直把她送到了村口,赵之华推开车门走下车。
雪下得更大了。
已近傍晚,风声呼啸,满天大雪鹅毛一样地飘。
天空灰白茫茫,地上亮白莹莹,四面八方望过去尽是模糊的白,连成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
赵之华来得急,没带墨镜,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找了根树枝掂在手里试了试,感觉还不错,便拿它当拐杖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雪地里。
现在已经是腊月底,马上就要过年,村庄里到处贴着大红对联,黑龙江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她走了一小会天色就已经彻底地暗下来,雪却仍然在下,声势半点也没有减弱,赵之华在风雪中几乎有些迷失方向。
她唉了一声,艰难地把腿从雪里抽出来。
雪踩硬在鞋底之后结成一层厚厚的硬壳,越粘雪越多,到最后腿重得几乎抬不起来,而且又非常容易打滑。
赵之华于是便又叹一口气。
她真是发了疯,才莫名其妙地飞半个中国大过年的来这里雪地越野。
终于走到了地方,赵之华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她浑身都在发热,露在外面的手指更是胀胀的烫。
赵之华知道,这是冻伤的前兆。她小时候京城还很冷,常常有冬天在外面走,结果回家一看已经不知不觉中冻坏了耳朵或者手指的传闻,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也足可以证明冰天雪地中潜藏的危险。
前面就是……李润月的家,那幢小房子的窗户里亮着明亮的、温暖的光,室外的雪直扑人面,但她却忽然踌躇起来,不敢敲门进去。
要是李润月不想见她,她怎么办?
或者她回家之后已经飞快地相亲嫁人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算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她拿个什么理由向她解释自己的忽然出现呢?
我想你了,你回来吧,给你加钱,我还包你?光听都觉得真是不要脸。
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想让她回来。赵之华懊丧地松开铁门环,发着抖给自己冰凉的手指哈气。
她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
门忽然被从里面推开了,是李润月。
她穿着灰蓝色的棉袄,头发挽在脑后,臂弯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好像正打算出来泼在外面,脸庞素白,没有化妆,唇色是淡淡的粉。
还是很漂亮,赵之华下意识地想。
李润月怎么也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她朝思暮想的人,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姐姐……”
她呆呆地叫了一声,目光粘在她身上挪不开,“你、你怎么来了……你……”
她惊讶得结巴,紧接着就看到了赵之华冻得通红的鼻尖和手,慌忙放下水盆,将她拉进房里,给她拍身上的雪。
屋子里的暖气烧得很旺,非常暖和,赵之华刚进来就感觉好多了,头发上和身上的雪悄无声息地融化,她安静地凝视着围着她忙前忙后的女孩,顺从地抬起手让她拍雪,没有说话。
见到李润月让她的心得到了一种奇异的宁静。她安静地感受这种宁静。
她忽然想到,她这大半生所追求的,或许就是这个。
女人的头发湿漉漉,连睫毛都被雪打湿了,李润月便又连忙去拿毛巾替她擦头发,擦了几下才忽然想起来赵之华有洁癖,从来不用外面的东西,觉得自己闯了大祸,怯怯地住了手,悄悄觑她的神色。
“怎么不擦了?”
赵之华很温柔地低声问。
李润月不安地扭了扭毛巾,把手背到身后,低下头不敢看她。
她小声说:“脏……姐姐。”
赵之华因为她这话怔了怔——她想起来了自己之前是怎样要求她去洗澡。
她好像真的做什么都不够好,当女儿是坏女儿,当母亲是坏母亲,就连当金主也是坏金主。
赵之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摇摇头:
“不脏的。很干净,润月。”
没有人再比润月更干净了,她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女孩。
李润月因为她短短的一句话红了眼眶,别过脸去,努力忍了忍眼泪,这才尽量从容地转移话题道:
“姐姐你还没吃饭吧?我还没吃,我给你去盛……”
又想起来赵之华冻得通红的手,李润月吊起心来,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她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没有肿,也没有发紫或者起水泡,这才稍感安心。
她替她捂了捂手,轻声嘱咐:
“姐姐,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泡一会再出来,这边温度真的很低。”
赵之华今天连羽绒服都没穿,这样莽撞地赶来其实真的很危险,她有心想再多说几句,又怕她觉得自己烦,于是也只好将关心的话藏在心里。
给赵之华取换洗衣服的时候李润月愁了好一会儿,把衣柜从顶翻到底,也找不出一件可以配得上她的。
毕竟她刚回老家不久,本身也不是爱打扮的人,离了赵之华她更没心思打扮,只有些之前的旧衣服,是村里裁的土布,棉花倒是好棉花,只是仍旧怕赵之华看不上。
毕竟姐姐跟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从小吃的用的,跟她怎么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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