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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慢慢地尽力说,“嫁一个好男人——不要到头来落得妈妈这样,明卿。”她握住我的手。
“我不嫁人,妈妈。”
为什么她这时候还要说这种话?我闷闷地摇摇头。
“你又在说傻话了……”
妈妈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但过了一会,妈妈又很低地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会窗外的飞鸟,忽然很坚定地轻声说:
“那就不嫁人。也没关系的,明卿。你想干什么,就大胆地去干吧,没关系。”
这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隔天早上我就收到了她的死讯。
爸爸当天就飞快地办了葬礼,他还等着再婚。
葬礼那天下着很细很细的雨,雨凉凉地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肩上。我仰起脸来看这雨。
今天之后,我就是没有妈妈的人了。我想。
今天之后,我只为心中的恨而活。
六
妈妈说让我不要跟谭明梨争,我也听她的话没有去争,但是谭明梨自己反而先弃权退出了。
她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当起了家庭主妇,这真叫我想不通。
我讨厌软弱的女人,我讨厌围着男人打转的女人,我讨厌为所谓爱情就轻易地放弃自己前途未来的女人。那会让我想起我的妈妈。
长大之后一反思,我想我或许还是喜欢谭明梨的,所以我才会这么讨厌她。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概如此。
我讨厌她如此轻易就得到我怎么也争取不来的东西,更讨厌她这样轻飘飘地将这些东西说放掉就放掉。
谭明梨真是世上第一蠢!我愤愤不平。
她的婚礼我没有去,但我见过那个男人的照片,看上去倒还像个人,但是根本配不上她。
女人好像总是会嫁给根本配不上自己的男人,这真奇怪。我想。连谭明梨居然都不能免俗。
不过我很快也就没有心思管她的事了,我进入了谭氏,开始跟爸爸争夺权力。
我作风铁血,不择手段,并且也不留情面。一方面是因为我知道爷爷期望我这样做,他盼着扶起我来分爸爸的权;一方面我本来也就想这样——我要叫所有老东西都恨我怕我,把他们当年加在我和妈妈身上的债全部偿还。
最该偿还的就是我爸。我想。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叫他痛悔终生。
人们偷偷叫我“疯女人”,也有人叫我“谭家养的狼崽子”,我浑不在意。
古往今来,但凡是做出一点事情的女人,哪个没被污名为疯过?我只当这是对我的赞赏与嘉奖。
有一年年宴上,族里的一个老头来跟我喝酒,喝着喝着原形毕露,他借着酒意笑着说,明卿,我看你做事也太鲁莽了一些,啊?不大会做人,这是不是因为你妈走得早,没教好你?哈哈哈哈……
我也跟着他笑,哈哈哈哈,然后我把手里的茶泼到了他的脸上,他就不笑了。
他的脸先是通红,然后又涨成猪肝一样的紫色。
真无聊啊,我想。真虚伪啊。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这样。但是他们却并不知道,我跟他们,分明是纯然不同的。
我笑着伸出手指,捻下来一片沾到他胡子上的茶叶,说,您说得对,我妈妈没教好我,所以要不要您下去给我妈妈告声状,明卿真是十分感谢。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宴会上一片寂静无声。我转着眼睛,看到了二楼上脸色铁青的爸爸,他的心肝宝贝好儿子在他身旁站着,一脸兴奋地朝我比了个大拇指。他喜欢我这样无所顾忌的做派,觉得这很痛快。
我漫不经心地朝爸爸举了举酒杯,他被我气得拂袖而去。
这算什么,爸爸。这才刚开始呢,你怎么就受不住了。我冷冷地想。
我又看到了爷爷,他平静地望着我,只是很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他乐于见我和一切纷争。
在他身边是谭明梨,她朝我微微颔首,美丽端庄,一如往常。那时候,她已经完全看起来像个中国人了。
七
谭明梨的丈夫出了轨,这让我生气了好久。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但我就是很生气。
真是不知好歹!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我查到了沈青洲出轨的女人,想好好地教训教训她,替谭明梨出气,但我紧接着又想起来——谭明梨不喜欢针对女人。她对女性有一种特别的尊重和包容。
于是我便又去针对沈青洲的公司。
后来一切都很快,回忆起来像梦一样不可思议,谭明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愿意来谭氏了,我跟她联手扳倒了我爸爸,扫清了一切旧人。
那时我终于跟她变得熟悉了一些,在跟她的相处中我才慢慢地发觉,原来她当初并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放弃的继承权——她根本是借着结婚的名头,试图脱身于这勾心斗角、相互征伐的名利场。她对谭氏,跟我一样感到厌倦。
我暗自心惊。
谭明梨还是当年那个谭明梨,她还是什么都不爱,也不爱她自己。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为了达到目的,她甚至不惜毁掉自己本身,这却是我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妈妈当年说的是对的……我想。
我不如谭明梨,不论是能力还是心性。我可能天生就不是经商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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