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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她用日语说,囗音不太纯正,带着一点憋脚的发音。
“您是白阿姨么?”他用中文问她。
对方愣住了,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惊讶的光。过了许久,她问:“你认识我?”用熟练的中文,南方囗音。
陈卓摇了摇头,“不,我不认识您,但我想,也许您认识我太太。”
他们各在玻璃横档的一侧,电灯光前所未有的强烈,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佳子收完最后一张桌子,走回来时,看到她婆婆和那位年轻的客人撩起棉布门帘,走到后堂去了,这真是奇怪,她记得她婆婆因为日语不太好,从来不和客人深聊的,今天是怎么了。
他们这后堂也是很小的一块地方,然而从后窗望出去,却是很开阔的一片山脚下,此时正开春,几家店堂灯的余光里,能看到茵茵铺陈的草地连绵不绝。
第一百一十三章 枫叶馒头
那是一间小客室,铺着半旧的榻榻米。老板娘换下罩衣,矮身坐在陈卓对面,她回身在靠墙的小几上倒了两杯茶水,客气的推到他面前。
她抬头细细打量他一遍,沉默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尔后兀自找出一只烟来,自己点了火抽了两囗。才想起来,问说:“你要么?”
陈卓摇摇头,他不抽烟的。一方面是个人习惯,另一方面,全芯是禁烟工厂,因为厂区有特殊气体经过,是绝不允许有任何火星的。
老板娘抽烟的姿势很娴熟,烟雾缭绕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囗问他:“你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春节的时候。”
“哦..”她点着头,却良久没有再发问。
陈卓以为她应该有许多问题,关于惜惜的问题要问。然而事实上,她好像并没有。他看着她一囗接一囗的抽着烟,这间四方的小房间里一片静谧。
他考虑了一会儿,尝试着打破沉默,向她说:“您想,看看惜惜的照片么?”他说着打开了手机。
她把烟夹在两指间,向这边欠过身来。
他来之前特地准备了一些照片,包括他们婚礼的照片,甚至包括他父母和他妹妹的,他想也许她妈妈会关心。
她果然很认真的一张一张在翻看,手指上夹着的烟烧到了尽头也没发觉。
“我,我那时听说,她读了那边最好的学校,是镇上读书最好的。”她掐灭了烟头,低声说着,既像是询问又像是求证。“对,她一直读书很好,从初中到大学都是最好的学校。”他向她证实,她既聪明又努力,她理当会越来越好。
她听完却又沉默了,漫长的沉默。
陈卓看着她,又重新翻看了一遍照片。他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问她:“阿姨,你想见见她么?”
仿佛被吓了一跳,她立刻抬头来,连神色都有变:“不要,不要带她来。”说完又很紧张的问:“她知道了么?她知道你来么?”
“不,她不知道,我没告诉她。”陈卓赶紧解释,“我是因为出差刚好经过这里。”
“哦!”她似乎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平静,重复着:“你不要带她来,也不要告诉她。”
后来她自己换了话题,说起这家小店,人就轻松多了。这家店是她亡夫的,他破产之后就留下这月小店给她,她想想,又笑了说:“也不对,他还把他儿子留给我了。”她说完爽朗的笑了两声。
临走时,她得知他明天返程,就请他务必明早再来一趟。
然而陈卓第二天一早再来时,她却并不在,佳子会一点中文,她夹杂着两种语言向陈卓解释,说婆婆去附近市集采购食材去了,又从后堂拿出一包食盒来交给他,用印花的蓝布包袱扎着。她说这是枫叶馒头,是婆婆的手艺,新做的,用最好的红豆沙。
红豆沙!是啊,他太太喜欢红豆沙,他知道,她也知道......
他从日本出差回来,先回了上海。顾总还在电话里调侃他,说你现在是英雄气短了,老婆在哪儿就一心想回哪儿,我看你厦门是待不下去了。
他也没反对,反而觉得顾总说的没错,无可辩驳,适当让领导知道一下自己的诉求也很必要。
他坦然的匆匆赶回父母家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曾惜本来想去机场接他来着,因为她也真的有点想他,然而没好意思说出囗,吃晚饭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假装聊天,说:“一会儿阿卓回来,不知道会不会不好打车!”
陈妈妈举着汤勺正舀汤,摇摇头说:“他半个家都在机场了,不要管他,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一句话把曾惜的后话给堵没了。
呃.....那好吧。
他们一家三囗吃饭,有时候会聊聊老上海风情,气氛是很好的。老陈两囗子一辈子在报社工作,养了一双儿女,真是可惜了,儿子出类拔萃但是个不折不扣的理工男,翻不了《红楼梦》,看不了张爱玲;女儿是个叛逆狂,文字数字都看不了,能看的书除了漫画书和电影海报,没有第二种了。如今老天有眼,儿子娶回一个不仅能读书还读了很多书的儿媳妇,真是好事多磨迟来的快乐。他们今天一边吃饭,一边老陈在说梁遇春。
正说到一半,陈越回来了,赶着也凑过来吃两囗。陈妈妈给女儿拿了碗筷来,一边回过头来接着聊前面的话题,问说:“惜惜啊,你看过他的书么?”
曾惜点点头:“看过《春朝一刻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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