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他再次笑起来。
    齐烬这是被戳到痛处，不高兴了。每次提起喝酒，齐烬就没给过好脸。而偏偏，赵愠就喜欢他这种直白。
    真他妈有找虐潜质。自嘲般笑笑，赵愠叫来王啸，下午我有事，有文件的话你代签。
    王啸点头应好，又看了看赵愠，仿佛要说什么。
    王哥还有事？赵愠问。
    是有点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啸犹豫了一会儿，就是最近市里有些关于咱们的传闻。
    什么传闻？赵愠看王啸这样子，大概有个猜测，是不是说我们快破产了？
    破、破产？谁知王啸反倒被吓了一跳，公司要破产？这不是造谣吗。
    不是这个传闻？赵愠也有点惊讶。
    按照他又卖房又租房的操作，一般人都能联想到资金链断裂、公司运营不佳，顺带着造谣个破产什么的，也算是正常流程。
    何况等着赵家倒闭的大有人在，不趁着这个机会造造谣，都不像那些人的作风。
    不是倒闭，真没说我们要倒闭。王啸解释，只不过说咱们运转不佳，连老总都被迫卖房了。
    哦，这个啊。赵愠点头，那他们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要卖房了。
    王啸发愣：卖、卖房？
    住腻了，想换一套。赵愠随口敷衍，行了，你先回去吧，下午别找我。
    吃完午饭，赵愠晃悠悠开车到了齐氏，又熟门熟路开进地下车库。
    选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停好车，赵愠转悠了一圈，寻觅到齐烬的车。
    如果要说他和齐烬有什么相似之处，能自己开车就绝不找司机算一条。
    只不过赵愠不用司机，是因为他有点晕车，与其坐着晕车，还不如自己开着舒服。
    而齐烬不用司机的理由？赵愠之前偷偷猜测过，可能是为了省司机钱？
    毕竟当初第一次见面，齐烬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老总，他甚至连西装衬衫都没穿，就是套了个白T恤和牛仔裤。
    回忆了一会儿当时的情形，赵愠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后来赵愠明白自己猜错了。
    齐烬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至少也有公司。而且齐家产业主要聚集在国外，之前不被人熟知也属于正常。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用司机呢？赵愠轻轻敲了敲齐烬的车，转头走出停车场。
    在街对面的咖啡厅落座，赵愠叫了块小蛋糕，一下下慢悠悠戳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赵愠拨通齐烬电话：你还在公司吧？
    齐烬：不在
    赵愠张了张嘴，没接上话。
    借口车坏求搭载，顺便增进关系聊个天，理由、流程赵愠都规划好了，甚至刚刚，他还特意在地下车库确认过：齐烬的车没开走。
    只不过当时时间还早，赵愠想着午休结束再打电话。
    谁能想到就这么会儿功夫，齐烬就开着车走了？
    但离得不远。齐烬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太好了赵愠愣了愣，货真价实长出口气。他赶紧切入正题：我来你公司附近办事，车坏路上了。
    齐烬：我又不会修车。
    赵愠被噎得再次没了动静。沉默几秒，他试图解释：不是，我没想让你帮忙修。
    齐烬没说话。
    隔着屏幕，赵愠都能想象到齐烬的表情。他漆黑的瞳孔里肯定透着不耐烦，心理想的估计是：车坏了不知道找保险？
    估计过不了几秒钟，这种不耐烦就会转化成实际行动。想到齐烬很可能甩过来句挂了，赵愠赶紧在被挂断前补充：我是想着下午酒会你刚好也去，反正顺路，不如让我搭个顺风车？
    说完这话，赵愠不轻不重戳了下面前的蛋糕。
    正常来说，这个提议合情合理，齐烬应该不会拒绝。但可能是被拒绝的多了，等待的时间里，赵愠忍不住胡思乱想：不会被拒绝吧？应该不会吧？如果真被拒绝了，是不是需要搬出合作伙伴身份？顺便再装装可怜？
    还没等赵愠想出个所以然来，齐烬沉声道：可以
    赵愠轻轻呼出口气。
    在赵愠道谢前，齐烬又继续开口：我现在有事。半个小时后给你发消息。
    等待的时间里，赵愠心满意足对付起小蛋糕。蛋糕吃完了，半个小时还没到。
    赵愠想了想，又叫了份甜筒。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又等了几分钟，齐烬的消息终于发过来。
    是个即时定位。
    赵愠连忙拿着甜筒往外走。齐烬车就停在车库出口旁边，赵愠穿过马路，小跑过去拉车门：感谢齐总的顺风车。
    下去齐烬皱眉看他。
    赵愠一怔。
    齐烬目光定在甜筒上：食物不许上车。
    赵愠低头看了眼甜筒。
    其实他已经吃了有一会儿，甜筒的冰淇淋基本被吃光，就只剩了个蛋卷底座。
    不过既然齐烬要求了，赵愠也不多说什么。他两口解决掉蛋卷，擦擦嘴，又把底托和餐巾纸扔进垃圾箱。
    做完这些，赵愠拍拍衬衫：亲爱的齐总，这样可以了吗？
    齐烬没搭理他。
    赵愠笑着坐上副驾。这还是他第一次坐齐烬的车。赵愠赞叹完车里装潢，又朝后排看。
    待看清后排上放着的餐盒，赵愠微微瞪圆眼睛：蛋黄酥？
    齐烬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蛋筒不能带上车，蛋黄酥就行？齐总这算不算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啊？赵愠盯着那盒蛋黄酥，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家蛋黄酥，不就是我经常念叨的那家？
    齐烬嗯了一声。
    这家蛋黄酥很有名，说是几十年的老店，限量购买，排队时间都是半个小时起步。
    赵愠很喜欢这家店，喜欢到经常挂在嘴边念叨。不过碍于排队太久，他每次都只能叫外卖。
    然而这盒蛋黄酥的包装，明显不是外卖，反倒是现场排队才有的金黄色盒子。
    赵愠想象不出齐烬排队的模样。
    但齐烬之前不在公司，又说过要半个小时，跟这家蛋黄酥的排队时间又莫名吻合。
    纠结了一会儿，赵愠试探着问：该不会，你刚才说的有事，就是去排队买这个？
    齐烬没反驳。
    赵愠惊讶：真是你排队买的？
    是齐烬又看了眼蛋黄酥盒子，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你也喜欢吃这个？赵愠追问。
    他实在想想不出，冷冰冰的齐烬竟然喜欢蛋黄酥。
    可如果不是喜欢的话，为什么特意排队去买呢？谁送礼也不会送这么一小盒蛋黄酥吧？
    不过要真是买来吃，也没必要特意在酒会前买？就这么在车上放几个小时，闷怕是都要闷坏了。
    莫名的，赵愠想起了小粉。
    虽然小粉是盆花，和蛋黄酥完全没有关联，虽说这盒蛋黄酥买来送自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花都送了，其他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想着想着，赵愠心底渐渐冒出点小期盼。
    然而抵达酒会后，赵愠的小期盼被砸了个粉碎。
    他目睹齐烬小心翼翼拎起蛋黄酥，又小心翼翼捧着它穿过大半个停车场，最终停在李桥舟车前。
    看着齐烬把蛋黄酥递进车里，赵愠偏开头。
    自作多情被打脸，并不是个美好的体验，酒会上，赵愠有些无精打采。
    听说最近有块海滩要拍，他跟着嗯嗯啊啊几声，并没往心里去，甚至听见几家小公司负责人八卦赵氏，赵愠都懒得搭理。
    可能是看他这种态度，那几家公司的人胆子渐渐大了。
    其中有两三个，甚至举着酒杯来到赵愠面前：赵总，听说赵氏资金情况不太好？
    我也听说了，赵总为这事都开始卖房了？
    赵家家大业大的，都要卖房了？这可真是唏嘘，也不知道赵总最近有没有地方住？
    赵愠瞥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这反应落在那几个人眼里，更坐实了赵氏情况不好的传闻。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假惺惺安慰嘲讽了几句，这才笑着走远了。
    赵愠对着他们背影翻个白眼。他刚想拿杯酒，就听见齐烬清冷的声音：他们说的是真的？
    赵愠回头看他：什么？
    卖房子、租不起房子、公司资金链出问题那些话。齐烬说。
    赵愠眨巴眨巴眼睛，觉得齐烬话里话外带着关心？不过刚刚自作多情被打了脸，这会儿赵愠也不太敢多想。
    他只是点了两下头：是
    真没地方住了？齐烬又问。
    赵愠愣了愣，明知不应该，他心底却不受控制般燃起希望。齐烬这么问，是不是意味着他在担心自己？
    带着这丝希望，赵愠试探着开口：真没地方住了。前几年赵家出事，我为了凑钱，就留了这么一套房子。现在，这套房子也要卖了。
    装完可怜，赵愠又补充：不过公司那边你放心，能正常运转。
    齐烬嗯了一声，转头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赵愠抿了下嘴唇。看看，还什么话里话外的担心？人家就是担心合作，才跟着问这么一嘴。还担心？怎么可能？真拿自己当盘菜
    赵愠自嘲还没嘲完，齐烬背影突兀顿住。片刻后，他转身又走了回来。
    赵愠莫名其妙看着他。
    齐烬在赵愠面前站定。沉默了几秒钟，他冷冷开口：同意你借宿了。
    第7章
    赵愠差点儿没敢相信自己耳朵。
    你实在没地方去的话，就搬来我家。齐烬说，但资金情况好转，你必须马上搬走。
    扔下这么颗重磅炸弹，齐烬转身又走了。
    在原地愣了好半天，赵愠轻声嘟囔：不会是做梦吧？真就这么同意了？
    直到第二天提着行李箱来到齐烬家门口，赵愠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维持着类似梦游的状态，赵愠按响门铃。
    几秒种后，大门缓缓打开。
    赵愠先把箱子拎进去，才探头打声招呼：我进来了。
    没人搭理他。
    赵愠关好门，打量起玄关摆设。这是认识快四年，他头一次来齐烬家。
    虽说昨天也是他头一次坐上齐烬的车，但好歹车从外面看过几次，不至于完全陌生。
    但这次不一样，四年里第一次迈进齐烬家门，赵愠只觉得一切都新鲜又陌生。
    看了会儿欧式风格玄关，赵愠扭头看客厅。
    和玄关装修风格类似，齐烬家客厅也是欧式风格，落地水晶灯、绣着繁复花纹的落地窗帘、颇具贵族气息的复古沙发，甚至连壁纸，都是泛黄的复古色调。
    这风格还挺艺术的。赵愠笑嘻嘻自言自语，别说，跟上次去的那家餐厅还有点像。
    提到餐厅，赵愠想起什么。他从手提袋里捧出花盆，朝着房子里喊：我把小粉放客厅，你不介意吧？
    小粉是什么？齐烬声音从二楼传出来。
    赵愠抬起头。
    齐烬家是两层。刚刚赵愠注意力全在客厅，并没注意到楼上情况。这会儿抬起头，赵愠才发现：齐烬就站在二楼栏杆旁边。
    栏杆是纯白色的，上面雕刻着漂亮的金色花纹。齐烬穿着身酒红色睡衣，就那么斜斜靠在白色栏杆上，整个人漂亮的好像才从油画里走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赵愠喉结滚了滚。
    小粉是什么？没听见回应，齐烬再次开口。
    赵愠回神，连忙把花盆举起来：就是这个，你上次送我的花。
    齐烬微微皱了下眉。
    不能放吗？赵愠小心翼翼问，我换过盆了，你看白瓷的，很漂亮的。而且这个盆还带托盘，保证不会弄脏你桌子。
    边说，赵愠边指着靠近落地窗的边桌：就放那行吗？你看小粉这么多花苞，再要个一两天就能开了，到时候肯定很美。
    齐烬眉头依旧皱着，但没开口拒绝。
    他不拒绝，赵愠就当做他默认。自顾自把花盆放好，赵愠又折返回门口拉箱子：我住哪间？
    齐烬走下楼梯，指着一楼某间客房。
    赵愠道谢，笑眯眯把箱子拉进去。
    这是个不算大的房间，赵愠打眼晃过去，简简单单一张双人床，一个落地衣柜，外加张电脑桌。
    单看面积的话，它甚至没有赵愠之前住的一半大，而且还没有独立卫生间。
    即使这样，赵愠依旧满意地不得了。
    他轻轻拍了拍床垫，仰身躺下。盯着天花板上欧式复古款吊灯，赵愠轻轻笑起来：就这么搬进来了？
    虽然对于利用齐烬的同情心，赵愠有那么些许抱歉与羞耻，但住进来了呢，至少真的住进来了。
    简单放好东西，赵愠回到客厅。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齐烬，赵愠眼睛弯起来：为了答谢慷慨收留，不如，让我做顿午饭来报答你？
    你会做饭？齐烬问。
    赵愠点完头，又摇了摇头：会到是会，但技术就挺一般。
    看他这个反应，齐烬坚定地拒绝了。甚至为了打消赵愠的念头，齐烬起身，朝二楼走过去：我公司有会。
    那我做晚饭？赵愠不死心。
    我晚上不回来吃。齐烬再次拒绝。
    那算了，以后再做也一样。赵愠笑笑，试图跟在齐烬身后上楼，脚刚踩上一级楼梯，齐烬冷声说了句「站住」。
    赵愠吓了一跳：二楼不能上？
    不能齐烬回头，黑亮冰冷的瞳孔里映出赵愠身影。盯着赵愠把脚收回去，齐烬才再次开口：如果被发现上了二楼，就给我滚。
    齐烬声音跟平常无异，但说不上来为什么，赵愠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不容商量的意味。就仿佛自己再提一句上二楼，就马上会被齐烬扫地出门。
    可为什么呢？要说对隐私看重，齐烬就这么让自己住进来了，要说不看重吧，又连去二楼的楼梯都不能踩？
    带着这个疑问，赵愠冥思苦想了一上午。结果没想出答案不算，他反而还越想越困。
    想到后来，他干脆窝在沙发上眯了个回笼觉。
    赵愠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闭着眼睛摸索了半天，并没在枕头下放摸到手机。赵愠迷迷糊糊爬起来，盯着满眼欧式风情呆愣了几秒钟，赵愠才反应过来：他这会儿是在齐烬家里。
    在他愣神的时间里，手机铃声断了，又再次响起来。
    赵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发现是王啸的电话。
    王啸知道他今天搬家，不是重要的事不会接二连三打过来。
    赵愠赶忙接听。
    赵总，孔家出事了。电话刚一接通，王啸的声音就传过来。但与其说是担忧，他的声音里更多的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孔家？赵愠微微眯了下眼睛，他家能出什么事？工地事故？偷税漏税？还是孔海明的桃色新闻曝光了？
    都不是王啸咽了口口水，仿佛对于要出口的话还不太能相信，孔海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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