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压着这句话的尾音，一起敲在赵愠耳膜上。可能关门声太冷，冷到赵愠莫名get了齐烬声音的温度。
    这声对不起，赵愠不知道齐烬考虑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而说。
    筷子一下下戳着米饭，赵愠忍不住猜测：到底是为了那杯意外出事的菩提茶，还是为了满屋子的刀，或者是为了齐烬曾经可能有过的、没有见光、也没有付诸行动的某些阴暗想法？
    沉默着吃完饭，赵愠把碗和盘子堆进水池。
    看着白瓷盘子和自己的粗瓷盘子堆在一起，赵愠轻轻扯了下嘴角：看，就算勉强放在一起，也还是格格不入。
    感慨完，赵愠开水，准备洗碗。手刚刚沾上水，门口的可视又响了。
    这个时候能来按可视的，除了齐烬再没别人。
    甩甩手，赵愠慢悠悠晃去门口。按照赵愠的设想，他晃悠去门口的这段时间里，足够齐烬翻过栅栏，并且一溜烟般跑回隔壁。
    然而这次，齐烬并没跑。
    拉开门，看着拎着两袋子东西的齐烬，赵愠重重叹了口气。
    你说明天别送，所以我今天送过来。齐烬把东西朝前递，目光却不肯直视赵愠眼睛。
    你家吃的很多吗？赵愠没接。
    挺多的齐烬继续朝前递，你收下我就走。
    赵愠还是没接。
    你说的没错。齐烬垂着眼眸，轻轻笑了一声，我们两个凑在一起，确实没有好事。
    赵愠只是看着他。
    也不只是你。跟我走得近的，都不会有好结果。齐烬声音带着笑，却让人莫名感觉到哀伤，我爸妈、妹妹，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愠撇嘴：你这属于过度解读了。
    要不是为了我，妈妈怎么会带着妹妹跳海。齐烬沉默片刻，抬头直视赵愠。
    他漆黑的眼底涌着红雾，又带着些似有似无的湿润：放心，这几天我想通了，已经决定放手了。
    赵愠没说话。
    你把东西收下，等雪停了我就搬走。齐烬也没强迫赵愠。他把袋子放在缓步台上，转身走进雪地。
    看着齐烬渐行渐远的背影，赵愠指尖再次蜷缩起来。
    傍晚时稀稀拉拉飘散的雪花，渐渐有了加大趋势，齐烬孤零零地走进飞雪里，配上刚才可怜巴巴的话和神色，让赵愠想关门都有些不忍心。
    就这么静静看了一小会儿，赵愠眼看着齐烬走出院外，又走回了隔壁院落。
    经过那辆布满雪的白越野时，齐烬脚下步伐微顿。继而，指尖在车床上游走，齐烬一点点戳开积雪，仿佛画出了个什么图案。
    离得太远，赵愠并没能看清齐烬画的什么。
    你还不关门吗？齐烬回眸，目光清冷而凛冽，还是说，你在好奇我画了什么？
    说不清原因，赵愠莫名嗅到丝危险气息。他手指按住门把手，拧着眉心没吭声。
    我画的是柄刀。齐烬笑起来，就跟你之前看见的一样。
    赵愠愣了愣。
    你看见了，对吧？齐烬手指还戳在车窗上，并没给赵愠任何辩解或者敷衍的机会，我卧室里挂着的那些刀，你都看见了。不只是看见了，你还撞掉了不少。不过你运气好，撞的都是没开刃的。
    还有开刃的？赵愠试探着问。
    刀没开刃，还可以用摆设解释，如果开了刃，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当然有齐烬微微扬起下巴，声音越发阴冷，甚至这种阴冷之中，还带了让人无法忽视的狠戾，开刃的刀都用过，但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那些刀的用途。
    这话说完，齐烬周身可怜巴巴的气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阴冷。
    即使隔着院子和栅栏，赵愠也下意识抖了抖。
    所以，快点关门吧。齐烬轻轻弹了下车窗，抬腿有朝院外走的趋势，再给你次机会，不关门的话，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来。
    赵愠：
    赵愠啪一声关上了门。
    手掌按在门上，赵愠沉默几秒钟，悄悄打开猫眼。
    猫眼视线有限，到好在齐烬的位置不错，透过猫眼，赵愠发现齐烬还站在车边。
    可能是看自己关了门，齐烬也没再朝这边看。他盯着车窗上的图案又看了一小会儿，挥拳砸上去。随着他的动作，车窗和车顶的积雪簌簌落下。
    隔着门和庭院，赵愠并没听见声音，但莫名的，赵愠心尖跟着落雪抖了抖。
    砸完车窗后，齐烬挨着车子缓缓向下，最终坐在了雪地上。
    赵愠又看了一小会儿，扣好猫眼回了客厅。
    看着客厅的落地窗，赵愠迟疑几秒，走过去拉好窗帘。做人不能太天真，明知道脑残男主不太正常，这时候就算真心软了，也不能凑过去。何况，有什么值得心软的？俩人之间除了邻居，又没有其他关系。
    带着这个觉悟，赵愠返回厨房慢吞吞洗碗。
    粗瓷餐具洗好，放在碗柜里。白瓷餐具擦干，一个挨一个落在银质托盘上。洗完最后一个白瓷盘子，赵愠迟疑几秒钟，并没把托盘端出厨房。
    齐烬现在的状态怎么看都不正常，在脑残男主不正常的时候，远离才是最好的方式。
    折返回客厅，看了会儿电视，赵愠专心解决起下午没吃完的水果。
    虽然男主脑残又疑似bt，但该说不说，他买的车厘子味道是真心不错。
    干掉了碗里剩下车厘子，赵愠把最后一颗核吐进垃圾桶。车厘子核擦着垃圾袋滑下去，留下条深紫色痕迹。
    看着那条痕迹，莫名的，赵愠想起了齐烬泛红的眼眸。
    说不清是好奇，还是想要侦查风险，赵愠从沙发上爬起来，慢吞吞走到门边。
    俯身贴上猫眼前，赵愠还想了想可能出现的、最恐怖的场景：搞不好他这么一看，刚好对上齐烬黑不见底的瞳孔。
    毕竟各种小说和普法节目里都写过，bt很容易趴在门口偷窥。
    好在齐烬并没真这么bt。
    赵愠洗碗+看电视的这段时间里，齐烬没有动他此刻依旧坐在车边，头上和肩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
    赵愠并不清楚要怎么面对这样的齐烬。
    如果把满墙的刀忽略过去，赵愠还能把俩人定位在别扭的邻居身上。
    然而齐烬偏偏提了，他把所有事情摊开，让赵愠无处可退，甚至他还发出威胁，让赵愠不得不关了门。
    可是威胁过后，齐烬并没做任何举动。
    他就那么孤零零坐在雪地里，又变成了之前可怜巴巴的模样。
    齐烬之前说的那些话，赵愠大概能够理解：他是把母亲和妹妹的死，甚至自己这次进icu的事全算在了他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为了给他减轻负担，他母亲就不会带着妹妹跳海；
    如果他没端上来那杯茶，自己就不会进icu。
    逻辑上来说，这段话没有什么错误，但情感上，赵愠却很抵触。
    齐烬母亲和妹妹跳海那事先不提，自己进icu这事，确确实实只是意外。
    意外发生后，齐烬也第一时间把自己送去医院，并且还留下了大笔医药费和一台车。
    当然，发现被扔在医院的时候，赵愠是憋着气的。但他气的也只是齐烬神遁，并不是齐烬给了那杯茶。
    甚至这次进icu，赵愠觉得自己也占了部分责任。
    那杯茶入口的时候，赵愠多多少少意识到了问题。只不过一来时间间隔太久，二来赵愠是穿进来的，对上次过敏并没有切身感受。
    所以即使意识到了问题，赵愠也没深究。不深究不算，他还带着疑惑又喝了一口。
    所以，是不是应该跟齐烬说清楚？
    至少，也不应该让他把进icu的事全揽在身上？
    可是要去说清楚的话，自己要以什么立场？好心的邻居？还是别扭的邻居？
    而且说清楚之后，万一齐烬发起疯来决定不搬走了，甚至决定继续追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说起来也奇怪，赵愠自认处理感情问题向来干脆利落，但偏偏齐烬算个意外。
    自己这边干脆的时候，齐烬非要黏上来。好不容易熬到齐烬退缩，自己又开始犹豫了
    倒不是犹豫要跟齐烬进一步发展，赵愠犹豫的，是应不应该帮男主解开半个心结，顺便做点普法和心理辅导。
    犹豫了几分钟，赵愠指尖搭在门把手上：我果然是个好人。
    还没等他压下门把手，厨房突然传来嘭的一声。
    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
    类似的声音，赵愠只在穿书前听过，那是跟车祸混合在一起的爆炸。
    没有半秒钟迟疑，赵愠推门就朝外跑。
    听见声音，齐烬迅速抬头。看见飞奔出来的赵愠，齐烬爬起来，连忙朝着赵愠冲过来。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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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过栅栏，齐烬抬手把赵愠搂进怀里。他力度很大，大到赵愠挣扎了两次，都没能挣脱开。
    淡淡的杜松气息环绕鼻尖，杜松气息之中，还夹杂着冰雪的寒气。
    赵愠整个脸都埋在齐烬胸前，头也被齐烬死死按着。他有心说句什么，嘴刚张开，就蹭在了齐烬西装上。笔挺的布料透着冷意，冻得赵愠迅速闭嘴。
    三声之后，再没有其他声音。
    齐烬确认安全，缓缓放开手臂。
    赵愠终于得以抬起头。
    他深吸口气，凛冽萧瑟的冰雪气息冲淡了鼻尖的杜松香气。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状若不经意般撇两下嘴，赵愠回头看着别墅。
    不知道齐烬按住赵愠脑袋，又拽着赵愠手腕把他朝身后拉，你在这，我进去看看。
    我进去赵愠没认可齐烬的提议。
    四舍五入，不，七舍八入都是到三十的人了，让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抗事，赵愠还真做不出来。
    何况出事的地点，本来也是自己家。跟齐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他拍拍齐烬胳膊，试图绕过齐烬朝别墅里走。
    齐烬再次拽住赵愠手腕。
    都说了你在这，我去看。略带警示意味的瞥了赵愠一眼，齐烬松手，朝大门走过去。
    赵愠甩甩手腕跟上。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门里，又穿过门厅，朝着声音来源方向移动。
    一边走，赵愠一边回忆刚才的场景。
    类似的声音，赵愠穿书前听过，那时候是跟着车祸一起发生的爆炸。
    但现在赵愠早穿进了书。
    一来，他没什么仇家，二来，他也没跟谁有经济瓜葛。基本可以排除有人蓄意设计爆炸的可能。
    但那声音，却又跟爆炸声一模一样。
    总不能是来寻仇的人认错了房子，设计错了人？
    要说周围谁最有可能被寻仇抬头看了眼齐烬的背影，赵愠撇嘴：单看被寻仇的可能性，脑残男主如果自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所以会不会是谁来找齐烬寻仇，却好巧不巧找错地方，害得住在齐烬隔壁的自己遭了殃？
    越想，赵愠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如果寻仇的话，会只埋三个炸弹么？会不会那三声响只是序幕，而序幕之后，在阴暗的角落还隐藏着更多未知危险？
    眼看着齐烬就要穿过客厅，赵愠赶紧伸手拽住他：等等
    齐烬回头看他。
    先退出去。赵愠对着齐烬打个手势。
    齐烬没动。
    赶紧赵愠也没闲心解释，他拽着齐烬胳膊，硬是把人拖回庭院。
    刚刚爆炸来的太突然，赵愠跑出来还没觉得什么。这会儿第二次走进雪地，赵愠低头看着单薄的睡衣，终于感觉到了冷。他搓搓胳膊，又连跺了几下脚：我问你
    话没说完，赵愠身上多了件西装外套。
    西装外侧冰冷，内里却暖暖的。冰天雪地之中被披上这么件带着体温的衣服，跟雪中被送了块碳也差不多。
    赵愠迟疑几秒，没舍得拒绝。
    看他没拒绝，齐烬眼底闪出零散星光。替赵愠扯正衣领，齐烬一边帮赵愠系扣子，一边开口：问什么？
    问话到嘴边，赵愠又顿住了。
    这话一问出口，可就不是好心邻居解释得通的。但要是不问，现在的局面要怎么解？
    甚至也不只是现在的局面，如果爆炸真是有人蓄意报复，那就算这次侥幸逃掉了，还会有下次、下下次。
    抿了抿嘴唇，赵愠叹口气：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齐烬没出声。
    我也不是想打探你隐私。但你认真想想，是不是真得罪过什么人？例如，你们公司被清理掉的高层，或者你之前提到过的那几股势力。赵愠无力地解释，你说过想把海滩给我，因为那几股势力很麻烦。
    齐烬：你怀疑这次的事，是有人蓄意报复？
    赵愠点头：只不过他们消息有误，选错了报复地点。
    如果真是报复，他们倒是没选错。齐烬轻轻勾了下嘴角，报复在你身上，可比报复在我身上更有效。
    赵愠愣了愣。
    杀人诛心。换我，我也从对方喜欢的人下手。齐烬抬眸望着赵愠，漆黑的瞳孔仿佛带着某种神秘力量。
    就这么被静静注视着，赵愠心跳边不由自主快了半拍。
    他深吸口气，不自在地别开头：说正事呢，你别胡言乱语。
    我说的实话。话虽然这么说，但齐烬到底顺了赵愠的意思，暂且就当对方选错报复地点。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下一步怎么办？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解答。
    按照正常逻辑，明知建筑里有危险，俩人最明智的处理方式当然是离开。
    至于后续报警也好，找专人来搜查也好，都需要在确保人身安全下进行。
    但偏偏现在赶上雪灾。
    别说找人来搜查，就算是想离开小区，俩人都需要徒步蹚上好半天的雪。
    出了小区以后，还要继续靠两条腿挪动，这种又冷又飘雪的晚上，单靠两条腿徒步怎么想怎么不明智。
    既然走出去行不通，那就只能留在原地。但留在原地面对未知风险，仿佛也不够明智？
    想来想去，还是得先去事发地探探情况，既然出事的是自己家厨房，这个任务就交给自己好了。
    挑眉看向大门方向，赵愠给出最终答案：你在这，我进去看看。
    你不怕还有没引爆的炸弹？齐烬问。
    赵愠：呸呸呸，都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留点口德？
    齐烬嘴角莫名翘起来。
    笑什么笑，赶紧呸两声。赵愠翻个白眼。见齐烬没动作，他拍拍齐烬脸颊，用眼神催促。
    齐烬顺从的呸了一声。
    赵愠满意了。他拍拍手，朝别墅走过去。
    齐烬迅速跟上。
    走了两步，赵愠停下，回头：说了让你在这儿等。
    你一个人去冒险？齐烬问。
    反正也是我家。赵愠大咧咧摆两下手，再说，我比你大了半轮，总不能厚着脸皮让小朋友冒险？
    也对齐烬听话的不动了。
    赵愠再次迈腿。顺利抵达门边，又顺利迈进门厅，在赵愠朝着客厅进军前，齐烬再次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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