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赵愠认真回忆，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做过棉花糖的梦，梦里那种眩晕感也很久没出现过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赵愠想了想，确认最后一次做类似的梦，还是躺在齐烬家沙发上。当时自己闲来无事，曾追问齐烬未来事业规划，而齐烬却小声反驳：钱而已，哪有你重要。
    不再重复回忆穿书前的事情，也不再把当初的事情跟现在相联系，这是个好现象。赵愠勾了勾嘴角，颇感欣慰。
    欣慰过后，赵愠继续分析新的梦境。
    新梦境里的主角无疑是齐烬。
    这很好理解，毕竟自己一白天都在思考跟齐烬有关的事，还被李桥舟夹枪带棒怼了两顿，撇撇嘴，赵愠慢慢回忆梦里的场景。
    梦里，先是暗红色血滴壁纸和满屋子的刀，这是当初震惊到自己的场景，在梦中出现也说得过去。
    接着是齐烬跳窗跑路。这在现实里也发生过，梦里出现很正常。
    再接着，是院子里的三台越野。
    想到越野，赵愠折返回客厅，微微挑开窗帘。通过落地窗，赵愠沉默着打量隔壁院落里的车。
    这是台纯白色的越野，跟之前毁在悬崖下面的那台外观很像。
    回忆起齐烬开车冲下悬崖的始末，赵愠指尖轻轻蜷缩。
    齐烬说为了重新开始，他不得不那么做。因为曾经抱着报复和算计的心思，所以他愿意通过这种方式偿还。
    在偿还过后，漆黑的越野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纯白的颜色。
    而现在纯白的越野也被抛弃，齐烬最终开走的，是藏在车库里的暗红色越野。
    黑色的坚硬外壳被剥离，纯白色的伪装被舍弃，齐烬最终展露出来的，是藏在最深处的暗红和曾经试图隐瞒的「真」。
    这真是咬了会儿牙，又无奈松开，赵愠沉默片刻爆了粗口，太他妈文艺了。老子但凡迟钝点、搭不上你的线，你车就他妈白换了。
    恶狠狠又瞪了眼纯白色越野，赵愠摸出手机。
    齐烬为什么展露出来真实的自我？然后又带着真实的自我逃离？赵愠怎么想，怎么跟手机里的照片脱不开关系，但要说更具体的原因，赵愠又分析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赵愠可以确定：他梦见齐烬选择黑色越野的根本原因，是他担心齐烬真出事。
    作死、跳海、喂食人鱼或者被狮子啃，这些都不是赵愠愿意看到的。
    或者说，这些都是赵愠惧怕看到的。
    至于为什么惧怕？自嘲般撇了撇嘴角，赵愠默默叹了口气：有没有天理了？好不容易才放下的
    但想通了，也就只能面对。
    带着对自我的唾弃，赵愠拨通李桥舟号码。
    对于天没亮就被吵醒这件事，李桥舟表达了一百二十分的愤怒：要不说出来件正事，信不信我明天就崩了你？！
    不信赵愠言简意赅，而且我有正事。
    什么正事？李桥舟恨恨问，还你的衬衫少颗扣子？还是缺个角？要为这事半夜搅醒我，我真能崩了你。
    少颗扣子？缺个角？赵愠愣了愣。
    电话另一端，李桥舟没吭声。
    虽然不确定衬衫是不是真少颗扣子、缺个角，但这明显不是正事。赵愠决定把这事先放放：齐烬去哪儿了？
    李桥舟还是没吭声。
    他到底去哪儿了？赵愠想到某种可能，不会连你都不知道？
    都说是出国了。李桥舟小声嘟囔，你问这个干嘛？
    赵愠：你别管我干嘛，先说他人在哪儿。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李桥舟声音越说越小，他只说出国，手机就关了。
    手机关了这个情况，赵愠也知道。齐烬刚跑的那两天，他发了微信也打了电话。但微信没人回复，电话永远是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听赵愠没出声，李桥舟还以为他不信：我真不知道，阿烬说完他想囚禁你，就关机跑了。
    他想干什么？赵愠愣了。
    囚禁你，把你关起来，xx又oo，你别说你不懂。李桥舟笑呵呵嘀咕，他都给你看了真实的自我，那满屋子的刀和诡异的壁纸，你就没想过他会有其他嗜好？
    赵愠没出声。
    你不会真没想过吧？李桥舟来了精神，要不这样，我给你发点照片，你再欣赏欣赏？欣赏完了，有什么话咱们再聊？
    话音落下，李桥舟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没几分钟，赵愠手机嘟嘟嘟震起来。
    是连着n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都是齐烬。
    有齐烬握着刀的、有齐烬攥着枪的，也有那么两张，齐烬手上沾满鲜血，脸上却挂着妖冶又放肆的笑。
    甚至有一张，齐烬正把沾染着鲜血的指尖放进口中，嘴角轻翘，眼底是翻滚着的暗红。
    看着那张照片，赵愠心里闪出个奇怪的念头：难怪，难怪齐烬最真实的自我是暗红色。
    收到照片没一会儿，李桥舟电话又打进来。
    看完了吗？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吧？李桥舟开门见山，放心，法治社会，你只要在国内老老实实待着，他就不会对你做什么。
    赵愠沉默几秒：如果我不在国内老老实实待着呢？
    你还想出国？国外要真碰上了的李桥舟声音里带出玩味，语调也拉长不少，国外要是遇上的话
    会怎么样？赵愠平静地问。
    李桥舟：会怎么样啊？那我得先想想。打断肋骨？挑断脚筋？或者直接关起来？
    赵愠没搭理他。
    没听到预期中赵愠应该有的反应，李桥舟有些不甘心：看见这样的阿烬，你真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赵愠莫名其妙，打打杀杀见点血，也不算什么大事。
    啊？这回轮到李桥舟愣了。
    反应了好一会儿，李桥舟好奇追问：不应该啊，你18岁以前被保护的好好的，突然看见这么血腥的事，应该怕得要死才对。你怎么会这么淡定？
    可能因为我已经28了。赵愠没心思跟他详细掰扯，你又是发照片、又是吓唬我，绕来绕去到底想说什么？
    李桥舟难得沉默了。
    不想说也行，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儿。赵愠没继续纠结李桥舟的问题。
    人都有阴暗面，阿烬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完美。沉默片刻，李桥舟再次开口时带上了罕见的郑重，你如果不喜欢他，或者只喜欢他的脸，喜欢他外在的光鲜，我劝你离他远一点。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看赵愠没开口，李桥舟自顾自继续道：想囚禁你那句话，阿烬真的说过，而且类似的事，他也真做得出来。我曾经
    他还囚禁过你？赵愠猛地提高音量。
    李桥舟吓了一跳：没有
    赵愠长出口气：你接着说。
    李桥舟：
    被打断了叙述热情，李桥舟也懒得展开说明了：反正你记住别招惹他就对了。
    招不招惹是我的事。赵愠叹口气，你只需要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你既然能替他还衬衣，肯定也知道他在哪儿才对。
    第74章
    在国外，你也去过的那个岛。不知道是被赵愠的执着精神打动，还是单纯懒得在聊下去，李桥舟扔下这句话，快速挂了电话。
    国外，自己也去过的岛？赵愠调出app，二话不说买好飞往太平洋彼岸的机票。
    开车去机场的路上，赵愠再次自我唾弃：人果然是奇葩的生物，本来想的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又因为担心「河水」眼巴巴追过去。
    唾弃了一整路，在机场停车的时候，赵愠打起了一丢丢退堂鼓：刚刚冲动之下买了机票，现在再回想分析，应该主要是受了梦境的影响。
    梦见齐烬选择黑色越野，又因为下午听见李桥舟那番话，下意识里，赵愠就把这个场景跟有生命危险联系在一起
    齐烬可能出现生命危险，所以不论如何，都只有把人找到这条路可走。
    但现在赵愠清醒了不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至于。
    何况要真出事，也早就出了，就这么不清不楚跑去找人，是不是有点过？
    迟疑犹豫间，赵愠挂好手刹，却没急着熄火。
    他坐在车上发了会儿呆，目光落在副驾上。副驾座椅上还放着那件蓝色衬衫，记起李桥舟关于少扣子、缺角的话，赵愠抖开衬衫。
    衬衫用的是色系纽扣，赵愠上到下一颗颗数着，一直数到最后一颗，都没发现少扣子的情况。
    反倒是衬衫的确缺了个角，小小的一个缺口，不注意很难被发现。
    既然缺角是真的，那扣子为什么都在？带着疑惑，赵愠又认认真真数了一遍。
    从领口到衣摆，的确所有扣子都在。
    目光在纽扣上游走，最终落在上数第二颗扣子上，赵愠盯着那颗扣子，心里莫名升起点怪异感。
    对着扣子又认真研究了一小会儿，赵愠渐渐瞪圆眼睛：这颗扣子的确还在，但它跟其他扣子却有那么点不一样。
    不是长相或者尺寸不一样，而是缝扣子用的线不同。
    别的扣子都是用同色系蓝线缝的，而这颗，却用的暗红色细线。
    为防止误判，赵愠特意点开衬衫官网，确认了这家所有衬衫都是用同色线缝纫，并不存在第二颗扣子搞特殊的情况。
    除此之外，赵愠还发现个神奇的事：这个牌子竟然是齐氏旗下的。
    在页面企业文化专栏，有张齐烬的单人照，看着照片上黑发黑眸的少年，赵愠沉默片刻，默默熄了火。
    发动机的嗡嗡声停止，车里安静到能听见落针的声音。
    寂静之中，赵愠抬手推开车门。
    没看见照片的时候，赵愠还能自欺欺人，可这会儿看见照片，再说什么只是担心对方有事、只是出于朋友和邻居的立场，总觉得站不住脚。
    我果然是个诚实的人。轻轻咬了下唇边，赵愠下车，走进机场。
    安检、登机、起飞，直到飞机滑入云端，赵愠才轻轻叹了口气。
    赵愠邻座是个长发美女。美女看他的反应，笑着搭话：你很紧张啊？
    赵愠想了想，认可了这个说法：算是吧
    不适应坐飞机？美女好心开导他，放心吧，飞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了。
    要么就不出事，要么彻底玩完。美女的另一边，是个带棒球帽的男的，所以我们总是买同一班的票，要么一起活着，要么一起死。
    棒球帽边说，边深情款款注视长发美女。他目光又柔又缠绵，仿佛拧一拧就能拧出水来：亲爱的，I love you。
    长发美女也偏头注视着他，眼底闪着亮光：I love you，too。
    赵愠：
    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狗粮，赵愠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但也得益于这把狗粮，让赵愠暂时从说不清紧张还是懊恼的情绪里脱身。
    含情脉脉告一段落，长发美女和棒球帽又把注意力放回赵愠身上。打量赵愠的穿着，棒球帽试探着问：你也是去度假？
    赵愠迟疑着点点头。
    你一个人去情侣度假胜地？长发美女好奇。
    情侣度假胜地？赵愠惊讶。齐烬父母和妹妹去世的那个岛，竟然是情侣度假胜地？死都要死在情侣胜地，齐家人都这么浪漫又文艺？
    你不知道？长发美女也很惊讶，岛上有座鲜花墓，传说只要戴上鲜花编织的戒指许愿，再把戒指扔进墓里，戴过戒指的两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我们这次就是去扔戒指的。棒球帽补充。
    鲜花墓和扔鲜花戒指？
    这个风俗赵愠没听说过，但穿进来之前，他倒是听过不少许愿井、许愿喷泉。
    据说朝那些井或者喷泉扔硬币，扔中了，就可以许愿。往井里扔硬币倒是简单，朝鲜花墓里扔鲜花戒指？鲜花戒指那么轻，要怎么操作？
    怎么扔？赵愠随口问。
    棒球帽比了个投掷动作：就这么扔，扔进去了愿望就能成真。
    但是很难扔进去。长发美女叹口气，我几个朋友都去过，还没人扔得进去。
    我们肯定可以的，我爱你，超越这山、这水、这世间万物。棒球帽拉住长发美女的手，再次含情脉脉。
    长发美女：Me，too。
    赵愠：
    这一路上，赵愠狗粮吃了个饱，饱到他只求快点飞到。至于飞到后怎么找齐烬，找到后要说什么，会不会尴尬、纠结或者紧张？赵愠还真不太在意了。
    好不容易熬到飞机降落，赵愠站起来就往外冲。
    他身后，长发美女小声嘀咕：亲爱的，你说邻座帅哥真是自己来度假？
    怎么可能。棒球帽也小声回复，你看他跑这么急，明显要去见女朋友。
    真的啊？长发美女感慨，他这么帅，也不知道他女朋友得多好看，好想看看。
    再好看也没我亲爱的好看。棒球帽再次发动甜蜜目光。
    赵愠赶紧又往前挪了两步，彻底屏蔽掉了俩人声音。
    顺着人流挤下飞机，看着熙熙攘攘的机场，赵愠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机场赵愠飞来两次，而且两次还都是来找齐烬的。上次过来，算是齐烬提出邀请，并且发了碰面地点。
    这次赵愠头脑发热自己冲过来，别说碰面地点，他现在连齐烬都联系不上。
    但来都来，总没有折头回去的道理。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赵愠先去了上次入住的酒店。听说赵愠要找齐先生，前台以保护客人隐私为由拒绝了。
    也不用你说房号，你只要给他打个电话，说赵愠在大堂等他。赵愠不死心，我真是他朋友，但他手机关机了，我联系不上他。
    前台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方案。
    没几分钟，前台放下座机，朝赵愠摇头：先生，很抱歉，齐先生房间没人接听。
    齐烬不在房间？赵愠有点小失望。但好在齐烬确实住这家酒店，早一分钟见晚一分钟见的，也没太大区别。
    道过谢，赵愠也开了间房：等他回来，麻烦你把我房号告诉他。
    虽说是开好了房，但赵愠来的匆忙，什么行李都没带，自然也没什么需要先送去房间的。
    他把房卡揣进口袋，转身又朝外走。
    齐烬不在房间，那多半是在海边。
    按照记忆，赵愠摸索到了上次碰面的地点。那是处从海滩延伸进海里的木栈道，上次齐烬就站在木栈道终点，前方是遥遥无际的海面。哪怕当时听见了赵愠的声音，齐烬依旧没回头。
    然而这次，木栈道上是空的。
    齐烬不在木栈道上？他还能去哪儿？赵愠猜不着。
    他沿着木栈道漫无目的绕了两圈，又绕回来，沿着海岸线朝前走。
    上次赵愠抵达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海边也没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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