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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年迈的妇人不间断地为所有人煮粥,当她疲惫至极的时候就立即有人提出要代劳。
当新一批人到来的时候,总有一批人自觉地离开, 为那些又冷又饿的新人提供空间。
就这样玻璃塔里的访客不断轮换,渡过了中心城断电的六天时间。
这里每天、每层、每个角落都挤满了人, 但陈栎知道这个体量的赈济对于中心城这座有上亿人口的超巨型城市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或许很多人只是远远的看着,大抵还能勉强度日, 所以不愿前来。
还有很多人被轮换出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选择站在门口等待下一次进入——陈栎分明没有制定过所谓的轮换规则。
“他们过得真苦。”陈栎对烟枪说。
烟枪点点头, “有良心的人多半过得苦。”
六天后, 中心城恢复供电,气温也开始回升, 陈栎锁好温流之的实验室和烟枪一起离开。
回到家却发现自己家被盗了,所有食物和取暖工具都被打劫一空。
陈栎气得直笑, “果然不能对人性有太多期待。”
“还好你的大衣柜够防盗。”烟枪拍了拍衣柜,夸赞道。
陈栎给手机充上电,在玻璃塔里的时候为了不引发对电源的争抢,他忍着没充过电, 手机电量一直处于濒危状态。
甫一接入电源,他的手机屏幕忽然黑了下去,怎么摆弄都没有反应。
他转头看烟枪,烟枪举起自己同样黑屏的手机耸了耸肩。
陈栎感觉到一阵怪异, 他大打开窗户探身出去, 迎面而来, 高楼上、街道上所有的浮空广告竟然都变成了黑白色。
他转头看向“中心城公主”——巨大的少女投影穿着一身全黑的葬礼礼服, 双手合十,垂头呈默哀状。
不仅是“中心城公主, 所有浮空ai人像投影竟然都穿着丧服同时哀悼。
陈栎觉得头皮发麻,不详的预感像百足之虫在他胸口密密麻麻爬来爬去。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黑屏的手机里钻出来,他浑身颤抖起来,大脑当即一片空白。
那个声音铺天盖地,入侵了所有电子设备,在街道上、在商场里、在办公区、在每一个人的手机里。
“我叫反革,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或许没有。”
“但你肯定现在听到了。”
熟悉的声音,和以前一样闲散温和,就连语调都像是在闲聊。
陈栎屏住呼吸,烟枪走过来,环住他的肩膀,两人一起安静地听着。
“不要试图切断我的发言,”反革低笑一声,“因为这是丛善勤的主脑,入侵整个城市的所有运算器对于他来说非常、非常简单。”
“你们所谓的财产安全,只是因为太少,他懒得去剥夺罢了。”
“你们所谓的隐私安全,也只不过因为无用,他懒得去窥探罢了。”
“这个城市每一个人都是□□的,活在监控下,活在隐形统治里,我相信你们其实都知道,只不过在自欺欺人。”
“那就让我来说点,你们不知道的故事。”
“比如说,比如说原始依赖症是被刻意写入基因的疾病。”
反革的声音冷静,甚至带些玩味。
“比如说,丛善勤的生意如同一个庞大的帝国,每分每秒,你们每一个人都在掏出自己的血汗钱都通过各种方式填进他的口袋。”
“比如说,战争不结束,并不是因为边境、战区的战士没有拼尽全力,而是这其中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许多人想分一杯羹。”
“比如说,为什么我今天能说出这些话,因为我已经死了。”
“我叫反革,曾经很多人管我叫‘不死反革’,不过我还是死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对你的评价。”
“我不仅是个死人,还是计划夭折的第三代人实验体——你们属于第二代人,所以你们之间才会强弱分明,天平永远倾斜向一头。”
“恐怖吗?我讲的故事。”
“更恐怖的是,它不是故事,不是游戏,不是梦境,不是任何虚拟的东西,它是现实。”
“而最恐怖的是,你们就像哑巴一样活在这样恐怖的世界里,连反抗的意识都被消磨殆尽。”
“当你们在失去电,失去水,失去钱,失去爱人,失去健康,失去生机的时候,竟然只会埋怨自己,真他妈可笑,明明错的是这个烂到极点的时代!”
“现在,所有人,走出你的屋子,喊出来,让世界听听你的声音——”
反革的宣讲在此中断,手机黑屏在几秒钟后恢复。
然而整个城市鸦雀无声。
在长达七天的断电停摆之后,人们疲惫不堪,半死不活,他们还有力气回应吗?
在被时代折磨捭阖到麻木之后,他们还会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揭露吗?
答案是,有。
当第一个人冲出建筑,冲向街道,然后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建筑中涌出来。
他们站在街道上,左右转头看着身边其他人,一张张嘴巴在不断开开合合,却迟迟没人敢于第一个张嘴,他们左顾右盼,神情慌张。
直到一个声音以一个嗫嚅的单音节开始,再也无法压抑,痛苦地叫喊起来:
“我、我活得好累——”
同时伸向空中的,还有一双布满冻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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