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偷 — 一场大火
接近下课时间,通往西南高中的蜿蜒小道上,一台台校车再度前往学校,准备接送莘莘学子下课,这也代表着,今日学生们彼此相互的竞争暂且结束了。
你说不是?
你敢说不是?
当学生们翻开课本这一刻起,老师不就蛊惑着学生们,提醒你,你的竞赛已经开始了。
成绩是你的筹码,社交是你的安全牌。
你无从选择,因为这道金字塔在你还没出社会以前,就注定在你揹起书包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大人们总爱说,当学生是幸福的。
可真是这样?
校园就像一所监狱。必须穿着同样的制服,必须在准时的时间内抵达教室,一切都得按照学校的规矩行事,配合着班级行动,讲求团结效率,如果有谁给班上製造麻烦,就将受到排挤、歧视。
这不是大人世界里所认为的,翻翻课本就能解决的事。
真正想法单纯的其实是大人??。
也因为这样,想逃避处理学生问题的,多半也是大人!
嘴巴上说的关心,反倒只是在敷衍,认为提供学生所需的物质生活,就可以让他们闭嘴。
因此,学生们,也开始学会了—「比较」。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游戏,学生们也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另一套游戏??。
郭慕安整整三节课都在办公室里接受讯问。
郭慕安的父母不停向刘文昌导师及合作社的阿姨道歉,并支付了书包的钱,希望能就此息事寧人。
导师念在郭慕安是初犯,便不再予以计较,但偷窃既是犯罪行为,因此还是被记了一支小过。
下课鐘声响起,导师训斥完郭慕安后,要他回到班上整理书包,等会儿和其他同学们一同放学。
他一回到教室内,风云变色,同学们眼神异样,让他清楚知道,就算现在再怎么解释,班上已经没有任何一名学生信任他了。
可真没有人信任他吗?
林东傲、思语涵,两人义气相挺的来到他身旁。
林东傲先行开口道歉:
「对不起??让你承担这么重的事情,作为一名好友??。」。
他不等林东傲说完,便要林东傲别再说下去,并说:
「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太自满了,自己把偷窃的事都跟小菲说,这本身就是我的问题。」。
思语涵又是一拳狠狠搥了他那肥油肚上,骂他:
「知道自己蠢了吧,被爱冲昏了头,人家抱你,你就情竇初开,还差点害到林东傲跟李毓琪??诶?李毓琪人呢?」。
这时他们才发现,李毓琪早已经不再教室内了。
郭慕安小声地说:
「开始了吗?」。
林东傲自信的点了头说:
「嗯,已经开始了。」。
郭慕安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半举手掌,问道:
「算我一份?」。
林东傲一听到这句,放心了。
「我就在等你说这句话呢,我还真害怕你会因为这件事就退出了。」。
「从偷取书包开始,我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在退出,我怎么给那傢伙一点顏色瞧瞧呢。」。
听到郭慕安这样说,林东傲也半举手臂,两人手臂就此轻撞一下,以示友谊长存。
三人都很清楚,这场好戏即将开始了。
※
放学时间,汪余菲领着李毓琪走往一条小道上,待往下走以后,他们直接来到了河畔上的堤防。
这条小路李毓琪从没走过,毕竟这与她家是反方向。
橘黄色的阳光轻撒在他们身上,两人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李毓琪真心觉得自己挺少在这河畔上间晃,没想到在溪流分岔处,还有一座游乐设施,再往前走没几步,前方则是有些矮房,似乎已有些年代。
汪余菲原本是打算带着李毓琪到附近公园坐坐,可思来想去,闷热的台北,下午四点前,炙热的阳光,还是足以让人闷热不适,至于附近店家,汪余菲可想都不敢想了,身上连买零食的钱都没有,又怎么进得了店里呢。
汪余菲咬着手指,顿时觉得交朋友好麻烦,有趣的是,另一头的李毓琪也是同样想法,脑袋里只想赶快回家泡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吹个冷气,待在床上悠间地滑滑手机。
此时,汪余菲停下了脚步,等待李毓琪走到她身旁。
李毓琪一来到汪余菲身边,便问:
「怎么了吗?」。
汪余菲低着头说:
「你??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李毓琪了当地回答她:
「没有!我只有被追求过,不过被我拒绝了。」。
汪余菲甚是羡慕,转身面对着李毓琪问她:
「你觉得周政凯怎么样?」。
「怎么样啊??」,李毓琪还真认真思考起来,「他就??像是个自命清高的人,有时会觉得他眼神里透露着看不起他人的样子??。」。
汪余菲听到李毓琪这样批评他,稍有不悦,但也懂,李毓琪鲜少与班上的人互动,会不瞭解周政凯是理所当然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年四季都要穿着夹克吗?」。
李毓琪回答:
「不就是为了遮盖手臂上的伤疤吗?」。
汪余菲此时将夹克拉鍊拉下,露出水蓝色的制服,并解开上排扣子,之后便拉开了上衣上半部,秀给李毓琪看。
李毓琪见汪余菲胸口一大片伤疤,相当吃惊。
「想知道我发生什么事吗?」,汪余菲问她。
李毓琪原本想拒绝,但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意思婉拒,只好边走边听她说。
※
汪余菲思绪倒回??。
场景来到了一处公寓巷口内,画面停在一道红色铁门上,门板上贴着一张有些破旧又泛黄的白纸,几个潦草字跡在上头写着:「请勿在公寓门口乱丢菸蒂??」,由于纸张破裂不勘,后面几行字早已消失不见。
镜头往上,公寓紧邻,灯火通明,傍晚许多住户们陆陆续续回到家里,窄小的通道依序停满了各类的轿车与机车,这时汪余菲的母亲骑着机车,载着汪余菲回到家门口,那时就读国小二年级的她,紧紧依偎在母亲身上。
母亲将车停好后,便带着汪余菲上到公寓二楼,一如往常,生活本是该是这么朴实无华。
可刚走到门口,他们就听见楼上传来了住户的谩骂声,汪余菲的母亲顿时停下脚步,仔细聆听上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从片段口语中,她的母亲推断出,似乎是因为车位问题而有了争执,汪余菲的母亲在确认了上头的争吵与她无关后,将门一开,就拉着汪余菲进门了。
晚餐时间,汪余菲的两位哥哥终于回到了家,大哥目前就读国二,名叫汪晓军;二哥则就读国一,名叫汪泽伟。
汪余菲算是家中排行最小的。
照惯例,母亲总会在晚餐前煮上一堆好料,刚从外地送完货回来的父亲一闻到饭菜香,马上一阵夸:
「孩子的妈今天竟然炒了我最爱吃的沙茶羊肉啊!」。
汪余菲的母亲边添饭边说:
「因为我今天刚好看到羊肉在特价,而且油菜这几天也便宜,所以就炒了你最爱吃的沙茶羊肉了。」。
家中气氛和谐??本该是这样美好生活的日子,这一晚全因一场大火,而分隔了两地。
深夜,多半住家早已熄灯休息,寧静的夜,不知为何巷道内有辆轿车着了火,火苗随风飘动,黑烟繚绕,并夹杂一股恶臭。
车子因燃烧,漏油了。
汽油立刻被燃起,随着柏油路往低处流动,随即波及了一旁机车。
没多久火苗喷溅至公寓门口堆放的纸箱,一瞬间大火燃起,公寓大楼随即身陷火海。
「失火啦!快点出来!」。
因大火產生的爆炸声,惊动了一楼住户,位在一楼住户赶紧跑了出来,有的试着拿家中灭火器灭火,有得则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天啊!我的房子啊!我的东西!谁快叫消防车!」。
无情的烈火正往上延烧,第二楼层也逐渐遭到大火吞噬,睡在后阳台的大哥被浓烟呛醒,赶紧起身查看,一开起房门,客厅早已被浓烟覆盖。
大哥惊恐的闯入他隔壁另一间卧房把二哥与汪余菲叫醒。
此时汪泽伟还推开大哥汪晓军说:
「别吵啦!我还没睡饱,别吵我??。」。
大哥大喊:
「失火啦!快点起来!」。
汪泽伟一听到失火二字,吓得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脑袋清醒大半。
恶臭的浓烟还让汪泽伟咳了几声,大哥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抱起还睡眼惺忪的汪余菲,直奔前头卧房,打算把父母也叫醒。
汪晓军正想开门,却被烧得火红的门把所烫伤。
汪泽伟立即接手,他将自己的袖子拉长裹在手掌上,奋力扭开门把,房门一开,熊熊烈焰随即从房内闪燃出来,当场把他们三人震得往后倒。
站在前头的江泽伟当场被灼伤,痛得哇哇大叫。
反观汪晓军看着房内大火,大喊:「爸!妈!」。
「痛~啊~!」。
汪泽伟将身上的残火弄熄,衣服早已被烧得破损,阻挡脸部的手臂和大腿顿时脱了一层皮。
大火持续蔓延,这时汪余菲转身看着爸妈房里不停闪着火焰与浓烟,不知所措的问哥哥们:
「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悲痛不已的汪晓军一听到汪余菲的声音,才意识到,现在不是待在这里的时候,便喊着痛到颤抖不停的汪泽伟说:
「泽伟!我们快到后阳台去!」。
此刻,消防车与救护车终于到来,可因为巷道内停满了车辆,消防车根本无法顺利进到救灾现场,只见消防人员不停利用车上广播喊道:
「请住户们赶紧移动车辆,能移动的,请赶快移动!」。
当然,消防人员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迅速整装,查看是否有因大火而受困的民眾,先协助救援。
汪晓军抱着汪余菲,领着汪泽伟来到后阳台,可后阳台的活动铁窗却被上了一道锁。
汪晓军先将汪余菲放下,随即进到厨房内试图找寻可以敲开锁头的工具。
他抬头惊见整个客厅早已淹没在浓烟之中,火势佔据了客厅,在没多久,厨房也将遭受到沦陷。
汪晓军在柜子里看见了一根不锈钢的肉锤,二话不说,便拿到后阳台,开始对着锁头猛烈敲打起来。
敲打的声响惊动了楼下居民,许多人循声来到后巷,惊见二楼有小孩正在奋力敲打铁窗,赶紧呼喊:
「快呀!楼上有小孩!快去叫消防人员!」。
大哥终于将生锈的锁头敲坏了,可大火也无情到来。
汪余菲永远都记得这一幕。
大哥紧抱着她,泪流满面地对着汪余菲说:
「我们永远都爱着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哥??不要!我不要,你们不要丢下我??。」。
汪余菲哭喊着不肯离去。
这时消防人员迅速赶到,汪晓军奋力抱起汪余菲,汪余菲看着厨房的火舌已经扑向汪晓军和汪泽伟。
汪晓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汪余菲往外拋。
时间像是静止一般,汪余菲看着大哥、二哥,他们神情惊恐、无助。
谁不害怕死亡?在这一刻,她看着大哥与二哥后悔的表情,伴随着一阵爆破,一同消失于火光中,汪余菲眼光一闪,脑中划过许多美好的回忆与画面??。
碰!消防人员稳稳接住了她,可她身上却正在着火,消防员赶紧扑盖防火布,喊着:
「借过!医护人员!快!这里有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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